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我说的话，他们一个字都不相信。当我激动得语无伦次地讲述丽贝卡被戳穿 的可怕梦境时，吉福雷警长只是一个劲地嘲笑我，笑我说自己在梦中既是男人又是 女人，只有奎恩阿姨突然冒出的一句‘请你不要这样! ’才使他闭上了嘴。 “当我讲到那个丢弃两具尸体的神秘陌生人时，吉福雷警长又开始笑了，甚至 连他那个无能的副手丑亨德森也发出了几声窃笑。 “期间，帕特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了厨房，看到丑亨德森在窃笑，自己也跟 着窃笑起来。 “当我描述高布林如何带着我走出沼泽时，警长，形象地说，在地上打起了滚。 “我极力忍耐住自己的性子，只当没看见，吞下两碟大拉蒙娜用饼干桶烙饼料 做的烙饼，然后看着奎恩阿姨。 “‘奎恩阿姨，您知道丽贝卡是在沼泽里被谋杀的。我想要的只不过是找个人 到那里去收集那些遗留物做DNA 测试! ’“‘噢，奎因，我亲爱的宝贝。’奎恩阿 姨叹道。 “至于爆弹，这个时间已经远远过了他的睡觉时间，他看上去筋疲力尽。我知 道，我太让他担心了。 “然后，拿去杂货铺洗的照片回来了! 照片! “我把它们像发纸牌一样传给厨 房桌边的所有人看。它们拍得不错。从照片上看不出太多丽贝卡的遗骸，但是可以 很清楚地看到那五条生锈铁链，此外，从屋外拍摄的隐屋全景以及那个陵墓都相当 清晰。 “‘现在你们该相信了吧，’我说道，‘沼泽里面有一座屋子，你们无法否认 ；还有，如果那里的金属’――我用手指使劲戳在照片上――‘不是纯金，我就不 姓布莱克伍德。’“当奎恩阿姨做手势要求安静时，警长正在又一次弯腰大笑之中。 “‘好吧，’她宣布，‘我们已经听完奎因要说的话了。现在，这个岛是真的， 他也知道去那里的路，而且据他所说，这些神秘的尸体是在一个距离岛岸数码之外 的地方被丢弃的。 换句话说，他可以带你到他目击弃尸过程的准确地点，完全可以展开一次小范 围的搜查。’“警长无法停止他的大笑。‘好了，奎恩小姐，’他说道，‘您知道 我跟其他所有人一样，有多么崇拜您……’“‘谢谢，警长，’她立刻回应，‘除 夕之夜我期望收到由七个男童七个女童组成的贡品，当然，我要精选的。’“这次 轮到我笑得喘不过气来了，因为我知道这话出自弥诺陶洛斯的神话，但是警长对此 一无所知，只能呆呆地瞪瞪我又瞪瞪她。 当时的我十八岁，幼稚得因此觉得自己高他一等。 “奎恩阿姨不理会得意洋洋的我，她的话没有丝毫停顿。 “‘我会自己付钱，’她说道，‘把这些铁链和奎因描述的黑色残渣装袋收集 起来。我会付钱彻底完整地分析它们的成分，而且还会做DNA 测试，以此判断在这 些东西之中，是只有一个受害者还是有多个，以及死在那里的人是否是丽贝卡・斯 坦福――我们阁楼上有一个留有她头发的发刷，很方便。’她故意顿了顿，眯起眼 睛。 “‘警长，我请求你做的，’她以一种女主人的高姿态继续说道，‘仅仅是请 你到沼泽去寻找这些神秘的尸体。我假设，你和爆弹可以在早上乘坐摩托艇去。’ “‘摩托艇到不了那里的，’我赶紧说，‘你们必须跟我一样坐小独木舟。那些柏 树丛太密了。’“‘很好，那么，爆弹知道如何操纵撑竿，我假设你也会，波比・ 吉福雷警长! 就这样吧，你负责这件事，主要任务就是寻找那些弃尸。而我，假设 鲁比河城并没有雇用这方面的合格化验师，所以，我会通过我的私人医生来处理所 有实验室相关的事务。’“这时，一直都在嘲笑我的警长非常自然地露出微笑问道 ：“‘小姐，我是否可以委托高布林带爆弹和我到那个岛去? ’“这一次被激怒的 是爆弹，虽然他的声音相对于此刻的气氛依然低沉而且相当冷淡。 “‘我们不需要你去委托高布林，’他说道，‘不过我认为你需要派遣一支真 正的队伍进入沼泽，不仅寻找那些尸体，还要检查那些挂着铁链的死亡现场，也就 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残渣；你需要派人正式调查此事。’“‘爆弹，你知道所有这些 事情没有――’警长反驳。他就跟以前一样顽固，一样无知。 “但是爆弹继续施压，他的声音丝毫没变，只改变了说话的用词。‘你听我说， 警长，’他平静地说道，‘沼泽里的一具尸体，即使是放在一座屋子的二楼上，也 可能在几年之内就腐烂。奎因很可能无意中撞进了犯罪现场，也可能撞见了罪犯本 人。我坚持要求你带领一支队伍进入沼泽，如果你不肯，我会致电FBI 。’“最后 这话令警长真的着了慌，我不太肯定原因是什么，但是考虑到鲁比河教区流传的一 些谣言，以及斗鸡活动，我猜他是不想惹来FBI 多管闲事吧，所以他答应了。 “我不顾爆弹的努力阻拦，一路跟着警长走到了他的车前，反复强调那两具尸 体的事：‘您一定要去检查一下有谁失踪了! 我告诉您，我看见了。两具尸体，就 那样被丢进水中。您一定要去搜查。’“‘一次一件事吧，’爆弹最后说道，‘先 让他们查看那座屋子。然后，如果你认为自己可以准确指出那个陌生人弃尸的地方， 那么我们再要求搜查。’“警长和他那窃笑个不停的副手终于离开了庄园。奎恩阿 姨和爆弹逮住我，又叫其他所有人都离开厨房，只留下我们三个。 “帕特西对于自己不能留下颇有怨言，但是爆弹对她露出了我在他脸上见过的 最恼怒的表情之一，她终于放弃，绷着脸回到了小屋楼上的住处。 “爆弹随即激烈地训斥我，因为我没有服从奎恩阿姨，自己跑出沼泽，还‘偷 ’了他的手枪。此外还有一些措词强烈的声明，说我现在给自己带来了多么危险的 真正威胁，我是时候离开布莱克伍德庄园走进世界了。 “‘您说的“走进世界”是什么意思? ’我问道，‘您没看到这些照片吗! 沼 泽里有一座黄金陵墓，爆弹，我必须查出里面有些什么东西，还有那座屋子本身。 我哪里也不去。爆弹，您知道我想怎么样，’我竭尽全力解释道，‘我想把电力引 到那座屋子去，您知道的，让电缆穿过沼泽。我想把它打扫干净，让它可以重新住 人，成为一座真正的隐屋，但是我只有等他们把丽贝卡的遗骸收集起来分析之后才 能这样做，我只有为丽贝卡完成心愿之后才能这样做，虽然说真的丽贝卡对我做的 并不全是好事。’“他看起来既难过又疲倦，而且缓缓转变为恼怒。 “但是我不愿意罢休。 “‘还有，他们必须抓住这个陌生人，’我说道，‘这个谋杀犯，这个把尸体 丢到我们沼泽里的混蛋。’“然后，爆弹终于爆发了，一种过去我见过无数次的爆 发。他怒火冲天，对象是我，就跟他对帕特西时一样。 “‘你小子头脑越来越发晕了，’他说道，‘你必须就此罢手。如果你想呆在 家的附近，你可以去读巴吞鲁日的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但是我希望你能去东部读 哈佛。奎恩阿姨已经看过莱恩娜给她的关于你的教育和考试的所有材料，你现在已 经可以轻而易举地入读常春藤盟校。你必须离开这里。’“‘亲爱的，’奎恩阿姨 说道，‘爆弹说的完全正确。你现在必须想想自己在世界上的将来，而不是那些曾 经住在这座大屋里的人的秘密和历史。这座大屋是你的，将会在这里等你一辈子。 可你现在处于一个印象决定一切的年纪，你是时候离开了。’“我沉默了。我遇到 了绝对的阻力。我心想，那些鳄鱼是否会如此迅速地就把那些尸体吃光而不留一点 痕迹。我心想，我是否能准确地指出在岛上目击那卑劣行径时所站的位置。 “‘你去睡吧，奎因，’奎恩阿姨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在外面见到了一些事 情。我不会怀疑你，而且很明显隐屋是存在的。你已经带回了证据。可是现在很晚 了，所有事情都得等到明天早上。’“我回到楼上，看见大拉蒙娜在冰冷的壁炉旁， 坐在我那把扶手靠背椅里，手中拿着她的玫瑰经念珠。她那一头全白的长发已经编 好，穿着她最好的玫瑰花法兰绒睡袍。她用力拥抱了我一下，然后我去沐浴更衣。 “我们做了睡前祈祷之后，我说我太累了，没劲念完整部玫瑰经，于是我们很 快就面对背地偎依在一起躺下。我又想起了那个残月的虚弱光亮之下的神秘陌生人。 “然后，我听到电脑自己打开了，屏幕上发出微弱的绿光。 “真烦人，我心想。‘高布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喃喃问道，然而，我 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是电脑键盘的敲打声。 “我从床上弹起来，跑到前厅瞪着电脑。 毫无疑问，他已经几乎敲完一个句子了：奎因，到处是危险；我害怕。 “我愣在当场。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是的，他可以把电脑开开关关，但 是不通过我的手就在上面敲写? 我在电脑前坐下，一边敲打一边大声念道：“‘高 布林，我爱你。要不是有你，我回不来。你解释一下，危险是指什么。’“我把手 移离键盘，看着按键像被施了魔法一般迅速地此起彼落，敲写道：我在近处远处都 能看到危险。离开。我爱你。不要爱丽贝卡。 “当按键又开始活动时，我正在轻声回答他，就像以前一样出声跟他说话，告 诉他，他不需要担心。屏幕上写道：使用电脑，奎因。我在电流之中会有力量。此 刻我在其他任何方式下都没有力量。 沼泽让我太累了。奎因。走吧。 “这一切让我目瞪口呆，但是也符合我对他越来越深入的了解，于是我敲写道 ：“‘高布林，那个陌生人是谁? 那些躯体是谁? ’“‘我不知道，’他回答，‘ 那些躯体是死的。’“这是一个高布林的思维方式的典型例子。我呆呆坐着。过了 很久，我又敲写道：‘高布林，我爱你。永远不要以为我不爱你。 请容忍我和我飘忽不定的态度。’“没有回答，然后，在我按下保存按钮保留 这段小小的对话之前，电脑自己关上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高布林把它关上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自己四周大声问道。但是黑暗中没有回答。我无 可奈何，只有回到床上…… “我躺在床上，醒着，思考着发生的一切，包括高布林如今可以不需要我的左 手就自己在电脑上敲写的事实――这是一个令我担心的发现，一个与他带着我离开 了沼泽的清楚意识纠缠在一起的发现。 “总的来说，我的意思是，我因为自己对高布林的态度那么恶劣而感到内疚。 “高布林重新获得了我的钦佩，就跟我还是个小男孩时，他教我拼写复杂词语 的时候一样。高布林和我再次亲密起来。高布林知道我在说真话。高布林了解所有 事。 mpanel(1); “我觉得振奋，同时却完全拒绝接收他给我的信息。我们很亲密，这才是重要 的。 “然而，我们的亲密将会更进一步。 “夜里，大拉蒙娜打着鼾，我半睡半醒地做着丽贝卡的梦，房间里来了一个陌 生人。 “高布林一手按在我肩膀上把我弄醒了并且给我预警。当时我睡在床的左边， 他把我翻成了左侧睡，我睁开眼睛，看到高布林瞪着我后面壁炉的方向。然后高布 林用力捏了我一下，在岛上的时候，这样的一捏意味着提高警惕。 “我装作熟睡，很自然地翻了个身。 “壁炉架旁有一个人影，根据它和壁炉架的比例我猜它是一个高个子男人―― 从它的轮廓我还看得出这个男人我不认识，但是它的身形跟我在月光下的沼泽里看 见的那个男人身形相符。 “我可以看到一个大脑袋、方肩膀和壁炉架上一闪而过的手。我肯定，是同一 个男人! 然后，从壁炉架上传来轻敲的声音。架子上有一些白色的东西。 “接下来，传来一阵低笑。 “我闪电般飞快地从床上跳了起来，高布林竭尽全力想阻止我却没有用。当我 光着脚冲过房间时，我听到纸张被揉皱的声音，看到黑暗中有一个白色纸团被丢进 了壁炉。 “在我迈出第二步之前，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了。 “我用目光搜遍房间。我冲出打开的房门，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阁楼和楼下 都没有人。 “布莱克伍德大宅里的所有客人和居民都在睡觉。从厨房的窗户我可以看见在 亮着灯的小屋那边，负责守夜的克莱靠在椅背上，架起脚，在看电视。 “我的心在狂跳。 “发出警报有什么用? 这一次有谁会相信我? 我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里，从壁 炉里捡回那张揉皱了的纸张。不用读我就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是我写给蜜糖魔鬼岛 的入侵者，警告他离开我们的土地的信。 “我把它展平，翻过来。上面没有写任何回应。然后我想起壁炉架上的轻敲声， 不用说那里有一封信，或者说，至少是一张折起来的白纸。 “我激动得难以名状! 这是他留下的。 我的手使劲发抖，抓起这张纸拿到书桌旁，扭开小小的卤素灯，希望不会弄醒 大拉蒙娜。 “这张白纸很厚很漂亮，上面的字迹华丽而夸张。我可以闻到写这些字时所用 的印度墨水的味道。它的大致内容如下：塔奎因，我亲爱的孩子：你的通知令我不 快。而且，我对于你指手画脚的行为相当愤怒，因为，感谢你那位慷慨大方而且深 谋远虑的曾一曾一曾祖父曼弗雷德，我不挂名地拥有蜜糖魔鬼沼泽中这座隐屋的主 权。若不是今晚我看见了你并且看出你是个敏感认真的年轻男子，我可能已经采取 比写信更严厉的措施了。 事实上，请让我说明，我希望你不要骚扰那个岛屿，同时，我也特别要求，你 和你的家人不要到那里去。我珍惜自己的私隐，塔奎因，也许比你珍惜自己的生命 更甚。多谢合作，我的孩子。 隐屋居民“我把信折起，跟刚才冲出去时一样，连袍子或者拖鞋都顾不上穿， 就跑到楼下奎恩阿姨的卧室里。仗着自己是孩子，推门进去了。 “房间里当然亮着灯，奎恩阿姨坐在她的躺椅里，包裹在钻石和绸缎被子之中， 拿着一品脱粉红色的雪糕正在吃。 “陪她睡觉的杰斯明，躺在床上睡得很香甜。 “电视的音量被调得很低，从那里传出贝蒂・戴维丝和奥莉薇・德・哈佛兰的 声音。 “‘塔奎因，’奎恩阿姨立刻说道，‘什么事? ’她把嗡嗡低响的电视声音关 掉，‘你的样子像是看到了班柯的鬼魂。过来亲我吧。’“我乐意之极，上前亲她。 “‘他到我的房间里来了，奎恩阿姨，’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把信纸在她 眼前摇晃，‘他给我留下了这张字条。我看见他了，奎恩阿姨。他站在我的壁炉旁。 是高布林告诉我他在那里的。这就是他留给我的字条。奎恩阿姨，我跟您说，沼泽 里正在进行某些跟谋杀相关的勾当。虽然听起来有点疯狂，但那可能是某个秘密的 拜伦主义组织。’“‘让我看看这封信。’她边说边把雪糕放到一边。这时杰斯明 也抬起了头，正从毛毯里往外滑。 “我把楼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们两人。 于是杰斯明看了那张字条，奎恩阿姨又再看了一遍。我激动得只知道来回踱步。 “‘如果有人开始这样不敲门就闯进来，’杰斯明说道，‘我们必须开始给前 后门上锁了。’“‘我们的前后门不上锁的吗?!’我大吃一惊。 “‘不上的，你知道我们不上锁的，’杰斯明回答，‘因为客人们随时会从新 奥尔良返回。你曾经见过前门或者后门的钥匙吗，塔奎因・布莱克伍德? ’“‘这 个家伙嘲笑我，’我尽量平静地说道，可结果是根本不平静，‘他在笑，我跟你们 说。我听到他在笑，而且……’我停下了，那个笑声跟我在眩晕符咒之下听到的笑 声一样。那个笑声就是伴随着丽贝卡的凄惨哀求的笑声。噢，然而谁会相信这种事 !“‘塔奎因，你怎么了?’奎恩阿姨追问，‘不要这样站着发呆。杰斯明，你跑去 找克莱，告诉他我们这儿有人侵者，要他检查整个庄园。快去。’“杰斯明出去了。 “‘塔奎因，停止你的发呆，’奎恩阿姨说道，‘这事必定有缘故，我的意思 是，一定有某些合理的解释。也许你真是偶然碰上了。那也许是一个在沼泽里聚会 的秘密组织，你知道的，某种浪漫神秘的组织，他们的其中一员闯进了这座大屋， 你知道，我们是二十四小时敞开大门的，而他居然敢跑上楼……’“‘丢弃死尸可 一点儿都不浪漫。’我说道。 “‘亲爱的，也许他丢弃的是其他东西，只不过看起来像人而已。’“我略略 转身，看到高布林的微弱身影站在豪华大床的一根床柱旁边。他用力向我点了点头。 “我看看奎恩阿姨。她的目光经过我看向高布林所站的地方。 “‘那些是死尸，奎恩阿姨，’我说道，‘我肯定，因为高布林知道，高布林 很害怕。’“她陷入深思之中，然后抬头看着我。 ‘我可爱的孩子，’她说道，‘我会请人用尽所有可能的方法调查此事，确保 不会出错。但是我要你离开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