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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忠臣 潜移 七月底,海明威正忙于准备再次到怀俄明去旅行。这时正好是西班牙爆发国内战争。忠 于共和国政府派袭击了马德里的蒙塔纳兵营。海明威给他的西班牙朋友写信说,本来他应该 在他写信的时候就到达西班牙。但实际上,他似乎并不急着要去,而且当他开着福特牌越野 汽车到别处去旅行的时候,也没有表露任何不满的情绪。 这次出外旅行,除了海明威夫妇,两个小孩――波比和帕特里克外,还有波林的妹妹吉 尼以及哈里彭斯教授。他们出发到新奥尔良去。他们刚好碰上暴风雨季节,车子在去路易斯 安纳的途中,天气又潮湿又闷热。在经过得克萨斯州和科罗拉多州的时候,他们遇到特大阵 雨,雨水渗进车里,到处湿淋淋的。八月十日傍晚,他们的车子开过回声板小桥来到埃尔巴 梯大牧场。两个小男孩下车后高兴得又蹦又跳,简直象小马驹见到青草地一样。第二天,海 明威写信告诉普菲弗夫人,他们到达目的地后的头一个十二小时里,帕特里克除了吃饭外, 其它时间都在骑马。诺德基斯特过去受雇的人员大部分到别处谋生去了。后来找了朱布维夫 作为杂务总管兼厨工。海明威一家搬到河边一处高地上西德莱的小木屋去住。房子很宽敞, 在那个地方这屋子算是最大的了。客厅里有个用石块砌成的壁炉,有一间多余的厨房,海明 威便用它作为自己临时的工作室。每天他都收到很多信,大多数是读过他的小说《基里曼查 罗山上的积雪》的读者。这些人很崇拜他。凯蒂多斯帕索斯说:“这是停战以来人们叫得最 凶的。”西班牙的内战也是引起人们情绪激动的原因。”我从来不去打听有关西班牙的新 闻,”她写道:“我没有厌恶和冷漠的情绪,一心只考虑自己的事,关心自己的疾苦。”她 说,路易斯昆塔尼拉已成为西班牙共和国军队的军官。七月二十日他参加了袭击蒙塔纳反对 派警卫部队的兵营。反对派一些受伤的人被送进昆塔尼拉所在的监狱。后来海明威和多斯设 法保释他出狱。 尽管海明威写信给他的西班牙朋友彼雷达说他暂时不能去西班牙,但他仍然盘算着到那 儿去。他还以十分渴望的口气谈到他准备再去比米尼岛,甚至第二次非洲大陆旅行。然而西 班牙的内战使他感到不安。九月底他写信告诉伯金斯,战争打乱了他的计划,无法到西班牙 去,这是他最为懊丧的。他准备在写完手上那本小说后,即使战争还未结束,他也要到西班 牙去。他预感到他即将死去,仿佛象多年的风湿病引起周期性的痛苦一样不断地折磨着他。 他私下告诉玛米里金纳罗林,说他感到即将死去。说他宁愿当一个美髯垂腮,口里嚼着旱烟 叶,有识的长者。他发泄了一阵这样的感情之后,随即又给马克莱西写信。他说,他非常热 爱生活,他不愿意被迫拿起枪来杀死自己。 九月初,汤姆和罗拉恩谢夫林来到他们那里,海明威给他们介绍了当地的奇闻。接着他 们到格朗奈特湖去钓鱼,到科迪附近的诺德基斯特兄弟牧场区猎捕叉角羚羊和一般羚羊。九 月十日罗伦斯诺德施放诱饵猎捕大灰熊。厄内斯特到大牧场后至今还没有猎捕到野物,尽管 这是狩猎的大好季节。他们弄死一头驴子作为捕熊的诱饵。他们在牧场里守候,等大灰熊上 钩。海明威趁机把他的小说稿拿给汤姆谢夫林看。汤姆考虑到海明威很难接受别人的批评意 见,不大愿意接受,但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他对书中人物哈里摩根的杰出才能十分敬佩, 但对那个冒牌的无产阶级作家,摩根的化身理查德戈登没有好印象。同样,对这些在弗雷迪 酒巴间喝得醉醺醺的退伍老战士也是不敢奉承的。汤姆虽然不想太直率提出意见,以免伤害 海明威的自尊心,但他还是说出他总的看法。他认为那小说写得很一般。海明威一听,火冒 三丈,突然从汤姆手里把稿子抢过来,用力往窗外一甩,稿子落在盖着初雪的地面上。他们 两人个性都很犟,整整三天彼此碰面都不讲话。到了第四天,海明威才主动向汤姆表示歉 意,说他不应该发那么大的脾气。 谢夫林夫妇在木溪河边搭了一个帐篷。海明威一家在送波比回芝加哥后便搬到谢夫林那 里去住。当天下午,厄内斯特亲自带罗拉恩上山去查看那捕熊的诱饵。汤姆独自站在附近的 山坡上察看周围的地形。地势很高,周围是茂密的林木。蓦地,海明威和罗拉恩听见树林里 发出一阵树枝折裂的响声。他们立即躲在一块岩石背后等着。大约过了几分钟,三只大灰熊 从林子那边走过来,在暗淡的光线下,个子显得特别大,身上皮毛发亮。它们没有觉察到猎 人。其中最大的一只径直朝海明威和罗拉恩隐蔽的地方走来。海明威向罗拉恩努一努嘴巴示 意地爬上附近一棵树上去,同时自己站了起来向大灰熊开枪。大灰熊前肢腾空,耸起半个身 子,前肢张得开开的,爪子象钉耙。这样子正好让厄内斯特向它左胸瞄准射击。霎时间,一 声枪响,只见那大灰熊扑腾一下倒到地上。其余两只灰熊迅速往树林里逃跑。厄内斯特追上 去,朝其中一只的后背开了一枪。第一只熊这时已从地上爬了起来,伤口流血不止,狂吼 着,极力想找个躲避的地方。厄内斯特赶忙跑去截击。正当那大灰熊朝一条溪流的岸上爬 时,厄内斯特对准它脖子一枪把它打死。 夜幕降临时,诺德基斯特刚刚把熊皮剥下来。那又厚又湿的皮毛在篝火亮光照耀下闪闪 发亮,马上就可用盐腌起来。厄内斯特咧开嘴笑,就连两天后谢夫林猎捕到第三只熊,他都 丝毫不在乎。他极力主张吃一顿熊排午饭。汤姆和小帕特里克永远忘不了这顿美味丰盛的午 餐。那熊的腥味很重,又多筋,煮得半生半熟,吃的时候象吃三明治一样,先在发了酵煎好 的烧饼上铺一层桔子酱,再放上熊肉然后滚叠起来,厄内斯特兴致勃勃大口大口地吃,一边 咀嚼,一边品味,嘴边的黑胡子沾满了熊肉的油,闪闪发亮。 在返回牧场的途中,厄内斯特的情绪仍然十分高昂,尽管谢夫林猎捕的那只熊比他的那 两只重些,大些,因而他有点妒忌心。 妇女和小孩同诺德基斯特以及装着熊皮和两只羚羊的马起程先走。当厄内斯特和汤姆下 山时,天开始下雪。这时,他们离牧场有五公里,厄内斯特出五百元同汤姆打赌,看谁先回 到家里。汤姆体重比厄内斯特轻四十五磅,比他年轻十五岁。开始下山时,他们的马速度差 不多。到达平地后,情况发生了变化。在离牧场半公里的地方,汤姆的马开始以二匹马的距 离领先。马蹄溅起的污泥浊水,弄得跟在后面的厄内斯特全身一塌糊涂。后来波林和罗拉恩 整整用了四个小时才帮他洗刷干净。厄内斯特输了五百元。当晚他想同谢夫林掷骰子赌博把 输掉的钱赢回来,可是他运气不好,又输掉九百元。 九月底,谢夫林离开牧场到加利福尼亚去。他们走后,海明威精神抖擞又拿起笔来写 作。他希望十月份能完成小说的初稿。他写信告诉伯金斯,他正在写的这本书内容很充实, 是本好书。书里的人物有穷人,富人,反动者和革命者。人物的活动场所,除了开头部份在 哈瓦那外,其余的均在凯威斯特岛及其周围。这本书不好写,但他觉得十分有趣。现在他已 写到根据他的构思,全书主线情节发展的关键地方。 虽然这本书的主要活动情节是虚构的,但是大量的细节是根据作者自己的经验写成的。 小说中哈里用来枪杀古巴人的汤普逊冲锋枪就是海明威在比米尼岛从里兹那里得来的那号 枪。他曾用这种枪去对付残暴攫食的鲨鱼。作者充分利用凯威斯特岛的地理环境。这个地方 作者已经住了八年,情况了如指掌。哈利偷回自己的船的那个地方是以前海军使用过的潜艇 基地。一九三五年九月发生暴风雨时,作者正好把他的“彼拉”号小船停靠在那个地方。佐 斯鲁赛就是书中那个弗雷迪酒巴间老板弗雷迪华拉斯。鲁赛尔曾抱怨他整天站柜台,招待顾 客,站的时间长了,两腿就发酸,痛得难受。这种情况作者通过弗雷迪的口在书中反映了出 来。同哈里做生意打交道的那个蜜蜂嘴律师,实际上就是凯岛上人人皆知的律师兼政治家乔 治布鲁克斯。 通过好几个星期的写作,海明威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符合一个小说家的要求的。他全 然不顾会不会伤害他的朋友的感情。复活节前夕,海明威给多斯帕索斯讲述他们的朋友杰克 科斯的事。多斯听了很好笑。原来,杰克带着他的新婚老婆到凯岛旅行。海明威蓄意把她描 写成一个黑皮肤,剪平头短发,体格象摔跤运动员一样的女人。现在在小说里,作者继续追 求个人讽刺的乐趣,以弗雷迪酒巴间为背景,涉及的人物有哈里摩根和詹姆斯劳顿夫妇。实 际上詹姆斯劳顿夫妇就是杰克科斯和他妻子的自画像。第三位游客,一位留着赤褐色短胡, 戴着绿色遮阳帽的人,是经济学教授约翰麦克华尔赛。这位教授爱挖苦人,说话时嘴唇动得 很特殊,仿佛口里吃了什么太热的东西而受不了似的。这位古怪的学者在小说里是位次要的 人物。他是作者以哈里彭斯教授和阿纳尔德金格里奇为模特儿加以描绘塑造而成的。 当海明威在西部山区兴高采烈地狩猎时,司各脱却倍受敌对的舆论所折磨。一个叫米卡 尔莫克的新闻记者专程到阿赛维尔走访他。记者把会见时谈话内容登在九月二十五日的《纽 约邮报》上。文章标题是《在天堂的那一边》。十天之后,《时代》杂志转载了这篇文章。 司各脱后来打电报给厄内斯特。 电报全文如下: “最近一个叫米卡尔莫克的记者,利用采访我的机会,把有关我的情况全登在纽约邮报 上,把我置于荒唐可笑的地位。如果你能帮助我的话,请设法阻止他进一步把事情扩大,直 接或间接地刺痛我的心。司各脱。” 厄内斯特在答复中说,他没有读过那篇文章,但愿意为他做力所能及的事。接着,司各 脱又复电说,“请打电报给我,让人有这样的印象,你现在正在纽约。相隔的地方太远了, 事情就办不好。仔细想起来,似乎什么事情也办不了。但不管怎样,我还应当感谢你。司各 脱。” 这种若即若离的接触标志着他们逐渐疏远的友谊已处于停顿状态。正如司各脱在笔记中 所写的,他一直盼望自己身上具有厄内斯特那种令人羡慕的特性和气质。有了这种气质,当 心里上感到压抑难受时,便可作为精神支柱加以依靠。十一年来他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 的。这次莫克事件发生后,他主动向他求援这还是第一次。 十月底的一个星期五,玛朱里金纳罗林到阿赛维尔拜访司各脱。从他那里她了解到一些 具体情况。在谈话中她发现司各脱关于海明威在《基里曼查罗山上的积雪》一文中所提到的 “毁灭”意见所表现出来的宽宏大量远比她自己强。她对司各脱说,海明威这种到处打击 人,可能是由于神经失调而产生的心理虐待狂。司各脱告诉她,那篇《毁灭》的文章出来 后,海明威给他写了一封措词强硬的信。他接着说,一个人通过作品来发泄心中对现实不满 的情绪,正如一个拳击者对一个弱者屈臂挥拳向上一击,但不存心伤害对方一样,都是无可 非议的。显然,司各脱感到最恼火的是,海明威在那篇文章里公开说他毁灭了。那天下午司 各脱谈了很多,他要罗林夫人相信他的精神活力正在得到恢复,勇气和信心正在提高和加强。 罗林夫人在阿赛维尔同司各脱的谈话结束的时候,在诺德基思特牧场,一天晚上,厄内 斯特在西德莱的小木屋里喝威士忌。那一天,他的作家同行正在认真分析他的人品和性格的 时候,他却用一个铁质捕鼠器捕捉老鼠,因为夜间老鼠在房间里横冲直撞,闹得全家不得安 宁,无法入睡。第二天上午,波林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凯岛。厄内斯特则向诺德基斯特借来 一把剪发刀,点上一点酒精,然后把胡子剪掉一大截。当他把稿子收集拢来,准备起程的时 候,发现自从八月中旬以来,他已经写了三百五十二页,大约五万字。“真是累得腰酸背 痛,”他自言自语地说。 返回东部自己的家,除了中途在彼格特稍事停留外,路上几乎没有歇脚,最后平平安安 到达家门。海明威回到凯岛后,开始写小说的高潮部分,“即书中主人公哈里摩根躺在海岸 民防队长一艘快艇的睡铺上奄奄一息。尽管这年秋天海明威向伯金斯和金格里奇夸下海口, 准备在哈里摩根的三本书中加进一些次要的情节,把它写成一部长篇小说,但实际上他不得 不承认,很难办到。多年来海明威坚持独立创作,在文学创作和政治观点上,不人云亦云, 亦步亦趋。他坚持自己的主张,有自己的爱憎,不盲从,不屈服于任何人。这说明他心灵深 处有一股不同凡响的反抗力量。这在小说主人公哈里的临终嘱咐里就可看到。哈里和厄内斯 特一样极力主张独立行动。不过现在看来,“单干”在这个世界上是否行得通呢?或许从集 体行动中可以获取力量或者说重新获取力量,正如西班牙的共和党人结成了联合战线,壮大 了自己的力量去反抗弗朗哥统治下的反对党。 感恩节的前后西班牙的内战逐渐缓和下来。华尔特温切尔的闲话栏中有一条短讯说,厄 内斯特将到西班牙去进行战地采访。不久,他接到北美报业联合会总经理约翰N・维勒的一 封信。信里说,他已看到华尔特温切尔在报上报导的消息。他说他的报联是由六十家报社所 组成,问海明威是否能代表报联到西班牙去作战地采访。海明威正求之不得,于是满口答应。 西德奈弗朗克林刚好在古巴,他同意和海明威到西班牙去。但波林和伯金斯却极力反 对,尽管波林明知弗朗克林会坚决支持海明威而态度不象伯金斯那样坚决。他为两个志愿到 西班牙参加忠于共和国政府派的人筹备旅费,还借了一千五百元分期两个月送给美西民主友 好医疗组织另有一笔相同数目的钱即将支付使用。主要用来购买救护车。厄内斯特最关心的 是装运货物的详细情况。首先把汽车底盘运到哈佛尔①,到西班牙后再组装。海明威极力主 张先把车子装好开到法国去,这样汽车的引擎得到考验而逐渐适用,到达西班牙后也就能立 即投入工作。   ①法国北部一港口城市。 海明威的写作仍在不断进行。这年冬天他还结识了两位到凯岛来旅行的客人。这两人一 个叫詹姆斯T・华雷尔,是史坦兹罗尼根三部曲的作者。另一个叫雷克斯福德・盖・杜威, 是罗斯福总统智囊团的成员之一。华雷尔是个青年人。长着一头卷发,个子矮小,热烈而认 真。厄内斯特的慷慨大方,和蔼可亲的态度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厄内斯特也很快把华雷尔 当成最知心的人,至少,华雷尔是这样认为的。一天晚上,他们两人喝酒的时候,大家都谈 到福克纳,认为他在文学创作方面比他们两人都强。一个名叫朱纳森拉迪默的人来到凯岛, 装模作样,大摆文学架子。华雷尔当众训斥他。厄内斯特刚好在场,立即把华雷尔拖到一 旁,说道:“杰姆,看在上帝的份上,饶了他吧!这些人除了写文章,别的什么也不会干。 要是把他们这一技之长都剥夺了,他们准要自杀。”杜威和华雷尔不一样,他对海明威印象 不怎么样。“但是他不愿意了解任何问题。他被我弄糊涂了,不是因为我是个政治家,而是 因为与政治密切相关的事。”当杜威想用政治作为小说题材引起对方的兴趣时,海明威耸一 耸肩表示不乐意。“他不愿意动脑筋去想,”杜威说,“满足于住在这个偏僻的赶不上时代 潮流的凯岛上……从事写作和体育运动……创作题材极为原始……我曾经想过,他的创作源 泉越来越枯竭,处境越来越艰难。” 十二月份里的一天,厄内斯特坐在斯洛彼佐的酒巴间里边喝酒边同佐鲁赛尔聊天,这时 从门外走进三个人。其中有位五十开外的女人,长着一对蓝眼,还颇有风度。她由一对青年 男女陪伴着。男的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英俊青年,女的是位高个子姑娘,一头垂肩金发。这 位老妇人刚从附近的邮局打完电报,由她儿子和女儿陪同走进这家名称十分古怪的小店。后 来才知道他们是从圣路易斯来这里度假的。他们不喜欢米阿米那个地方。他们一阵心血来 潮,搭上公共汽车到礁石滩去。那男青年叫阿尔弗莱德,那姑娘叫玛萨。他们称那老妇人为 奥米。 玛萨姑娘朝旁边那个身材高大,穿着短裤和一件很肮脏的运动衫的男子瞟了一眼。海明 威一下子兴致上来了。他走上前去有点羞怯地低声对他们说,他年青的时候在圣路易斯住 过。他和妻子都曾在那个地方念书。还有他的朋友毕尔和凯蒂史密斯也在那里呆过。那位老 妇人对他说,她成年后一直住在圣路易斯。她自称是埃德娜・菲斯切尔・盖尔荷。她的丈夫 乔治盖尔荷是位妇产科医生,出身于奥地利,前不久才死去。她的女儿玛萨原来在约翰伯伦 斯学校念书,毕业后进入宾夕法尼亚布端恩的马沃学院深造。母女俩讲话时有很重的马沃口 音。 玛萨在学习上不甘居于中游,她很有抱负,决心靠自己的才能使自己成为出类拔萃的人 物。果然,不久她就成为一名小说家。她的第一部小说《狂热追求什么?》名称是从济慈那 里借来的,卷首引语是借用海明威的。今年九月份她出版了第一本短篇小说集《我意识到的 问题》,H・G・威尔斯为这本书写了一篇很精采的前言。不久前,她到德国创作她的第三本 小说。在那里由于纳粹党人的猖獗活动,她感到很厌恶,所以离开了。她计划这次回家探望 母亲和弟弟之后再到欧洲去。 海明威同盖尔荷一家,通过接触,很快就结下了友谊。他热情地带领他们到岛上各个地 方参观游览,并邀请他们到他家里作客,见见他的妻子波林。不久,玛萨的母亲和弟弟先后 离去。母亲返回圣路易斯;弟弟回学院念书。她自己仍留在凯威斯特岛。现在,海明威几乎 每天陪着玛萨出游。有时候带她到彭纳斯玫瑰园去玩,有时候回到斯洛彼・佐的酒吧间喝 酒。她在海明威家呆了相当长的时间。她十分坦率地说,她几乎成了他家的常客了,就象挂 在墙上那个弯角大羚羊头一样。有眼力的观察家象洛莱恩汤普森开始感到,海明威已被那位 金发女郎弄得神魂颠倒了。波林自然更为敏感,只是看在眼里,秘而不宣,至少是不张扬出 去。她真切的希望他们不要出乱子就好。 海明威急于把小说写完。在书里他插进了许多讥讽游客私生活的情节。这些游客曾乘着 游艇到凯岛来,把他们的游艇停靠在凯岛的小码头上。他还对一些稀奇古怪的自杀案件加以 评论。如:把自己关在汽车库里让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从摩天大楼的窗口跳下自杀或者开枪 击毙自己等等。海明威现在最担心的是自由权利的问题。在他的书里他已经损害了他一些朋 友的自由权,或尽管作了一番乔装打扮,仍然容易被识破的侵犯他人自由权的言行。十二月 八日伯金斯陪汤姆沃尔夫去找律师,因为沃尔夫被人控告写文章诽谤别人,要罚款十二万二 千五百元。有鉴于此,海明威写信告诉伯金斯,请他在出版他的书之前,以斯克里布纳出版 社编辑部的名义作个说明;该小说里的人物都不涉及现实生活中具体的人。为了做到万无一 失,在出书前,海明威特地从芝加哥请来金格里奇,从纽约请来毛里斯史贝塞,认真仔细检 查稿子,以免有影射,诽谤他人的地方。 检查书稿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但每天下午他们抽出一定时间出去钓鱼。金格里奇提出 他的看法,说书中一些人物,如小说家理查德・戈登,格朗特和杰恩梅森显然是影射多斯帕 索斯。金格里奇对上述这些人非常熟悉,因此就看得特别清楚。他主张把有关的章节删掉或 重写。但厄内斯特不同意金格里奇的看法。他提醒注意一个事实:当人们说杰恩梅森是马奇 特梅坎布的模特儿时,她感到非常高兴。再说谁也看不出梅森与布雷德莱有什么相同之处。 理查德・戈登更不象多斯帕索斯。他说,万一多斯提出抗议,他自有办法对付他。原来海明 威早就知道多斯不喜欢金格里奇,他只要对多斯说,金格里奇要删去书中某一段话,多斯一 定站在海明威一边把这段话保留下来。 一月下旬,玛萨返回圣路易斯之前先乘汽车到米阿米去玩。她刚一离开,海明威便毫不 情愿地出发到纽约去。当他们在米阿米相遇时,他带玛萨到一家餐馆吃牛排饭,陪同他们吃 饭的是一位叫汤姆希涅的拳击师。后来他们同乘一列往北的火车。他们在中途分手,各自朝 自己的目的地走。在火车离站前几分钟,海明威接到金格里奇拍给他的电报,说有人谣传海 明威得了重病。后来波林又给海明威复电。从字里行间,人们不难看出一种争风吃醋的现 象。她的电文如下: 的确,谣言是不可信的。厄内斯特在去纽约的途中到米阿米去玩。难道说身体会不好 吗?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几天之后,波林接到一封玛萨从圣路易斯寄给她的信。读后痛苦之情有增无减。玛萨在 信中说,圣路易斯每天风很大,气候十分潮湿。她盼望能乘船到别的吸引人的地方去玩。她 十分欣赏她和海明威在米阿米吃的牛排,敬佩那位拳击师希涅。谈到厄内斯特时――她现在 称呼他为厄内斯提诺,她说,她怀着极为崇敬的心情读了他的小说集,认为他是位非常可爱 的人。对于这封信,波林尽可妄加评价。但有一点对她精神打击很大,就是玛萨的信同她在 一九二六年春天在波罗格纳给哈德莉写的信有令人震惊的相似之处。 世界的首都 一月份,海明威在纽约每走一步就意味着他靠近西班牙马德里一步。他旅途上的费用大 部分将通过自一九二三年以来第一次重操新闻业所得酬劳偿付。他同约翰维勒签了合同,规 定每个由电报发出的短篇小说五百元,每篇由平邮寄发的字数在一千二百字以上的一千元。 海明威向阿伦打听马德里的情况。联系后他才知道阿伦已辞去《芝加哥论坛报》驻西班牙记 者的职务。但海明威此时大部分时间用在同一位年轻的小说家普鲁丹西哥・德・彼雷达一起 写一部文献纪录影片《西班牙烽火》影片忠实地反映了围攻托莱多的阿尔卡扎的情况,结果 忠于共和政府派军队在卡达拉马山区获取胜利,法西斯的飞机把毫无防卫的城市炸成平地, 成群成批的儿童从马德里疏散撤走,因为弗朗哥军队的炮火不断轰击市中心。影片事先就配 好解说词,只是不太准确而已。厄内斯特把它剪掉一些,再重新组合过。虽然在一月二十八 日,电影在纽约加米奥剧院初次上映时,他离开纽约回凯岛去,但他仍然拍回一封热情洋溢 的电报,极力赞美这部影片。后来还把他这些话作为广告登出来。 海明威对战争的态度仍然是以博爱为怀。他认为即使“红色分子”象谣言散布的那么 坏,他们终归代表了这个国家的人民去反对那些有名无实的地主、摩尔人①,意大利人和日 尔曼人。他十分清楚,大多数的“白种人”是“很坏的”。他到西班牙去的另一个目的是想 看看那里在人性的基础上如何建立起民主制度的。这场内战对全世界都有影响,因为很明 显,它是欧洲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的序幕。他作为“北美报联”的派出记者到西班牙去,实 际上就是作为一名反战的战地记者,到那里进行考察,收集情报,促使美国政府不要介入将 来的任何战争中去。   ①泛指公元八到十三世纪进入并统治西班牙等地的柏柏尔人和阿拉伯人。 海明威虽然在一月初就写信给伯金斯,说他的小说已经写完了,但实际上却有点言过其 实。阿纳尔德金格里奇给海明威写了一封长信,从编者的角度,向他提出一些问题。他说书 中人物有影射杰恩梅森的地方,为此他大伤脑筋。尽管厄内斯特认为金格里奇对于有关问题 的判断有点站不住脚,但他仍答应等他到达巴黎后重新仔细考虑。厄内斯特给金格里奇打电 报,口气十分傲慢。他说,他从事文学创作的时间比金做编辑的时间要长得多。他提醒金格 里奇,上下场之间不要、也不指望给球员说打气鼓励的话。不过,由于要为去法国和西班牙 作好准备,所以他没有时间去考虑解决小说中仍然存在的问题。他答应伯金斯在六月份之前 交给他全部用打字机打好的书稿。虽然他还没有多大把握。 二月初,海明威回到纽约,发现多斯柏索斯正忙于筹集资金拍摄第二个文献纪录片,目 的在唤起美国人对正在受苦的西班牙人民的同情。这项工作由一位非常能干的名叫佐里斯伊 凡斯的荷兰共产党人直接领导。摄影师是约翰费诺。阿齐马克莱西、里利安赫尔曼、多斯和 海明威立即成立了一个叫“临时历史学家”的组织协助募捐筹集资金和最后的影片发行工 作。在关于影片内容重点方面,海明威和多斯意见不一致。多斯强调影片内容的重点应放在 反映西班牙人民在这场内战中所处的艰难困境。海明威则主张强调军事行动方面。 海明威终于起程到欧洲去。他搭乘客轮“巴黎”号。同行的有西德奈弗朗克林和诗人伊 凡西普曼。他们三个人各有各的特性和癖好。西普曼个人悄悄地溜进舰上的酒吧间;弗朗克 林在一间闹哄哄的特别船舱里参加他的四个漂亮妹妹为他举行的送别会,会上他象记者那样 发了言,解答了问题;厄内斯特则同一些人谈话,表示自己这次出行的使命是要美国人认清 一场新的战争就会到来,而弗朗哥和他的外国盟友已经抢先发动了的形势。他说,这是一场 总体战,到时人人都得参加战斗,都要卷到战争的旋涡中去。一位叫艾拉・沃尔夫特的年青 记者把海明威这些话认真地写入笔记本里。不过这位年青人的主要兴趣在于观察海明威的外 貌,研究他的性格。沃尔夫特写道:“他的胸脯象一堵墙一样,把上衣胀得绷紧的。”虽然 他已经三十七岁,但看起来很年青。在他那圆圆的脸上长着络腮黑胡,脸上微放红光,显得 非常精神,格外健康。谈话时,眼睛透过镶着银丝镜框的眼镜玻璃片盯着对方,回答问题时 从嘴角勉强挤出两个字“是”和“不”,一边把两只大手抬到齐腰的地方,仿佛要在他的朋 友背上猛击一掌或在一个他不喜欢的人的下巴猛击一拳。他的目的地是马德里,不过他准备 还到邻近的城镇去采访,看看战争给平民百姓带来什么危害,特别是酒店、咖啡店、酒吧间 等的服务员、汽车司机、皮鞋匠、擦鞋童等。然后他准备到前线去,看看自从上次战争以 来,士兵们使用的武器有了什么样的变化。 海明威在巴黎停留了十天,主要等美国方面给弗朗克林办理去西班牙的签证,但没办 成。在这段时间里,海明威主要呆在赛恩街左派诗人罗伯特迪斯诺的家里。在那里他碰到十 年前在柏林同辛克莱勒威斯一起结识的法语教授拉蒙格瑟里。他差不多每天都同杰内特弗朗 纳和索利达・梭拉诺一起吃饭饮酒。每次弗朗克林都在场。有时候,他们一起到圣贝诺伊特 大街蒙塔纳旅店弗朗克林住的那间幽暗的房间去。每当西德奈打开收藏起来的斗牛士服装和 剑供大家观赏时,就心花怒放,喜笑颜开。这些华丽的服饰使索利达眼花缭乱。她没有发现 厄内斯特对于这些每天都要贪婪地盯着看的色彩鲜明的东西以及金银色刺绣等表示过赞叹。 但是在他的行动上却有所表现。他对于西德奈所拥有的东西十分羡慕,眼睛死死地盯着看, 足足看了大半个小时。接着拿起一把剑,用手握着镂刻着花纹,失去光泽的剑柄,高高举 起,试着挥舞刺杀起来。这时,西德奈把他收藏的其它珍宝全都摊在房里那张双人床,一张 小桌和两张椅子上。 当西德奈的热情被激发了,他就猛然地抓起斗牛布,口里大声喊“杜拉――呼――杜 拉”,一面开始做出一系列用斗牛布遮挡猛牛向他冲击的动作。这时,海明威简直快乐极 了,跑到床铺那一头的空地上,两只手靠在耳朵上模拟牛角,向西德奈猛冲过去。西德奈也 当装作当真,连忙把斗牛布摆动起来遮挡。索利达和杰奈特则坐在屋角里观看。他们两人不 断地用西班牙斗牛场内的行话进行评论。越说越快,弄得上气接不着下气。索利达认为弗朗 克林似乎可以把比赛进行下去。但流着满头大汗的海明威,没过好久就先开口说,“走!伙 计,我们出去喝一杯。”说罢就把两位女性带走了。西德奈留在最后面,因为他要把衣服、 物品重新仔细收藏好。 三月初,海明威碰到画家昆塔尼亚,对于马德里局势的严重性看得更清楚了。路易斯从 监狱出来后,前后判若两人。由一个艺术家变成一个军人。七月份他在蒙塔纳兵营就开始行 动,后来在托拉多和马德里郊区等地行动。路易斯说一颗炮弹炸毁了他的绘画工作室。 “那著名的壁画也被炸掉了吗?”厄内斯特问,“还有大学城以及卡塞市呢?” “都毁了,”路易斯回答说。 “那么帕布罗・伊格勒西斯纪念塔呢?” “也毁了,”路易斯说,“算了,咱们别谈这些了。” 对于路易斯的不幸遭遇,海明威深表同情。他永远不会忘记在巴黎火车站,他的早期创 作稿件全部丢失所蒙受的痛苦的情景。路易斯作品的丧失完全归咎于战争。这就是战争带来 的灾难。 美国方面对于弗朗克林的签证问题仍然不予解决。最后厄内斯特只好请求路易斯的上级 帮忙。他的上级是路西斯・阿拉基斯坦,西班牙驻法国巴黎大使。接着厄内斯特单独到土鲁 斯①――部队向南移动的中间集结待运地区。海明威十四日到达上述地点,租了一部汽车去 了解法国边境的巡防情况。途中汽车两次被肩上扛着带刺刀步枪的边防武装警察拦阻检查。 据一位边防警官说,只有持法国政府签发的特别签证的人员才能通过边防关卡。海明威心 想,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意大利的墨索里尼把一支一万二千人的部队开到南海岸去准备 协助弗朗哥独裁者镇压反对派。而法国政府却对中立国的观察员的入境签证问题采取卡、压 的态度。十六日,海明威坐上法航班机到巴塞罗纳②,然后继续往西班牙南部。 当飞机沿着海岸线低空飞行的时候,从飞机上往下望,看不出这个国家正在打内战。海 水轻轻地拍打着长长的海滩,在未被破坏的铁路上,火车喷出阵阵浓烟,轰隆隆前进;农夫 正在地里犁田;工厂里的高大烟囱升起缕缕黑烟。一直到了塔纳戈纳才发现有战争的迹象。 一艘属于忠于共和政府派的货船,象一条搁浅躺在沙滩上的巨鲸,一动也不动。船上高大的 烟囱好象在监视着什么。飞机在瓦伦西亚的黄色高原地带的对面缓慢地越过山脉,来到外表 很象非洲的阿里肯特滨线。这里的人正在热烈地庆祝忠于共和政府派军队在卡达拉查拉打败 意大利军队的胜利。男男女女欢声雷动,街道上回响着吉他和手风琴的演奏声。成双成对的 青年男女手拉手乘坐着小艇欢快地在海湾里航行。招募新兵入伍的征兵站前面站着长长的队 伍,等候登记办手续。总之从沿岸城市到瓦伦西亚到处呈现出一派节日气象。海明威坐在汽 车里昏昏欲睡,仿佛感到路边桔子林也在开庆祝会似的,从尘土飞扬的公路那边飘送过来阵 阵芳香,他如痴如醉,一动不动地坐着,脑子里闪现出结婚典礼的场面。   ①法国西南部一城市。 ②西班牙北部,地中海沿岸港城。 海明威在瓦伦西亚出版局那里弄到一部交通车。同他联系的是一位贵妇人。她个子挺 高,三十岁左右,眼睛黑黑的,脖子长长的,一张鹅蛋脸。司机叫托马斯,个子特别矮,简 直象个侏儒。他穿着一身无产阶级的蓝色工作服。二十日他们的车子穿过瓦伦西亚的绿色平 原,来到被雨水侵蚀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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