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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太阳升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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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太阳升起了 青年的方向 当卡那德公司的客轮安达尼亚号抵达加拿大魁北克港码头,厄内斯特夫妇登上岸时,他 们被一群热情好客的朋友团团围住了,彼此谈起渴别一年的情况。厄内斯特接到约翰勃恩的 一封短信。信中表达了他对海明威夫妇的归来感到无比的欣慰。格雷格・克拉克也寄给他一 封便函,说,“亲爱的海明威,欢迎你回到出产鳟鱼和鹿的地方来。”他和他妻子海伦渴望 会见哈德莉。格雷格写道,“报社很需要你,并将给你安排最忙碌的职务,你也将遐迩闻 名。” 可是格雷格估计错了。当厄内斯特九月十日去报到上班时,他发现他的新老板是本市 《明星日报》的编辑哈里欣德马斯。此人身材魁梧,宽胸阔背,头发剪得很短,开车速度 快,十分自信。他立即决定,让海明威做一般工作。这就意味着,不仅不能把他的名字列入 报上的名人栏里,还要接受到城外采访的任务。布置给他的第一个任务是去采访金斯顿・安 塔里奥一个逃犯的情况。 哈德莉住在谢波恩大街的一个家庭旅店等待分娩。但医生说婴儿要到十月底或十一月初 才能生下来。一九二○年厄内斯特曾寄住他们家的康纳布尔夫妇仍住在林赫斯特大街。克拉 克夫妇帮助海明威夫妇在康纳布尔夫妇住的那个街区的巴瑟斯特大街一五九九号赛达维尔公 寓里租到一套房间。海明威夫妇于九月底迁住那里。海明威的父亲把他儿子结婚时的礼物由 水路寄运给厄内斯特。有法国人马森给他画的肖像和靠壁放的日本Kuma都有待厄内斯特抽 出时间去悬挂摆设。套房里有一间朝南的玻璃日光房,前面是一道流经康纳布尔家房屋后面 的深水沟,还有一间卧室,里面有个隐壁床。 厄内斯特显得健康,英俊。不过,他非常想念巴黎。毕尔巴德仍在忙于筹划出版那本书 的事。他最近还别出心裁,想用白报纸来镶嵌每一页书,既可作为装饰,又可加上插图。他 认为这样设计出版的书对于这位年青的新闻记者来说是再好也没有了。毕尔巴特所提议采用 的书名也使厄内斯特联想起当前的历史――他们都准备把书取名为《我们的时代》。庞德在 毕尔・巴特的信上添上自己的话,然后寄给厄内斯特。 你同意, 还是不同意? 见信请即复。 欣德马斯派厄内斯特到格鲁吉亚海湾以北的塞伯里盆地调查采访开矿的情况,因为不久 前那里发现了白煤的矿层。他随身带了三本过期的周刊画报上面连续刊载了约瑟夫康雷德的 小说《流浪者》。厄内斯特写了两篇报导该矿情况的文篇,作为交差。然后在尼克朗治旅馆 的房间里读康雷德的小说。 “天一亮”,他写道,“我就象醉汉一样把小说读完。我原来希望那小说能让我看到离 开那里为止,并感觉到自己象个把家传遗产挥霍一空的年青人。但,我认为他会写出更多的 小说,因为他有的是时间。” 厄内斯特的另一个外出采访任务是到纽约采访英国首相大卫・劳依德・乔治由他的女儿 梅安陪同访问美国的情况。十月初旬厄内斯特把哈德莉交托给康纳布尔夫妇和克拉克夫妇代 为照顾,然后乘火车去纽约。他已经有两年没有到纽约去了。百老汇美丽的摩天大楼仍然在 他脑海里有着深刻的印象。不过,他不是为了爱情和金钱而在那里生活。那个城市里尽是一 些脸上从来不露笑容的,面目可憎的人,有一个宗教信仰的狂热分子,表现特别奇怪。他拿 着红黄粉笔在证券交易所门前的人行道上写写画画。从金融区那边走来几个传递消息的小孩 子,厄内斯特停下步来听他们议论。“他把自己亲生的儿子挂在树上吊死,”那个狂热分子 大声喊道,“他把他唯一的亲生子吊死在树上。” “那孩子真难受,”一个送消息的小孩说。 厄内斯特曾于一月份在詹贝教一位从奥克派克来的姑娘滑雪。这位姑娘名叫伊塞贝 尔・西蒙斯。她现在在纽约巴纳德学院念书。一天上午她上完课回来,厄内斯特碰上了她。 他要求她在英国首相一行到达纽约时帮他一点忙。从妇女的角度出发按照厄内斯特提供的内 容向梅安提问题。伊塞贝尔勉强同意,和女记者们一起登上汽艇去问问题,然后回来告诉厄 内斯特。于是他肯定梅安此次来美是要同一个美国的百万富翁谈婚事。厄内斯特以前在洛桑 和平会议上见过劳伊德乔治。他对首相的看法受了利尔看法的影响,认为首相脾气暴躁,容 易冲动,用心险恶。他写了五、六篇文章报导首相的到来,但没有一个字谈到纽约副市长赫 伯特的讲话。赫伯特在接见英国首相时所发表的讲话中谈到英国的一些过错。纽约的报纸都 报导了这项消息和演讲内容。但多伦多的《明星日报》却没有报导。《明星报》的老板 J・E・阿特金松大发雷霆,打电话给夜班编辑,要他立即调回厄内斯特。可是厄内斯特已经 搭上特别快车在返回的途中了。 十月九日晚上,哈德莉分娩前阵痛开始发作时,厄内斯特还在火车上。康纳布尔太太带 哈德莉去医院,第二天凌晨二点,婴儿就生下来了。是个男孩,体重七磅五盎司。婴儿的头 发象厄内斯特的那样暗褐色,一对蓝色大眼睛,小身子胖呼呼的真好看,一个海明威式的高 鼻子。那天上午九点钟,厄内斯特匆匆忙忙走进产房,第一眼看到婴儿时,他对哈德莉说, 婴儿的鼻子使他看起来象西班牙的国王。甚至他们给婴儿所取的名字也带有西班牙的风味。 为了向婴儿的母亲和斗牛士维拉尔塔表示敬意,他们替婴儿取名为约翰・哈德莉・尼卡 诺・海明威。在婴儿出生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唯一使他们夫妇俩感到厌烦的是,欣德马斯偏 偏要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刻派海明威到纽约去。哈德莉后来给伊塞贝尔・西蒙写了一封信,抱 怨说,她被迫留下到医院生小孩,“我的宝贝男人没有给丝毫的温暖和安慰”。哈德莉说, 厄内斯特一来到医院,就因旅途的劳累而疲惫不堪,虽然后来好一些。昨天是十月十一日, 他在办公室被那毫无良心的人责骂一顿,说他在回报社汇报工作之前不应该先到医院来看我 和小孩。“伊塞,”哈德莉写道,“我打算在我身体恢复过来以后就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在 这里简直太可怕了,真是无法形容,也不值得留恋。要是我们在这里多呆一个时候,我的宝 贝男人就会被伤害,甚至被害死。他几乎已经发疯了。我们本来应该高高兴兴的,可现在我 们的心情却万分地沉重。” 十月下旬海明威房间前面的深水沟两旁的树木,随着秋天的到来叶子转黄了。成群的苍 蝇飞进他的住房,发出厌人的嗡嗡声。他家里新买来的一只猫在追捕苍蝇取乐,时而腾空跃 起,时而向它们扑去,玩得津津有味。猫拉屎在地上,他就用一张《明星日报》包起,把地 板揩干净。他仍在生欣德马斯的气。他雇用了一个八十九岁的老妈妈来料理家务,照看哈德 莉。婴儿每隔四小时就要喂东西。他写道,“六点、十点、两点,每天从上午到下午”。有 人送他一本加拿大出版的《母亲手册》。里面有许多类似“爸爸会做的,不是吗?”这样的 词语。厄内斯特添上一条适合早上六点钟时做的,“爸爸会唤妈妈起床的,是吗?”婴儿长 到一岁时,身体很健康,已开始会对父母亲笑了。厄内斯特在写给格特鲁德斯坦恩的信中 说,“我对小宝贝的爱越来越深了。” 现在厄内斯特已是一位成熟的作家了。在家中的一个壁厨里,他珍藏了一叠他自己写的 书《三篇小说,十首诗》。唯一使他感到不满意的是,他的书似乎根本没有引起美国评论家 的注意。不久,有人送给他一辑从《纽约论坛报》星期日版上剪下的评论家巴顿雷斯戈文章 的剪报。雷斯戈说他拜访过经常给一家有很大声望的杂志月刊《黛尔》写书评的爱德蒙威尔 逊。威尔逊送给雷斯戈一本《小评论》的增刊,并提请他注意其中有由一位名叫海明威的青 年作家写的六篇短篇小说。雷斯戈认为这些文章可能很有趣味。他接着说,路易斯・格朗梯 尔前不久曾送给他一本由上述那个青年作家写的书,书名叫《三篇小说,十首诗》。但他还 来不及阅读。厄内斯特对雷斯戈迟迟不看他的书感到很恼火。在庆祝停战纪念日那天(十一 月十一日),厄内斯特独自坐在日光房里给爱德威尔逊写信。 亲爱的爱德蒙威尔逊先生:我在巴顿雷斯戈主办的社会与文学通讯上看到你提请他注意 我写的,发表在《小评论》上的文章。现寄上《三篇小说,十首诗》一册,请阅。据我所 知,这本书在美国还没有人给予评论。格特鲁德来信说,她对此书已写了一个评论。但不知 是否已发表。你对加拿大的情况可能不了解。我想寄些书请人评论,但又不知道要寄给谁, 寄到法国去呢,还是别的什么地方?由于我是个无名之辈,这些书又不是名家之作,雷斯戈 先生会评论我写的这种书吗?况且雷斯戈先生抽不出时间,三个月来还找不出时间去读一读 格朗梯尔寄给他的那本书(其实他只要花一个半小时就可把全书读完)。康狄克特出版公司 的老板是麦克阿尔曼。这家出版公司已经出版了威廉卡罗斯、米纳劳伊、马斯登哈德莱和麦 克阿尔曼的作品。我希望你喜欢我寄给你的书。如果你对此书有兴趣,那末,你能提供四至 五个人的名字,好让我请他们给我的书加以评论吗?如果能得到你的帮助,我将非常感激。 这个通讯处可以使用到一月份我们回巴黎时为止。不管你有无时间去办理此事,我同样地感 谢你。 厄内斯特  海明威上 威尔逊收到书和信后,立即读了那本书,并写信给海明威说,其中有些文章写得很好。 他觉得那篇《在密执安那边》的文章不怎么样,认为《我的老人》这篇文章读后使他想起谢 乌安德逊的赛马小说。他的看法是厄内斯特的小说比诗歌写得好些。他对《小评论》上刊载 的海明威的那篇小文章颇为赏识,也对曾由希普出版社在同期发表的讽刺洛桑会议的那首诗 很感兴趣。在信末尾他写道,他同意在《黛尔》杂志简讯栏里报导一下厄内斯特写的这本书 《三篇小说,十首诗》。厄内斯特立即回信谦逊地表示,希望等到十二月份《三山》出版社 出版了《我们的时代》这本书后,再登简讯报导。到那时,威尔逊就能同时对两本书作出评 论。厄内斯特所提到的即将出版的书是包括《我的老人》这篇文章在内的《一九二三年最佳 短篇小说选》。他说,奥勃里恩准备把那本书献给海明威,他甚至建议厄内斯特将他的小说 集寄到纽约的波尼・利物莱特去。这是否意味着奥勃里恩能说服他们给他出版那本书呢?厄 内斯特对这是弄不清楚的。兴许威尔逊能说服他也说不定。 至于说他的作品受安德逊的影响这一点,厄内斯特表示不能接受。《我的老人》写的是 关于一个男孩和他的父亲以及赛马等情况。谢乌虽然也写男孩和马匹,但内容“完全不 同”。厄内斯特坚信在创作上,他自己没有受到安德逊的影响。他很熟悉安德逊,只是近数 年来没有同他见过面。谢乌近来的作品“糟透了,这可能是从纽约来的一些人对他讲了过多 的奉承话。”不过,厄内斯特还是很喜欢他。他写过许多很好的作品。坎明斯也是那样,他 写的《偌大的房间》是一本厄内斯特在一九二二年就读过了的最好的书。他尖刻地批评了最 近出版的另一本描写战争的小说,威拉・卡瑟著的《我们中的一个》。这本书不但销售量 大,而且还得了奖。他说,最有讽刺意义的是该书所描写的战争场面都是假的,或从 D・W・格里菲思的小说《一个国家的诞生》中剽窃的。这本书只是格里菲思那本书的翻版而 已。“这个可恶的女人,”厄内斯特说,“她应该亲自去体验一下战争的生活。” 厄内斯特的新闻报导工作,现只极限于为《明星周报》撰写热门的特写文章。他写信给 格特鲁德斯坦恩说,他也许会照她过去经常劝他那样放弃新闻工作,全力投入专门的写作中 去。厄内斯特夫妇等到婴儿满了三个月之后,就会从纽约港搭乘坎纳德安东尼亚号邮轮, (厄内斯特称它为“我的安东尼亚”)返回巴黎去。在《明星报》社搞新闻工作用去了他全 部的时间和精力。在写给西尔维亚比奇的信中,他说,“我根本无法从事自己的创作”。他 觉得加拿大是个很糟的国家,他非常思念巴黎。在加拿大他处处受羁绊,无法施展他的才 能。现在他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寻找自杀。这是因为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有许多障碍,使他 们无法通过,也看不清前进的方向。 海明威的性格特点之一是喜欢言过其实。他过份夸大了《明星报》对他的要求,工作的 复杂性和困难。他对一位女记者玛丽罗里说,他在多伦多工作三个月毁了他十年的文学创作 生涯。那年秋天,他结识唯一的一位文学朋友摩莱・卡拉罕,一个大学低年级学生,当时在 报社兼职。一天摩莱在图书馆里用打字机打一篇预约的稿子。他突然抬起头来,看见海明威 在一旁看着他。卡拉罕写道: 他坐在我的对面,靠得很近,脸上笑容可掬,和霭可亲……他使我感到他似乎有什么心 事、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我们开始交谈……他原先怀着极大的希望到多伦多来的。现在虽 然他在这里结交了不少朋友,但感到很苦闷……他给我的印象是,他具有成为一个机智敏感 出色记者的才能。如果说他是个很好的记者,那么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干得比他更出色的了。 但他比别人横蛮些。 “他嘛?简直不要脸。”这个人有点同性恋的倾向。接着我们谈到文学。他的一切判断 或对事物的看法可说完全出于强烈的自信。然而,他对你所提及的东西仿佛他要让你进入他 那个熟悉的天地。他说,“詹姆斯・佐斯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家”。“赫克贝利芬”是一本 很好的书①。 你读了“斯坦荷尔”和“弗劳伯特”这两本书吗?始终显出一种深沉莫测的神色。但他 仍然十分认真地看着我。   ①赫克贝利芬一书的作者是美国著名作家马克吐温。 厄内斯特问卡拉罕是否也写小说。这位年青人回答说“也写一点”。他还答应拿一篇给 海明威看。过了几天,他们在楼梯上碰见,海明威大声地埋怨说,“你怎么还不拿文章给我 看?”卡拉罕只好搪塞一下,说,“我这些天都很忙。”“呃,”他突然身子一紧说,“我 只想看看你是不是也是个冒牌货。” 在一九二○年,《明星报》社的办公室对厄内斯特来说是既重要又亲切,可现在他感到 有些厌烦了。他用打字机打了一篇文章,对他身边的同事一一作分折。文章内容如下: 这样他们谈开了,越谈越起劲。从过去的历史谈到现在……其他的人在一旁静静地听 着。勃比里得是个学者,讨了一个装腔作势的女人做老婆……格雷格・克拉克是退伍的陆军 少校,也是个表现很出色的士兵。他们两人对于自己谈论的事都是一窍不通的……他们又不 需要工作……毕尔韦金偷偷摸摸溜进来打字……里得和克拉克坐在旁边谈天。聊天是不要本 钱的……他们喜欢给别人取绰号……而所取的名字都是陈腐不堪的。没有一个名字听起来清 新顺耳,都是一成不变,呆板没有生气……我感到十分高兴和自豪,因为我有一件从安哥拉 得来的神物。它样子既好看又给我带来极大的快乐。它比里格的绘画要珍贵得多。他们两人 谁都不愿意看它一眼。 他们刚从名利场或其他什么地方来,只想获得新的消息,对这种神物并不喜爱。只有杰 米例外,他喜欢它。报社里除了我喜欢艺术外,就是他了。杰米了解人们的心理活动,他是 我结交的朋友中最好的一个。……他什么都懂……他第一次见到哈德莉,就十分了解她。勃 比里得脑子枯竭,枯竭无用……一点用也没有……我还没有替格雷格克拉克说句公道话。也 许我伤害过他。伤害他是太残忍了。不过他很难相处,因为他不是扁的而是圆的,圆得八面 玲珑……他爱他的妻子和孩子;他爱打猎、钓鱼和钓鱼用具;他爱枪和有关枪方面的书…… 他也爱思考,而且很会思考,但从来不冥思。他也喜欢想起加拿大。凡是我不喜欢的他也不 喜欢,但他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格雷格很有一点浪漫派的思想。可是我对于他的内心 世界一点也不清楚,因为他是个浪漫者。我也是个浪漫者,麻烦就在这里。你不能开除他, 也不能让他靠边站,因为他总是在积极地干活。不过很难说干活到底有多少价值。他也有内 心的活动。他既是个武官也是个谦和君子。这样可能更好些。他为大众做事……他的脾气 好,我从来未见过他发脾气……如果说,他有什么缺陷的话,那就是他的感情太脆弱了一 点。他写文章登报比谁都好。虽说我认识他已经很久了,但谈不上对他了解。要真正了解一 个人,只有到那个人伤心得大声哭泣的时候。迟早你会见到人们大声哭泣的。哭泣就象化学 反应。当你大声哭泣的时候,你内心的东西就分散显现出来,就看清了。格雷格是我的朋 友,但是我对他的了解没有象我了解欣德马斯那样深。欣德马斯是个狗娘养的东西,他是个 骗子,这种人你很容易了解他。真正的好人是不容易了解的。狗娘养的人要了解他是有规律 可循的。……我对格雷格不满意的地方是他对赛马和拳击一窍不通。边两样东西是衡量男人 的勇猛和气魄。但我不能因为这一点同他过不去。再说,我从来没见过他喝醉了酒……我可 喜欢看到人家喝得烂醉如泥。人,只有当他喝醉了才能真正感到自己的存在……我喜欢喝得 酩酊大醉。从懂事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有这样的感觉。 克拉克对厄内斯特的看法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十分客观,合乎情理的。他说,“厄内斯特 有一对乌黑的眼睛,深红色皮肤,样子有点象拉丁人,举止粗犷豪爽……他说话口齿不清。 一件事他要用三、四种表达方式才能说清楚”。克拉克和玛丽罗雷注意到厄内斯特讲话时有 点口吃,特别在发L字母音的时候。克拉克说,当厄内斯特要说出斗牛士维拉尔塔的名字 时,他总说成“维屋达”。他对写文章特别认真。当他从毕尔巴德那里拿回《我们的时代》 这本书的校对稿时,他来到办公室大喊大叫,“我又有新的发现了”。于是摩莱卡拉罕不无 羡慕地拜读一番,然后问他,“你在法国的朋友对此书有什么评价?”这时,厄内斯特不动 声色地回答说,“埃日拉庞德说,这是他四十年以来所读过的最佳小说”。卡拉罕觉察到, 厄内斯特尽管表面上沉着冷静,可在他心里“对于任何会妨碍他的写作的成功的人,他是冷 酷无情的”。 《我们的时代》这本书已在圣诞节出版了。精巧美观,封面上印有报纸的标题和图案。 扉页上有木刻的青年作者的像,是仿照一九二二年迈克斯特拉特为他作的一幅拳击家画像刻 制而成的。可惜这本书只印了三百本,因为一位法国印刷商粗心大意用水彩纸去复印木刻 画,结果报废很多。只有一百七十本书上有作者画像。巴德留了五十本作为赠送别人的礼物 和备下次修订用。厄内斯特立刻邮寄一本给爱德蒙威尔逊。 厄内斯特回奥克派克作短暂的采访。哈德莉没有跟着去,主要是路程太远,婴儿受不 了,此外,也怕耽搁了他们一月份返回巴黎。厄内斯特的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子在各方面比以 前老练成熟多了,感到格外高兴。他在许多方面真象他的外祖父厄内斯特霍尔。他母亲后来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时写道: 星期天晚上,我们坐在一起谈话。你谈起对人生的看法。你的人生观和你外祖父的很相 同……我还记得他这样说,“爱国主义往往被走头无路的暴徒和恶棍所利用”。他是那样的 慷慨激昂,认为只有世界爱国主义才是正确的。我的孩子,看到你对外叔祖父泰勒那样的热 心和慷慨,做母亲的再高兴也没有了。欢乐的泪水滚淌在他的双颊上,母子两人坐在音乐室 的一角,抱头哭了一场。你无法体会,一位母亲在看到自己的儿子有志气有出息的时候,感 到一种非语言所能形容的快乐的心情。 厄内斯特对哈里欣德马斯的看法不但没有改变,而且越来越坏。他从奥克派克回来之 后,便意味深长地给约翰勃恩写了一封辞职信。他希望约翰勃恩不致于把他的慷慨陈词误解 为鲁莽。他住在欧洲时,他一直同勃恩打交道,可是后来,他的老板却是欣德马斯。昨天, 欣德马斯还说,事实证明厄内斯特既不聪明,正直,也不忠诚老实。情况既然如此,继续在 欣德马斯手下做事就没有意思了。厄内斯特的辞职从一九二四年一月一日起生效。 在离多伦多去巴黎之前还有一段时间让厄内斯特夫妇做好旅行准备。他们准备跨越过公 寓住房的六个月租期,于是和朋友们商量把屋内的物品全部先寄放在朋友家里。这样房里的 东西――他们结婚时的礼品,画像,都全部搬走了。后来他的一位记者同事杰米柯旺结婚借 他的房子时,屋内只有一张双人床,一架租来的钢琴。一月十二日晚,康纳布尔夫妇为他们 举行了一个欢送会。到车站送行的人中只有玛丽罗雷是《明星报》的记者。火车头喷出的阵 阵烟雾直升空中同凝滞寒冷的空气混合在一起,列车慢慢蠕动起来,到纽约去的漫长旅行开 始了。厄内斯特夫妇忙着照顾孩子和行李,根本来不及回过头来再看多伦多一眼。 木匠的崇高愿望 在纽约等待邮轮安东尼亚号起航的时候,厄内斯特自由自在,高兴得象刚从监狱里放出 来一样。马卡雷特安德森和杰恩希普都在纽约城里,于是厄内斯特带他们到马迪森广场花园 观看奖金拳击赛。厄内斯特在观看时作出的评论对安德森夫人来说简直是莫明其妙。她说, “坐在我们附近的观众都紧张地向前倾着身子听他讲解。晚上散场后我们走在街上,他又讲 起拳击赛来。讲了一场又一场,又具体又详细,真是不厌其烦。他那股兴奋激动的劲谁也比 不上。”伊塞贝尔西蒙夫妇到坎纳德码头为厄内斯特夫妇送行,厄内斯特的侄子华尔特・约 翰逊也去了。他看到海明威穿着不合身的花呢金黄色裤子,毛袜子,头上戴着一顶无边帽, 手上拿着一支多节的木手杖,不禁感到好笑。显然,厄内斯特是有意做出这般希奇古怪的样 子的。 到了巴黎,首要问题是租赁住房。埃日拉在山普圣母院街的房子又太潮湿,不适合婴儿 住。不过在较远的一个山坡上有一幢房子,二楼里还有空房出租。楼房所在的那条街很特 别,它从观察大街和摩特巴纳斯大道的拐角地方起开始问低处倾斜。从这里到爱丁堡公园很 方便,哈德莉可以带孩子到公园呼吸新鲜空气。这里离一家叫丽拉的咖啡店也不远,特别是 到格特鲁德斯坦恩家,从这里去比原先住在卡迪那雷蒙恩大街要近得多。新的邻居虽然并不 比原先的安静多少,但却更加客气,更有礼貌。海明威家的窗子正对着堆木场和锯木厂。堆 木场和锯木厂的主人是一个叫皮尔乔达的人。他和妻子及一只狗住在一楼。电锯发出来的撕 耳鼓的尖叫声,带动电锯的马达轰鸣声,新锯出来的木板抛丢堆积起来的响声以及那些把木 板运走的老式卡车引擎发出的阵阵轰隆声交杂在一起常常弄得厄内斯特无法静下心来执笔写 作。 在房子里,有一条幽暗的过道,从住房通到厨房。厨房里有个石砌的水糟和一个双灶煤 气炉。饭厅里摆着一张大桌子,一个小卧室与饭厅相通。海明威有时在那里工作。正房卧室 里摆一张双人床,一个火炉,还有一个小小的更衣室,其大小只能放一张小儿的睡床。哈德 莉重新雇请一个女佣人亨利罗巴奇太太。她以前曾在哈德莉家做过。玛莉是个乡下人,身体 硕健。他的大夫叫通通,夫妻俩住在比斯街十号。她的绰号是玛莉科科,这是她在乡下家里 用来喊鸡的名字。她很快就掌握了婴儿的生活规律,常常推着那辆从斯特拉特家借来的摇篮 车带小海明威去看她的丈夫。他是个已到暮年的退伍军人。锯木厂老板娘乔达太太是个肥胖 而有孩子气的女人,黄铜色头发,讲话声音又粗又沙哑。她一开口说话,总要把婴儿吓哭。 她对哈德莉的为母之道,似乎有点看不惯。当她看到婴儿每天按时吃桔子汁时就十分轻蔑地 说,“IL sera un poivrot Comme sa move”①厄内斯特夫妇给婴儿取了许多外号, 如加里多,梅特和佐。但他们更喜欢“波比”这个外号。因为这是哈德莉给她那长得胖呼 呼,暖融融,象小狗熊一般的宝贝儿子所取的绰号。   ①他将来会象他妈妈一样是个酒醉鬼。 福特马多克斯已到巴黎创办一种新的文学杂志《美洲评论》。他的出版办公室就在毕尔 巴德在利安佐大街的“三山出版社”的后楼。厄内斯特还在多伦多的时候,庞德曾劝他“回 家”主持《美洲评论》的编辑工作当时厄内斯特以为埃日拉是夸海口的,没想到真的有那么 一回事。他们第一次在埃日拉的办公室见面时,庞德当着福特的面极力赞扬厄内斯特。厄内 斯特这时正踮前脚穿梭走步,摆开架势打着太极拳。后来福特说,“正象那肥头大耳,眼睛 闪亮的东方和尚,”埃日拉所研究的中国遗风之一。 “这个年青人,”福特说,“看起来不喜欢中国,他这样做只是想消耗身上的一部份精 力而已。你应该说服他让他当你的副编辑。他是个有经验的新闻记者。他诗写得不错。而且 具有世界上第一流的小说写作风格……此外,他也很遵守规矩。” 福特表示有兴趣。看到海明威使他想起皇家在中部军团的一位英勇的青年上尉埃通・奥 克福德。于是一切都安排妥当。“福特叫我替他看稿子,”厄内斯特写道,“我经常到他的 工作地方去,拿一批稿子回去看……有些文章,出于一时的高兴,我重新写过。”他注意到 福特的外貌非常一般。眼睫毛和眉毛都是灰白的,浅蓝色眼睛,浓密的短胡,讲起话来,吃 力地吸着气。‘他的躯体活像一个穿着衣服,能走动的倒立大木桶。他发现在卡迪那雷蒙恩 大街有一家跳舞厅,便要厄内斯特带哈德莉到那里喝喝酒,跳跳舞消遣一个晚上。可是厄内 斯特回答说,“我已经有两年没有去过这种地方了。”但是福特还一个劲地鼓动他。“那儿 真不错,”他说,“我常到那儿去。我给你画个路线图,你就能找到那个地方。”一个星期 三,福特邀他到科安佐大街办事处参加文艺茶会,厄内斯特穿着旧网球鞋,和打补钉的上衣 赴会。就在这次会上他第一次与一个衣冠楚楚,一头黑发,宽肩膀,高颧脸的青年相识。从 侧面看,他真象古希腊的角斗士。此人名叫哈洛德罗布,是普林斯顿学校十一年前的校友。 在学校时他确实参加过摔角运动。不久前,他自己创办一个叫《勃伦》的小刊物,自己兼编 辑。罗布比厄内斯特大八岁,他的父母亲是纽约市有名的犹太人之家的子女――罗布家族和 格吉亨家族。罗布和一位叫吉蒂・坎奈尔的姑娘都住在爱菲尔铁塔附近蒙蒂休大街一个公寓 里,他们是隔壁邻居。吉蒂长得很漂亮,金黄色头发,她是个职业舞蹈家。他们两位当即就 邀请厄内斯特带太太哈德莉到托罗斯的涅格耳吃龙虾晚饭。当他们来到锯木厂上面厄内斯特 的住房时,听到嗡嗡的响声感到很有趣。但厄内斯特却叫他们“高举拳头,做出一副非常生 气凶狠的样子”。 吉蒂认为哈德莉是她所见过的女人中最好的一个。他对厄内斯特使他的妻子穿旧衣服, 住肮脏的楼房,过着不应该有的贫困生活表示十分不满。她经常带哈德莉上街买东西,有时 还买些化妆用品或首饰送给哈德莉。后来她发觉厄内斯特对此很不满。她便暗中采取对抗行 动,为一位恭顺的妻子作出“坏榜样”而从中取乐。不过,海明威家的经济现在确实成问 题。厄内斯特替福特干活,当副编辑,可一个子儿也没得到。《明星报》那儿也没有钱给 他。更糟糕的是哈德莉继承她父亲的那笔遗产,变得越来越少了。她原先把信托基金投股于 她的一位好朋友海伦的丈夫乔治布莱克公司。由于乔治布莱克判断错误,经营失利,害得哈 德莉的本金几乎损失去一半。 厄内斯特打算把格特鲁德斯坦恩早期写的一本书《美国的形成》的稿件寄给《美洲评 论》杂志社分期刊登。厄内斯特提出计划同格特鲁德商量。她听了高兴极了。接着他们把格 特鲁德自一九一一年以来就装订好,并束之高阁的那本书的稿子先抄出五十页寄出去。不 久,厄内斯特写信给格特鲁德,把有关的情况告诉她。 福特看了稿子之后很满意,他准备去拜访你……他将在《美洲评论》第四期起连续刊登 你的稿子,但在三月份先发表第一部分。他说每一页(他的杂志的每一页)稿酬是三十法 郎,不知你愿不愿意。我对他表示,我一定设法说服你,让你同意(我们要做出不是轻易就 答应别人的样子)。此外,我说这稿子很有特色,是别家杂志所没有的……是通过我才弄到 的。现在只要你同意发表,你就会有一笔可观的收入。我对福特并没表示急于要发表的心 情,但也并不无动于衷。归根结底这是约翰奎恩的钱,而这些稿子的稿费可达三万五千法 郎。这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而稿子对他们也确实有价值。佐斯也将从他们那里得到相同数 目的款项。 但是《美洲评论》的四月号没有发表佐斯和格特鲁德斯坦恩的作品,而刊登了别的方面 的文学作品。转载了以前《小评论》发表过《三篇故事和十篇诗》和《我们的时代》等作 品。据说《三篇故事》充满了激情和冲劲。福特的秘书马佐里雷德十分中肯地说,这三篇故 事反映了现实生活,界线分明而富有意义,作者叙述简洁,文章里没有赘语。《美洲评论》 四月号还刊登了厄内斯特的一篇《印地安人营寨》的短篇小说,但改名为《工作在进行之 中》。 厄内斯特自多伦多回来之后,就开始写《印地安人营寨》这篇小说。故事描写住在北密 执安的印地安人某个夜里发生了一个紧急事件。故事中除了印地安人外,主要的人物还有涅 克阿丹斯,阿丹斯的父亲阿丹斯医生以及他的叔父乔治。阿丹斯医生给一位年青的印地安妇 女作剖腹产手术时,他用大折刀作为手术刀剖腹,然后从他的钓鱼用具箱里取出一条九寸长 的线为她缝合刀口。手术做完后,医生才发现那女人的丈夫,因忍受不了他女人的痛苦尖叫 声,在双人床的上铺用刀子割喉自杀。故事以瓦伦湖为背景,所说的印地安人营寨也与贝根 农场附近的印地安人营寨雷同。故事中的医生,医生的弟弟和儿子,显然是以海明威医生, 他的兄弟乔治和他的儿子厄内斯特为模特儿的。故事中描述的可怕事件则是厄内斯特虚构 的。原先在故事的开头,有一个长达八页的序曲。在修改时,厄内斯特把它删掉了,也没有 对谁提起这件事。这段插曲主要叙述小孩子涅克阿丹斯害怕黑暗,于是开枪发出信号好让他 在湖上捕鱼的父亲和叔父回来。当他的父亲和叔父回来之后,小阿丹斯告诉他们说,他看见 有什么动物在帐篷外面转来转去,一种似狼非狼,似狐非狐的动物。故事中的阿丹斯医生是 个善良,富有同情心的人,而他的弟弟乔治却相反,缺乏他上述两种美德。 厄内斯特为什么要把这段故事的序曲删掉,现在还弄不清楚。也许是为了适应福特的需 要把篇幅缩短了;也可能是实行他所主张的写作新方法,删掉这一部分,不但使行文简洁, 而且使文章更有力,更引起读者的兴趣,玩味和深思;也可能是作者认为故事中若保留这段 序曲就会大大削弱故事的主题――生与死,从而使故事的高潮――暴力摧残受到弱化。最 后,作者之所以要把这段序曲删去,可能是作者原来准备把小阿丹斯作为一个小英雄来描 写,而序曲中小阿丹斯表现出来的那种懦弱、胆怯的性格显然是与作者的原意背道而驰的。 当小海明威“波比”五个月的时候,海明威夫妇带他到格兰德大街的圣路克圣公会教堂 去,在做晚祷告之前举行一次小小的洗礼仪式。琴克史密斯当“波比”的教父,格特鲁德斯 坦恩当他的教母。由于哈德莉不专门信奉那个教派,厄内斯特也不准备让他的儿子进入天主 教,所以格特鲁德说,圣公会也算是一个教派,于是她开始叫小海明威为“圣子波比”―― 上帝的儿子的简称。当“波比”满六个月的时候,即四月十日,她和阿丽丝带了许多礼物― ―好几只橡皮做的动物和一个盛桔子汁的的银杯子,去看“波比”。哈德莉准备了牡蛎肉和 白葡萄酒招待她们。 在参加福特的文艺茶会上,厄内斯特调子低沉地说,一个人要成名非要很多年的时间不 可。“不见得吧,“福特说,“你很快就会出名了。”福特确实从心底钦佩他这位才二十四 岁的副编辑。福特后来写道,“厄内斯特寄来的东西,我才看了几行就马上决定发表他 的”。就是在一般的谈话中,厄内斯特处处显示出自己是一位名符其实的艺术家。他喜欢边 说话,边思考。他习惯于想好再讲。讲话态度温和,然而决心很大。福特认为,厄内斯特的 性格非常典型,他的思想非同一般。总的印象是此人办事认真,严守纪律。 不管福特怎么说,一个人不经过卓绝的奋斗是不可能成名的,而厄内斯特正是个努力刻 苦工作的人。春天里,他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先把橡皮奶咀和奶瓶煮过消毒,再调配奶 粉,然后把配好的牛奶装入瓶内送给小“波比”吃。接着他坐在饭桌上抓紧时间在哈德莉起 床之前写上一个时候。这时,周围一片宁静,陪伴着他的只有小“波比”和费德帕斯先生― ―一只由剀蒂康涅尔给的大花猫,这个名字是哈德莉给它取的。不过,厄内斯特每天做家务 的时间仅在清晨这个时候。他充分利用巴黎的自由环境,选择他愿做的事。在庞托思大街有 个体育馆。厄内斯特常到那里去,同重量级的职业拳击手比赛,一次赚上十个法郎。这项工 作既要求他有技术又要有耐性,因为被雇佣的人在同对方比赛时,不但要有礼貌,而且不能 激怒对方,只能同对手配合,挑战或迎战。厄内斯特结识一位在里拉小园圃做事的职员,有 时厄内斯特帮他在小园圃里锄草。这位小职员知道海明威是位作家,便提醒海明威说,拳击 会影响他的思维。但海明威乐于捞取外块,他已经开始把钱积蓄起来,准备去兑换成比塞塔 ①以便七月份再次到西班牙去。   ①西班牙的货币单位。 厄内斯特虽然说过,他再不参加或观看斗牛了,但对于别的运动项目,他的兴趣仍不减 当年。他同哈洛德罗布、乔治、奥涅尔以及一个名叫保尔菲思的年轻美国建筑师赛拳。罗布 看到保尔的侧面像就想起一种箭牌硬领衬衣的广告。可能是由于这种原因,有一天,厄内斯 特沉重的拳头象雨点般地打在菲思的身上。后来,厄内斯特对罗布说,他简直把菲思打得只 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但这并不奇怪,过去在霍托海湾他也是这样对待毕尔史密斯 的。一位性格外向的银行出纳员T・H・迈克华特介绍厄内斯特参加瓦伦登节连续六天的自 行车比赛和在巴费罗体育场以及普林斯公园举行的田径赛。当比赛场地积水被打扫干净,厄 内斯特和哈洛德罗布在巴黎监狱和阿拉哥大道的断头台附近的红土球场上打网球。五月里的 一天卡罗斯威廉斯医生也来参加打球,打了很长时间,直到厄内斯特感到一条腿的膝盖骨痛 得厉害,他们才停下来。他还经常观看巴黎“奖金拳击赛”。他对一个名叫拉黑的黑人拳击 手很有兴趣,时常用巴德或希科克给他的记者证入场观看。 厄内斯特的交际范围越来越宽,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些是在咖啡馆里喝咖啡时认识 的,有的是下午到西尔维西毕奇书店看书或借书时相识的。他加深了同多纳德奥登斯迪华特 的友谊。他们是在前一年春天认识的。斯迪华特三十岁。一九一六年毕业于耶鲁大学。这人 聪明,机灵,是个喜欢旅游的幽默小说作家。多斯巴索斯经常来巴黎,有一两次被邀去看晚 间给“波比”做祷告洗澡。洗澡完毕,“波比”由女佣人罗巴奇太太照顾,其他的人到饭厅 吃饭。有天晚上,给“波比”洗完澡后,大伙到一家中国餐馆吃饭,席间多斯和厄内斯特款 待即将同林肯斯梯芬结婚的爱拉温特,并对他说,无论谁,只要下决心都可以成为作家。 “你能当作家,”厄内斯特指着爱拉温特说,“写作是件苦差事,把你的精力耗尽,要你的 命,不过你能把事情做好。” 他切身体会到作家工作的辛劳。近来他开始写一个比较长的短篇小说,准备取名为《滔 滔的双心河》。写的是关于那个布《印地安人营寨》里的男孩尼克阿丹斯事迹。现在他已长 大了能单独到密执安北部高原悉尼附近的福克斯河去钧鱼。后来他参军到前线打仗,负了伤 回来。但是故事并没有正面明指战争和受伤。厄内斯特再次运用他那隐秘的写作手法,当然 在故事中他用上自己过去在一九一九年同华尔科和杰克・朋特科斯特一起钧鱼时的经历。不 过这两个人的名字在故事中也没有出现,因为尼克阿丹斯能够单独作战。故事中厄内斯特把 福克斯河改为“双心河”是有其用意的。他后来解释道,“改动这条河的名称既不是出于无 知,也不是粗心大意,而是‘滔滔双心河’这个名称更富有诗意。” 在他那个蓝色笔记本里写的故事草稿中,也并非全部反映了过去的生活。他也描写在外 国侨居的同胞,其中包括描写他所厌恶的人和一些他认为是自命不凡,夸夸其谈的人。在这 些作品中的主要精神和思想同他过去所写的作品大同小异。过去他曾用尖刻辛辣的笔调描写 讽刺某些人物,如戴卫奥涅尔・乔治的父亲,以及专门探究格雷格、克拉克和鲍毕理德他们 如何在多伦多的《明星报》社办公室里闲聊消磨时间的。不同的地方是这些短篇小说的内容 和结构都很完整。当巴黎的草莓季节一到,他就借用他的“好侄子”弗朗克・欣思的大名叙 述关于福特和他夫人斯蒂拉勃文在杜拉斯奈格尔大街他家里吃晚饭时,就酒的问题大肆争吵 的情况。 福特的《小评论》报已面临破产,他决定到纽约去。一方面是拜访一下他的美国出版商 托玛斯・塞尔特兹,但主要希望从约翰奎恩那里寻求财政上的帮助,只有他才能使《美洲评 论》办下去。福特离开巴黎之前,《小评论》七月号的目录基本上定下来了。他要厄内斯特 同马佐里雷德一起对该期内容加以审查,定稿。起初,厄内斯特不肯答应,理由是,那样做 会影响他自己的工作。但是,福特对他说,如果他不答应做那项工作,并为八月份的《美洲 评论》选定好内容,《美洲评论》就会彻底垮台。厄内斯特没有办法,只好同意。福特在离 开普利茅斯的前夕,公开宣布他的决定:“我即将西去旅行,”他写道,“决定将《评论 报》交由海明威先生代理…… 他是最适合担任此项工作的人。” 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当福特不在的时候,厄内斯特趁机写了一篇标 题为《出访美国》的未署名的挖苦文章,对特里斯顿、特日拉、吉恩科登和吉尔伯特・赛尔 德等人所写的《七种活艺术》一书公开质疑。尽管福特离巴黎前讲了一番好话,把《小评 论》交由厄内斯特代理,但厄内斯特似乎仍把原先他同福特的谈话说成是争吵。在那篇文章 里,厄内斯特挖苦说,他现在正用新发明的强有力武器“回敬”福特。 厄内斯特准备在七月初带哈德莉到庞普罗纳去,因此编排八月份期刊便成为一个难办的 问题,首先是时间的问题。他从朋友那里收集了一些文章,算是解决了部分问题。多斯巴索 斯提供一长篇小说,纳生・阿斯奇一个短篇,盖希科克一篇通讯报导,另外还从格特鲁特的 《美国的形成》一书中摘选了好几段。但是他侄子弗朗克欣思的到来,更增添了他的困难。 童年时,在伊利诺斯他曾和欣思一起骑着小马波尼玩。现在欣思已二十二岁,刚从奥伯良学 院毕业。看到欣思随身的物品只有一件华达呢罩衣,一件换洗的衬衣,一支安全剃刀和八十 五元现钞时,厄内斯特感到又奇怪又好笑。他用欣思的剃刀刮脸,把胡子全都剃光,准备让 哈德莉吓一跳。弗朗克在他家住了两个星期。在这期间,厄内斯特每天早晨为了不惊动他的 侄子,总是在一间杂屋里写作或搞编辑工作。到了下午,他们或进行拳击或打网球。从球场 回来,厄内斯特总把他的球拍当作斗牛的披肩,一路上边走边跳。一时走在无轨电车前面, 一时走在人行道上做出模仿斗牛的动作,引起骑摩托车或驾驶汽车的人的不满。曾经有两个 晚上,他们去观看奖金拳击比赛。站在比赛场的最前面。厄内斯特似乎对所有的拳击家和导 师都很熟悉,能唤出他们的名字。看完拳击后,他们坐在咖啡店里喝咖啡,他鄙夷地指责那 些住在巴黎的美国移民,说他们到巴黎来表面上说是为了写作,可实际上,他们都住在塞纳 河的对岸,悠然自得,口里谈论写作,实际上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当弗朗克同他一些同学离开巴黎去意大利之后,海明威夫妇开始他们的第二次(厄内斯 特是第三次)西班牙旅行。 “波比”由罗巴奇太太照顾。到了马德里,厄内斯特按老习惯给格特鲁德写信,告诉她 关于他们观看了好几场斗牛,实在过瘾。他们还在马提涅兹牧场观看一种脖子很长的维拉尔 塔动物同六头猛牛格斗。拳击与此相比就大煞风景了。他们正迫不及待地盼望在庞普罗纳举 行的圣华明节的到来。 厄内斯特关于一九二三年西班牙的节日盛典的热情洋溢的报导使许多人大受鼓舞。曾经 当过兵,参加第一次斗牛时吃了苦头的琴克・史密斯说,“斗牛是他所见过的最可憎的事 情。”不过,他很快便对该报导的技术性描写深感兴趣。看了五、六次斗牛之后,他觉得他 同情约翰安罗・纳辛奈尔二世,而别的观众却站在他的对立面。毕尔和萨巴德也在那里观 看。萨利被斗牛场里的情景呆住了,再也不敢去看。多斯・巴索斯、唐斯梯华特、鲍勃・麦 克阿尔曼以及年纪很轻的乔治・奥涅尔都参加了集会。照麦克阿尔曼说,厄内斯特一直在大 谈特谈勇气的问题,相信厄内斯特本人每天上午都参加了业余斗牛比赛吧。厄内斯特在写给 多伦多《明星报》的信中,大吹大擂说他和唐斯梯华特第一天就参加斗牛的情况。说他穿着 白色袜子,手里挥舞着一个红色披肩,向在场内的那头猛牛呼喊“呜,嘟,嘟!”登时那猛 牛直向他扑来。厄内斯特勇敢地用手抓住用软物包扎着的牛角,接着成功地把牛按倒在地。 斗牛士马尔拉和阿尔格贝诺站在一旁,一当需要他们,他们就会走上前去接替。两位斗牛士 分别给厄内斯特和唐斯梯华特辅导。厄内斯特大言不惭地报导说,他们每天都在两万观众面 前做表演。说那个城市里的人分成两大派――人道主义派和狂热派。第一派主张在人和牛还 活着的时候就停止角斗;第二派则持相反意见。他们早晨六点就成群结队来到斗牛场,想知 道美国人是否出场斗牛。斯梯华特说: 厄内斯特真他妈的勇敢,我们不让他一个人单独去斗牛……那牛只朝我猛冲过来,一时 全场观众都乐起来了。海明威还是若无其事,一点也不慌张……当牛把我撞倒时,我身上肋 骨折断两支。好在庞普罗纳的酒具有奇妙的医治伤痛效力。节日盛况空前,永远令人难以忘 怀。 一天晚上斯梯华特在下榻旅店门口广场跳西班牙土风舞,他跳得不错,一些人将他高高 举起,为这个能干的外国人欢呼喝采。通过别人介绍,哈德莉见到了斗牛士马尔拉和阿尔格 贝诺。但是那个星期里她的最重要的消息是罗巴奇太太来信告诉她,“波比”已长出第一颗 牙了。 盛大的节日庆祝活动结束后,巴德夫妇,和鲍勃麦克阿尔曼乘坐老式公共汽车去古代罗 西阜克遗址附近山区的巴士克村――巴格特参观。海明威夫妇等到节日庆祝活动完全结束之 后,在十四日才到他们那里去。厄内斯特建议到数公里外的伊拉底河去钓鱼。旅店老板为他 们准备好中餐(里面有一块本地制作的奶酪),让他们带走。中午他们便在河边举行会餐。 毕尔在吃奶酪的碎边角时,厄内斯特吃惊地看着他。 “所有的奶酪都是这个样子吗?”他问道。毕尔手上的那小块奶酪上面有蛆虫在爬动。 他手一扬,把那奶酪扔进河里,然后坐在地上设法把吞下去的奶酪呕出来。哈德莉在一处瀑 布下面一个水潭里钓到六条鳟鱼。厄内斯特身子斜靠在水边一棵树干上,看他的妻子钓鱼。 琴克史密斯很快跟多斯巴索斯和乔治奥涅尔也到来了。他们准备同麦克阿尔曼一起到比利牛 斯山脉的西班牙一侧。厄内斯特跟着他们走了好几公里。他本来想走完全程,但由于责任感 的缘故,他及时地回到哈德莉身旁照料她。 走路对厄内斯特来说并不困难,有时他甚至愿意同那些步行旅行者一起出去旅行。他热 切地盼望去游览巴格特附近的地方。他喜爱冰凉的山泉,喜爱那人迹未到的原野森林和百里 松涛,浩浩荡荡一直延伸到山巅。他称这个地方为比利牛斯山脉最荒凉的地方。这个地方既 没有汽车也没有火车,所以,它提供了最好的钓鱼场所。厄内斯特说,在欧洲大陆,唯一未 被分割的国家就是西班牙。墨索里尼的黑衣党已使意大利遭受蹂躏,国家穷困,民不聊生但 西班牙人民都是天之骄子,所有的人都象霍托海湾的杰姆迪尔华兹一样,都是好人,确实, 西班牙堪称为一个历史悠久的古国。 美洲评论 厄内斯特夫妇返回巴黎时,家里一切如常,所不同的是“波比”正在长牙,每天早晨三 点钟就把全家吵醒了。于是他调整了晚上值班的时间,并在值班时,清除厨房水槽里的污水 杂物。这样做很解决问题,即使“波比”哭闹,他也睡得着。那些去登比利牛斯山的男子们 已经回来了。他们身上粘满火绒草,皮肤上留下臭虫咬的印痕。多斯巴索斯,多曼・史密斯 和乔治奥涅尔用两个星期的时间从巴格特步行到安多拉,全程四百六十公里。徒步旅行的热 情发起人麦克阿尔曼由于脚起泡,被迫掉队。大约在这个时候,查特太太发现她心爱的小狗 死在院子里。开初她责怪邻居蓄意毒死她的狗。后来通过尸体解剖才证实,狗是被车子压死 的。她请来一位动物标本剥制者,把狗皮剥下做成一只模型狗,作为纪念品,使精神得到安 慰。但她从未料到这只狗将会在美国文学上留名永存。 八月份本来应是厄内斯特感到高兴的时候,可是他读了八月号的《美洲评论》,对福特 的所作所为大为恼怒。福特去美国期间,厄内斯特竭尽全力把《美洲评论》八月份的内容全 部编排好。福特回巴黎时,厄内斯特正在西班牙。福特没有同厄内斯特商量,就擅自加了一 条编者按语,恶意地指责厄内斯特私自把一个美国青年作家的长篇文章塞进第八期里。在按 语的结尾中声称,该杂志从下一期起恢复以前的正常关系。厄内斯特认为这是一种侮辱,非 常愤怒,因为实际上他不仅刊登了一些非美国作家的作品,而且为了帮助福特渡过难关,把 自己作出了巨大的牺牲。 过了不久,福特亲自向厄内斯特表示歉意,请他息怒,并告诉他该杂志的经费已全部用 尽。所以杂志要嘛从月刊改为季刊,要嘛就停刊。原来的资助人约翰奎恩因得癌症而死亡, 迄今还没有一个有钱人来接替他。厄内斯特压下心头的怒火说,他认识一个人,可以来接 替。此人叫克雷布斯弗林德,是他的老战友,一个古怪孤癖的年轻人。第一次结识他是在芝 加哥。克雷布现在巴黎,外表看起来很不像样,可他同一个据说拥有数百万资财的女继承人 结婚。过去克雷布替人还清一笔从一九二○年算起的连本带利的十五万美元的贷款而使厄内 斯特十分惊讶。现在更使他惊讶的是,克雷布同意连续六个月每月给福特预支二百美元。这 简直象给一个快要被水淹死了的人丢去一个救生圈。在八月十五日的董事会上,克雷布被授 予《美洲评论》董事长的荣誉称号。 在这段时间里,厄内斯特突发猛劲,写完了短篇小说《滔滔的双心河》,这是他写小说 以来篇幅最长的一个,但在小说的结尾,他还加上三千字。这主要是尼克阿丹斯的内心独 白。十分详细地反映他对密执安的老朋友和欧洲的新朋友,以及美学原则的分析与评价。他 写道: 通过你虚构或想象所写出来的东西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佐斯的弱点就在这里。在 小说《尤里赛斯》中的人物达达拉斯就是佐斯本人。是个令人可怕的人。关于他,佐斯是那 么的罗曼蒂克和有理性。他使布龙出了名。布龙是了不起的。他也使布龙夫人出名。她是世 界上最伟大的。这就是迈克的创作方法。迈克的创作太接近于现实。作家要深入体验生活, 然后才能创造出你自己的人物来。尼克阿丹斯在小说中不能反映出他的性格。 当然,他从来未见过印地安人的妇女生孩子。这就是好的一方面……他看见过一个妇女 在通往卡拉格齐的路上生小孩时,他主动地走过去帮忙,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尼克想成为一个作家。而且自己深信克疑。如果你 热爱你居住的这个世界,热爱这个世界的人,那么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好作家是不容易 的,因为要你同时喜欢那么多的地方是困难的……有可供你写作的时间。不是良心,而是行 动。这是比任何东西都有趣的。他,尼克,想描写农村,那他就得象赛让恩作画那样,得从 你内心的想法做起。他感到这件事做起来十分神圣,但又非常的难办。要是你尽力去做,你 就能做好。如果你只是用眼睛观察事物,你就很难谈出什么东西来……他明白赛让恩将如何 绘出这一段河流。天啊!要是他能在这里多好呀。他们死去了,真糟糕。人们工作一辈子, 到后来就是衰老和死亡。 不过厄内斯特年纪并不大,他才二十五岁。他后来在谈到写作时说,作者开始时设想要 描述他的意向、抱负和理想,对美学发展探究的癖好,对写作,对世界的无限热爱,但并不 是那么强烈。写出来的词语有些可能很吸引人,但描写的内容不要和生活等同,应该熟悉生 活,然后根据自己脑子的构思创造典型的东西来。创作不应该凭良心,应该凭生活实际。在 生活中处处留意,写出来的东西要有趣,而不是干巴巴的。创作是件严肃认真,十分神圣的 事,它要求一个人付出整辈子的精力。厄内斯特愿意成为一名作家。他自己觉得很有保握, 当然他还是表现得十分谦虚。在写给格特鲁德的信中,他告诉她《滔滔双心河》已经写完, 目下正在写有关乡村的东西,时间很紧,边展不快。他写道,“这个短篇大约有一百页的篇 幅,不过,长点不要紧,我会把它写好的。现在我都明白了,有些东西是有规律可循 的。……但写作是不是一项艰苦的工作呢?我认识你之前,我感觉到写作很容易。而现在我 感到自己不行,感到很棘手。然而这种困难和以前的大不相同。” 他对格特鲁德说的这番话,仿佛是一位年轻的战士十分谦虚地向他的前辈挑战。厄内斯 特从多伦多回巴黎后连续不断地写了九个精彩的短篇小说,而《滔滔双心河》是刚写完的其 中一篇。他在创作上所取得的进步和成就是十分迅速和巨大的。除了《印地安人营寨》这一 篇外,他还写了一篇以一九一一年尼克波尔顿和比利苔伯萧在温德米尔附近河岸砍树为基线 的《医生及其妻子》的短篇。《归来的战士》描写一九一九年一月战士从前线回来看到奥克 派克诚镇变化的情景。《终结》和《风刮了三天三夜》是作者根据一九一九年夏天同马佐利 在霍托海湾度假的情况虚构而成的。《在积雪的乡村旷野驰骋》是为纪念他和乔治奥涅尔一 九二三年一月一起滑雪而写的。《落汤鸡》描写他和哈德莉一月份在雷巴罗豪华旅店住宿, 外出时遇上大雨的情况。此外,还写了一篇题目为《史密斯夫妇》的谈天说地文章。有意取 笑查得・波瓦史密斯夫妇进行不正当的两性关系活动。 这九篇小说和那本《三篇故事,十首诗》以及由毕尔巴德编辑出版的《我们的时代》一 书,如果全部加在一起,无论数量或内容,都可称作一个非常可观的集子。斯梯华德和多斯 巴索斯都鼓励他同美国出版商联系,并表示愿意全力协助。九月份厄内斯特将那用打字机打 出来的复稿寄给纽约耶鲁俱乐部唐斯梯华特。哈洛德・罗勃也愿意帮忙。霍拉斯里乌怀特同 意出版他的第一个小说《多戴伯》,他很乐观,相信将来他和厄内斯特一定能以新型作家的 面目出现,受到出版界的重视。 但罗勃的朋友凯蒂康奈尔感到哈洛德同厄内斯特之间的关系很奇妙。诚然,厄内斯特有 许多吸引人的地方。例如:白洁的牙齿,象红苹果般的脸颊,微笑时嘴角微微泛起的酒窝。 然而,从他身上,她也觉察出某种不祥之兆。表面上,他们相处得不错。看到他就使她想起 厄内斯特小的时候的情景。他们都喜欢小猫。每当她送点东西给他的猫吃的时候,厄内斯特 总要表示感谢,说,“凯蒂最关心我。”使她感到奇怪的是厄内斯特的话里没有提到他的妻 子和儿子。她把他当作一位很有幽默感的朋友。他对于移居外国的同胞的看法,一时把他们 说得很有风趣,一时又说得一无是处。她觉得,在他那吸引人的外表后面隐藏着一种邪恶的 东西。她提醒哈洛德说,厄内斯特有一种对朋友反脸不认人的坏习性。 利物怀特派出联络员利昂弗雷斯曼到巴黎同罗勃就其小说《多戴伯》签订出版合同。哈 洛德立即准备让利昂同海明威见面。凯蒂心里又起疑窦,她注意到海明威有时反对犹太人。 但哈洛德主意已定,并且作出了会面的安排。利昂和他的妻子海伦住在依丽榭宫附近的一所 公寓里。厄内斯特和往常一样,不注意修边幅。当彬彬有礼的弗雷斯曼引他们进房,递给他 们灯草绒的吸烟服时,厄内斯特楞住了。他坐着一言不发,只顾用苏打水掺苏格兰的威士 忌。利昂十分客气地说,如果能拜读厄内斯特的作品,他一定很高兴。要是他读后认为好的 话,他将把它们推荐给利物怀特出版社。话中流露出这是一种特殊的优待。最低限度,海明 威认为是这样。于是他索价更高了。但他没再说什么。到了傍晚,他们走下楼来时,他突然 破口大骂弗雷斯曼是卑鄙的犹太人和其它一些难以入耳的话。罗勃非常震惊。不过他没有听 凯蒂的劝告,仍然支持他的朋友海明威,根本不考虑有一天海明威也会对他恶言相见的。 不久,厄内斯特发现一个德文杂志《过渡》可以刊登他的作品。这个刊物是四年前一个 名叫阿尔弗雷德的艺术商人在柏林和都塞尔道夫创办的。“他是个很有才干的艺术商人,” 厄内斯特写道,“他是战争时期在乌赫兰兵团中唯一的犹太人军官。”阿尔弗雷德在巴黎的 代理人――阿弗利・尼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他对厄内斯特写的几首蹩脚诗感兴 趣。他买了四首登在《过渡》杂志上。其中有一首很长,分作两期登载,诗名为“与麦克阿 尔曼和出版商巴德的西班牙之游”。另一首是讽刺诗《有注脚的女诗人》。大概是讽刺女诗 人艾略特在他的长诗《荒原》中所用的注脚。再一首语气比较严肃的诗《时代的要求》题目 借用庞德的诗题“休格塞利马伯利。”这些诗写得并不出色,因此在他的声誉上造不成什么 影响。在这个无所需求的时代,海明威被这家杂志的读者称为“多产的海明威”确是一个莫 大的讽刺。 爱德蒙威尔逊在《代耳》杂志十月号上发表文章谈到《三篇故事,十首诗》这本书时 说,“海明威先生的诗显得不突出。”然而,海明威的小说却给威尔逊留下深刻的印象。海 明威此时已象格特鲁德斯坦恩和谢乌安德逊一样运用特别技巧,通过原始语言来表达说话者 内心深邃感情和复杂的思想。看了海明威的头两本书后,威尔逊评价说,“海明威的枯燥情 节,”并把《我们的时代》一书中的斗牛场面比作古耶的平板画。他引用了《我们的时代》 一书中关于希腊内阁大臣上断头台的那段“干巴巴的描写”文字。还说《我们的时代》的内 容充满着艺术的尊严,这一点是任何描写这次战争的美国作家所不能比拟的。威尔逊不喜欢 《在密执安那边》那篇文章,说,本来应该是一篇好作品,遗憾的是霍托海湾的“粗鲁和不 开化的人”没有做到这一点,不能从浅显的题材中反映出深邃的含义来。 厄内斯特写信给威尔逊,对于他早期的书得到如此好评表示高兴,并提请威尔逊注意, 他最近出了一本短篇小说集。《我们的时代》一书的简介将扦在那些篇幅更长的小说中间。 “用这种方法可以更好地了解故事的全过程,”他说。用这种方法所取得的效果同一个 站在船上先用肉眼后用望远镜观察岸上情景的人所取得的完全相同。在信的结尾,厄内斯特 赞扬威尔逊采取十分冷静、清醒、公正、毫无个人偏见又富有同情心的态度来评论他的书。 象威尔逊这样有见识的人实在很少见。 厄内斯特想在移居巴黎的美国同胞中寻找正派和有见识之士,但没找到。他接触了许多 人。他买饮料给一个衣衫褴褛的美国年青诗人喝。此人叫依凡西普曼,是个赛马迷。厄内斯 特对此人的社会经历和交往颇感兴趣。他不厌其烦地仔细阅读纳生亚齐的短篇小说。作者只 二十二岁,一心想跻身于巴黎作家之列。但在这些人背后,厄内斯特却不怀好意地议论他 们,从中取乐。他告诉麦克阿尔曼,亚齐与西普曼两人打架,欧斗了一个钟头之后,双方都 没有受伤,走了。大概是西普曼借钱给亚齐去镶假牙。亚齐出于对犹太人的感激而打了西普 曼。厄内斯特对T・S・爱略特十分冷漠无情。他一贯称呼他作“长者。”他十分傲慢地把 艾略特比作那又厚又笨重的季刊――准则。康纳尔去世时,福特专为康纳尔出了一个《美洲 评论》增刊。厄内斯特在书面谈话中说,“如果他把艾略磨成粉末,撒在坎特伯雷康纳尔的 基地上,他就可能使康纳尔复活。他明天清早就带着绞肉机到伦敦去。”他继续对庞德表示 敬佩,只是因为他的怪癖而有点茫然不解。但当庞德决定把他的办事处永远迁移到雷普罗的 时候,厄内斯特注意到埃日拉为了逃避收捡、搬运东西的工作而佯称有病。在创作上他极端 蔑视任何形式的浮夸、矫饰和不切合实际的渲染。这已经成为他创作上主要动力之一。但这 并不是他那令人喜欢的品性的表现,而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象他天真地崇拜琴克史密斯在蒙 斯作战时的英勇和马尔拉在马德里多罗斗牛场里杀死猛牛所表现出来的大无畏精神。此外, 他那篇关于里德和克拉克的文章是他在多伦多时,下午闲聊中构思的;那篇关于福特和斯迪 拉的文章是在多罗和尼格尔喝酒时讨论出来的。他描述史密斯夫妇如何渴望有个孩子而不可 得。在他那个蓝色笔记本里还写了一些漫谈文学创作的心得和故事的片断。其中的一个,描 写一位肥胖的姑娘,她到巴黎来学习钢琴,如有可能她还想找个对象谈恋爱。她到巴黎住了 一年,仍然打单身找不到对象。厄内斯特说那个女的如何设法偷听隔壁邻居是怎样谈恋爱 的。不过他说,他不计较这件事,因为那个肥胖姑娘是他妻子哈德莉的好朋友。他还写了一 篇描写一位叫巴特拉姆哈特曼的文章。此人是一位美国画家。哈特曼认识一位在慕尼黑”时 新照相馆”工作名叫哥斯达的德国姑娘。据厄内斯特描述,哥斯达样子象犹太人,身腰纤 细,黑头发。她只身逃离在波登士的家庭。后来同巴特拉姆结婚。从此哥斯达织地毯,巴特 拉姆替她设计图案。可是,由于毯子卖价太高销售不出去。爱德蒙威尔逊看了这两篇小说后 作出了十分中肯的评论。他说,“海明威先生并不是人道主义的宣传者。” 这个故事显然是针对着福特而写的。原来,厄内斯特指责福特急于把《美洲评论》转让 他人。整个八月份厄内斯特为福特处理杂志社一事而铸成大错大为恼火。他对格特鲁德斯坦 恩说,福特善于撒谎,是个骗子。他道貌岸然,装出一副英国绅士的模样,以此来掩盖他的 无能和内心的空虚。当然,厄内斯特的指责,是过份夸大了。福特十分伤心地对格特鲁特坦 恩说。作为编辑,他好象一扇蒙上一层绿绒呢的活门,进进出出的人都可随意把它推来推去。 十一月份福特登出了一篇因海明威攻击艾略特而表示道歉的文章,福特和海明威之间的 关系更加恶化了。文章写道,“两个月前,有人攻击T・S艾略特先生……当时我们考虑了 很久,后来决定有必要阐明我们自己的立场。与此同时我们还约请这位作家为我们写文章。 我们对他没有施加任何限制……然而,我们愿意再重复十次,二十次表示我们对艾略特的诗 作非常欣赏和无比敬佩。” 福特的态度是温和的,他所说的当然也是合情合理的。除厄内斯特外,任何人都会因福 特作出种种努力使事情得到和解而原谅他。可是厄内斯特却认为这是对他的人格的莫大侮 辱。事情的起因是在三个月前,福特公开批评厄内斯特不应该把许多美国作家的文章集中登 在《美洲评论》第八期上。现在事情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厄内斯特一下子断绝了他同 福特的友谊,肆无忌惮地攻击谩骂福特。当巴顿雷斯科和他的妻子到巴黎时,福特带他们去 参观位于卡迪那雷蒙恩大街的音乐舞会时,福特把他们介绍给南西坎纳德,E・E坎明斯, 波布麦克阿尔曼以及哈德莉海明威。厄内斯特当时也在场,雷斯科注意到他和福特彼此不讲 话。厄内斯特告诉雷斯科自己的名字,很高兴地同他握了握手。爱德蒙威尔逊第一次见到一 个新闻记者做出这样的表现。当福特邀请大家到附近一家饮食店吃东西时,厄内斯特拒绝同 往,并高声对哈德莉说,“自己付钱,听了没有?别让人(指福特)家给你买。”虽然《美 洲评论》在停刊前所出版的两期中都登载了他的文章,但厄内斯特仍然没有停止对福特的攻 击。甚至连福特的朋友克雷布也倒霉地受到他的指责。厄内斯特说,克雷布为了使福特的杂 志能苟延残喘,四出活动,耍小聪明。然而,一切都枉费心机。该杂志终于在一九二五年一 月一日“寿终正寝”。这就是那令人不悦的事件发生的大概情况。 东方王国 十一月份的巴黎又潮湿又寒冷,海明威一家过不惯这种气候。于是厄内斯特开始计划到 瑞士的阿尔卑斯山去。他曾发过誓,只要有可能他一定不错过时机到那高山白雪浑然一体的 神奇世界去领略一番。现在这种强烈的愿望又涌上心头了。他写信给霍维尔詹金斯说,“我 们在世上只活一次,让我们痛痛快快玩一下吧。”他目下的困难是钱不够用。尽管此时的房 租比起过去在霍托海湾住的还要便宜些,但海明威在银行的存款已大大减少了,而且眼前不 可能有更多的收入。 正当海明威感到为难的时候,他接到伯特拉姆霍托曼的一封信。信中告诉他,在奥地利 瓦拉伯格地区有个叫斯奇伦斯的小山村,位于苏黎世和莫斯布卢克之间。那里有一家叫托布 的家庭旅社。生活简单,伙食也不差,据说在那里滑雪更是不可多得。以海明威一家三口人 计算,一星期的全部费用只要二百万奥地利旧银币就够了。但是这个数额不一定靠得住,因 为奥地利国内正闹通货澎胀。一块美元可见换七万奥布。厄内斯特立即在他那个记录写作笔 记的蓝色笔记本上算开了。结果,出于他意料之外,一家三口,在那里一个星期的生活费用 只需二十八元五角。他们完全可以把巴黎的房子临时租给别人,全家安心地在白雪皑皑的大 山区里渡过整个冬天。那家家庭旅店的主人是保尔涅尔斯。厄内斯特立即给他写了一封信, 预定两间十二月二十日用的房间。 去奥地利前,海明威照例向他新结交的朋友告别,其中包括阿齐布特和阿达马克列奇。 他们两人都住在卢森堡附近波尔迈克大街上的一个公寓里。亚齐布比厄内斯特大七岁,一位 面目严峻的苏格兰人。他来自伊利诺斯,在耶鲁大学得了学士学位。后来在哈佛大学又获得 法学士学位。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和战后曾在法国军队里服役两年。现在退伍回来从事 诗歌创作。在诗歌方面他完全可当厄内斯特的老师,但他察觉到厄内斯特对美学不大感兴 趣。相反,他们的谈话内容主要是拳击和打垒球。厄内斯特还去拜访约翰赫尔曼。此人出生 于密执安,一直在慕尼黑学习历史,他即将同一位叫约塞芬赫伯斯特的漂亮姑娘结婚。约塞 芬皮肤白皙、蓝眼睛、金黄色头发。约翰却皮肤黝黑,长相很象海明威,不了解的人会把他 当作海明威的弟弟。他们两人志愿相同,都希望成为出色的作家。 海明威还探望了一位患肺病的年青人,厄内斯特华尔斯。此人有个很亲密的女朋友兼庇 护人爱赛尔莫赫德。他们谈论创办一个小杂志《季度》。过去厄内斯特曾说他是个十分自 负,装腔作势的人而不愿同他交往。现在他改口说,“华尔斯是个蛮好的小伙子”。厄内斯 特经常到华尔斯长住的旅店去找他,谈论创作、作家以及艺术家的情况。他这样过往频繁, 其目的是显而易见的,就是华尔斯本人也很清楚。这就是《美洲评论》的停办,迫使厄内斯 特不得不另辟蹊径,找个发表文章的地方,而他认为华尔斯的杂志完全可以帮他的忙。 但并不是对他所结识的新朋友,他都怀有这样的动机。他认识一位叫珍妮弗莱娜的朋 友,一个又漂亮又聪明的新闻记者,是《纽约时报》的特约记者。厄内斯特常到她在波拿巴 特大街的住所去。而且每次总是坐在一张原是为喂奶的母亲特制的宽椅里。这张椅子是珍妮 从旧货市场上买来的,并重新油漆了一下,还画上大帆船在世界地图上的五洲四海航行。她 想,厄内斯特看了,更加引起他周游世界的强烈愿望。她把那张椅子取名为“厄内斯特椅 子”,因为她房间里只有那张椅子才适合他坐。厄内斯特坐在那椅子里谈天――总是谈天― ―翘着二郎腿,牙齿刷白闪亮。珍妮很欣赏厄内斯特那双“友好的,有敏锐洞察力的,闪闪 发亮的红褐色眼睛,”看不出有拉丁人的任何痕迹。有一次他带她到巴黎共和宫附近一家小 型的拳击场去看拳击比赛。她怀着钦佩爱慕的心情听厄内斯特和一个法国拳击迷用本地黑话 互相指责辱骂。她心里想,“厄内斯特是个生来聪明的语言学家,他首先通过耳朵来学习语 言,以适应交流思想的需要”。 厄内斯特对他的新作《不可战胜的人》到底水平如何,自己没有把握。这个故事是九月 份动手写的,十一月二十日写完。这个故事集中概括了他三次去西班牙看斗牛后的观感。他 自己喜欢这篇故事,因为题材新颖,从未写过。故事描写一位年老无能的斗牛士马纽尔,一 九一八年夏天重新回到马德里多罗斯游乐场参加斗牛惨死的事迹。这是一个绘声绘色,充满 惊险的悲剧故事。马纽尔在力量极为悬殊的情况下,付出巨大的牺牲而取得胜利。他虽然肉 体上被摧垮了,但他的精神并没有被摧垮,厄内斯特自认这个故事是他所有的作品中最好的 一篇。但他又觉得与《归来的战士》那篇文章雷同。那篇文章已经在十二月十日卖给麦克阿 尔曼,收进一个叫《当代作家作品选集》里。这个故事也有点象《滔滔双心河》,只是在结 尾时没有象尼克那样,有一大段的内心独白,想到这里,他也十分激动。他从头到尾把故事 读完,才察觉到那些内心独白把他预想要取得的效果全给毁了。唐斯梯华特已经把全部文稿 交给他的出版商乔治多朗。厄内斯特急忙写信给多朗,请他把《滔滔双心河》最后的九页删 掉。 厄内斯特夫妇马上就要到奥地利去了。圣诞节前六天,他们在火车东站上车。第二天上 午到达边境一个木材集散地――巴奇镇。厄内斯特走到铁路那边换了一些钱,买两张到布鲁 登兹的车票。到达那里后,他们改乘电车到斯奇伦斯山谷。近处成群的母牛正在草地上吃 草,远处高高的峰巅复盖着白雪。在车站里他们碰上了保尔涅尔派击迎接他们的搬运工人。 托布家庭旅店是一幢白色拉毛水泥,十分结实的五层楼房。大门朝克奇普拉兹山,附近有一 座暗灰色的古老教堂,房顶是圆的,从远处望去很象一个倒立的青色大葱头。厄内斯特一家 住在二楼一个套间里。厄内斯特自己住前房,哈德莉和小孩住在临花园的后房。从厄内斯特 的前房窗口往外望,可看到东南面一个大山谷里长满了茂密的火杉,中间伴有星星点点的草 地和农舍。再往远处望,只见群山叠嶂,连绵不断。 这个村镇不大,有几分故乡的情调。底里兹河把村镇隔成两半。河上有座木桥把河两边 的村镇连接起来。镇上有商店,锯木厂和一个遗弃了的博物馆。镇上的人讲蒙太纳方言―― 一种发软喉音的混合语言。他们一见外地来的人便一边用手托一托帽子表示致意,一边说, “欢迎你!”厄内斯特寻思,象这样有礼貌的人民,他以前怎么把他们(指奥地利人)当作 敌人呢!这个地方多么好呀!住得舒适,伙食令人满意,有各色各样的啤酒,房里有一架钢 琴可供哈德莉使用,还有一位住在旅店附近的漂亮女佣人。她叫玛西德布朗,从第一天见面 起,她就喜欢“波比”。 这年冬天,整个欧洲的气候与往年不同,气温高,雪来得很迟。厄内斯特经过秋天的奋 力写作,此时已经有点惰性。他对哈洛德罗布抱怨说,他需要一个象巴黎那样的大城市来激 发他的创作欲。他已习惯于同波特拉姆哈特曼在托布旅店的小花园里玩滚木球戏。唐斯梯华 特从纽约寄给他一封庆祝圣诞节的信,里面夹着一张汇票。厄内斯特眼睛一亮,猜想一定是 出版商多朗寄给他的。但仔细一看,却是斯梯华特私人的汇票,寄来鼓他的气的。多朗已决 定不出版厄内斯特的短篇故事,但表示愿意考虑接受他的长篇小说。斯梯华特已经把厄内斯 特的全部短篇小说稿拿给有名气的H・L・孟肯,希望通过他交给阿尔弗莱克诺普夫。如果 孟肯不喜欢那些故事,那还有霍拉斯利物怀德。罗布来信说,他不能到奥地利去,因为他要 到纽约去了解一下他的长篇小说《都达布》出版的情况。他答应就厄内斯特的《我们的时 代》一书在霍拉斯面前讲几句好话。 终于下雪了。开始在高山上,接着在山谷里。白雪复盖着斯奇伦斯和特察根斯小山村, 象一张白色大毯子向南延伸一公里半。哈德莉开始在旅店后面一个山坡上练习滑雪,后来到 一个小羚羊时常出来寻觅食物的小山丘上。赫涅尔斯把店里的一架钢琴搬进她的房里。上 午,当波比在外面同女佣人玛西德玩的时候,哈德莉便在房里弹奏巴哈和海顿①的曲子。有 时她也编织毛衣。用的是本地出产未经染色,直接从黑羊或白羊身上剪下来的羊毛,再由住 在山谷里的农妇将它们加工,纺绕成毛线。她为厄内斯特编织了一件毛衣和一顶滑雪帽。他 穿着毛衣,戴上毛帽站在雪地里让巴特拉姆哈特曼给他画一幅水彩画。   ①巴哈,德国钢琴家和作曲家。海顿,奥地利作曲家。 厄内斯特在山村里的生活过得十分愉快。他的食欲大大增加了。他后来说,“对他来 说,每顿饭都是十分重要的。”弗罗涅尔斯负责厨房炊事工作,他监制烧牛肉,里面加马铃 薯,酒和酱油以及鹿肉;制作蛋饼和蛋奶酥以及本地梅酱布丁等。那里有大量的红葡萄酒和 啤酒供应。厄内斯特喜欢饮用本地的龙胆紫制成的荷兰杜松子酒和米酒。他蓄起了胡子,人 家叫他作“黑胡子基督”或“黑胡子酒鬼基督,”他听了乐得笑呵呵的。当时奥地利国内禁 止赌博。但玩扑克牌是可以的。几乎每天晚上,在旅店的烟雾腾腾的饭厅里都有人在打扑 克。在参加打扑克牌的人当中有一位是本地着察局局长,这真是莫大的讽刺。还有银行家、 律师、旅店老板赫涅尔斯和一个从慕尼黑到那里开办滑雪学校的华尔特兰特,他个子高大, 瘦弱,讲话时喜欢挖苦人。他嫌在山坡上滑雪不过瘾,扬言要带学生到海拔约二千公尺高的 阿尔卑斯俱乐部去。 一月里的一天,厄内斯特收到华尔斯给他寄来的刚出版的杂志《季度》。厄内斯特把该 杂志转寄给格特鲁德斯坦恩,心里觉得华尔兹在作家之中起着穿针引线的作用。这点使他感 到不无讽刺意味。但他没有把这种看法告诉华尔兹。他热情洋溢地给华尔兹写信,并随信寄 上一本《滔滔双心河》。关于这本书,作者自认没有写出水平来。他主动列出了他即将完成 的书稿名称,对英赫德小姐决定慷慨地为那家杂志代付稿费,高兴得拍手称快。同时,以长 者的口气噜噜苏苏地建议他们办个评论杂志。后来他们同意接受他写的那个故事,稿费定为 一千法郎,以示对他的热情和关心的奖励。厄内斯特为此动了心。他指出,一九二四年他辛 辛苦苦写了一年,总共才得到一千一百法郎。而《三个故事》和《我们的时代》两篇故事一 个子儿也赚不到。他说他和哈德莉每月只靠一百美元过日子。 一月中旬华尔兰特在高山上办起了第一所滑雪学校。他们乘坐雪橇沿山谷而上,到达巴 特努。当天晚上在一所古老的客栈里过夜。第二天,一清早就起床继续登山赶路,雪橇上铺 着海豹皮,背上背着旅行袋。雇来的几个挑夫――个子矮胖的农民,绷紧着脸,背着最沉重 的东西,象背驮重负的马匹一样,一步一步地往山上爬。到了山顶,他们把货物卸下靠放在 山上一间小房的墙边,然后一个个象妖魔般坐着短雪橇飞也似地下山去了。在朝着山谷往冻 结了的弗曼特斯托西坡地去的路上,厄内斯特看到了野鹿和小羚羊,成群的雷鸟,两只貂, 有一次还看到一只狐狸。梅达拉纳滑雪学校建在克雷斯普卑兹山峰的一侧。一千九百八十六 公尺的地方。周围是一片广阔的雪地。他们滑了一整天的雪。晚上天一黑便早早上床,象死 人一般地睡去。外面房子周围角落里狂风怒吼,高地上的积雪被卷了起来,在月光底下,只 见半空里,团团白云在迅速地移动着。 二月初厄内斯特第二次滑雪登山到梅达拉纳滑雪学校。不过这一次他交上了好运。有天 晚上他参加打扑克牌游戏,他拿了一手好牌,连胜几局。结束时他赢了很多钱,大概有四十 三万奥币。第二天他和兰特一起从海拔三千二百公尺的地方往山下滑雪,并用了十二分钟的 时间,滑完一条五公里长的冰河。返回来时已是黄昏时刻,满面风霜,疲惫不堪,一进屋便 看到从山下送来的两封由斯奇伦斯来的电报。一封是唐斯梯华特的,另一封是哈洛德罗勃 的。两封电报都不约而同地报告一个喜讯――霍拉斯里乌怀特已同意出版他的《我们的时 代》一书。 起初,他简直不敢相信。后来到了托布旅店看到里乌怀特亲自拍来的电报和写给他的一 封信,他才完全相信是真的。霍雷斯说,厄内斯特写的那些故事很不错,得到广泛好评。问 题倒是有两个。其中一个是关于“艾略特先生和夫人”的一段描写。这段描写里乌怀特说十 分淫秽,当然应该删除。另一个主要问题是《在密执安那边》那篇故事涉及性爱的问题。显 然,根据霍雷斯的意见是这篇故事不能出版。因此,厄内斯特必须再另写一篇补上。厄内斯 特于是动手写起来。他用那台老掉了牙的打字机打出一篇取名为《一台了不起的作战机 器》,后来简称为《战斗者》。故事发生的地点是在密执安曼西罗纳附近的无业游民集合 处。故事的背景则完全是虚构的。这位战斗者是一个被对手打得晕头转向名叫阿德弗兰西斯 的职业拳击家。此人的性格是根据厄内斯特很熟悉的两个拳击家――阿德华尔格斯和巴特尼 尔逊的情况写的。作者虚构的阿德弗兰西斯的朋友,一位名叫博格斯的黑人,他有礼貌,性 格温和。这人是作者模仿实际生活中的一位黑人。他在瓦尔塔斯特走下坡路的时候照料过 他,厄内斯特写这个故事的时间实际上还要早些,可能是在十二月份他刚去奥地利不久。现 在他将原稿加以修改,并重新用打字机打过。从二月十二晚上开始一直工作到二月十三日上 午才完工。 由于某种原因,厄内斯特没有立即拍电报告诉里乌怀特,请他“接纳”。他一直拖到三 月五日才把稿子寄出。在奥地利停留的最后那段时间,厄内斯特主要用来处理他的两件棘手 的事。第一件是替毕尔史密斯在巴黎找一份工作。毕尔史密斯三年前同厄内斯特吵架闹翻了 脸。前不久,突然写信给他,就那次争吵之事向厄内斯特赔礼道歉。厄内斯特在写给詹金斯 的信中说,毕尔老兄,正遭受家庭和经济上的困难。他甚至在疗养院里一住就是几个月。过 去的事如浮云流水不必追思。他觉得应该帮助他度过难关。另一件是厄内斯特和华尔斯两人 商量好准备把《季度》的第一期配上名人画像和颂词,使它成为一个专辑。华尔兹向厄内斯 特要了一篇稿子。这篇稿子是他在三月九日赶出来的。他说,不管怎样,庞德的精力和干劲 是使用不完的,他真象一头猛牛,谁用斗牛披肩逗弄它,谁就要遭到它的冲击。他以无比坚 强的毅力进行了无数次的战斗和冲杀,他的伤口已经迅速愈合。现在他已迁居雷巴罗,住在 那里,他的朋友们就不会经常来打扰他,使他感到厌烦,同时,他可以全力以赴投入工作, 写出更多的作品来。 海明威一家在奥地利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漫长的假期行将结束。在这期间,除了个 别情况外,他没有花多少时间在写作上。而且一般只是写写信而已。正象他所说的,也许他 需要住到大城市里去写作――每天的闲聊,谈天说地,上午独自在书房里工作,偶而过河去 探望朋友。过了好几个月之后,他才弄清他有幸曾在一九二五年在那个地方住过一段时间的 那个国家的名称的切实含义。“你知道奥地利是什么意思吗?”翌年圣诞节他问他一个朋友 说,“东方王国,多好听的名字呀,不是吗?” 《季度》杂志 哈洛德听说海明威一家已从奥地利回来,立刻就去探访他。他满怀喜悦,十分自豪,因 为他和厄内斯特的作品即将由波尼和里乌怀特出版公司出版。他特地邀请海明威夫妇到他家 同他和他夫人凯蒂康奈尔喝酒庆祝一番。厄内斯特夫妇到达时,凯蒂正在招待波林和沃吉尼 亚普菲弗。她们两人都是阿堪萨斯彼格特地方一个绅士的女儿。两人都个子矮小,十分秀 气,蓄着刘海发式,波林的年纪稍为大一点,她在巴黎一家叫《风行》杂志社的编辑部工 作。但是凯蒂总认为波林到巴黎来的真正目的是找一个理想的丈夫。她服装考究,穿戴时 髦,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哈德莉那身普普通通的衣服。她们姊妹俩都信奉天主教,并经常到 离哈德莉原先住家不远的圣路易斯女修道院去。波林刚从密苏里大学毕业不久。她正在同哈 洛德罗布谈话,而厄内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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