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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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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茂伊约的殖民者就变得孩子气。“计划都已经订好了,”我说,“128573个移 动小岛有足够大的面积,能够在上面建屋子。它们的租约早已上市。小些的岛可能 会被分割.我想。主群岛将会被开发作娱乐胜地。” “娱乐胜地,”希莉重复道,“会有多少人从霸主通过远距传输器到这儿…… 到这个娱乐胜地? ” “你是说最开始吗? ”我问,“第一年只会有几万。只要惟一的一扇传送门建 在24l 岛上……也就是贸易中心……人数就会受到限制。到第二年首站也建立传送 门了之后,也许会有五万。那将是相当奢侈的旅程。一个种子殖民地首次向环网开 放之后,一般情况就是这样。” “然后呢? ” “在五年试用期之后? 会建起上千扇门,当然。我想,在授予霸主正式公民资 格的头一年,会有两三千万新居民传送进来。” “两三千万,”希莉说。下方指南针架射来的灯光照亮了她褶纹纵横的脸。她 依然很美。脸上竟然既没有愤怒也没有震惊。我还以为她会两种情绪一起来。 “但是接下来你自己也会成为公民,”我说,“可以自由地到世界网的任何地 方。会有十六个新星球供你选择。说不定到时候还更多。” “是啊,”希莉说着,把她的空杯子放到一边。细雨在我们四周的玻璃壁上划 出条条细流。嵌在手工雕刻框中的粗略的雷达显示屏显示,海面空无一物,风暴过 去了。 “这是真的吗,梅闰,霸主的居民在很多星球都有家? 我的意思是,有一座房 子,不同的窗户面朝着不同的天空? ” “当然,”我说,“但那样的人也不是很多。只有富人才买得起那样的跨星宅 邸。” 希莉笑了,把手放在我的膝盖上。她的手背上满是斑点,青筋暴突。“但是你 很有钱啊,不是吗,船员? ” 我把头转向别处。“不,我还不算。” “啊,但是那天很快就会到来了,梅闰,很快。对你来说会有多久,亲爱的? 在这里还待不到两周,你就又要回你的霸主星球去了。你再花上五个多月,把最后 的部件带回来,再花上几周让一切工程就绪,然后你就成为一个有钱人,传送回家。 穿过空茫的两百光年回家。真是个奇异的想法……但是我会在哪里? 还有多长时间 ?还不到一个标准年。” “十个月,”我说,“三百零六个标准天。对你来说是三百十四天。九百零八 次替班。” “然后你的流放就完结了。” “是的。” “然后你就会满二十四岁,成为一个富翁。” “是的。” “我累了,梅闰。我现在想睡觉了。” 我们设定好舵柄,安置好碰撞警报,然后走下甲板。风再次微微吹起,这艘老 船在每一波巨浪的波峰和波谷间摇荡。我们在摇曳不定的灯光中脱下衣服。我先爬 进床铺,盖上被子。这是希莉和我第一次一同睡觉,没有留人值班。我记起我们上 一次重逢时她在别墅的羞涩,于是以为她要把灯弄熄。但是她站了一分钟,赤身站 在寒冷的空气中,瘦弱的臂膀平静地垂在身旁。 时间已经将它的巨手伸向了希莉,但是没有摧毁她。重力已经在她的胸部和臀 部起了不可避免的作用,她越来越瘦。我凝视着她骨瘦如柴的肋骨和胸骨轮廓,想 起了十六岁的她,那时她还带着婴孩般的丰腴,拥有着温暖的丝绒一般的皮肤。在 摇曳的冷光下,我看着希莉松弛的肌肤,想起了月光下蓓蕾般的乳房。不知怎的, 很奇怪,难以名状,我面前站着的就变成记忆中那个希莉了。 “挪开一点,梅闰。”她缩进我身旁的床铺。床单贴在身上冰凉,粗糙的毛毯 还蛮合适。我关掉了灯。小船伴随着海洋的呼吸有节奏地摇摆着。我听到桅杆和索 具的吱嘎声,让人心生怜悯。到早上我们又会继续撒网收网修补网,但是现在有的 是时间睡觉。我在海浪拍打木头的声音中逐渐打起了盹。 “梅闰? ” “怎么了? ” “要是分离主义者攻击霸主游客或者新居民怎么办? ” “我还以为分离主义者会全部被押到岛上去呢。” “他们已经被带过去了。但要是他们反抗呢? ” “霸主就会派军部的军队来把分离主义者打得屁滚尿流。” “要是连远距传输器都被攻击了……在启用之前就被破坏了怎么办? ” “不可能。” “是的,我知道,但是如果真会这样呢? ” “那么九个月后,‘洛杉矶号’就会随着霸主军队一起过来,把分离主义者轰 成灰……扫平茂伊约上所有胆敢挡路的人。” “九个月的船上时间,”希莉说,“就是我们的十一年。” “不管怎样都无法避免,”我说,“咱们说点别的吧。” “好的,”希莉说,但是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我聆听着船只的吱嘎和叹息。希 莉依偎在我的臂弯里。她的头枕在我的肩膀上,呼吸深沉而有韵律,我想她一定已 经睡着了。我也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温暖的手滑上我的腿,轻轻地拥着我。我被惊 了一下,那东西开始躁动,变得僵硬。希莉轻声说出了我没有问的问题的答案。 “不,梅闰,一个人永远不会真的变老。至少不会老到不想要温暖和亲热。你来决 定吧,亲爱的。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不满意。” 我决定了。快要天明的时候,我们睡着了。 坟墓是空的。 “东尼尔,快进来! ” 他赶忙走进来,长袍在旷达的虚空中沙沙作响。坟墓是空的。没有冬眠舱―― 事实上我也没有真正期待过会有一个――可是那里竟然既没有石棺也没有木棺。一 个明亮的灯泡照亮了白色的内壁。“这到底是什么,东尼尔? 我还以为这是希莉的 墓地。” “这正是,父亲。” “她被葬在哪里了? 难道是在地板下面? 我的老天爷。” mpanel(1); 东尼尔抚着自己的眉毛。我反应过来,我是在说她的母亲。我也回想起,他经 过了将近两年时间才接受了她死去的事实。 “没人告诉过你吗? ”他问。 “告诉我什么? ”我的愤怒和困惑都逐渐退去,“我刚刚从种舰站台上下来, 他们告诉我说,在远距传输器打开之前我得先拜访希莉的墓地,还有什么? ” “依照母亲的意愿我们施行了火葬。她的骨灰从家族岛最高的平台上洒向了大 南洋。” “那么为什么……又有这个……地窖? ”我注视着我说的这个地方。东尼尔很 敏感。 他又开始抚着眉毛,瞥了眼门口。我们的视线被人群挡住了,我们在这里花费 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了预定。议会的其他成员早已从山坡上冲下来,同演奏台上的 权贵站在了一起。我的忧伤潜滋暗长,现在已经糟糕到了极致――说它张牙舞爪也 毫不夸张。 “妈妈留下了遗嘱。然后就依照她的吩咐做了。”他碰了碰内墙上的一个机关, 它滑开了,露出一个小壁龛,里面放着一个小金属盒。上头有我的名字。 “什么东西? ” 东尼尔摇摇头。“是妈妈留给你的私人物品。只有玛格利特知道具体是些什么, 但是去年冬天她死了,现在谁都不知情。” “好吧,”我说,“谢谢。我等一下就出来。” 东尼尔看了眼他的原子钟。“仪式将在八分钟之后开始。他们会在二十分钟之 后激活远距传输器。” “我知道。”我说。我的确知道。我的第六感精确地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 “我很快就出去。” 东尼尔犹疑了一下,然后离开了。我用掌心碰了碰机关,门在他身后关上。金 属盒子沉得惊人。我将它放在石质地板上,蹲在它旁边。它锁着一个小小的掌纹锁 .我按了一下,盖子“哒”的一声弹开了,我朝盒子里面瞅了瞅。 “唔,我真该死,”我轻轻地说。我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可能是人工物品, 一些怀旧的纪念物,纪念我们在一起的一百零三天――也许是一朵压干的鲜花,什 么时候送予她的我早已无法记起,也许是一个我们在菲瓦荣下潜寻到的法国号角贝 壳。但是没有纪念物――不是这种东西。 盒子里装着一个小型斯坦一津手持激光器,这是史上最强的投射武器之一。激 光器的储能器通过一根电源线连接在一个小型聚变电池上,一定是希莉从她新的潜 水艇上拆下来装配上去的。连接在聚变电池上的还有一个古老的通信志,那是个固 态内体和液晶触显组成的老古董。电量显示器闪着绿光。 盒子里还有两样其他的东西。其中一个是我们多年以前用过的翻译用金属牌。 最后一个东西则真正让我惊讶到合不拢嘴。 “搞什么,你这个小狐狸精,”我说。各样东西整齐排列着。我情不自禁地笑 了,“你这个撩拨人心,心思狡黠的小狐狸精。” 迈克・沃朔从卡弗涅市场用三十马克淘来的霍鹰飞毯躺在那里,小心地卷了起 来,电源导线恰当连接着。我没去管霍鹰飞毯,拆下了通信志,把它高高地举在空 中。 我盘腿坐在冰冷的石头上,拇指按了一下触显。地穴里的光线渐渐暗去,突然 间,希莉站在了我的面前。 迈克死的时候,他们没有把我扔出船去。他们本来可以,但是没有这么做。他 们没有让我任由茂伊约的地方法官来处置。他们本来可以,但是他们也没有选择这 么做。 我被带到安全部,关了两天,接受询问,有一次还是辛格船长亲自问话。然后 他们又让我回到了岗位。在跃迁回程漫长的四个月里,我一直受着折磨,脑子里总 回忆起迈克被杀的一情一景。我知道,我做出的蠢事反而是为虎作伥,帮着对方谋 杀了他。我每天除了值班,就是做着令我冷汗淋漓的噩梦,而且满心惶恐,担心他 们会不会在抵达环网之后解雇我。他们本来可以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人人 都守口如瓶。 他们没有开除我。我在环网内依然享受正常休假,但是被剥夺了茂伊约星系的 船外休闲放松假。而且,他们给了我书面通报批评和军衔临时降级。迈克的命竟然 只值这么点儿――通报批评加降衔。 我和其他船员一样,获准了三周的休假,但是和他们不同的是,我没有打算再 回到茂伊约。我传送到了希望星,再次演绎了船员的经典错误――试图回家看看亲 人。 在人满为患的住宅鳞茎呆了两天,我受够了,于是传送到卢瑟斯,在那里的花 街柳巷寻欢作乐了三天。可是我的心情变得更糟,我又传送到富士星,把我的许多 现金马克花在了血腥的武士决斗赌博上。 最后我只得传送到了家园星系站,乘坐两天的观光班机下到希腊盆地。我从来 没有去过家园星系,也没去过火星,而且我根本不准备回茂伊约。但我在那里逗留 的十天里,独自一人在灰尘漫天、鬼影幢幢的清真寺走廊上闲逛,这些经历让我的 思绪飞回了飞船。也飞回了希莉身边。 我偶尔会离开红石砌成的巨石阵迷宫,仅仅穿着拟肤束装,戴着面罩,站上不 计其数的万千个石头阳台之一,望着天空中一颗黯淡苍白的灰色小星,它曾经是旧 地。 有时候我会想起勇敢而愚蠢的理想主义者,在他们龟速又漏气的船里向广袤的 黑暗进发,以热忱的信念和无上的小心照管着胚胎和意识形态。但是多数时间里我 根本什么都不想。不思考的时候,我只是站在紫色的夜空下,让希莉来到我身边。 在“统治者之石”下,在我头脑里,我思念着一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小女人的身体, 她躺在我的身边,月光从托马斯鹰的两翼之上铺洒而来,我就在这样的记忆中触到 了完美开悟,它就连许多杰出知名的朝圣者也没有机会得到。 “洛杉矶号”旋转着,回到量子状态,我怀揣着她的记忆回去了。四个月之后, 我便能自如地和建筑工人一起值班,插入我惯常的刺激模拟,将我的休闲放松假期 用睡眠打发过去。后来辛格过来找我。“你可以下去了,”他说。但我没听明白, “在过去的十一年里地上那些人口口相传,你和沃朔搞的一摊子烂事都他妈的给演 变成了一个传奇,”辛格说,“你和你的殖民地小妞打滚的故事竟然都演绎成了一 个文化的主题。” “她叫希莉,”我说。 “把装备带好,”辛格说,“你可以去地面上过你三周的假期。大使的专家说 你在那里比在这里能为霸主多做点好事。我们倒要看看。” 世界都关注着我们。人群都欢呼起来。希莉挥舞着手。我们乘坐黄色双体船离 开了海港,向东南南方向行驶,目标朝向群岛和她的家族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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