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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   马塞纳叹了一口气。   “他们要这么做就这么做吧,”亚当斯贝格说,“问题不大。你有什么办法分清哪 些是真的吗,我说的是案犯自己写的4 字?”   “很难,伙计。大家都在模仿,有许多人漫不经心,下面写得大了一些,你看见了, 有的人在回笔的时候只加了一横而不是两横。可是,百分之五十的人写得很认真,与原 件一模一样。我还能从中发现什么?”   “有签名的信封吗?”   “没有。”   “楼内除了一扇门之外,所有的门都被写上了4 字,这样的大楼你都登记了吗?”   “有一些这样的大楼,伙计。但也有的人头脑非常冷静,拒绝在自己家里做这种蠢 事。还有些人比较害羞,只在门的下方用铅笔写了一个小小的4 字。这样,写了也等于 没写,或者没写也等于写了。你愿意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我不可能拿着放大镜挨家 挨户去看。你去看了?”   “这是一场海啸,马塞纳,周末会来得更厉害。我们不再查了。”   “不查了?”   “差不多吧。我查了巴黎五亿平方米中的100 平方米。我希望凶手能在那个区域出 现,在我跟你说话的当儿,他可能正在老港溜达。”   “你知道他的模样吗?大概的也行。”   “没有,谁都没有见过他。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男的。”   “那你在你那个区域监视些什么,伙计?鬼影?”   “一种印象。我晚上再打电话给你,马塞纳。保重。”   有人在外面使劲地拧厕所的门把手,已经拧了好一会儿了。亚当斯贝格平静地走了 出来,经过那个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家伙面前。那家伙啤酒喝多了,要撒尿。   亚当斯贝格请贝尔丹允许他把外套放在椅背晾一晾,他要去广场溜达溜达。这个诺 曼底人曾经垂头丧气,是亚当斯贝格在最后一刻使他重新恢复了勇气,可以说是把他从 暴风雨中救了出来。他当时已经在客人中完全失去了威信,所以,他把亚当斯贝格当作 是自己的救星。亚当斯贝格可以十次二十次地把外套扔给他,他会像一个母亲一样尽心 尽职地看好它。亚当斯贝格出门时,他硬是塞给亚当斯贝格一件绿色雨衣,让他挡挡风 雨。若斯在中午的广告中说今天有骤雨的,亚当斯贝格不好伤了雷霆之子的自尊。   整个下午,他都在十字路口溜达,其间在海盗小饭店喝了几杯咖啡,或是打了几个 电话。从现在到晚上,巴黎受波及的大楼将达到1.5 万栋,马赛4000栋,马赛爆发的速 度相当快。亚当斯贝格感到心里很烦,他显得越来越无动于衷,以与这种猛涨的潮水作 斗争。现在,即使别人向他报告说200 万栋大楼写上了4 字,他也不会惊跳起来。他的 身上一切都停了下来,一切都停工了,除了眼睛。在他身上,只有这部分还有生命。 mpanel(1);   他无力地靠在梧桐树上,低垂着胳膊,身上穿着那个诺曼底人借给他的过于宽大的 雨衣,等着听晚上的广告。星期天,勒盖恩调整了时间,快七点了,他才把箱子取下来, 放在人行道上。亚当斯贝格不期望广告中有什么,因为邮递员星期天不上班。不过,他 慢慢地认识了围在台前的那些人的面孔。他掏出德康布雷给他列的单子,一一核对新来 者。7 点差两分的时候,德康布雷出现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丽丝贝特在人群当中挤着, 找回她的老位置;达马斯也穿着毛衣,出现在自家的店铺前,靠在拉下来的金属卷帘门 上。   若斯态度坚决地开始了宣读,扯起他的大嗓门,广场两头都能听得到。亚当斯贝格 在无力的阳光下愉快地听着那些无足轻重的广告。整个下午无事可做,让自己的身心彻 底放松,消除上午和弗雷讨论了那么多问题后产生的疲劳。他仿佛觉得自己是一块被海 浪冲来冲去的海绵,有时,他寻找的正是这种精神状态。   广告快结束的时候,当若斯快念到海难结果时,他惊跳起来,像是有块尖利的石头 重重地击在海绵上。这种打击使他感到有点疼,他惊讶了一会儿,警觉起来,但弄不清 这种打击来自何方。当他靠着梧桐树差不多要睡着的时候,那个影子肯定出现过。一个 朦胧的影子,在广场的某个地方,一下子向他奔来,撞到他身上。   亚当斯贝格站起来,四下寻找那个陌生的影子,想把它与那种撞击联系起来。然后, 他又靠在树上,完全恢复刚才受撞击时的姿势。在他站的地方,可以从德康布雷的家, 越过蒙帕纳斯路,一直看到达马斯的店铺。在正面听广告的公众,差不多四分之一可以 尽收眼底。亚当斯贝格紧咬着嘴唇。可以看见不少地方,看到不少人。人群已经四下散 去,5 分钟后,若斯抱着箱子走了,广场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亚当斯贝格闭 上眼睛,朝白色的天空抬起头,希望那影子能从天而降。但那影子落到井底去了,就像 一块无名的石头。它生气了,屈尊飞过亚当斯贝格面前,而他却没有在意。石头只出现 了一瞬间,就像一颗流星,下次再出现,可能是几个月以后的事了。   亚当斯贝格感到非常遗憾,他默默地离开了广场,惟一的机会溜走了,他相信是这 样。   直到回家以后,脱下衣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贝尔丹借给他的绿色雨 衣,而自己的黑色旧外套还晾在海盗船的船头下。这表明他相信贝尔丹天真的外表,或 表示他一切都听之任之了。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二十七   卡米尔登上了通往亚当斯贝格家的楼梯。亚当斯贝格住在五楼,走到四楼的时候, 她发现左边的门上写了一个大大的4 字,黑色的。她和亚当斯贝格约好今晚共度良宵的, 但亚当斯贝格要她10点钟以后到,因为白天有什么事难以预料,那个凶手让警队疲于奔 命。   她心里很烦,手上抱着一只小猫,小猫在路上已经跟了她几个小时了,卡米尔先是 抚摸它,然后把它放下,但小猫执着地跟在她后面,东歪西倒地跳来跳去,想跟上她的 步伐,弄得她筋疲力尽。她穿过广场,想甩掉这条“尾巴”,吃饭时还把它留在了门外。   但等她出来时,小猫仍在门前的台阶上等她,然后,勇敢地继续跟着她,不懈地追 逐着它的目标。来到亚当斯贝格家的大楼前时,她已经烦透了,不知道拿这只选择了她 的小动物怎么办,只好把它抱起来。它像是一个灰白色的绒球,轻得像个气泡,圆圆的 眼睛碧绿碧绿的。   10点零5 分,卡米尔推开了亚当斯贝格家的门,门一直开着,但里面好像没有人, 客厅和厨房都静悄悄的,洗碗槽里堆满了餐具。卡米尔想,亚当斯贝格一定是在等她的 时候睡着了。她可以在不吵醒他的情况下来到他身边,把头枕在他的肚子上度过一夜。   在办案紧张的时候,她很少见到他。卡米尔放下背包和外套,又把小猫放在长沙发 上,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黑漆漆的,亚当斯贝格并没有睡觉。卡米尔看到他裸着身子,她是从后背看 过去的。在白色的床单上,他的褐色的身体显得格外明显。他正在和一个女子做爱。卡 米尔惊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的额际立即就感到一阵痛楚,像是眉心有颗炸弹爆炸了。在爆炸的那一刹那间, 她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腿被炸断了,黑暗中,她倒在了一个木箱里,那个木箱平时 是用来装杂物的,今天晚上里面放的是那个女子的衣服。那两具身体在她面前动着,他 们不知道她已悄悄地进了屋。卡米尔惊愕地看着他们。亚当斯贝格的动作她一一都认出 来了,她再熟悉不过了。她感到那种疼痛像烧红的钻头直钻眉心,痛得她不得不闭起眼 睛。暴力场面,也是很普通的场面;伤口,司空见惯。卡米尔低下了头。   别哭,卡米尔。   她眼睛盯着地面,不去看躺在床上的那两具身体。   走,卡米尔,快走,走得远远的,一去不复返。   Cito,longe,tarde.   卡米尔想走,但发现自己的大腿已经站立不起来了。她把腰弯得更低,眼睛盯着脚 尖,盯着黑皮靴的方尖、旁边系的带子、布满灰尘的褶子和已经走得变了形的鞋跟。   你的靴子,卡米尔,看看你的靴子。   我在看。   幸亏她没有脱掉靴子,否则,赤脚,不穿袜子,她哪儿都去不了。也许她得呆在这 儿,被困在这个箱子里面,额头上钻着钻。当然是水泥钻,不是木钻。看看你的靴子, 你还穿着它们。好好看看,然后,跑吧,卡米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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