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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同命鸳鸯   一   你是个天生的笨蛋,像猪一样,除了拖后腿,你什么也干不了。应该听你奶奶 的话,一生下来就把你摁马桶里。宋阿娟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全身止不住地发 抖,我真像一片马上就要掉到地面上的枯黄的落叶。   地下室可真是个好地方,宋阿娟四下看了看。因为有八根火把,四周被照得通 明。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水泥房,包括天花板和地面在内,被水泥抹得异常的平整。 这可真像是一个水泥棺材。宋阿娟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们像是从石头棺材走向 水泥棺材。八个人正鸦雀无声地坐在这个水泥棺材里,四周死一般的沉静。从死亡 走向死亡,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挑选这个地方是大家商议后的结果。一则,这里离地道最近,二则,这里只有 一个又窄又陡的台阶通向外面。只要把守住台阶,谁也别想跑出去。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因为有人提出,万一被选出来的人跑了怎么办?今天是没吃的、没喝的、也没 有船,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新的惩罚。   萧俊不见了,聂志勇不见了,今天晚上还要消失一个人,我却只能坐在这里发 抖。   妈妈说得对,我一无是处,我应该生下来就被摁到马桶里去。   坐着坐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家还没回来。   坐着坐着,宋阿娟觉得地面上似乎有点晃动,她隐约似乎听到地底深处传来 “咚咚”的响声,像是谁在敲打,一下紧接一下。   “地下的地下,黯黑之处”。我真是惊弓之鸟。   二   静默中陆楠终于忍不住了,他欠了欠身:“马上就要到子时了,大家说怎么办 吧,投不投票?”   听到他的话,彼特冲他汪汪地叫了两声。   陆楠恨恨地看了这条德国牧羊犬一眼,从登船的第一天起,这条老狗跟就他不 对付,看他不顺眼,走哪里都冲他汪汪直叫,满怀敌意。万天宇说的没错,就应该 把你吃了。想到这里,陆楠心中突然一动。   干吗不把这条狗给炖了?正好大家缺食物,偏偏这野牛跑得比兔子还快。彼特 像是听懂了他的心思一般,又冲他不怀好意地一通乱嚷。曾武拍了拍它的脑袋,它 这才安静下来,老老实实趴在小主人的脚边,一动不动地打起瞌睡来。   陆楠看了看这个倔强的少年,顿时泄了气。就凭这个愣头青,说什么也不会答 应,搞不好还会指挥这条老狗咬上自己一口。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一动,下一次绝 不能再让这条狗留下来。   曾文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咬着牙说道:“陆楠说得对,拖也不是个法子。我 提议还是老办法,大家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同意投票的举手。”说着,他第 一个缓缓而又坚决地把手举了起来。   三   “该你表决了。”宋阿娟被任凡大力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出神太久了。   “表决什么啊?”宋阿娟茫然地看着任凡,嘴张得大大的。   “这么关键的时刻,你居然还走神。”任凡看了她一眼,小小声地责备她道。 她一定神,这才发现曾文左手拿着一张纸,右手拿着笔,弯着腰趴在地上正费力地 写着,一边写嘴里一边念念有词。看到曾文右手上的笔,宋阿娟不由得一哆嗦,她 又想起了任凡说的那个故事。   终于,曾文直起腰板,对着纸大声念了起来:“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我们 自愿于每晚九时整集合,到地下室集体投票。每晚,我们将投票选出一人,被选出 之人自愿被送进地道,不得反悔,不得有妄图逃跑之行为……”   自愿?不,我不自愿。宋阿娟想,我恨不得现在拔腿就跑――如果我跑得掉的 话,如果我能离开这个鬼地方的话。   “每天晚上,我们将进行一到二轮投票,第一轮如果选出之人超过一人,该轮 选出之人将作为候选人进行第二轮投票。我们力争每晚只选出一人,但如果经过两 轮选举之后,人数仍超出一个,选出之人将全部自行进入地道。”   听到这里,宋阿娟只觉得脊柱一阵发寒,从脚底直透头顶。千万不要是我,妈 妈我不要进去,我会吓死的!   “投票方式为不计名投票,由一人唱票,一人监票。唱票与监票之人也由大家 选举推出。”   “大家还有什么补充意见没有?”曾文看着其他人。   “我有问题。”陆楠站了起来,“要是唱票的人和监票的人串通怎么办?要是 唱票的人和监票的人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别人的怎么办?” mpanel(1);   听到这话,大家纷纷附和。   “我看这样,不如记名投票。也别写什么纸条,免得中间有人做手脚。干脆每 个人说出来,自己选谁,为什么。”陆楠的话一出,又获得了一片附和声。   曾文又弯下腰,挥笔写了起来。把新规则念完后,曾文说:“还有什么别的问 题没有?”   一片沉默。   “如果没有问题,大家都来签个字吧。”   看着大家一一签字,宋阿娟也只好硬着头皮去签一个,只是握笔的时候手抖得 厉害,字签得歪歪扭扭,不成个样子。不过她看了看别人的字迹,几乎个个都大失 水准,只有任凡的字,还是一贯的工整、娟秀。宋阿娟想,不知道我几辈子才能像 她一样头脑冷静,处变不惊。   “这么拖也不是个办法,”陆楠看着一动不动的众人,第一个开腔了。在签完 字后,谁也不愿意第一个投票。   “我先投,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投曾文。”陆楠看着对自己张了个O 型的 嘴、满脸诧异的曾文说,“我跟你无冤无仇,如果一定要说原因,只能说今天一定 要投一票,所以我投你。”   曾文的脸涨得通红,他腾地一把站了起来,罕见地激动起来:“无冤无仇?不 一定吧,你是恨我当年抢走了欧阳雪。没想到隔了两年,你还这么惦记着。亏得那 天晚上你还在校门外的大排档上喝着酒跟我说,你把欧阳雪交付给我了,我还一直 拿你当爷们看来着。”   听了曾文的话,陆楠心虚地低着头不敢看他。   欧阳雪在一旁怒目圆瞪,指着陆楠尖刻地说:“交付?我呸!你也不照照镜子, 就凭你也配来追我?”   “我投欧阳雪。”任凡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看着欧阳雪说,“我们一直不 合,这谁都知道。我也不想做个伪君子,所以我把我的这一票投给了你。”   宋阿娟在一旁支支吾吾地说着,声音细到几乎听不道,她不得不第二次重复道 :“我也投欧阳雪,原因你们也知道,我跟着任凡走。”宋阿娟抱歉地看着欧阳雪。 她知道接下来赵一谦也会投欧阳雪一票,这是他们三个早就商量好了的。   曾文一票,欧阳雪二票。   万天宇突然霍地站了起来,大声说:“你们都别说了,我弃……”“权”字还 没说出口,那个白森森的头骨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一条长长的蜈蚣正爬进爬出,他 仿佛又看到了萧俊那个空空如也的睡袋。刚鼓足的勇气又委顿了下去,他嗫嚅道: “我,我也投曾文一票,原因是……”因为他的话实在太含糊了,谁也没清他的理 由到底是什么。他叹了一口气,又坐了下来。   曾文二票,欧阳雪二票。   “我也投曾文一票。”听到赵一谦的话,宋阿娟和任凡不约而同诧异地看了赵 一谦一眼,“至于原因,因为看样子今天晚上得票最高的那一个肯定在你们两个中 间产生,”赵一谦用手指了指曾文和欧阳雪,“所以我就不投别人了。”说完,不 知道怎么的,宋阿娟仿佛觉得赵一谦的脸上有股说不出的诡异表情。对了,看戏, 没错,是看戏的表情。   曾文三票,欧阳雪二票。   在一旁的曾武急了,赶紧说:“我投欧阳雪一票,因为我总不能投自己的哥哥 吧。”曾武心中一阵发慌,怎么办,怎么办?   曾文三票,欧阳雪三票。   一时间,他们两个人都蒙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一 天的矛头就指向了他们俩。他们都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如果曾武不自乱阵 脚,三个人联合按原计划投别人一票,大家还有机会。但现在他们俩加起来也只有 两票了,投给谁也不管用了。   死一般的石室里,空气顿时凝固了。   怎么办?   笔仙规则第一条:每天子时,送一人到地下的地下,黯黑之处。   笔仙规则第二条:该人由众人每晚自行投票选出。   笔仙规则第三条:如果投票结果超过一人,则一同处死。   笔仙规则第四条:弃权者即表示选择自己,被选出之人当即赦免。   笔仙规则第五条:投票者必须说出投票理由。   笔仙规则第六条:擅自离岛者,死,并将有二人作陪。   笔仙规则第七条:你们之间将只有一个生还者。   四   宋阿娟有点同情地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欧阳雪,在火光的掩映下,雪白的脸 上凭空添了些红晕,鹅蛋脸上显得妩媚无比。黑色的长发瀑布一般倾泻在曾文的肩 上。在知道淡水被找到后,她干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去洗了个头发。三天了,被咸咸 的海水包围,大家身上个个都是又黏又咸。小伙子们早就被火辣辣的太阳晒掉了一 层皮,只有欧阳雪,这么大的太阳晒过去,居然只是皮肤变红了些。   从开学的第一天起,欧阳雪就被评为了海大人力资源管理系的系花,而且当之 无愧。上一位系花是一位大三的学姐,已经连任三届了。当她听说自己被新生取代 后,还很是不服,特意来看过欧阳雪。见了一眼之后,这个火辣辣的有着厚嘴唇的 学姐就自动退位,光荣“退休”了。她的退位感言是:青春无敌,清纯无敌。   优越的家世和高人一等的美貌让欧阳雪不知道“世道艰难”是什么意思。她的 父母本着“男孩要穷养,女孩要富养”的原则,对欧阳雪呵护有加。当校长的父亲 有言道,这不是重男轻女,而是社会要求。现实中社会对男孩的要求是长大后必须 成功立业,要承担养家的责任。所以男孩必须知道金钱的重要性,要知道挣钱的困 难,所以要穷养,让他们爱惜金钱,从小培养责任感。而女孩不一样,必须要富养, 要从小学钢琴做才女,培养高雅的气质、高贵的品德,长大才不会被物质诱惑所吸 引,不容易上当受骗,成为一个真正的淑女。   其实不用她父亲操心,她的美貌给她带来的好处连她父亲也没有想到。即便从 幼儿园起,阿姨们看着天使一般的小欧阳,都不由得满心欢喜,即便她做错什么, 也没有人忍心大声苛责她。她像是瓷器一般,被大家在手心里捧着长大,因此像绝 大多数美女一般,她骄傲而任性,同时又不谙世事。   不过,这一切将成为历史。   “看样子我们的人缘还真是不怎么好。”欧阳雪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微笑, 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中一般。   “我们白天还说呢,万一我们俩同时被选中了怎么办?想不到我们真的要一同 葬身在这个荒岛上了。那歌怎么唱来着,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 变老。”说着,欧阳雪轻轻唱了起来。   大家都被欧阳雪的镇定惊呆了。这个平常娇气的姑娘像是脱胎换骨一般,突然 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气度。   “看样子,和你一起变老是不可能了。倒是没想到还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做一 对同命鸳鸯,岂不是比戏剧还要精彩?”欧阳雪轻轻地说,“我投自己一票。”   说完,欧阳雪只是微笑不语,温柔地看着曾文。火光照在她长长的白色长裙上, 散发出一圈淡红色的光晕,让人不能逼视。   曾文的脸上一阵涨红,他把欧阳雪扶了扶,自己站了起来,绕着石室走起圈来, 像是在决定什么事情。他不断地咳嗽,像是嗓子里堵了什么东西。听得大家也不禁 轻轻咳了起来。过了半晌,曾文咬了咬牙,像是决定了什么事情,说:“我投欧阳 雪一票。”   说完,他不敢看任何人,取了支火把,埋头就往外走。   这时,只听得他背后传来一声尖叫:“曾文你站住!”他宽阔的背影顿了一顿, 又继续往台阶上走去。   眼见曾文迅速消失在台阶上,欧阳雪猛地站起来,正想去追,却突然发现好几 个身影堵在她面前。显然,大家都怕她突然跑掉。   “啊――”,欧阳雪发出像丢失了狼崽子的母狼一般的号叫,“我们不是说好 了各投自己一票,一同进地道的吗?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   正在大哭大叫的欧阳雪,突然发现自己被陆楠、赵一谦一左一右夹住了胳膊, 往铁门里拖去。欧阳雪死命挣扎了起来,大叫:“我不进去!我不进去!别让我进 去……”   一使劲,欧阳雪挣开了陆楠和赵一谦,迅速向台阶跑去。一只大手一把拖住了 她,一看原来是万天宇。缓了这一缓,陆楠和赵一谦又赶了上来,两个人夹住她就 往铁门里拖。她哭喊道:“求求你们,别让我进去!”   宋阿娟目瞪口呆地注视着欧阳雪被二人强行拖进了铁门之内,又迅速地把铁门 合拢。挣扎间,欧阳雪用脚撑住铁门,努力让人无法关门。她的鞋子都掉在地上, 雪白的双脚在地上擦来擦去,泥巴全沾在脚上,两脚顿时变得乌黑。因为夹住了脚, 铁门无论如何也关不上。欧阳雪满脸惧色,大叫道:“宋阿娟、任凡,救救我,救 救我!”   欧阳雪的头发散成一团,宋阿娟见到她求助的目光,心中一凛,却又无能为力 地把头拧到一边去,只装作没看见。耳边只听到欧阳雪怨毒的诅咒声:“你们这群 骗子、刽子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时,陆楠提起自己穿着皮鞋的脚对着欧阳雪的光溜溜的脚底狠命一踢,欧阳 雪一吃痛,脚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咣当”一声,铁门被迅速合拢。   只有一双高跟皮鞋留在了外面。   尽管看不到人,但还能听到欧阳雪在使劲拍铁门,拍得“咚咚”直响。欧阳雪 沉闷的呼叫声也穿透出来,震得大家耳膜直疼。   宋阿娟一回脸,只见曾武站在一旁,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幕,瘦弱的脸上惨白如 灰。少年愣在那里,仿佛不能相信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   听着欧阳雪的惨叫声,大家非常默契地一声不吭,拿了火把打算集体撤走。这 时陆楠突然“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他又快速地爬起来,把脚边刚把他绊倒的东 西使劲一踢。宋阿娟只见欧阳雪黑皮的高跟皮鞋打了几个滚,停留在了墙角。   陆楠厌恶地抬起脚看他的鞋底,刚才踢欧阳雪的脚底板时,把她脚底上的东西 沾了过来。他用手一拨拉,一个纸团掉到地上。   万天宇听见自己的脑中“嗡”的一声响,他伸手捡起那个纸团。打开一看,果 然是五个大字:“唐、宋、元、明、清”。他大叫一声,把纸团远远地扔了出去。   几个人逃也似的飞速离开了这个石室。   只有欧阳雪的拍门声、呼叫声在石室里回响、回响……   --------   梦远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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