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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该说的话都练习好了,做一个短短的自我介绍,要诚实,但不能做作:“对 不起,还是我,游泳池修理员。”她会说:“我认出来了。”我拎着一瓶香槟,一 步步地登上台阶,她的眼光,把我嘴里的话都融化了。她正在听爵士乐,诺拉・琼 斯的《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揪了一下,我们居然有相同的爱好。我把花去我旅游 费用的香槟放在她面前,说:“您好,柯姆。” 她从蜡烛后面凝视着我,不知是害羞还是嘲弄地鼓了鼓腮帮子。在她游泳时, 我没看清楚,原来,她的眼睛是浅灰色的,像牡蛎,但要鲜活许多。她化着淡妆, 穿晚礼服,在阳台满地枯叶的衬托下,显得那么超凡脱俗。 “您呢,叫什么? ” 我在香槟酒瓶的湿气上用手指画出我的名字,把酒瓶递到她的眼前。她在水滴 中辨读着,我补充道:“当时,我正在设备角换电缆盖。” “您的目光让我受宠若惊。十一月份,我的爱人弃我而去,从此,我的感情世 界一片荒芜。今天晚上,是我三十岁的生日,我想给自己一份礼物。我没有冒犯您 吧? ” 我被她的直截了当吓了一跳。我回答说,这没什么错,其实,我同她处于同一 种状态,但谈到礼物,不是恭维,也许,她应该得到更好的。 “我应该得到一记耳光。我不该这样同男人说话。” “但您说了。” “我没人,也没话可说嘛。您懂吗? ” 我点了点头。平心而论,我并不完全赞同。我告诉她,自从我恢复单身后,我 也是第一次这么看一个女人。她把手指竖在嘴唇上,打断了我:“要保持距离,否 则,我一旦动起情来,就会太投人。” 我把到嘴边的话“我也是”咽了回去。我问她跳水前,为什么要画十字。 “就像男人进入我身体前一样,那是一种条件反射,一种自我保护。小小的祈 祷,祝一切顺利,别染上什么病。” 我向她保证,在这个游泳池中,她毫无风险。 “您想同我做爱吗? 古来? ” 我说,当然啦,神情有些勉强。我喜欢稍稍含蓄点,别这么直奔主题。她面对 的是谁,好像都不介意,不过随手捡来罢了。但是,我还是纠正她,说我的名字是 吉米,不是古来。 当然,也不能怪她,在香槟酒瓶的水汽上读字,是不容易。 她抬头看了一眼站着的我,又把目光投向四周,像在找把椅子。我问她是做什 么工作的,她回答说,她刚进入律师事务所,然后接上原来的话题:“我们现在就 去? 香槟留着回来用。” “那蛋糕呢? ” “正好解冻,这是块奶油蛋糕。我刚从冰柜中取出,我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去您那儿? ” 我说我家又小又远。 “不,我是说,去游泳池? ” 她起身,滑到我的身上。我搂住她,心中闷闷的:游泳池对我没什么新意,每 当房主不在时,爱玛都喜欢同我在游泳池里兴风作浪。 柯姆一定感觉到了,她拉着我走下台阶,把我推进了看门人的套间。这里,可 以,我只来过一次,陪着看门人喝过一瓶啤酒。她推着我后退,穿过一件件蒙着罩 布的家具,把我推倒在沙发上,在这一群白色的幽灵间,我们开始做爱。 我觉得,她是个对健身痴迷的女孩,每做一个动作,都要解释能锻炼某块肌肉, 让过程变得索然无味。她还是那种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的女孩,整个世界都要跟 着她的逻辑运转。占上风使她快乐。 之后,我们像好朋友一样挤在淋浴喷头下,腿软绵绵的,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她很自豪于她的身体,而我的自豪,则是因为爱玛让我了解了一个真女人的爱 :很难满足,却又很能包容。她的手平压在我那布满肥皂的胸前,对我说,反正, 遇到我这样深陷在爱中不能自拔的人,我们之间只能是绝缘体。我看着她的眼睛点 了,点头。心中第一次对她涌起了柔情,她是那么理智,又那么坦诚,那么尊重我 的感情。可以这么说,温情能替代自私。 圆月映照在阳台上,蛋糕化成了一摊水,其上,漂着几根熄灭的蜡烛。她攥了 攥我的手,说了声谢谢。我说,生日快乐。她突然抱紧了我,说我是个迷人的男人, 但现实不允许她着迷。我说我理解,我亲了亲她的脸蛋,迈着轻松的脚步,穿过了 被荒草淹没的玫瑰园。 mpanel(1); 十点差一刻,我把车停在丹尼尔游泳池修理公司的停车场上,就在车里凑合一 夜了,明天好直接去工作。这样,我就不用在爱玛的镜子里看见自己。可以说,从 她离开我那天算起,已经六个月了,我第一次感到,离她那么近。 我真不知道一次失望的做爱,能带来那么好的效果。身上洒着玻璃天棚透进的 阳光,面前腾起咖啡的热气,我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沃尔纳炉台上刚煎好的鸡蛋。这 份速成爱情,从认识,到分手,不到五十分钟,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我找回了平 衡。对爱玛的激情,变成了一份醒脑剂。今天早晨,我想明白了,与其压抑自己, 来表示对爱情的忠诚,靠着虚荣心来硬充好汉,虐待自己,让自己一天天地枯萎下 去,还不如一边等待她的归来,一边去交往一个又一个有益而又有闲的女人。振作 起来吧,生活还在继续。正如娜布劳太太借给我的一本俄文书中所写的:“房子倒 塌了,废墟里开出了花朵。” “您好,伍德先生。” 我回头看到一个身穿灰衣的老黑人,胳肢窝夹着提包,面带笑容,目光亲切地 向我伸出了手。他那大腮帮,加上白眉毛,像极了宾叔叔牌大米的盒子上印刷的人 物。我摆出了一副很能干、很忙碌但真有紧急情况还是能抽出空来的样子,握住了 他的手。 “丹尼尔修理公司的人告诉我,在这儿能找到您。我是多诺威神父。”他凝神 看了我一会儿,才补充道。 我看到他后背上挂着的十字架,心中满是诧异。神父有游泳池,这不常见。他 可能是负责管理教区夏令营的。 “希望没太打扰您。” 我回答说,没事,我有五分钟的时间。我拉了把椅子让他坐,他却不出声地笑 了笑,用手指了指门外。但是,这里还行呀,晚上七点之前不许喝酒,周末之外绝 无妓女。我吃完鸡蛋,喝光咖啡,付了钱,随他出了门。在人行道上,他介绍我认 识了一个戴着方框眼镜的秃顶年轻人。 “恩特瑞杰医生。” 我们彼此问好。可能是氯过敏,游泳池里加了过量的消毒粉,导致了一群孩子 过敏。 “您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吗? 伍德先生。” 医生边握着我的手,边问。 他眼巴巴地看着我,眼神中有焦虑,也有希望,像电视竞赛中的参赛者,好像 谜底就握在我的手中。神父走下人行道,朝一辆巨型林肯车走去。那辆车有八米长, 六扇门,玻璃黑黑的.深感煮外的我看了看这辆车的车牌,我负责维修州长官邸门 前的喷泉设施:我能认出,这是辆官方汽车。看来,一定是一家聚积着要人的孩子 的夏令营。 医生转动着带有金按钮的蓝色手柄,打开了中间的车门,请我进去。里面是一 间冷飕飕的客厅,乳白色的沙发,吧台上方的吊柜下挂满了水晶杯,像电影里一样。 对面坐着一个红脸膛的男子,正往他的玻璃杯中叮叮当当地放几块冰。他的头 发油光锃亮,看上去像个船长。 “我是克莱伯尼法官,很高兴认识您。” 我说,我也一样。他口气中的敬重让我不自然起来。真没想到,我的名声这么 响。 不知是谁推荐的,反正我得抬价。 “喝点什么? ”神父建议。 他们三人并排坐在对面,专注地看着我,手指交叉着,赔着笑脸,好像我选哪 种饮料,直接关系到国家的命运。 “可口可乐,谢谢。” 他们为难地交换着眼色。他们没有,啊,对了,在康涅狄格州,可口可乐是禁 品。我伸手指了指那只长颈大肚瓶:“跟你们一样,行吗? 出了什么问题了? ” 法官和医生看看我,又看看神父,再转向我,好像在做比较。 “你们以前从没有见过面? ”法官问道。 我说没有,很可惜。如果我能得到维修他们的游泳池的工作,对我来说是一件 好事,尤其是现在。法官倒了满满一杯橙汁,又加了两块冰,伸手递给我,问道: “伍德先生,您对您的家庭了解多少? ” 他的语调清晰,像气象预报员,也像棒球播音员。 “我的家庭? ” “您的直系亲属。”恩特瑞杰医生精确道。 我咽了下口水。我很习惯递交我的简历,这很正常,有一次还交了四份,是给 州长办公室的。每年,他们还要我写一份喷泉管理申请书。但是,问家谱,还从来 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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