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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这种感觉――速度、高度和抱着我的强壮手臂――跟我和我的制造者一起飞行 时一样。我完全信任它。 然后,是突然的俯冲。 当他放开我的时候,我全身发抖,好容易才稳住自己没有头晕眼花地栽倒在地。 我们站在一个阳台上,一扇半开的玻璃门把我们和一个亮着灯的房间隔开。房 间里摆设着相当常见的现代家具,很雅致:米色天鹅绒椅子和沙发,必不可少的大 电视,调暗的电灯和散放各处的铁桌子或者玻璃桌子。 房间里有两个肤色浅黑,非常漂亮的年轻女人,其中一人忙着摆弄咖啡桌上的 一只箱子,另一个人在不远处的一面镜子前梳理长发。她们穿着颇为裸露的丝质裙 子,式样都很时髦,露出不少深橄榄色的肌肤。 莱斯特又伸出手臂抱着我的肩膀,轻轻捏了一下。 “你的心灵感应发现了什么? ”他耳语道。 我向着镜子前的那个女人放出心灵感应,立刻就听到了关于谋杀的窃窃私语。 另一个女人对此更是习以为常,而且,这两个女人似乎都参与了一件此时就在距离 此处一段距离的地方正在发生的罪案。 这栋楼房是一个优雅的酒店,穿过一扇房门我可以看到里面的卧室。我可以闻 到其中一张桌子上传来的杜松子酒香味,闻到鲜花的香气,当然,还闻到了待宰猎 物的浓重气味。 饥渴在我体内升腾。饥渴令我双眼迷蒙。我的口中已经尝到了鲜血的味道,我 的身体感到了每次吸血之前的那种无穷无尽的极度空虚。没有任何东西能令你充实。 没有任何东西能驱逐这种难受之极的饥饿。 “正是绝佳的猎物,”莱斯特低声说道,“但是,不论我们多么想粗暴地对待 她们,也不要让她们受苦。” “好的,阁下。”我毕恭毕敬地回答,“可以把镜子前面的那个给我吗? ” “为什么? ”他问道。 “因为我可以从镜子里看到她的脸,而且,她很残忍。” 他点点头。 他把门推开,我们走进房里凉快清新的空气中。但是,饥渴令我燃烧,饥渴无 法遏制。 两个女人立刻大声抗议。我们从哪里来? 我们是谁? 粗俗的语言、威胁。 我残余的理智注意到那只箱子里装满了钞票,不过,那有什么意思? 房间远处 那扇窗户旁边的一大瓶五颜六色的鲜花比它有趣不知多少倍。鲜血比它有趣不知多 少倍。 莱斯特从我身边滑过,双手抓住了往右边跑去的女人。她口中冒出的连串怒骂 顿时停止。 另一个女人朝着沙发冲去,我看到那里有一把枪,她绝望地朝它扑去。但是, 在她碰到枪之前我已经抓住了她,紧紧抱住,盯着她黑色的眼睛。 她用西班牙语向我丢出一连串的诅咒,令我体内的饥渴暴涨,她的诅咒就像是 在煽风点火。我把她脖子上的黑发向后撩开,拇指沿着动脉滑动。她满心憎恨,她 已经发狂。 缓缓地,我咬向鲜血的源泉。 我回想起我的制造者的教导。爱她的罪,跟随她的人生路,将她的邪恶变成你 的邪恶,这样,你就不会犯罪。当她的心灵在我的眼前揭开时,我奋力遵守教导。 我四出搜寻着谋杀,我找到了,猖獗、野蛮的谋杀,永远都是为了白粉;还有,帮 助她脱离出生的肮脏贫民窟深处、走向华服珠宝、走向那些奉承她迷人美貌的人的 财富;还有,隐藏在她的血液里、隐藏在她的意识深处的一次又一次谋杀。 是的,爱你,我轻语道,爱你纯粹的意志和那曾经的怒火;是的,给我吧,温 暖甜香的血流中携带的愤怒,然后,突然地,她那被释放的爱意朝我涌来。 无须言语,她说道,我臣服。无须言语,她说道,我明白了! 然后,她全部的 一生毫无保留地呈现,她成熟的灵魂向我展开,她完全明白现状无可避免,她的罪 像是被天堂之手从她的心中连根拔起。 但是,我不再饥渴,我被她填满,我已经得到了她,我放开了她,开始觉得昏 昏欲睡,但我继续轻吻那小小的伤口,舔掉我溅出来的几滴小血珠,掩盖吸血留下 的痕迹,然后轻轻地、轻轻地把她放在一把椅子中。我亲吻她的嘴唇。 我在她的跟前跪下,用舌头强行挤进她的双唇,打开她的嘴,吮吸她的舌头, 用牙齿轻巧地咬下去,然后,一道细小的血流再次冲进我口中。 终于,再也没有血了。 我用左手的手指把她空洞的大眼睛合上。我感觉到她眼睑后的目光,她的血在 冲洗我的全身。我弯下腰,亲吻她的胸膛。鲜血带来的冲击一阵又一阵地在我身上 冲过。 我放开了她。 和往常一样,我有点发晕,我转过身,看见莱斯特在等我。他,一个高贵的身 影,在打量我,像是在沉思,他的金发在灯光之下几乎成了白色,他的紫罗兰色的 眼睛睁得很大。 “这次你做得很好,小兄弟,”他说道,“你没有洒出一滴血。” 我想说的话太多了。我想谈论她,谈论我超出预料地品味到她的一生,谈论她 跟随命运留下的足迹;我还想说,我是多么努力地按照制造者的教导去做,不仅吞 下了鲜血,还吞下了邪恶,用我的舌头深入地品尝它。但她不是我们应该谈论的话 题。 她是猎物。如今她已经是过去式,再也不是话题了。 ’鲜血占据了我。温 暖占据了我。整个房间像是幻觉。莱斯特的猎物躺在地上,已经死去。那一箱子钞 票,毫无意义,买不到任何东西,改变不了任何事实,救不了任何人。那些鲜花艳 丽夺目,有缀满花粉的粉红百合,有深红的玫瑰。整个房间完整、终结、静止。 “没有人会哀悼她们,”莱斯特柔声说道。 他的声音像从远处传来一般遥不可及。“不需要为她们寻找简易坟墓。” 我想起了我的制造者,想起了蜜糖魔鬼沼泽的黑水、浓密的浮萍、猫头鹰的叫 声。 房间里有些东西变了,但是莱斯特不知道。 “醒醒,”莱斯特说道,“这很重要,小兄弟,不论鲜血有多么香甜,也不要 在喝下它之后让它把自己变得虚弱。” 我点点头。然而,有事将要发生。房间里不止我们两个。 就在莱斯特的身后,我看到另一个我的模糊身影正在成形。我看到高布林,跟 我一模一样。我看到他脸上的疯狂微笑。 莱斯特转过身。“他在哪里? ”他轻声问道。 “不,高布林,我不允许。”我说道。然而,这根本阻止不了他。那身影闪电 一般朝我扑来,却仍能保持人的形状。在我的眼前,他看起来就跟我自己一样清晰 ;然后,他开始和我融合,我的四肢阵阵刺麻,手上、颈上、脸上像被无数小针扎 戳。我挣扎着,像被困在一张完美的网中。 mpanel(1); 从我体内的深处,又传来了那种高潮一般的悸动,一种我跟他合而为一、没人 能将我们分开的强烈感觉,我忽然很想要他,是的,想要他和我永远在一起,然而, 我的口里却喊着别的话。 “放开我,高布林。高布林,你必须听话。 是我,创造你的人。听我说。” 但是,没有用。触电一般的震颤无法停下,我的眼前只有我们两个在幼年时期、 男孩时期、男人时期的影像,全都在飞快地移动,我根本无法看清,无法拒绝或者 确认。阳光从一扇敞开的房口洒进来;我看到油地毯上的鲜花图案。我听到蹒跚学 步的孩童的笑声。我还尝到牛奶的味道。 我知道自己正在倒下,或者是快要倒下,是莱斯特坚定的手臂在扶着我,因为 我心知自己并不在那个洒满阳光的房间中,然而,我的眼前只有那个房间,还有高 布林。小小的高布林在嬉闹、在大笑,我自己也在大笑。我爱你,对的,我需要你, 当然,我属于你,我们在一起。我低头看,看到自己又小又胖的左手,握着一把汤 匙在使劲敲打。在我的手上是高布林的手。汤匙敲在木头上的砰砰响声二次又一次 地传来,还有,从那房门洒进来的阳光,是多么美丽,不过,油地毯上的花朵已经 磨破。 然后,就像出现时一样粗暴地,高布林撤退了。我只来得及瞥了一眼那个人形, 看到他双目圆睁,张大嘴巴;然后他的身影就开始扩散,失去了形状,消失了。 房间里的帷帐在摇晃,那瓶鲜花忽然翻倒,我模糊地听到滴水声,然后是花瓶 落在柔软地毯上的声音。 云里雾里,我呆看着那些散落的鲜花。 是粉喉百合。我想去捡起它们。遍布我全身的小伤口如针一般刺痛着我。我讨 厌他,因为他把那瓶花弄翻了,弄得百合花撒满了地板。 我看着那两个女人,看看这个,再看看另一个。她们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死 亡。 我的高布林,完全属于我的高布林。我的脑海中只留下这一个念头。我亲爱的 精灵,我一生的伙伴;你属于我,我属于你。 莱斯特扶着我的肩膀,我只是勉强站着。 事实上,如果他放手,我就会摔倒。我没法把目光从那些粉喉百合上移开。 “他根本没必要把花弄掉,”我说道,“我教过他不要伤害美丽的东西,我在 我们俩都很小的时候就教过他了。” “奎因,”莱斯特说道,“醒醒! 我在跟你说话。奎因! ” “您看不见他。”我说道。我全身颤抖着,盯着双手上的细小伤口,但它们已 经开始自愈了。我脸上的小伤口也是一样。我抹了抹脸。手指上只有浅浅的血迹。 “我看见血了。”莱斯特说。 “您看见什么样的他? ”我问。我的力气开始恢复。我竭力理清思绪。 “一个人形,”莱斯特回答,“由鲜血组成的一个模糊的人形,悬在空中,只 维持了一瞬间,就散成了无数血滴,像一股云雾漩涡,最后,像被什么东西吸出去 一般迅速地穿过了打开的房门。” “那么,您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您了。”我说道。不过,我意识到他其实并不 能真正地看见精灵高布林。他看到了血,是的,因为血是可见的,但他无法看见那 总是出现在我眼前的精灵。 “它不能真正伤害你,”他说道,他的声音温柔和蔼,“它无法从你身上吸到 真正大量的鲜血。比起你从那女人身上得到的血量,它只吸走了一点点。” “但他会再回来,完全是随心所欲,我根本就无法抵抗他,而且,我可以发誓, 每一次他都会吸得比上一次多一点。” 我站稳了,他放开我,伸出右手抚摸我的头发。虽然高布林的袭击导致的精神 恍惚已经缓缓退去,但是他这不经意的友好举动,加上他炫目的外表――灵动的双 眼,匀称精巧的五官――仍然令我神魂颠倒。 “他居然能到这里来找我,”我说道,“这个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 他既然能在这里找到我,就能在任何地方找到我,而且每一次,就如我所说的,他 都会多吸一点血。” “你当然能对抗他。”莱斯特鼓励道。 他的表情全是关心与呵护,一时之间,对他的需要和敬爱向我铺天盖地而来, 我快要哭了。我强忍泪水。 “也许我可以学习如何对抗它,”我说道,“但是,那样就够了吗? ” “来吧,我们离开这个墓地,”他回答,“你得把他的事情告诉我。你得告诉 我这一切是如何演变而来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知道所有答案,”我说道,“不过,我确实有一个故事要 对您述说。” 我跟着他走出阳台,走进新鲜空气中。 “我们去布莱克伍德大宅吧,”我说道,“我觉得没有别的地方更适合让我们 安安静静地谈话了。今晚那里只有我的阿姨和她的可爱伙伴,也许我的母亲也在, 但她们绝对不会打扰我们。她们对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高布林呢? ”他问道,“如果他回到那个地方,会不会变得更强? ” “我觉得,”我回答:“他会跟刚才一样,但是我会变得更坚强。” “那就去布莱克伍德大宅吧。”他说道。 再一次,他用结实的手臂抱着我,我们一起向上飞去。天空在我们眼前展开, 满天云彩,我们冲破云彩朝着群星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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