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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奎恩在灼热的浓烟里拼命大口吸气,烫伤的手四处乱摸。他扯下滚烫的主磁铁,挂 上备用绕线磁铁。测试之后,电流有了,但超荷灯又闪了起来。显微晶体管阻碍了电流。 他只好回拉推力器,一下、两下,直到推力器微弱得让他感觉不到。他跌跌撞撞地冲进 驾驶室,眨巴着被泪水蒙住的眼睛,在控制屏上找到了一个模糊的灰点――那准是简诺 特。他无法看清具体数字,但他知道距离还远,推力器太弱,而空气又太污浊。他乱摸 乱按,终于将那个遥远的灰点纳入到了飞行目标。之后他摸进内务舱,寻找生命刹―― 悠悠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光圈站医院的塑料帐篷里。他胳膊有如针扎,脑袋咚咚直响, 眼睛也痛得厉害。他昏睡,醒来,又昏睡,后来他闻到一股刺鼻的星雾味道,这才发现 克雷坐在自己身边。   “该死的笨蛋!”他喉咙仍在作痛。“我是个傻瓜,我偷用了小飞船。对不起,克 雷,真对不起――”   “别说话。”克雷耸耸肩,看上去并不十分生气。“你能活着回来,我们高兴还来 不及。你朋友杰生告诉我们,你已经死了。”   “怎么会――”他疼得连呼吸都很困难。“怎么会――”   “放松点,孩子,”克雷笑着说,“不要讲话,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把你从船里 弄下来时我就知道,我也曾用过生命刹呢。不过,恩吉尔护士说,你很快就会没事的。”   他等着下文,心里隐约轻松了些。   “杰生没有管你。”克雷告诉他。“他一个人乘坐救急船转来,正好赶上启程回去 的飞船。他吹得简直神乎其神,说他目睹了一个躲在破船里面的外星人,说外星人的激 光照到你们的小飞船后,他才发现,说破船都给烧毁了。   “他还说,那外星人把你杀死了。”   他闭着眼睛,仿佛看见杰生毫无表情的笑脸,听见他懒洋洋居高临下的音调。   “委屈你了,小子。”   “他永远都那么狡猾!”克雷松开捏紧的拳头,吸了一口星雾。   “可我们只得听他讲。他说他想救你,后来带着耀眼激光的外星人爬出了破船;他 说他加足推力器马力,躲在飞船的背后,这才得以脱身――”   “胡说八道――”他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根本没有外星人――” mpanel(1);   “科万人从不说谎。”克雷的声音里明显带着讥讽。“但我们的望远镜没有得到任 何激光战斗的信息,小飞船没有任何激光的痕迹,你身上也没有。此时此地,我们都知 道他在撒谎,但回到太阳那边,有谁知道呢?”   他痛苦地呻吟着,问敏迪・兹恩的情况。   “走啦,和家人一起走了。我到泊位给他们送行时,听见敏迪问杰生出了什么事, 当杰生告诉她你已经死了,她大哭起来。”   克雷耸耸肩,斜眼看着他。   “认命吧,这是我们家乡的口头禅。命运不好哇,孩子。我一直看着你和敏迪,猜 得出你对她的感情,但你最好把她忘掉。她长得越来越可人,可她不属于你。”也许, 她属于杰生?这个想法令他痛苦不堪。不用说相对杰生而言,她太小了――然而,杰生 会这样想么?无论如何,在飞往太阳那边的漫长旅途中,她周围都是些像杰生那样的太 阳族,他们会令她痴迷,就像他自己一样。   他知道,他应该将一切忘掉。可是当克雷离开后,他在迷迷糊糊中等着恩吉尔来护 理他时,他想起有一天,她第一次告诉他,她必须和父母一起回家。   那时,克雷已经为他和敏迪做了两对翅膀,他们俩在体育馆宽阔的空间里一起飞翔。 简诺特引力很小,他们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玩得开心极了。忽然他看见敏迪脸色不对, 就问她怎么回事。   她装出高兴的样子把原因告诉了他。   “妈妈答应我,当我们回――回家以后,她要送给我一件重要的生日礼物。”她声 音微微颤抖。他见她咬紧嘴唇,她一伤心就咬嘴唇。“那就是,我自己的太阳标记!”   “我希望你留下来……”   当然她还太小,不可能一个人留下来。除此之外,她又说她父母希望她有机会发展。 而光圈站的男孩无论在文化方面、事业方面或其它任何方面都没有机会发展,这是她母 亲讲的。   他们顶着微寒直往上飞,两个人在上面飘浮很久。她的脸庞和头发散发出一种奇特 的花香。当他询问时,她大笑起来,说自己偷用了母亲一瓶昂贵的野木香水,因为她想 让他闻着清香。香味很快消失在刺鼻的塑料、氨气之中。体育馆向来很冷,因为它为整 个光圈站冷却空气。他们叉手飘飞,只偶尔腾出手来拍拍翅膀,谈起了过去一起度过的 美好时光。   “我们见面那天,”他故意逗她。“你说过,你不喜欢我。”   “噢,奎恩,如果我真的――”   她想笑,却颤抖着哭出声来。奎恩把她拉进怀中,他们接吻了。她信誓旦旦说长大 以后她一定再回来;他则轻言细语,说只要可能,他将追随她到太阳那边。如今躺在氧 气篷里,他仿佛看见她还在自己怀里,那么温暖,那么有力,那么美妙,仿佛闻到那野 木清香夹杂在氨气里面,仿佛尝到他们咸咸的眼泪。   绵绵思绪之中,他担心自己再也见不着她了。只有杰生・科万帮他,他才能踏上前 往太阳那边的路途。迷糊中他努力不去想自己匆匆忙忙犯下的错误,但杰生却不停地走 进他的梦中,他拿着诱人的太阳标记,仿佛拿着一块闪亮的金币,给了他,但马上又抢 回去。   恩吉尔护士不断往他血液中注入消毒药剂,慢慢将生命刹逼出体外。不久,他头脑 清醒了,也能从床上坐起来了,于是她搀扶他下地走路。克雷也过来给他打气。卡本来 调查情况时,还在担心破船上真的挤满了外星人。   “狗娘养的!”当最后确信从来就没有什么怪物时,这位胖子船长毫不掩饰他对杰 生的厌恶。“他现在滚回家,对巨头撒谎去了。”   “难道你不能和太阳那边通话,告诉他们真相?”   “那又有什么用?”卡本耸耸肩。“巨头宠爱儿子,他才不要真相呢。”   终于出院了。奎恩一方面想忘记对杰生的痛恨,一方面想摆脱屈辱的阴影,于是他 回到教室听课,到发动机房和乔莫一起值班。   克雷有时间也让他去圆顶观察台教他使用发动机。探测灯仍在工作着。   “输入兹恩的联络码,”克雷道,“发出交谈的邀请。”   奎恩听得直皱眉头。   “那些家伙有能耐抓住斯比卡号,而且很好奇地把它拆开,我们知道他们就在附近。 他们收到了我们的信号,也读懂了,但就是不给回音。”   “害怕我们?”   “有可能。”克雷耸耸肩。“他们一定已经猜到我们对那个外星鸟的所作所为。也 许――”他伸手去拿星雾。“谁知道他们是什么?谁知道他们怎样看待我们?也许按他 们的时空观念,他们可以花上一百年甚至一千年来观察我们。”   阿尔德巴伦又来了,带给克雷一封信。他读完之后,盯着星雾狠看了一会,再把信 读了一遍。然后,他目光严峻地把信递给奎恩:“你母亲写的。”   她写道,她和奥拉夫仍然在科万实验室上班。奥拉夫埋头搞他的超导体研究,而她 自己研究完外星鸟之后,现在教些课程,同时开始了一项新的研究,那就是太阳人和地 球人之间日渐显现的基因差异。   “从杰生・科万那儿听到奎恩的死讯,”她写道,“我万分痛苦。”   读到这里,奎恩内心一阵发冷。“把他一个人抛在那么遥远的地方,我一直都心有 不安。我常希望,无论如何我得想办法让他来太阳这边。”   他双手颤抖,愤怒的泪水夺眶而出,沾湿了信纸。   “那艘破船上还有外星人的消息令人难以置信,外星人袭击了杰生和奎恩――这更 是不可思议。至少我这么想,因为我们见过的外星鸟似乎根本无法伤人。   “兹恩夫妇遇上了麻烦。他们好像在船员上和杰生吵过架,我想,这一方面是因为 他们责备杰生对奎恩的死负责任,另一方面也因为杰生对他们十几岁的女儿表现了过多 的关心。   “返回实验室后,奥雷利娅开了新闻发布会,她通报了在简诺特上的工作情况,并 呼吁增加资金继续与外星人联络。她认为外星人可以成为我们的朋友,而且非常不理智 地对杰生关于外星人攻击人类的说法提出了疑问。   “她和蒂肯虽然没被正式逮捕,但安全部已将他们扣押审讯。   目前审讯仍在进行之中――我想,你应该记得安全部是干什么的,他们的女儿现住 在她姑父家里。她姑父与地球人做生意,发了大财。”   奎恩找到卡本,恳求允许他给母亲通话,告诉她,自己还活着。   “算了吧,”船长不悦地咕哝道。“那怎么行呢。你知道激光通信网络不能用于私 事。如果你不怕招惹审查官和科万人,你写封信就行了。”   他给母亲写了封信,之后又开始给敏迪写信,但他心里没底,敏迪是否还记得他。 他还惦记着想办法回到太阳那边与她见面――然而这种想法是多么荒谬!他把信撕碎, 他应该忘记她呀。   光圈站女人虽然不多,但还是有几个。莉雷丝・恩吉尔,也就是医院那个轻手轻脚 的护士,几个月来一直和敏迪在他梦中交替出现,但站上来了位新医生后,她就和新医 生结了婚。   还有就是多罗蕾丝・德拉。   多罗蕾丝是位漂亮的金发女郎,头发又直又长,金灿灿的,有如她脸上的太阳标记。 她的工作是管理计算机和规划园子里的作物耕种。有时她还自编自唱哀伤的歌曲,都是 悲惨的小调,唱的是从前爱上巨头的那些女人的不幸遭遇。   十六岁起,他开始和多罗蕾丝一起在体育馆做事。他把为敏迪制作的翅膀给了她, 听她唱她那些歌曲。体育馆外,她沙哑的嗓音并不好听,但在馆内,从弯弯曲曲的墙上 返回的回音把她的歌声变成了绕梁的呜咽,不知为什么就点燃了他心里的旧梦:只要他 能够去太阳那边,他就能找到自己在太阳帝国的父亲并且拥有灿烂的前途!   一天深夜在花园的供应房里,在塑料植物叶片的簇拥下,在刺鼻的氨肥气味中,她 教了他如何做爱。那个月几乎每天深夜,他们都去那里,黑暗中胶在一块,弄得大汗淋 漓,气喘吁吁。他几乎忘记了敏迪,但后来有一天她告诉他他们必须到此为止,因为她 决定嫁给乔莫了。   他顿时目瞪口呆,既恨她,甚至也恨乔莫。忽然敏迪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于是他 去上课,去观察台帮克雷(现在他可以一个人在发动机房值班了),尽一切可能学习新 东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仍想着敏迪,想着太阳那边。   终于,阿尔德巴伦又回来了,这次只晚了两个月。他惴惴不安地等着信件。有一封 母亲来的信。他撕开信封,一眼就看见崭新相片里的母亲,她和另一个女人一起站在陌 生的地球公园里。地下的草坪像地毯,只是绿得不行,还有一棵神奇的大树直冲蓝天。 和她一起的那个女人――是敏迪!   为了不致弄错,他又看了看相片。敏迪比记忆中更高了、更瘦了,黑发也更长了, 散落着飘在风中。她脸上的青春痘没了,显得有些严肃,还带着忧伤的神情。“奎恩― ―我的乖乖!”母亲写道。   “听说你死了,我们多难受啊。特别是你朋友敏迪,她比我和奥拉夫还难受呢。她 现在是一名学生,住在苏黎世,做一些具体的研究,同时努力忘记一次可怕的经历――”   安全部工作人员喊他名字,又扔给他一封信。是敏迪歪歪斜斜的字迹。他喉咙发痛, 赶快打开信封。信的开头显得很快乐。   “亲爱的奎恩,你母亲刚把你的信转交给我。得知你没事,我太高兴了――现在我 的手仍在发抖,所以我的信一定让你读来费劲了吧。我一切安好。我在实验室,听你母 亲的课程,同时兼职她的研究助手。   “然而,两年前――”   写到这儿,信换了一种墨水。   “我得给你讲一件糟糕的事儿了,奎恩。可怕得很,即使现在也不堪回首。我父母 ――”   后面一个字给涂了,他看不清。   “他们的麻烦始于飞往科多伯西的飞船上和杰生・科万吵了一架。他们明知道和杰 生争执是不明智的,可母亲就是不相信外星人能袭击微型飞船。着陆之后,安全部就扣 押了他们。   “这里面有太阳帝国政治的原因。科万家族和陈氏家族素有不和。有人指控母亲进 行的外星人研究应和了启示者的说法,即太阳人有魔鬼血缘,于是母亲必须作出解释。   “父母被扣安全部期间,我住在阿兹特卡的姑父家中。姑父总是忙碌,但他待我比 姑母待我还好。当父母终获自由时,他们来地球这边度假。他们需要这样一个假期。那 场灾害把他们折磨得够呛,而且也毁了他们的事业。   “我到苏黎世和他们一起,他们在太阳帝国有自己的土地。这时他们刚刚学会滑雪。 他们说滑雪很好玩,就像在简诺特体育馆里飞翔一样,他们要我也学滑雪。   “当然,关于圣族人恐怖分子,我们也听说了不少,但那个地区一向都很安全。我 们从未想过会有危险,直到有一天大雪滑坡,气车不能开了。突然一群人带着毒气枪冲 上车来,把车上每个人都打昏过去。等醒来一看,我父母双双不见了。‘他们被绑架了 ――太可怕了,奎恩!’“安全部也无能为力。他们用飞机和坦克封锁一切道路,但他 们谁也没法。几周以后,我们收到了赎金通知单。   “太阳帝国从来不付赎金――他们是那样讲的――但姑父不知从哪里得到了父母被 藏之地的消息。最后父母找到了――死了。安全部的人不让我去看父母。他们的尸体藏 在一个山洞里,在那儿他们受尽了折磨,最后被捆起来,在饥寒交迫中死去的!凶手没 有抓到,至今还逍遥法外。   “这事儿太可怕了,奎恩。回到姑父家住了好几个月,我才缓过神来。后来,姑父 就把我送到实验室和你母亲一起。你母亲真是个好人,我也喜欢这儿劳累的工作。   “我并没有忘记那件事,那件事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有时我还做噩梦,梦见那些戴 面具的恶人爬上汽车,猛击母亲脸上的太阳标记,骂她是撒旦婆娘。   “好吓人啊!   “我讨厌,奎恩,讨厌太阳这边的一切。我多么希望能回到你身边啊。当然这不现 实,也是不可能的。供应船说不清楚要隔多少年才上去一回,我甚至不敢肯定,供应船 还会不会去――”   又换了墨水。   “奎恩――”信上沾了一团墨迹。“我一直在想我们的事,想得很多。我知道太阳 这边的生活正在改变我。我猜,你也一样在改变。当初离开你,我十分难过,特别当听 说你死了我真是悲痛欲绝。但是照目前这种情况――”   又一团墨迹。   “我们最好忘记对方,忘记得越彻底越好,好让我们重新生活――尽管我们一起曾 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尽管我们都不愿忘记那段时光。写信跟你说再见让我伤心,因为 我仍深爱着你,但再见吧,亲爱的奎恩。”随后是用另一种墨水写的附注。“为了我们 俩的缘故,不要回信。你会明白其中原因的。”   他不明白其中原因,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晨早饭时,克雷从星雾中抬起头,表情严肃地眨眨眼睛,做出一副忧心忡 忡的样子说:“真难为你啦,孩子。不过敏迪说得对,她适合在那儿生活。你应该替她 惋惜,替整个太阳那边惋惜。太阳那边恶臭腐烂,科万人和启示者还在为一堆烂肉打个 不停呢!”   奎恩一个劲儿地摇头。   “现实点,孩子!科万人判你死刑,你就死定了,他们绝不出尔反尔,你要是给敏 迪写信,就会给她惹麻烦,甚至还会连累你母亲。”   奎恩一个寒噤,心底里羡慕克雷可以在星雾中找到安慰。   “要是你想做梦,”克雷接着说道。“就梦想一下我们光圈的未来吧。这儿有成百 上千的雪球,每找到一个,我们就在上面发展人类,我们建立起来的新世界之间相隔十 万八千里,即使太阳人和圣族人想来霸占,想来摧毁,他们也办不到!’’克雷扬起味 道很浓的手掌,直盯着他。   “想想吧,孩子。”   他点点头,不带一丝喜悦之色。“我祝你好运――”   “别做梦了!”克雷发火道。“你去不了那儿,难道杰生没把你教训够吗?”   “他骗了我,那份耻辱我至今铭记在心。只是无论何时,无论以何种方式,我一定 要去那边。”   “你要是去过那儿――”克雷摇摇头,然后吸一口星雾。“那儿是空中的丛林,科 万家族和陈氏家族就像丛林中的两只老虎。如果你向往那种地方,孩子――你就是个笨 蛋。”   “就算我是笨蛋――我还是要!”   阿尔德巴伦再一次延误了,这次是因为途中发动机出了故障。   在新船长麦加利・孟恩的指挥下,它终于上来了,那时奎恩已年近20岁。他急不可 耐地等着信件下来。只有一封信,是母亲写来的,敏迪没有写信。   这本在意料之中,但他仍然失望得心口发疼。   “我们仍住在科万实验室。”母亲写道。“这些天来我很少看见奥拉夫,他太忙了。 他们正在做一件工程巨大而又保密的事情。他连谈谈都不行。”   他一目十行,焦急地寻找有关敏迪的消息。   “姓兹恩的那个女孩子已离开一年多了。回她姑父那儿去了。   她已经长大,非常可爱,非常能干。本来她是可以在行星科学方面有所成就的。当 和她谈起你的时候,她说她要过一种崭新的生活、但她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生活。现在 我已没有她的消息,只听到一则新闻报导说她姑姑被杀害了。”   孟恩即将启程返回太阳那边的前夜,奎恩和克雷一起值班。简诺特没有黎明;太阳 从近处的地平线猛地升起来之前,简诺特的天空总是黑黢黢的。快下班时,观察台仍是 漆黑一片,只有各种仪器在闪动红光。四周寒冷而寂静。他检查完仪器,把探测器设在 “自动”档上,然后向外望去,看见阿尔德巴伦周围仍有灯光。人们还在往上装反应物 质。当阿尔德巴伦起飞时,他困乏得几乎睡着了。   一阵警铃将他从梦中惊醒。蜂音器发出刺耳的响声,信号灯闪烁不停。打印机也哗 啦哗啦地活动起来。克雷早已弯腰等在那儿了。他站立良久,表情专注,出奇地平静, 然后转过身来。   “有东西来了。”他说得很轻,但奎恩能够感觉到他内心的激动。“我不知道是什 么。”   “是反光吗?”   “不是,不是来自我们发出的光束……”   克雷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他转身凝望着望远镜指向的无边夜空,似乎想看出点别 的东西来。   “是什么……”   “是一股股激光。非常微弱,像探测信号那样跳动――但不像我们的信号。”克雷 弯下腰看着打印出来的东西。过了好久他才抬起头来。借着闪烁的红光,奎恩可以看见 他怪怪的表情。“有人――有什么东西正在远处探望咱们。”   距她新找到的窝还很远的地方,女王遇见了一个光圈雪团,足够填满她空空如也的 肚子了。她隐约嗅到一丝热度,这说明那雪团里有她梦寐以求的金属食物。这一下她再 也受不了肚里那饥饿的痛苦滋味了,转身想将它一口吞掉。   雪球里一只小摇蚊猛地冲出,朝她飞来,让她吃了一惊。那东西小得可怜,却很明 亮,也有令她垂涎的热度。她饿得眼冒金星,掉头朝它飞去。忽然那东西吱吱的叫声让 她停了下来。起初声音很微弱,而且很令她蹊跷,因为那东西说的话她居然听得懂。   “――我警告你飞远点!我们是纽林人。这儿是我们的光圈边缘,我们管它叫纽玛 琪。我在此代表纽林人和艾尔德郑重声明,这颗核星及其周围的世界是我们的!我警告 你飞开,离我们远点,因为我们――”   她轻蔑地大叫一声,淹没了那东西难听的吱吱声,但很快它又说开了。   “我们认识你,你出生之地曾经也是我们的。你们在那儿筑窝时我们还打过仗。只 是你们数量太多,而且凶残无比,我们才输给了你们,但是我们也从失败中学到了经验。 我们发明了一种武器。   如果使用了那种武器,我们本可以将你们赶走。   “但是我们没那样做,却到了这里,因为艾尔德的朋友们不准我们大肆杀戮。我们 听了他们的话,离乡背井,把一切都让给了你们。但我们带来了武器,所以我们警告你 不要穷追不舍――”   小摇蚊往一旁飞去,她一个猛扑想抓住它。   “走开!”它疯狂地尖叫道。“不准你进入我们的新光圈。”   这小侏儒居然如此无礼,她气得七窍生烟。这时,她回忆起了这些小摇蚊的故事, 那是她母亲讲述的祖先传奇故事中的喜剧场面。很早的时候,这些讨厌的小虫子喜欢成 群结队地聚在她们祖先的窝房,发出难闻的味道,而且不停地吹牛、威胁,后来祖先们 都懒得吃它们了。   “――别逼我们打仗,”这硬充好汉的小爬虫不停尖叫着。“你趁早滚开!我们不 用武器只是为了尊重艾尔德的习惯。你要是饿了,还有一个雪球没人居住,我们给你指 路,你可以去饱餐一顿――”   她看见它瘫倒在她的强辐射之下,动弹不得了。她把嘴伸了过去。   “滚开!”它想躲开。“我们不会允许――”   她嘴一合,那微弱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太小了,连热度也是骗人的。她狠嚼几下,竟没有尝到一丁点儿金属的味道。它小 得几乎不解决任何问题,但她还是将它吞进了肚里。   她舔舔无味的嘴唇,又飞向那只雪团。更多的小摇蚊从里面进飞出来,但都不像刚 才那只那样大胆了。但它们太慢,来不及逃走。只见她停下来,一口吞下整个雪团,免 得一个个去追赶。   小雪团和那只小摇蚊一样平淡无味,一点也没有自己腹中小生命急需的金属营养。 但她已顾不了那么多,把雪球舔吃得干干净净。至少它们可以用来填饱肚子,支撑她向 恒星飞去。即使在这儿,她也似乎嗅到了恒星诱人的味道。   简诺特奥特光圈内缘的一个冰球小光圈,距太阳距离600AU (相当于地球与太阳间 距的600 倍),其轮核由星际灰尘形成,外围冰块,混有水、氨气和甲烷。直径:129 公里;平均密度:0.9 ;表面引力:2cm/sec2;日长:19.08 小时。光圈站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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