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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一刀,生个自己 --- 原卦与变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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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卦与变卦 初五,关门的鞭炮声响过,新年的热闹才恋恋不舍地收场。 我在医院也不乏热闹,来看望的朋友络绎不绝,花束、花篮、花盆,从病房一 直摆到走廊,给过年时相对冷清的干部病房也添些热闹。但据说,其他病房的老干 部们都在背后猜测了:这个住单间的“女病人”大概是北京哪个首长家的,怎么送 花的那么多。终于有一天,他们好奇地派了一位老同志来我病房打探,确定我在上 海作家协会工作,这才破了“谜”。 来看望的朋友多,都说是我人缘好,但我心里明白,是我病得不轻的消息,对 朋友们有些震动,因为我给大家的印象是鲜龙活跳的,永远风风火火、匆匆忙忙。 来住院那天,下午作协有个作品讨论会,我到会小坐,一些朋友还半开玩笑地劝告 我:“说开刀就开刀?瞧瞧,我们在座的,数你脸色好,星儿,可千万别白白地挨 一刀啊!” 我相信我的“脸色好”,是一种内在的力量,是生命力的表现,而我这次得病, 实在是用力太过,生命被透支了,身体不得不抗议,不病不行了。只是,一病就是 “CA”,尽管后面还拖个问号,毕竟有点吓人。 过完新年的长假,化验报告就会破译“CA”后面的问号。虽然在过年过节, 我心里却天天在默默打击自己:“肯定是‘CA’!肯定!”要让神经坚强起来, 就得在这样的“肯定”中磨砺。但夜深人静时,我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有希望闪过: 但愿化验报告会揭示一个让人宽慰的“谜”底。 初六,芮医生第一天来上班,我就催姐姐、催儿子去芮医生那里打听化验结果。 姐姐和儿子的回答一致:“还是胃镜报告的结论,重度不典型增生。”这回答,无 疑是宽慰的,但我不相信,姐姐和儿子的眼神并没有宽慰的表情,他们骗不了我。 可我得装出宽慰的样子,并天天向值班医生讨教有关“不典型增生”需要不需要化 疗的问题。从值班医生的口气里,我确定了化验报告的结论,要比“不典型增生” 严重。 病情一旦被确定,有那么一些时候,我豁出去,全身心地面对这个“癌”字、 感受这个“癌”字。不知为什么,干脆迎上去,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地盯住这个让 所有人都畏惧的字眼,我反而觉得,它不那么可怕了。首先,这个字的出现,是抽 象的,我的身体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过去,胃长期隐痛,现在手术了,胃基本切除, 手术做得利利索索,我相信那位外科主任对这次手术的评价:“上海滩上找不到这 么干净的手术!”既然生理上不感觉“癌”字,我的心理也应该采取“不感觉、不 承认”的态度。其次,我反复劝告自己:确诊是“癌”了,怕也怕不掉,如果不怕 呢,也许还有掉的可能。再则,我还是确信自己一向“鲜龙活跳”的生命力,是一 眼不会轻易枯竭的井,至少在目前。手术以后,仔细体会自己,我感觉我的“井” 仍在努力地往上冒水,只要“努力”,只要“往上”,这无形的“水”,就能滋润 生命、活跃生命。虽然,所有体检项目,没有测试生命力的,没有数据、没有指标 予以证明,但这是一种比中医号脉更深入的自我感觉。 就这样,一、二、三地想过来,我安抚了自己,好像真的不那么害怕了。 化验报告出来后的不几天,哥哥从北京赶来,大冬天的,进病房时他一头大汗, 愁容满面。坐定,哥哥说,他受作家协会党组的委托要和我好好谈谈。我知道,他 要向我宣布病情,因为,谁也不肯来做这件残酷的事。原来,医院早把我的化验报 告传真到北京,哥哥拿着我的化验报告,也咨询了北京的有关专家。接下来,大家 商量的结果是:不瞒我,希望我不要悲观,积极治疗。 不知为什么,和哥哥交谈病情时,我觉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哥哥口气严肃: “星儿,你是不是在装?你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说出来,大家可以帮你的。” “我没有装。”我声明。真的,我没必要装。我心里只是感到麻烦,让那么多 人为我操心,我自己也得认真对待,大家谈“癌”色变,毕竟太陌生、太不可知了。 命运似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一个很大的悬念。 我实在不是一个好事的人,可以说,我是平庸的,没多大才能,也没有过多高 的理想和期望,包括对生活,曾经的想法也普普通通:嫁一个心疼自己的男人,有 一个和和睦睦的家。仅此而已。至于当作家,至于离婚,至于得癌,都是计划外的、 超标的、出乎意料的。我只能这样理解:我原先不过是一块平常的榆木疙瘩,命运 却偏要一刀一刀地雕琢我,让我成器。这左一刀、右一刀的,确实削去了许多没用 的东西,我愿意把它想成是神工鬼斧,使我渐渐地显现出特点。只是,这一刀刀的 “砍”来,有时,真是痛彻心肺。而眼下的这一刀,似乎下手更狠了。 mpanel(1); 哥哥在说完病情之后,便进一步地安慰我,他说,来上海的前一天,他独自在 家,净身、净手地根据易经的方法为我算了一卦:原卦是:水在地上流;变卦是: 水在山前流。水到山前,自然是遇障碍流不过去了。但哥哥的解释是:水有柔性, 会绕山而行,终归大海。哥哥虔诚卜卦,确是我目前境况的写照,不能不信。我的 直觉也告诉我,我生命的水,尽管遇山挡道,但能绕道远行。 下午,哥哥又带来一位中医,名为游默。游医生进病房在我床前一坐,脱口而 出:“陆星儿,我看你不像他们说得那么严重么。”他又摊开我的手,举到阳光下, 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你生命力很强,生命线很长,没问题!” 自我感觉的生命力得到一次肯定,我喜出望外,当然,是暗暗的。虽然,我不 知道手相一说是否有科学根据。可人到危难时刻,对任何有利的话,都会抓住不放 的。何况,还有哥哥的一番卦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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