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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好消息终于来啦,斯蒂芬尼斯! 他们找到她了。凭着我们的军警机构的效率, 你得到了再次审问她的机会,找出你所需要的证据的机会。” “是这样的,先生,”尽管康德的激动的嗓音在我耳朵里显得那么古怪、那么 夸张,我还是恭敬地回答了他。他的话里有一种刺耳的讽刺意味,这让我很不舒服。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思路总是像航行在风暴中的船一样飘忽。 他注视着窗外,像先前一样激动万分说道: “外面一定结冰了! 把我的防 水斗篷拿来,约拿。” 仆人立刻转身出门,在走出房间之前,他满怀不安地朝我瞥了一眼。 “您该不会是打算出门吧,先生? ”我问。康德没有回答。他在窗边伫立良久, 好像对乌云的结构怀着无尽的兴趣。我站在一旁等着他,感到既局促又尴尬,心想 自己真应该早点离开,去干更重要的事。 不一会儿,约拿带着一件宽大的防水大衣回来了,这件大衣上涂着蜂蜡,闪闪 发光,很是显眼,那天在普莱格河边,康德教授就是穿着这件大衣。 “这是为你准备的,斯蒂芬尼斯,”康德说道, “它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你 的那件外套在罗廷根可能很合适,但哥尼斯堡这里的气候却厉害的多。” 我不敢拒绝,也不想再浪费哪怕一丁点时间。我让佣人帮着我把他主人的斗篷 穿上,向康德教授表示了谢意,然后把自己那件大衣叠好挟在腋下,和考赫一起快 步走出了大厅。 “他今天显得非常古怪。”我低声说道。 “这是因为年纪,长官,”军士粗声答道,“高龄总是在人身上玩最古怪的把 戏。就算是天才人物也会向它屈服。” 我转过身,对佣人说道:“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约拿,”又提醒他说,“如 果有危险发生,记得呼叫士兵。” “我会在第一时间那样做的。”约拿把手按在心口上回答说。 他做出如此庄严的承诺,让我大为安心。我命令等候在外的军官紧跟上我们, 然后就和考赫一道步出了教授家的大门,屋外寒风肆虐,整个城市几乎要被狂风的 怒嚎吞噬。我们匆忙走过花园小径,在小径的另一端,报信的年轻士兵正用尽浑身 气力为我和考赫拉住马车的门,不让大风把它“呼”地扇向一边。 我刚把脚放上马车的悬梯,就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这让我打消了登上马车 的念头。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事的重要。一个瘦小的女人快步走出隔壁的大门, 她头上披着一条黑色的羊毛围巾,正匆忙地走下花园的小径。她的那条围巾在大风 中乱颤,仿佛是在疯狂地抽打她的肩膀,在凛冽的寒风中,它几乎没有起到丁点保 护作用。看起来,她只是顺手抓起这条围巾就冲出了屋子。 “您是康德教授的朋友吗? ”她停在马车门边,问我道。尽管被那条围巾遮住 了脸庞,我还是一眼就看出这女人是和她那位杰出的邻居年龄相仿的。 “是的,对此我感到荣幸。”我回答说。 “他还好吗? ”她问得非常直截了当。 “就他的年龄来说,算是相当不错了,”我答道,“我能问问您这么关心他的 原因吗,夫人? 不知如何称呼……” “门德尔松。我住在隔壁。”她指着那座几乎和康德家一模一样的大宅子说道, “每年春秋季节,当康德教授作他每日例行的散步的时候,我都会同他聊上两句。 我总是从我的花园里摘一支新鲜欧芹枝送给他,他从不拒绝。” “我想,您也是用他的散步来调整您客厅里的时钟的吧。”我平静地加上一句。 她给我的印象不很好,我认为她正是那种对别人的事比对自己的事更关心的多嘴老 太婆。 “我很担心他,”她继续说道,“我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然后,我又看见朗 普先生,还有那位军官,以及您这样的先生整天在那座房子里进进出出。我担心他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朗普先生? ” “他过去的贴身男仆,”她解释道,“合他心意的那个男仆。” 看来她是把新的佣人和老的那位混淆在一起了,我这样想,于是就没有打算纠 正她的这个错误。“康德教授有一点感冒。”我向她解释,然后又补充道, “这 么严酷的天气已经不允许他再像过去那样每天散步了。” 那女人点了点她的头。“这大概就是他来得那么勤的原因吧。他总是在他主人 面前占据上风。” 寒风的怒吼已经越发狂暴,天上也开始飘下雪来。我可没时间倾听一个老太婆 毫无意义的唠叨。 mpanel(1); “门德尔松夫人,我很感谢您对康德教授的关心,祝您今天愉快。”不等她回 答,我就快步登上悬梯,钻进了马车。马丁.朗普,我想,在伊曼纽尔・康德的生 活中,他可真是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啊。 现在不会再有打搅了。尽管穿着借来的厚实大衣,我还是被这严酷的天气冻得 打颤。对安娜・鲁斯托娃以及真相的追寻迅速回到我脑中,把刚才那场谈话挤了出 去。 “囚犯已经被带到城堡里了吗? ”我向那名年轻士兵问道,他正笔直地面对我 坐着。他非常年轻,但他那副金色小胡子的式样却很过时,上面还残留着早上吃的 炒鸡蛋的痕迹。 “没有,长官。她仍在渔场附近。我们就是在那儿找到她的。” “我希望没人碰过那女人吧? ” “噢,没有,长官。”这军官答道, “我们是严格地照您的命令办的。斯多 岑长官曾给我们下过严格的命令,叫我们不要碰她。” “很好,”我感到一阵舒畅,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向她的鞋底看上一眼, 就可以知道她有罪无罪了。 在刚才和康德的交谈之后,我已经越来越相信安娜就是凶手,尽管从感情角度 而言,我希望她不是。至于动机――不管是为了行巫术还是其他什么躁狂症――我 将有充足的时间和机会来查个水落石出。 目前,我需要做的仅仅是为眼前的事情做好准备。我早已领教过那女人的蛊惑 力。她那双会催眠的眼睛以及勾人的举止都曾迷惑过我。我必须为自己建起防御工 事,抵御她的引诱。我默默起誓,这一次,我要在我的审问中表现得更加精准,更 加坚定。尽管那个女人有雪白的皮肤、锐利的眼睛、银色的卷发,但在我的脑中和 心中,海伦娜的脸决不会被轻易替代。 我们花了将近三十分钟才赶到渔场,它坐落在一个满是细沙的海角上,离安娜 ・鲁斯托娃的住所不远。不过,就在我们顶着大风穿过沙滩,向在海边挤作一团的 士兵们走去的路上,我终于意识到,不会再有审问,也不会再有诱惑了。除非向维 吉郎提亚斯医生寻求帮助。 安娜・鲁斯托娃正脸朝下地浮在普莱格河口的灰色冷水中,她的两条手臂大张 开,随波起伏,好像正试图铲起被海浪冲到身边的一切。粗暴的冰雨和轻柔的细浪 有节奏地舔舐着她的尸体,把她推向岸边的卵石,发出耳语般的声响,仿佛在诉说 着什么秘密。那条显眼的红色长裙在她雪白的腿上鼓胀成一个气泡,在她的腿根部 摇摆。她的脚上缠着一团密杂的黑色海藻。一缕缕纠缠在一起的白头发在她脑袋周 围铺散开,好像是银色月亮周围的光晕。五个士兵坐在鹅卵石上,抽着烟斗,咒骂 着另一个士兵,也诅咒头上阴沉的天空。看来,他们正为了该派谁下河打捞尸体而 争执不休。 考赫军士对他们厉声呵斥,这才让其中两人很不情愿地趟进冰水中,开始把尸 体拉向岸边。我则独自站在岸上,默默地看着他们。安娜看上去像是神话里的人物, 时有波罗的海上的渔夫报告有这种半人半鱼的生物被他们的渔网缠住。我感到心烦 意乱,各种想法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好像一群惊慌的雨燕四下逃散。没有这个白化 病女人的证词,我还能证明是她杀害了那些人吗? 如果她是无辜的,如果她也和那 些人一样是被谋杀的,那么也就是说,凶手仍然逍遥法外。无论如何,她的死都意 味着我必须重新开始我的调查。 在我背后,考赫正在马车里愤怒地对着那个领我们来到渔场的军官大声喊叫。 “为什么不告诉检察官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他的声音有如一声炸雷, “你会受 到惩罚! 你肩上那根小白条会被硬生生地扯下来,兰斯下士! ” 我回转身,把一只手搭上他的胳膊: “没关系,考赫。告诉他们,要不计代 价得到那女人的鞋子。” 考赫就这样给那些士兵下了命令。 “您认为她是被凶手杀害的吗,长官? ”他回到我身边,一边向我提问,一边 死死地盯住那边的现场。 我摇了摇头。“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推理了。”我说。 “是不是自杀呢7 ” 安娜’鲁斯托娃的脸从我眼前闪过,像个幽灵,我必须鼓起力气才能把它从我 脑子里赶出去。“什么事都有可能,”我答道,“不过,在我看来,她可不像那种 会了结自己性命的女人。” 我的眼光一直固定在那些兵士们身上,看着他们把尸体拉上沙滩,摆放在冰冷 的鹅卵石上。“愿主饶恕我! ”我低声对考赫说道,“她的尸体对我们的用处可能 一点也不少于她本人。只要朝她的头骨底部看上一眼,事情可能就明白了。而她的 鞋也可能会告诉我们真相,比她本人告诉过我们的多得多的真相。” 我闭上眼,屏气凝神,为马上必须着手的尸体检查积聚勇气和力量。 “请原谅,长官。” 我抬眼看时,发现一个瘦削的年轻士兵正站在我面前。他的脸棱角分明,就像 是被一把钝斧凿出来的一般;他的眼睛小而明亮,好像随时都在收缩眼睛周围的肌 肉,透出一股阴冷刺人的光。他因寒冷而显得苍白,坚挺的鼻子冻得通红,挂着鼻 涕。“我叫格林卡,长官。” “什么事? ”我一顿,旋即问他。 “是我在巡逻时发现那个女人的尸体的,长官,”他道,“那时尸体正在浅滩 的河水中起伏,我起先还以为那是一头死海豹。” “你还在海滩上看见过别的什么人没有? ” “别的人,在冬天,长官? 捕鲸人会在夏秋两季出现在这里。也许晚上还会有 走私船在这里上岸,不过,其他的人就……”他突然止住话头,眼光掠过水面,一 直指向对面岸上的一栋孤零零的房子。 “怎么了? ”我不耐烦地问。 格林卡摘下他的便帽,用手抚平他那头散乱的直发。 “那里有一座……嗯,那里有……有个地方,就在那边,长官,” 他说道,“在对面的岸上。那是一个给流浪汉一类人提供酒和住处的地方。啊, 还有那些等着被发配海外的重案罪犯也在那儿等着转移。” “转移? ”我问。 “去往西伯利亚,长官。昨晚她可能就在那里寻欢作乐。一具尸体是很容易顺 流漂过来的。尤其是在这样的大风天,长官。” “很感谢你的意见,格林卡,”我说,然后就把他遣开了。 我下到水边,望向格林卡所说的河口对岸的那个地方。隔着这样的距离,能看 见的东西不多,只有一块防浪挡板,一个小码头,以及一两座房子。阴沉而巨大的 天空像一座大山,似乎要用它那无边的重量把这片风景压碎、碾平。 “长官! ”考赫叫道。 我立即转身,发现他正站在尸体旁边。尸体上的海藻已经被清理掉,我终于可 以看见安娜‘鲁斯托娃的脚了。这是一双苗条、骨骼精致的脚,通体透明,像一块 雪白的大理石,没穿鞋子……两名军官正忙着向水里抛铁抓捞,大捆大捆的黑色海 藻被拉上岸来,堆在乱石嶙峋的海岸;而另一组人正忙着在这堆秽物里搜索,各种 碎物残片被扔上沙滩,形成了一个发臭的垃圾堆。他们在专心工作,但这只是因为 考赫正站在他们身旁,不时吼出命令,敦促他们寻找那女人的鞋子。 “让他们把尸体抬到那间小屋里去,考赫,’’我指着沙滩上百尺开外的一间 小屋,命令道, “看起来那是一间被废弃的屋子。希望没有人在里面等着出海打 鱼。” “今天不会有的,长官,”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说, “有这么多穿制服的在, 又是这样的天气,不会有人的。,,“那就最好,”我咕哝着说道。当考赫军±在 下达命令,让他们把尸体抬走的同时,我又把目光投向了河口对岸。 在这样又冷又潮的条件下,士兵们的心思都没有放在工作上。安娜‘鲁斯托娃 关他们什么事呢? 她已经死了,她还很沉――对于他们来说,这些就已经足够麻烦 了。我走在士兵们组成的蹒跚而行的送葬队后面,看着他们抬着湿漉漉的尸体摇摇 摆摆地走上岸边的斜坡,滑} 留的卵石硌着他们的靴子,他们就这样拖着拽着走向 那间被废弃的小屋。然后他们砸开门,把安娜的尸体放在地上。屋里很黑,空气污 浊,散发着一股陈年死鱼的气味,叫人窒息,憋闷,恶心得想吐。还没等我开口让 他们离开,这些士兵就一边抱怨着恶臭,一边冲向了屋外。 “拿盏灯进来。”我在他们后面喊道。 考赫军士走到屋外,重复我的命令。可是没人带着灯,也没有人知道该到哪里 去找一盏来。 “跑步去马车那里,”考赫凶巴巴地叫道, “叫车夫把他的马灯点燃给你, 然后带到这儿来。” 我也走出屋子,和他站在一起,一言不发等候灯笼的到来。 “我在外面等您,斯蒂芬尼斯长官,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昨晚一具尸体,今早 又是一具,我已经受不了啦。我来帮您看守,不让人打搅您,”他说,“而且我也 必须看着这些家伙,长官。海滩上还有事等着他们去做,而且……” “很好,就这样,军士,”我打断他的话。我实在是忽略了他的身份:他是一 名办事官员,而非对粗野混乱的街头生活习以为常的警察或兵老爷们。“这样的场 景对任何人都起不了积极作用。” 这时候,格林卡小步跑回来,他为我带来了那盏马灯。 “谢谢你。”我说完就转身走进那间小屋。 我把这发着微光的灯盏放在鹅卵石地面上,然后跪在尸体一旁。 我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和安娜・鲁斯托娃待在一起。一闭上眼,她在皮 劳小屋里的样子就出现在我眼前。而眼下的这间小屋也是黑暗窒人,夹杂着难以辨 认的令人作呕的气味,堆满了从海滩上捡来的东西,就像她挂在自己房里的七零八 什一样。这就是那种偏僻背人的地方,我想,她可能经常在这里做她的买卖。 我睁眼向下看去,感到一阵悲伤和哀怜摇撼着我的身体。要不是安娜那头银发, 我想我怎么也无法认出那就是她。她那一度美丽的脸变得松垮肿胀。齿状伤口以及 无数的擦痕布满她漂亮的面容。在乱石嶙峋的海滩上,海浪的推挤已经叫她脸颊、 鼻子、前额上的皮肤脱离了原位,露出森森白骨,那白色比她先天苍白的面色还要 苍白。普莱格河里的螃蟹已经尽职地完成了它们的清理工作。她的眼珠已经不见了, 留下两个阴冷的黑色空洞。她那刺人的目光不会再让鲁伯林斯基害怕了,也再不会 用她那种无言的、许诺了淫乐和奢靡的眼神来诱惑我,或者其他意志薄弱的男人。 海藻挂在她的咽喉和胸口上,另一些柔软坚韧的布条则缠着她的腿和赤足。我拨开 一只海参,小心地解开了那条缠在她那裸露的脖子上的黑纱带。脖子的一侧露出了 暗褐色的瘀伤。我仔细地察看了这些痕迹,然后把注意力转向她的胸和腿,这时候, 我所意识到的只有自己胸中沉重有力的心跳。我拉住她的手,检查她的指甲,已经 缺口、碎裂了。现在她再不能辱骂我了,我长久地握着那双冰凉的手,长久…… “她是被扼死的,长官。” 考赫正站在我身旁。我没听见他进来。也不希望他进来。 “看起来正是这样,”我轻轻地放下这个死女人的手,站起了身。 我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膝盖,低头看着她说: ‘‘把她翻转过来口巴,考赫。” 我不愿再当着他的面碰她。可是,如果我想检查她的头骨底部,我就别无选择。 那个重要的细节绝不可能被忽略。这个女人的身体被撬起、抬高、侧转,然后放到 地上,考赫完成了我的指示。 “好了,长官。”他拍掉手上的水,对我说。 我再次单膝跪下,从她那雪花膏般的后颈上拨开了厚而湿的银发,一阵寒意挟 着湿气从她僵硬的身体上传来。我的手指顺着她的脊椎骨从肩胛摸到脑后的发线。 没有魔鬼之爪的痕迹。“不管是谁杀了她,”我说, “总之不是我们正在找的那 个人。看来,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究竟是不是她闯入了康德教授的花园,除非她的 鞋子……” “长官,”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格林卡进来了,向外伸出的手上提着一只鞋子。 来得太及时了,就算是给一个刚刚穿过沙漠的人送上的一杯冰水也不会比这只 鞋来得更为及时。我迫不及待地扑上去,双手接过了那只鞋。 “是在海岸线下面挺远的地方找到的,”他补充道,“另一只可能就在附近。” “有这一只也就够了,”我答完这句话立即把鞋子翻转过来,左脚,我们来对 比一下吧。我的心,早已跳进了半空,正在大地之上几千尺的高处滑翔,可是下一 秒,好像“呼”的一声,它像抛在天上的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地上。那鞋底破旧 且光滑,简直如同鹅卵石一般,仿佛是被不知疲倦的海浪冲刷了数百万年。那里没 有一点儿和十字形刻痕有关的标记,没有一点儿和鲁伯林斯基画在第一起谋杀现场 草图上的记号相似的东西。 “不是她,”我一边说着,一边感到怀疑和混乱正在我脑中疯长。 “您不认为她可能换了一双鞋吗,长官? ”考赫建议道。 “我觉得不太可能,军士。” 我们不再说话,只是看看那只鞋,又看看地上那具无言的尸体,最后还是把眼 光停在了对方脸上。 “现在怎么办,检察官先生? ”他的声音听起来顺从而恭敬,却好像很遥远。 我的调查已经触礁了,考赫明白这点。 我一言不发地考虑了一会儿,给了他一个回答。 “我想到对面岸上那个小港口去看看,”我说, “昨晚可能有人在那里见过 她。” “可是,长官! ”考赫反对道, “已经证明这女人的死与我们的案子无关。 现在这是军警署的事了……” “你能为我们找来一条划艇么? ”我坚持道。 昕了这话,考赫睁圆了,眼睛。 “那下面有一条便桥,长官。我们可以步行过去,半个小时内就可以回来。” 我不由得笑了,尽管我们正从事着严肃的工作。那一刻我意识到,考赫那无人 可及的健全常识对我而言是多么重要。他能慰藉我,我需要有他在身边;他思路狭 窄、不灵活,但他的观点却为我那种活泼易激动的天性提供了至关重要的互补。他 从不敢问我为什么,他只问我怎么做。而我,出于同样的原因,也并不告诉他我究 竟是为了什么么想要到河对岸去。事实是,我想扭住那个杀死她的人的领口,然后 亲眼看着他被绞死。 我走到门口,叫来了那些军官们。 “把她盖起来,”我说。尽管在这具尸体上,除了大量泥土以外,就只能找到 一些肮脏发臭的破衣烂衫和卷在一起的破渔网了,但我还是让他们悉心保管好她的 身体。 他们把她抬走的时候,我恰好把脸转开――她的潮湿的卷发拂过了我的手指, 我一动不动,没有把手收回。考赫和我跟着士兵们出了门,看着他们把她的尸体抬 上了一辆破旧的手推车,那是他们在小屋后面找到的。 安娜’鲁斯托娃会在地下得到安宁吗? 或者,她是不是会变成乡下迷信中的那 种僵尸,游荡在生与死的边界上,在月光下以活人的鲜血为食? 我把这些幼稚古怪 的念头赶出了脑袋。 “你准备好了吗,考赫? ” 军士不发一语,只是紧了紧头上的帽子,以防它被咆哮的狂风和袭人的冰雨吹 走。接着他转向那座连接河I :I 两边的铁索便桥,大步走了过去。 我得跑起来才能跟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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