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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尼罗河泛滥季第三个月第十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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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尼罗河泛滥季第三个月第十四天 一 到处都是一片忙乱、喧噪。厨房已经烘出了数百条的面包,现在正烤着鸭子;韭菜、 大蒜和各种香料的味道窜了出来。妇女吼着、下着命令,仆人跑来跑去。 到处都在喃喃低语:“主人――主人要回来了……” 雷妮生在帮忙编织罂粟花和莲花花环,感到兴奋、快乐之情在心头跳动着。她父亲 就要回家来了!过去几个星期中,她不知不觉地悄悄溜回她过去生活的领域里。第一个 不熟悉、陌生的感觉,由贺瑞的那句话所引发的异样感觉,她相信,已经不见了。她还 是过去的那个雷妮生――亚莫士、莎蒂彼、索贝克和凯伊特也都还是老样子――如今, 就如同过去一样,大家都在忙着准备迎接应贺特的归来。已经有人先传话回来,说他天 晚之前会回到家里。有个仆人被安置在河堤上,一看到主人回来就通告,突然他的声音 大声、清晰地传过来,叫喊着令人愉快的消息。 雷妮生丢下手中的花朵,跟其他人一起跑出去。他们全都匆匆赶往河堤边的船只停 泊处。亚莫士和索贝克已经在那里,混在一群村民、渔夫和农田工人当中,大家都兴奋 地叫喊着,指点着。 是的,一艘有着巨型四方帆的船正在北风的吹送下快速驶过来。紧接着这艘船后面, 是挤满了男男女女的炊事船。稍后,雷妮生可以看出来她父亲坐在船上,手里拿着莲花, 有一个人跟他坐在一起,她想是个歌者。 堤岸上的叫喊声增强一倍,应贺特朝群众挥挥手,水手们拖拉着升降索。“欢迎主 人”的叫喊声、感谢天神让他平安归来的称颂声直入云霄。不一会儿,应贺特上了岸, 跟他家人打招呼,礼貌地回应群众的欢呼。 “赞美索贝克神,涅斯神的儿子,他让您水上航行平安!” “赞美皮大神,孟斐斯南方之神,他让您回到我们身边!” “感谢照亮两个世界的太阳神雷!” 雷妮生挤身向前,陶醉在一片兴奋欢呼声中。 应贺特装模作样地直立起来,雷妮生突然想到:“可是他是个‘小’人。我以为他 大多了。” 一种几近于沮丧的感觉在她心头涌起。 她父亲“缩水”了吗?或是她自己的记忆出了错?她记忆中的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专横跋扈,经常挑剔、训示左右的每个人,有时候令她心里暗自发笑,然而,不管怎么 样,总是个“名士”。但是眼前这个矮小、圆胖的老人,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模样,给 人的印象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到底是有什么不对劲?她的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些不敬 的想法? 应贺特完成了冠冕堂皇的致答辞,开始比较私人性的寒暄。他拥抱他的儿子。 “啊,我的好亚莫士,一脸笑容,我不在时你很勤劳,我确信……索贝克,我英俊 的儿子,仍然专心寻欢,我知道。伊比――我最亲爱的伊比――让我仔细看看你――站 开一点――对了。长大了些,比较更像个男子汉!多么高兴再拥抱你们!还有雷妮生― ―我亲爱的女儿――又回到家里来了。莎蒂彼、凯伊特,我一样亲爱的媳妇……还有喜 妮――我忠实的喜妮――” 喜妮跪着,拥抱他的双膝,夸张地擦拭她高兴的泪水。 “见到你真好,喜妮――你很好――快乐吧?像往常一样忠实奉献――真叫人心里 高兴……” “还有我优秀的贺瑞,帐目记得好,下笔有神!一切都兴隆吧?我确信。” 然后,寒喧结束,四周的喃喃声消失,应贺特举起手示意大家静下来,清晰、大声 地说:“我的儿女――朋友们。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如同你们大家所知道的,多少 年来,我就某方面来说,一直是个孤独的男人。我的妻子――你们的母亲,亚莫士和索 贝克――还有我的姨太太――你的母亲,伊比――都在好几年前到阴府去了。因此,莎 蒂彼和凯伊特,我带回来一个新姨太太跟你们作伴。你们看,这就是我的姨太太,诺芙 瑞,你们要看在我的面上爱她。她跟我一起从北方的孟斐斯来,我再离开时,她将跟你 们一起在这里住下来。” mpanel(1); 他边说着边把一个女人拉向前来。她站在他身旁,她的头往后仰,她的两眼眯起, 年轻、高傲、美丽。 雷妮生惊讶地想:“可是她那么年轻――也许年纪还没我的大。” 诺芙瑞静静地站着。她的唇上挂着一丝笑意――嘲弄而不是讨好的笑。 她有着非常笔直浓黑的眉毛,铜亮的皮肤,她的睫毛是那么地长而密,几乎让人看 不到她的眼睛。 一家人都吃了一惊,哑口无言地瞠目而视。应贺特以显得有点愤慨的声音说:“好 了,孩子们,快欢迎诺芙瑞。难道你们不知道怎么招呼你们父亲带回来的姨太太吗?” 问候语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地发出。 应贺特,或许心中隐藏着些许不安。故作愉快地大声说:“这才像话!诺芙瑞,莎 蒂彼、凯伊特和雷妮生会带你到妇女活动区去,行李呢?所有的行李都带上岸了吗?” 圆顶盖的行李箱正从船上搬运上来。应贺特对诺芙瑞说: “你的珠宝和衣服都在这里。去把它们好好收起来。” 然后,在妇人们都一起离去后,他转身面对他的儿子。 “产业都怎么样?一切都很好吧?” “低田都租给了尼克帝――”亚莫士说到这里,被他父亲打断。 “现在不要细说,我的好亚莫士。不急。今晚好好庆祝一下。明天你我才和贺瑞一 起谈正事。来吧,伊比,我的孩子,我们一道走回去。你可长得真高――你的头都高过 我的。” 索贝克愁容满面地走在他父亲和伊比后面。他附在亚莫士耳边低声说:“珠宝和衣 服――你听见吗?北方产业的利润都跑到那上头去了。我们的利润。” “不要说了,”亚莫士低声说:“父亲会听见。” 一回到家里,喜妮就到应贺特房里去准备洗澡水。她笑容满面。 应贺特略微放松了一点防卫心理:“怎么样,喜妮,你认为我的眼光怎么样?” 尽管他决心采取高压手段行事,他相当清楚诺芙瑞的来到会引起风暴――至少在妇 女居住的地区是如此。喜妮跟其他人不同――一个特别忠实的家伙。她并没有令他失望。 “她很美!多么美的头发,多漂亮的手脚!她配得上你,应贺特。我还能再说什么? 你死去的妻子会很高兴你挑到这样的一个伴侣,让你的日子过得愉快。” “你这样认为,喜妮?” “我确信,应贺特,在替她守了这么多年丧之后,也该是你再重新享受生活的时候 了。” “你对她非常了解……我也感到是该过一个男人过的生活的时候了。呃――啊嗯― ―我的媳妇和我女儿――也许她们会不高兴吧?” “他们最好不要,”喜妮说:“毕竟,她们不都全依靠你吗?” “说得对,非常对。”应贺特说。 “你供他们吃供他们穿――他们的福祉完全是你努力的结果。” “是的,的确是。”应贺特叹了一声说:“我不断地替他们努力工作。有时候我怀 疑他们是否了解他们全都亏欠我。” “你应该提醒他们,”喜妮点点头说:“我,你谦卑、忠实的喜妮,从没忘记我欠 了你什么――但是孩子们有时候自私,不会想,也许以为他们自己了不起,不了解他们 只是在执行你的指示而已。” “这真是再真实不过的了,”应贺特说:“我一直都说你是个聪明人,喜妮。” 喜妮叹了一口气。 “要是别人也这样认为就好了。” “怎么啦?有人对你不好吗?” “不,不――他们并不是有意的――我应该不停地工作,这对他们来说认为是理所 当然的事――我也乐意这样――不过,差别是在于一句温情、感激的话。” “你总是可以从我这里得到温情、感激的话,”应贺特说: “而且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记住。” “你真是太好了,主人。”她顿了顿,加上一句说:“奴隶已经在浴室里备好了热 水――你洗过澡换好衣服后,你母亲要你去见她。” “啊,我母亲?是的――是的,当然……” 应贺特突然显得有点尴尬。他掩住心中的困惑,很快地说:“当然――我本来就打 算去――告诉伊莎我会去。” 二 伊莎,穿着她最好的打褶亚麻宽袍,以嘲讽的眼光看着她儿子。 “欢迎归来,应贺特。你回到我们身边来了――不是一个人,我听说。” 应贺特坐直身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噢,原来你已经听说了?” “当然。这屋子里到处都在传着这个消息。他们说,那个女孩子漂亮,相当年轻。” “她十九岁――呃――不难看。” 伊莎笑出声来――老妇人不屑的尖笑声。 “啊,怎么说,”她说:“没有比老糊涂更糊涂的了。” “我亲爱的母亲,我真的不了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伊莎泰然自若地回答:“你一向就是个傻子,应贺特。” 应贺特板起脸孔,气愤得口沫横飞地不停说着。尽管他通常总是自觉了不起,洋洋 自得,他母亲却总是能刺穿他自大的盔甲。在她面前,他感到自己变小了。来自她那近 乎全盲的双眼的微微嘲讽的眼光,总是让他仓皇失措。不可否认的,他母亲从不夸大他 的能力。尽管他很清楚他的自大不是无谓的,而他母亲的个别母性看法并不重要――然 而她的态度总是刺伤他的自尊心。 “一个男人带个姘妇回家有这么不寻常吗?” “一点也不会不寻常。男人通常都是傻子。” “我不懂这有什么傻不傻的。” “你想这个女孩的出现会为这个家带来和谐?莎蒂彼和凯伊特会冒火,而且会煽动 她们丈夫的怒火。” “这跟他们有何相干?他们有什么权力反对?” “没有。” 应贺特开始站起来,气愤地来回走动。 “难道我在我自己家里不能做我高兴做的事吗?我没有供养我的儿子和他们的太太 吗?他们吃的每一口面包难道不全都是欠我的吗?我不是一直这样告诉他们吗?” “你太喜欢这样说了,应贺特。” “这是事实。他们全都依靠我,一个也不例外!” “而你确定这是件好事吗?” “你这是说一个男人供养他的家人不是好事?” 伊莎叹了一口气。 “他们为你工作,记住。” “你要我鼓励他们懒惰吗?他们当然要工作。”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至少亚莫士和索贝克――不只是成年而已。” “索贝克没有判断力。他什么事都做错。而且他常常鲁莽无礼,我不会忍受他这一 点。亚莫士是个服从的好孩子。” “比‘孩子’大太多了!” “但是有时候一件事情我得跟他说上两三遍他才听懂。我得想到每一件事情――无 所不在!每次我出门,我都口授书记――把每一件指示详详细细写下来,好让我儿子确 实执行……我几乎都没休息――都没睡觉!而现在我回到家里,得到了一息安宁,新的 麻烦却又来了!甚至你,我的母亲,也否认了我像其他男人一样纳妾的权利。你生气― ―” 伊莎打断他的话。 “我不是在生气。我是觉得好笑。这屋子里将会有好戏可看了――不过不管怎么样, 我告诉你,你再到北地去时,最好把那女孩带在身边。” “她要留在这里,在我家里!谁敢虐待她谁就会后悔。” “这不是虐不虐待的问题。不过,记住,干草堆容易生火。俗语说‘有女人在的地 方不好……’” 伊莎顿了顿,然后缓缓说道:“诺芙瑞人长得漂亮。不过你记住这:‘男人受女人 艳丽的肢体蛊惑而成了傻子,然后,看,一刹那间她们都变成了一堆失去光彩的废玛 瑙……’” 她以深沉的声音引述说: “‘一点,一滴,就像梦一般,而最后死亡来到……’” 克里斯蒂小说专区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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