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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断化疗,生死抉择 ---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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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终于盼到天亮。 醒了一夜的我,却在天亮的时候才感到有昏昏沉沉的睡意。可惜,我没有大白 天睡觉的习惯,像只公鸡,天一亮就爱打鸣。有睡意却不能睡,是最难受的,精神 萎靡,头脑发胀,额角的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跳,神经犹如一根已撑到极限的皮筋, 再不松弛,马上会崩断。 化疗还是不化疗?我仿佛站在悬崖边问自己:跳还是不跳?!尽管,我给自己 下了“最后通牒”:当机立断!但面临“一锤定音”的决断,我仍然缺乏果敢的、 这最后的一锤之力。 “妈,你在干什么,我想马上过来。”我拎起电话。我的声音像在求救。火烧 眉毛了――危及生死的时刻,我下意识地向母亲求救――对我发自心底的、危急的 呼唤,只有生命休戚相关的人,才有息息相通的呼应。 打的,直奔南码头。 母亲住在弟弟家,虽然,弟弟一家都移居澳大利亚了,但年迈的母亲还是独守 着那幢老工房的六层楼,每天吃力地爬上爬下。这是我心里最大的不安了。家家都 有难念的经。现在,我病了,自身难保了……尽管,哥哥姐姐都不愿把我的病情如 实告诉母亲,可母亲毕竟做了半辈子厂医,一听说我要做胃部手术,她就偷偷地落 眼泪。我出院那天,她一早来我家等着了,吃过午饭离开时,她又含着眼泪对我说 :“我女儿病成这样,我没办法照顾。”我歉疚地安慰母亲:“只要你健康,活得 好,我的病就好了一大半。”这是真心话。 气喘吁吁地登上六楼,母亲已迎候在楼梯口,显然,母亲感觉到病中的我,一 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进房间,桌上已放着一杯刚沏好的绿茶,袅袅的热气, 淡淡的清香。那么多年了,我习惯每天一杯清茶,以保证一上午写作的良好状态。 有两年,母亲住在我那里,早饭以后,她会按时沏好茶端到我桌前。但自从母亲又 搬回弟弟家,我再也享受不到被人的照顾了,从早到晚我的神经总是绷紧的,满脑 子的事,不分巨细,都要自己动手料理,勤快得像只工蜂。只有每次来看望母亲, 一进门我就倒在沙发上,再也不动弹了,饭来张口,茶来伸手,很本能地想慵懒一 下。而难得放任自己,懒懒散散的样子,真是一种享受。可这样地“惰性发作”, 也只有在母亲面前,可以充分表现,可以得到满足。我懂得,只要母亲健在,我身 上的“孩子气”永远不会泯灭。我太希望骨子里的这份“孩子气”不要丢失,很累 很累的时候,我会怀念“做孩子”时的童年和少年。我想,母亲对我的意义,就是 这种心灵深处的生命感。 眼下,生命遭遇威胁,我对这场“化疗不化疗”的争夺战又举棋不定时,心灵 深处的“生命感”以最坚决的声音正告我:“听母亲的!” 手术以来,我还从没有单独地、正面地和母亲谈过自己真实的病况。但今天我 必须全盘托出。当我一五一十地把医生对我的诊断及治疗方案和我对化疗的抵触原 原本本地告诉母亲时,母亲非常平静、非常镇定地对我说:“这些天,我也正担心, 要是继续化疗,你没人照顾,怎么坚持?你现在的情况很好,听你自己的,不想化 疗就不化疗,顺其自然,我看你没问题。” “真的?妈,你真觉得我没问题?!”我眼泪夺眶而出。我没想到,母亲没说 一句含糊的话,语气肯定,观点鲜明,态度乐观。我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落地。我 又请求母亲:“对治疗方案的选择与决定,我托付给你了,以后,不管什么人再来 劝说,我就回答他们:去找我妈。” 母亲一边轻轻点头,一边递过一块纸巾。我擦着擦不干的眼泪,哭得那么痛快、 那么酣畅,我知道,有母亲的支持,我的心踏实了,好像“顺其自然”地听命于自 己,我的生命真的会在冥冥中受到自然的保护;我知道,有了今天的决定,从此以 后,无论碰到怎样的难题,我不会再哭。在母亲那儿吃过午饭回到家,我只觉得一 阵困倦袭来,没脱衣服就躺到床上,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天擦黑。这是从俄罗斯回 来以后睡得最甜最深的一觉。 2002年5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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