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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一股必不可免的感觉象铁丝似的缠绕着他,紧箍着他的肺部,使他透不过气。从他 昨天晚上离开卢里太太起,他就晓得姗曼莎的大限已到,再也活不过几天。   现在,他只严阵以待,通知姗曼莎的产科大夫,并向附近的所有医院发出警告。   他烦躁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手中不停地摆弄着电话线。他必须保持忙碌,否则,他 会精神发狂。锁上他家的门后,他决定去姗曼莎她家。目前,他所能做的只是留意她, 不论她愿意与否。他开车直驱她的住所,停好车后,发现她家大门没锁,里面没人,而 且又脏又乱,一堆沾满泥巴的慢跑装就随便扔在沙发上。他扒开百叶窗,向外窥看公园, 可是到处不见姗曼莎的人影。   在急忙打了电话给急诊室和产房之后,布强生走到外面的公园,面对她家那幢建筑 物坐下。这是10月下旬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他神思恍惚地靠在椅背上,跷起了脚。现 在,一切都得靠姗曼莎了。他早已丧失了主动者的角色,而只能根据她的行动作反应。 他感到绝望无助。假如她离开城市了。那该怎么办?   不知什么时候,她象一团鬼火似的悄悄飘到了他后面。老半天后,他才感觉到有几 根发丝轻擦着他的颈背,接着又闻到了她身上那股强烈的汗臭和酸腐味。她手上提着一 个褐色的纸袋。   他用手示意要她坐到他旁边,但不知她究竟会不会理他。她看来极为疲惫,居然立 刻绕过长凳一屁股坐了下来,坐到绿色的木板条上。   “袋子里是什么?”   姗曼莎举起袋子让他自己看,似乎累得连口都没力气开。他伸头往袋子里瞧,看见 里面装的是桔子汁和什锦糖果。   “这是点心嘛,”他说:“今天不吃正菜?”   “这是活力食品。蔗糖,还有葡萄糖。”   “你是为了什么锻炼身体?”   说完,他提高警觉的注视着她,小心她的每个动作。出乎意料的,她什么也没有, 反而做出她几周来不曾做过的事,把他吓了一跳。姗曼莎竟然缓缓斜过身子,把头靠在 了他的肩膀上“你还记得几个月前,”她悄声说:“我们到海边的事吗?”   “记得。” mpanel(1);   “还有我当时告诉你钻入我脑中的念头那些话?”   “也记得。”   “我觉得我好象被人麻醉了似的,我的脑中是乱糟糟的。我想我记得的最后一些事 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有一次我睡过头了,而且还做了一个恶梦。你记得吗?”   他点了点头。   “我是不是有一次想要坠胎?”   “是几个月以前。”   她不表示意见地点了点头,继续整理她的思绪。   “今天早上我做了一次睡眠研究,或是昨天?我记不得了。我是不是一直在做这种 研究?”   “对。”   “好奇怪。我全都记不得了,不过我却记得这一次,我知道它就是我做过的最后一 次。”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这是事实。有件事情就快发生了。别问我是什么事,或者怎么回事, 我知道有件大事今天就将发生了。这是一种不可动摇的感觉,一种信念。就好象,你记 得肯尼迪总统被刺的那天吗?我记得看到报纸说,人们‘知道’那一天将发生什么事。 结果他们是对的。现在我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一种不确实的确定感。我只是知道我 以前必须跑,而现在必须休息以恢复气力一样。因此,我必须用这个。”她指着袋子说, “来增加我的血糖,以储藏精力。这是不是很奇怪?”   他没有答腔,等她继续说话。可是她的目光开始变为呆滞。   “我得去洗个澡了。”   她这毅然决然的口气又出现了。姗曼莎再又板起冰冷的面孔,眼神转而茫然。胎儿 又一次控制住了她。   进屋后,她先拿出桔子汁,从容不迫的喝完了一大罐,然后再去洗澡。擦干身子后, 她坐在沙发上吃起了棒棒糖。   “我想出去兜个风。”她突然说。   “去哪里?”   “瀑布,你记得吗?我想去那。”   “天快黑了。改天再去吧。”   “我想透点新鲜空气。我要现在就去。”   别紧张,他心想。假如她想去那儿,那就载她去吧。只要他都跟她在一起,他就能 立刻送她到医院,万一有紧急情况发生的话。   她穿了一条孕妇裤,一件宽松上身,又套了一件毛衣。他们往西,直奔乡间而去,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记得得他们前一次旅行。那是在六月初,他获知姗曼莎怀孕之后不久的事。他从几 个朋友口中听说了这个地方――一条诗情画意、与世隔离、林木繁盛的小溪,以及一座 深谷和一道窄瀑布。它是在一条杳无人迹的侧路之外。那儿大部分的天然景色都未遭人 工破坏,没有石凳或烤肉店,也没有碎玻璃和破铝罐,而阴凉、生满青苔的河岸更使它 充满了浪漫气。那儿是恋人谈情说爱最理想的地方。   他们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行驶了两里,直到尽头一片杂草蔓生处才停下来。他 锁上车子,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条毛毯和一只手电筒,并打开手电筒为她照路,不过她似 乎并不需要,就能轻易从灌木丛中找出路来。远处,湍急的河水声越来越大;姗曼莎象 块磁石似的被吸了过去。布强生踩着她的脚步,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走了几百码后,他 们到达一块花岗岩表面的平地。   姗曼莎走过这块长约6 米的巨石,坐在边缘上,布强生则跟过去,站在她身旁。岩 石陡峭地向下斜去。此外,就一条小溪来说,这儿的水面相当宽广,约达5 米左右。冰 冷、急速的溪水下流15米尺后,在两块巨大的鹅卵石处急剧增加,并在狭谷中掀起汹涌 的波涛,汇聚成一道壮观的窄瀑布。   天上斜挂着一轮明月。在淡黄色月光的照耀下,花岗岩露出灰蓝的色彩。布强生打 开毛毯,坐到姗曼莎旁边,和她一起默默凝望月儿升上树梢。   不知是因感觉到他在注视她,还是因为情绪的昂扬,姗曼莎转过脸来,温柔地回望 着他,并且伸手抚摸他的面颊,把他的脸拉了过来。他们嘴唇轻轻地贴在了一块儿。   不可以,布强生心想,她有病。虽然我深深爱她,并且也极想要她,但是我不可以。   她的动作转为急迫。而渐渐的,他的抵抗力也融化了。她又变成了以前的姗曼莎, 强求但温柔。他们从容不迫地为对方脱下衣服,赤裸裸地躺在毛毯上,并且挤作一堆以 抵挡刺骨的夜风。然后,他们以一种他所特有的方式,一种他原来担心已永远消失的方 式,在月光下温存了一番。   然后,姗曼莎毫无表情的躺着凝望穹苍。她把手放在腹部上,轻轻的压一下再松开, 然后每隔3 分钟又做一遍。到了第四次时,布强生也摸了摸她的腹部,只觉它紧绷缘的, 非常结实。原来,她的子宫已开始收缩。   “它在动了。”她说。   她仍然凝望着穹苍,每隔几分钟就用手指揉她的腹部,并开始按摩她的乳房,紧捏 她的乳头。   “姗,我们该走了。”   “时候还早。”   “你可能很快就会生出来的。”   “第一胎的平均分娩时间是14小时。”   听完这句话,他好奇地望着她揉摸她的乳房。   “你在干什么?”   “按摩,这会刺激内生催产素的分泌,引起子宫收缩,就跟你的分泌物功用一样。”   “精液。前列腺素。”   好在胡言乱语什么……刹那间,他恍然大司的瞪大了眼。   当然。催产素……前列腺素。该死!原来她从头到尾一直在利用他,他的思绪飞回 到他和卢里太太的那次谈话上,当时,他向她解释了前列腺素如何可能引起分娩。真是 该死!就连任何一个医学院学生都知道,人类的精液是前列腺素最丰富的天然来源!而 他居然没有想到!   现在,真相终于大白。或许,真正的姗曼莎以前间或也曾闪现过,但是指挥她和他 做爱的,其实是那胎儿;命令她带他到她家和她发生性关系的,也是那胎儿。那个孩子 知道,经过几个月的时间,布强生的确能够提供些前列腺素给她的子宫,而刚好足够引 起几次收缩,促使“成熟”;而至现在,又刚好足够使她开始分娩。   他觉得自己真是愚不可及!凭他那些医学训练,他怎会一直未察知这件事?而且又 怎会要待她提醒后,才明白她按摩胸部是要引起另一种荷尔蒙的分泌,以刺激分娩?   自怨自艾无益,他心想。如今,时间已不容浪费,只要他越早把她弄入医院,他就 越早协助采取行动,以预防那些并发症,如果必须,他就是拖也得把她拖到医院去。   “再待会儿。”   “不行!我们要走了!”   “你记得那个瀑布吗?”   “姗――”他失去了耐性了。   “我们再去看看,然后就走,我保证。”   好吧,他就再纵容她最后一次吧。   他带头过岩石突出部分,一面用脚尖探索稳固的立足点。姗曼莎紧跟在他后面,由 他领路绕过较近那块鹅卵石,直到狭谷边缘。溪水在花岗石下面一尺外光汹涌而去,垂 直落入底下的平地。他们驻足观赏了片刻。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拜托了,就让我把脚浸一下水嘛!”   “天哪,”他摇着头说。可是她的声音是那么哀愁,就好像一个赖着不肯走的小孩 所做的恳求一样。“十秒钟,姗,就准泡泡脚趾头而已。”   布强生蹲下身子,然后坐在狭谷边缘上,他把脚伸进水里面,顿时冷得全身起满了 鸡皮疙瘩。此外,水势非常急速,他非得两手抱住岩石突出部分才不会被冲下去,坐稳 当后,他转过头来看姗曼莎。   千万没有料想到,她两手竟高举着一块岩石,两眼炯炯发亮。他惊疑不止的傻在地 上,不知所措,却见她竟又抓着石头向他脑门砸来,这下,他才想到举起手臂抵挡,但 已太迟。不过,在他举起手时,他的一只脚也跷了起来,而另一只脚禁不住激流的冲打, 以致身体稍微偏动了一点。岂知幸好由于这一偏,那块岩石只是从他前额擦掠而过,而 未造成致命的伤害。   布强生头晕眼花的倒在一边,恍恍惚惚只听得姗曼莎在尖声嘶叫。鲜血滴入了他的 眼中,他忍痛抬起头来望着她。到底她在叫些什么?   起初,他只听得她在噼哩啪喇的破口大骂,半天后,他才听出原来是在吼叫:布强 生医生该死!但是这段期间,姗曼莎仍然举着那块石头,她究竟为什么不再打他?他发 现她竟在哭泣,两行泪水流满了面颊。   他想用两掌撑起身子,没想到她又用石头向他手腕砸来,而同时却仍在低声哭泣。 他疼痛难忍的滚下身子,在岩石突出的部分摇摇欲坠。   “我求求你,姗!”   “不行!”   姗曼莎一面哭泣着一面往他脸部猛踢,使他翻落到水中,冰冷激流攫住他,把他抛 向对岸一块露出水面的岩石上,使他后脑撞及花岗石,立刻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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