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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幽暗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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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通过幽暗的森林 我住在西克斯顿叔叔和艾德拉阿姨家里的时候,我从图书馆借童话书看。但是 艾德拉阿姨对此特别反感。 “你又抱着一本书没完没了地看,”她说。“所以你长得瘦小、苍白和可怜― ―总不愿意像其他的孩子那样到外边去玩。” 我当然在外边玩――几乎总是在外边。但是艾德拉阿姨和西克斯顿叔叔希望我 永远别回家。我能想到,他们现在高兴了。我永远也不会再回去了。 我只是在晚上读一点书,所以我不会脸色苍白。我多么希望文德拉阿姨能够看 到,如今我是多么高大、强壮,脸色是多么黝黑。我被太阳晒得油黑发亮,身体强 壮有力。如果现在我还住在乌普兰大街上,我肯定一只手就会把扬纳的胳膊拧过来。 不过我无论如何不会那样做,因为我不愿意。 如果艾德拉阿姨能听到晚上会讲故事的井的事情,我不知道她会说什么。如果 她能知道,我不需要抱着一本书没完没了地读、读得脸色苍白,而是坐在空气新鲜 的室外想听多少故事就能听多少故事,她会说什么呢?也许艾德拉阿姨也认为不错, 尽管平时她对什么都不满意。 啊,她只要能知道遥远之国有一口能讲故事的井就好了。 从前有一位王子在月光下骑马。他通过幽暗的森林…… 这是那口并说的。我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故事。我觉得那口井讲的那个故事有某 种特殊的含义。我就是王子,我曾经骑马通过幽暗的森林,我一定要再一次通过那 片森林。那口井为我讲,为我唱了整整一个晚上,就是要提醒我做这件事。 我问我的父王,他知道不知道幽暗的森林在哪里,他说他知道。 “幽暗的森林在山那边的土地上,”他说,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那么忧伤。 “为什么你要知道这个?米欧,我的米欧?” “今天夜里月亮出来的时候,我想去那里,”我说。 我的父王吃惊地看着我。 “啊,已经想好了。”他说,他的声音显得更悲伤了。 “你大概不愿意吧?”我说。“对于我在夜里骑马到幽暗的森林里去你可能不 放心。” 我的父王摇摇头。 “不,我为什么不放心呢?”他说。“在月光下平静睡觉的森林没有什么危险。” 然而说完话以后他就默默地坐在那里,把头靠在手上,我看得出他有难言之苦。 我走到他的身边,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安慰他,我说: mpanel(1); “你希望我留在你身边吧?” 他看了我很长时间,他的眼睛充满忧伤。 “不,米欧,我的米欧,你不需要呆在我的身边。月亮已经升起,幽暗的森林 等待着你。” “你真的不生气吗?”我说。 “不生气,是真的。”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我的头。这时候我跑步去问丘姆 -丘姆,他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去幽暗的森林。但是我刚跑几步,父王就叫住我: “米欧,我的米欧!” 我转过身来,他站在那里,对我伸出双手,我迅速跑回去,扑到他的怀里,他 用力搂了我很长时间。 “我很快就回来,”我说。 “好吧,”我的父王说,他说的声音很小很小。 我在玫瑰园管理人的房子外面找到了丘姆- 丘姆,告诉他我要骑马通过幽暗的 森林。 “好哇,你总算下了决心,”丘姆- 丘姆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决定骑马通过幽暗的森林时,我的父王说“啊,已经想好 了”,而丘姆- 丘姆说“好哇,你总算下了决心”。但是我不在平,不去想它。 “你想跟去吗?”我问丘姆- 丘姆。 丘姆- 丘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然,”他说。“当然!当然!” 我们拉来正在玫瑰园吃草的米拉米斯,我对它说,把我们送到幽暗的森林去。 这时候它跳起舞来,好像听到了盼望已久的好事。我们――丘姆- 丘姆和我,很快 骑到它的背上,它奔驰起来,像闪电一样快。 当我们出了玫瑰园的时候,我听见我的父王喊我。 “米欧,我的米欧,”他喊我的名字,这是我听到的最忧伤的声音。但是我无 法回头。我无论如何回不了头。 山那边的国土离这里很远很远。没有米拉米斯这样的骏马我们无法到达那里, 我们无法爬过高耸入云的大山,但是对米拉米斯来说不算什么。它能像鸟儿一样飞 越山巅。我让它停在终年积雪的高山上,我们俯视山脚下等待我们的土地,那里分 布着幽暗的森林。月光照耀着森林,样子一点儿不可怕。这话说得对,在月光下沉 睡的森林不会有什么危险。啊,我的父王说得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善良,不仅仅是 人。森林,草地,河流,绿色的原野,都很善良,都不危险。黑夜像白天一样善良 和友好,月亮像太阳一样明亮,黑暗是友善的黑暗。这里没有可怕的东西。 只有一件事令人胆颤心惊。只有一件。 当我们骑在米拉米斯的背上时,我看到幽暗的森林后边的一个国家,那里一片 漆黑,没有什么和善的黑暗。谁往那里看都会不寒而栗。 “那个可怕的国家叫什么名字?”我问丘姆- 丘姆。 “那里是域外之国的边界,”丘姆- 丘姆说。“那是与域外之国接壤的地区。” “骑士卡托的国家,”我说。 这时候米拉米斯颤抖起来,就像它受冻一样,大块的石头从山体上滑下来,带 着巨大的轰鸣落在下边的山谷里。 啊,只有一个人是危险的――骑士卡托。谁都会怕他。怕他,怕他。但是我不 愿意多想他。 “幽暗的森林,”我对丘姆- 丘姆说。“幽暗的森林,我现在想去那里。” 这时候米拉米斯长嘶起来,它的叫声在树冠中间猛烈地回荡着,它慢慢地从空 中朝山脚下洒满月光的森林飞去。从森林里传出一个回声,就像几百匹马在夜里长 嘶。 我们下沉,下沉,直到米拉米斯的蹄子碰到树冠……那么柔软,那么柔软。我 们降落在葱翠的树枝上。就这样我们到了幽暗的森林。 我过去到过很多森林,但是没有一个像这个。幽暗的森林有一个秘密。那里有 一个很大、很奇特的秘密,我感觉到了,但是月亮在它的上面蒙了一层薄纱,所以 我还不能确切知道。现在还不知道。树飒飒地响,它们在还说这个秘密,但是我听 不懂。树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洒满月光,它们小声谈论着秘密,但是我不明白。 我突然听到远方的马蹄声响,就像几百匹马在夜间一起奔跑。当米拉米斯长嘶 时,它们也长嘶,好像是回答。马蹄声越来越近,马嘶声越来越粗野,突然它们出 现在我们头顶,几百匹白马飘散着马鬃,就像米拉米斯一样。米拉米斯立即跑进马 群里,它们跑进一块平坦的林间草地。丘姆一反姆和我跳下马,站在一棵树下,看 着以米拉米斯为首的所有的白马在月光下疯狂地奔跑。 “它们太高兴了,”丘姆- 丘姆说。 “它们为什么这样高兴?”我问。 “因为米拉米斯回到了家,”丘姆- 丘姆说。“你不知道米拉米斯的家就在幽 暗的森林里吧?”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说。 “你知道的东西太少,米欧,”丘姆- 丘姆说。 “那我是怎么得到米拉米斯的?”我问。 “我们的国王大人颁旨,命令他的一只白鸟飞到绿色的草地岛,变成你的马。” 我看着在月光下高高兴兴、活蹦乱跳的米拉米斯,顿时不安起来。 “丘姆- 丘姆,你认为米拉米斯必须呆在我身边会伤心吗?”我问。“它可能 怀念幽暗的森林。” 我说的时候,米拉米斯跑到我身旁。它把头靠在我肩膀上,静静地站了很长时 间,只是小声地叫了几声。 “你看到了吧,它还是愿意呆在你身边,”丘姆- 丘姆说。 我对此感到很高兴。我抚摸着米拉米斯,给它一块方糖,它吃的时候,柔软的 鼻子碰到了我的手。 我们骑马继续朝森林前进,几百匹白马跟在我们后面,我感觉到了空中那个秘 密。整个森林都知道这个秘密,当我们骑马走来时,每一棵树木,所有的绿色的欧 椴和白杨,都在我们头上沙沙作响,白马和被马蹄声惊飞的鸟儿都明白,就我除外。 丘姆- 丘姆是对的,他总是这样说:――你知道的东西太少,米欧。 我们在树木中间奔驰,这时候白马也奔驰起来。我们骑的速度很快,我的红色 斗篷被挂在一个树枝上。可能是这棵树想把我留下,可能它想告诉我那个秘密,但 是我非常急。我继续往前跑,结果我的斗篷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在森林中间有一座房子,一座好像童话中的白色草顶小房子,周围种着苹果树。 苹果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白。一扇窗子开着,人们可以听到屋里有响声,听起来好 像有人坐着织布。 “我们看一看,谁在织布,”我对丘姆- 丘姆说。 “好,我们看一看,”丘姆- 丘姆说。 我们从米拉米斯的背上跳下来,沿着苹果树中间的小路朝小房子走去。我们敲 门,里边的响声停止了。 “请进,小伙子们,”里边有一个人这样说,“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们走进房子,织布机旁边坐着一位织布的老太太。她的样子很慈善,向我们 行礼问好。 “你为什么夜里不睡觉而织布呢?”我问。 “我在织迷梦布,”她说。“织这种布一定要在夜间。” 月光通过窗子照射进来,照亮她的布,这种布有一种朦胧美。我从来没有看见 过这样美的布。 “人们在夜里织童话布、迷梦布,”她说。 “你用什么材料织成这样好看的布?”我问。 她没有回答,而是又开始织布。织布机响了起来,她开始小声唱歌,好像给自 己唱: 月光,月光,心的红色血浆, 银色,银色和紫色, 苹果花开,苹果花使布柔软、光滑, 比夜里吹拂青草的风还光滑。 但是伤心鸟在森林上空歌唱。 她唱得平静而单调,听起来不是很美。但是当她结束唱歌的时候,我在森林外 边听到了另外一支歌,这支歌我听出来了,织布的老太太说得对――伤心鸟在森林 上空歌唱。它站在树冠上唱个不停,谁听了都会伤心。 “为什么伤心鸟要唱歌?”我问织布的老太太。 这时候她哭了,她的眼泪掉在布上,立即变成了明亮的小珍珠,布比刚才显得 更漂亮。 “为什么伤心鸟要唱歌?”我又一次问。 “它在歌唱我的小女儿,”织布的老太太说,这时候她哭得更厉害了。“它在 歌唱我的被人抢走的小女儿。” “是谁抢走了你的小女儿?”我问。但是我已经知道,我不需要再听。 “别提他的名字,”我说。 “对,因为一提他月光就要熄灭,伤心鸟会哭出血来。” “为什么它们会哭出血来?”我问。 “因为小白马驹被抢走了,”织布的老太太说。“听啊,伤心鸟在森林上空唱 得多伤心啊!” 我站在屋里的地板中央,通过开着的窗子听伤心鸟在外边歌唱,它曾经在玫瑰 园里为我歌唱很多个晚上,但是我不明白它在唱什么。现在我知道了,它在唱一切 被抢走的人,有织布老太太的小女儿,有努努的弟兄,有吉利的妹妹,还有很多很 多其他的人,他们都是被残暴的骑士卡托俘获并被送到他的城堡的。 这就是绿色的草地岛、海对面和山那边土地上的小屋里人们伤心的原因。他们 为孩子们,为所有失踪的孩子们伤心。甚至幽暗森林中的白马也在为谁伤心,它们 只要听到掠夺者的名字就会流出血泪。 骑士卡托!我很怕他。很怕,很怕!但是当我站在房子中央听伤心鸟歌唱的时 候,我就产生了某种特殊的感觉。我突然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在夜里骑马通过幽暗 的森林。过了幽暗的森林就是与域外之国接壤的边境地区。实际上那里才是我要去 的地方。我一定要到那里去,与他一决雌雄,尽管我很害怕,很害怕。啊,当我想 到我必须做的事情时,我是那样的害怕,我只想哭。 织布的老太太又织起布。她为自己又唱起了那支单调的民歌:“月光,月光, 心的红色血浆……”不再理我和丘姆- 丘姆。 “丘姆- 丘姆,”我说,我的声音很怪,“丘姆- 丘姆,我现在想到域外之国 去。” “我已经知道了,”丘姆- 丘姆说。 我吃了一惊。 “你怎么能知道呢?”我说。“连我自己刚才都不知道。” “你知道的东西太少,米欧,”丘姆- 丘姆说。 “但是你,你肯定什么都知道,”我说。 “对,我知道,”丘姆- 丘姆说。“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肯定得去域外之国。 大家都知道。” “大家都知道?” “对,”丘姆- 丘姆说。“伤心鸟知道。这里的织布老太太知道。几百匹白马 知道。整个幽暗的森林都知道,树木小声谈论这件事,外边的青草和苹果花,大家 都知道。” “它们都知道?”我说。 “绿色草地岛上的每一个牧民都知道,为此夜里都用木笛演奏。努努知道。他 的祖母知道,吉利和他的兄弟姐妹知道。晚上会讲故事的井知道。我告诉你大家都 知道。” “我的父王……”我小声说。 “你的父王自始至终都知道,”丘姆- 丘姆说。 “他也希望我去?”我说。我控制不住自己,声音有点儿打颤。 “对,他希望你去,”丘姆一丘姆说。“他有些伤心,但是他还是希望你能去。” “好,不过我很害怕,”我一边说一边开始哭。因为现在我才真正感到找是多 么害怕。我抓住丘姆- 丘姆的手。 “丘姆- 丘姆,我不敢,”我说。“为什么我的父王希望我一定要去?” “一位王胄之子是惟一能完成此项任务的人,”丘姆- 丘姆说。“只有一位王 胄之子才能不虚此行。” “但是如果我死了呢?”我一边说一边用力抓住丘姆――丘姆的手。 他没有回答。 “不管怎么说,我的父王还是希望我去吧?” 织布的老太太已经停机,房子里很静。伤心鸟不叫了。树叶一动不动,一点地 沙沙声也没有。四周静极了。 丘姆- 丘姆点点头。 “对,”他说,但是声音很低,我几乎听不见。“你的父王还是希望你去。” 这时候我的心情非常矛盾。 “我不敢,”我喊叫着。“我不敢!我不敢!” 丘姆- 丘姆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我,没说一个字。但是伤心鸟又叫起来,一 听到它的叫声,就使人肝胆俱裂。 “它在歌唱我的小女儿,”织布的老太太说,她的眼泪洒在布上,立即变成珍 珠。 我握紧拳头。 “丘姆- 丘姆,”我说,“我现在去。我去域外之国。” 这时候从幽暗的森林里刮来一阵风,从伤心鸟的嘴里发出一声尖叫,这声音在 世界上的任何森林里都不会听到。 “我知道,”丘姆- 丘姆说。 “再见,丘姆- 丘姆,”我说,我觉得我又要哭了。“再见吧,亲爱的丘姆- 丘姆!” 这时候丘姆- 丘姆看着我,他的眼睛是那么和善,非常像本卡。他微笑着。 “我跟你去,”他说。 他真够朋友,丘姆- 丘姆,他确实够朋友。当他说他跟我去时,我高兴极了。 但是我不愿意他出事。 “不,丘姆- 丘姆,”我说。“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我跟着你,”丘姆- 丘姆说。“人们会说,一位王胄之子骑着一匹长着金色 马鬃的白马,带着他的惟一朋友作为随从。你不能更改已经定下来几千年的事情。” “已经几千年,”织布的老太太说。“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栽苹果树的时候, 风就说过件事,离现在已经很久很久了。几千年了。” 她点点头。 “请过来,米欧,我给你补斗篷,”后来她说。 她剪下一块她织的布,补在我斗篷上的口子上,那是我经过森林时撕破的。啊, 她用那种朦胧的布补上了我的斗篷,我披在肩膀上又轻又软又温暖。 “我把最好的布献给拯救我小女儿的人,”织布的老太太说。“你还可以拿面 包,饿的时候吃面包。省一点儿吃!因为你一路上找不到吃的。” 她给了我面包,我谢过她。然后我转向丘姆- 丘姆说。 “我们准备好了吗,丘姆- 丘姆?” “好了,都准备好了,”丘姆- 丘姆说。 我们走出门,然后沿着苹果树中间的小路往前走。我们骑上马。这时候伤心鸟 展开黑色的翅膀,朝群山飞去。 当我们骑马走在树木中间的时候,几百匹白马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们。它们 没有跟着我们。苹果花在月光下白得像雪花。它们白得像雪花……我可能从未看到 过如此漂亮的苹果花。 -------- 文学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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