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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身边的讨钱碗是空的,还被路人踏上一脚,踩成两半。一辆垃圾车,放慢车速, 在垃圾堆间转来转去,车后挂了根白布条,面上写着“罢工”二字。它绕过马里松 街开走了,藏身的老鼠又跑了出来,在一只只垃圾袋中钻进钻出,寻找吃食。 我等待天亮,等待星期六。如果火炬真的传到了我的手中,我得按照《福音》 中所记载的,沿着他的足迹行走,才能重复那些神迹。我在对面空场地里的那辆拆 了一半的旧汽车里过了一夜,等待着老瞎子醒来。我需要一个证据,一种肯定―― 或者是一种否定。 护士喝得太多,他的判断靠不住:伤者可能仅仅是被震晕了,一时昏厥,有可 能他是自动醒转过来的;至于自动售货机,正好出了故障,与我毫不相干。 老人嘟囔了几句,伸了个懒腰,咂吧着嘴巴,摸索着去够那只滚到墙脚的酒瓶。 我跳下废弃的汽车,从地下抓了一把土,吐了几口唾沫,搓成团。我穿过马路, 靠近盲人。他的眼睛只有白眼球:这次,不会再模棱两可了。 我把手在他脸前摆了摆,毫无反应。按照《约翰福音》中所记载的那样,我把 泥团糊在了他的眼皮上,把他吓了一跳。 “滚开,蠢货,狗屎,我操! ” 我温和地告诉他:“去西罗亚池子里洗洗吧。” 他狂舞双臂,抓住了我的腿,想把我拖倒。我嘴里不住口地念着咒语,用膝盖 把他抵在墙脚,用尽全力把稀泥糊在他的眼皮上,好让白翳消失。我在脑子里想象 着一幅正常的画面,试着把它印在他的视网膜上。两个头裹灰巾的黑犹太人走到我 们面前,想阻止,又犹疑不前,难道也因为今天是安息日之故? 我对他们说,别担 心,我这就走。又最后一次集中心力把手指按在泥团上,我精疲力竭地松开了手, 浑身像被抽空了一般。 我朝着摩瑞山走去,嘴中念念有词:“主啊,我知道我不配接受你,但只要你 说一句话,让他康复吧。”学着古罗马信仰耶稣的百夫长的样子,我把这句话念得 抑扬顿挫,随着脚步的节奏,一步步地踩到了我的心灵深处。 我不是造神迹的人,也不是救世主,我只是一个接收器,一个放大器,一个活 着的教堂,能收到神的信息。就是这样,主啊,我不配接受你,但是,请你说一句 话吧…… 突然,我听见盲人狂喊起来,说他看见了,说不可能呀,这个鬼光线太刺眼了。 人们纷纷跑过去,相互询问着:“那个给他治好眼睛的家伙,他人呢? ” 我缩着头,越走越快,穿过十字街口,沿着马笛森街跑了起来。转上122 街, 我回到家里。关上门,抵着门站着,气喘吁吁。我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名片。 听筒里传来留言机的录音:“恩特瑞杰医生的留言机,请留下您的姓名,及来 电原因。” “是吉米。” 喉咙抽紧了,在一片喘息声中,我又补充了一句:“我害怕。” 在帕克子午线宾馆的第四十二层楼上,有一间日光屋,从这里可以俯视中心公 园。 在日光屋中的游泳池里,一节水中健身操课刚结束,现在,整座豪华的泳池, 仅供瓦特菲尔警官一人所用。 “先生,请您脱鞋。” 恩特瑞杰医生目不斜视地与游泳池管理员擦身而过,直奔游泳池岸边。仰泳的 柯姆从下面看见他,调了头,游到岸边。CIA 的负责人上身穿了件花格子短袖衬衫, 下身很不协调地配了条休闲牛仔裤,脸色比平常更加阴暗,口气生硬地说:“您在 等他来检验PH值吗? ” “我还以为他同您在一块儿呢。” “那是刚才,”恩特瑞杰挥了挥手中的录音机,“我在外面等您。” FBI 长官爬上了游泳池的梯子,披着浴衣,眼光随着这个死板僵硬的人转,只 见他挨个儿推着每一块玻璃,终于推到了门,这才走了出去。 柯姆在更衣室里,不慌不忙地擦干头发,穿上短裤,套上圆领衫,这才去找恩 特瑞杰。 只见他正站在围绕屋顶边缘而建的塑料草坪跑道上等她。 “有什么问题吗? ”恩特瑞杰的声音由耳机里传出。 臂肘撑在身后的安全栏上,他递给柯姆另一只耳机,按下了播音键。 “躺下吧,一切都会好起来。” mpanel(1); “不,医生,糟透了。我只是个平凡人,我不要这种能量,我承受不起。” “为什么? ” “因为,因为……我不知该怎么说……死亡就是死亡,否则,生命也就不能称 其为生命了! ” “吉米,具体一点。” “任何事物都有个道理! 否则,就是不公平……为什么,让所有的人都去死, 而只救几个人? 而且,是救这个,还是救那个? 地球上有多少亿人,我一天又能救 几人? 我的能量,也许还会衰减。” “您相信吗? ” “我被逼得不得不信! ” “被逼? ” “被你们逼的! 如果你们不告诉我,我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些神迹的……” “您肯定您做了某些事情吗? ” “您去勒可斯通123 号街上转转,问问那帮流浪汉,还有犹太教堂的人,问问 ……” “我不管结果,只问过程。” “我看到一个家伙被车撞了,看上去根本就是死了,我说了声‘起来,走吧’, 他居然服从了我! ” “他可能只是一时昏厥,或者心肌梗塞.…..您说过,有位护士替他做了心 脏按摩……,,“那个瞎子呢? 他可是个真瞎子,我检查过了! 我用口水和了泥团, 抹在他的眼睛上,他居然复明了! ” “您知道,有些神经性失明者,视神经是好的,只是大脑不再处理视网膜送来 的信号。 您强行往他眼睛上抹泥团,他以为遭人袭击,在突然的刺激下,可能会接通大 脑与视觉神经的联系……” “他连黑眼珠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层白翳! 妈的,我怎样才能让您相信我? ” “为什么您要我相信您? ” “因为我自己已经完全糊涂了! 在接到您的电话之后,您猜我去干什么了? 我 去了橄榄山医院的急诊室。我站在那儿,四周都是受伤的、生病的人,还有快死的 老人,我就像在超市一样,一排排地巡视着,我在比较,不知该选谁……您要求我, 在我们见面之前,不能再去治疗任何人。我对自己说,至少,悄悄地,我有权利再 试一次。看看……看看它还在不在。” “您答应过我的,吉米……” “我随便点了一个,那是个截去手掌的人。” “后来呢? ” “我没敢。我还是坐上地铁,跑您这儿来了。” “没敢? 是为了遵守诺言,还是害怕失败? ” “都不是,这些都吓不着我。您知道圣马太是怎么说? 他说‘会出现些假基督、 假先知,他们能造神迹……”’“那又怎样? ” “没怎样,我只是反省了一些问题,就这样。” “依您之见,是从胚胎阶段,上帝就与您同在,还是在这二十四小时内,自从 您有了信仰之后,上帝才在您的心中重生? ” “如果不是上帝呢? ” “那是什么? ” “魔鬼。” “有点意思,您认为这是对您的考验? ” “我的考验? ” “耶稣曾被魔鬼带到沙漠里,考验了四十天……” “不是这样,他去沙漠,是去找艾赛尼派,他们想把耶稣培养成对付罗马人的 犹太领袖:他们教会他一些埃及魔法、通灵术和占星术。这就是为什么,他同他的 门徒提前三天过复活节。” 录音带中,沉默了片刻。柯姆看了恩特瑞杰医生一眼,目光中带着询问,后者 指了指录音机,示意她耐心一点儿。恩特瑞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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