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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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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没有多余的远距传输器了。我们从神殿的主门走了出去,站在漫长阶梯的最高 舒阶上,俯瞰着蜂巢中心的中央广场,大口呼吸着带着机油味的凉爽空气。 我父亲的自动手枪还在原先的抽屉里。我打开弹夹,确信里面装满了子弹,然 后把弹夹一掌推了回去,把武器放在身上,回到了厨房,那里正在烧早饭。乔尼坐 在长桌子旁,透过灰色窗户往下凝视,望着码头。我把煎蛋卷拿了过来,在他面前 放了一个。他抬起头,看着我倒着咖啡。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问,“你想去朝圣的想法? ” “你不是也看见视频记录了。” “记录可以伪造。” “对。但这个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自愿进行朝圣? 你和伯劳教会谈过之后,和圣徒的船长谈过之 后,为什么你的保镖想要杀你? ” 乔尼吃了一口煎蛋卷,然后又用叉子切了一块,扔进嘴里。“保……镖,我完 全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他肯定是在我失忆的那星期委派给我的。他的真实目的显 然是要保证我不去发现什么事情……如果我偶然发现,那么,就把我除掉。” “这事情是环网里的,还是数据平面里的? ” “我猜,是环网里的。” “我们要知道这人……这东西为谁卖命,为什么他们要把他派给你作保镖。” “这我知道,”乔尼说,“我刚刚问过。内核说,我需要一名保镖。这名赛伯 人受人工智能节点所控制,那个节点对应于安全部门。” “问问他,为什么要杀你? ” “我问了。他们矢口否认,说不可能有这种事。” “那么为什么这个所谓的保镖在你被杀之后的一星期,要鬼鬼祟祟地在你边上 转悠呢? ” “他们回答说,由于我……中断……之后,没有再次请求安全保护,内核当局 觉得还是应该谨慎起见,要给我提供保护。” 我大笑起来。“提供保护。我在圣徒的世界上抓住那家伙后,他到底为什么要 逃? 乔尼,他们给你的这个故事真是漏洞百出。” “对。” “那个主教也没有解释,为什么伯劳教会会有一个远距传输器,通向旧地…… 不论你管那个舞台世界叫什么名字。” “是我们没有问他。” “我没问,是因为我想活着从那该死的神殿出来。” 乔尼似乎没有听我说话。他呷着咖啡,若有所思地望着什么地方。 “怎么了? ”我说。 他转身看着我,拇指指甲敲击着下嘴唇。“布劳恩,这里有个悖论。” “什么? ” “如果我真的打算去海伯利安……让我的赛伯体去那……那么,我就不能再待 在技术内核里了。我必须将我的意识注入赛伯体中。” “为什么? ”我刚问完,我就已经明白了。 “想想吧。数据平面是抽象之物。是数据网和矩阵的混合体。数据网,是电脑 和人工智能生成的;矩阵,也就是准知觉的吉布森矩阵,那原先是为人类操作者所 设计的,现在已经被认为是人类、机器、人工智能的共同基础了。” “但是人工智能硬件的确存在于实际空间中的什么地方啊,”我说,“存在于 技术内核的什么地方。” “对,但是这和人工智能意识的运行没什么关系,”乔尼说,“我能够‘存在 ’于任何地方,只要有环环嵌套的数据网,我就能去那里……当然,这包括所有的 环网世界、数据平面,以及任何技术内核建造的东西,比如旧地……但是,也只有 在那些环境里我才能说我有‘意识’,或者运行传感器,或者运行遥控装置,就比 如这个赛伯体。” 我放下咖啡杯,盯着这个东西,在刚刚过去的那晚,我爱他,把他当作人类来 爱:“是吗? ” “殖民世界缺少数据网,”乔尼说,“虽然有超光发射器,可以和技术内核进 行联系,但是这种联系仅限于数据交换……就像是第一次信息时代的电脑接口…… 那完全不是意识的流动。海伯利安的数据网太过原始,差不多跟没有一样。就我所 知。融核和那个世界没有一点联系。” “那正常吗? ”我问,“我是说那么远的一个殖民世界竟然没有联系,正常吗 ?” “不正常。内核和每个殖民世界有联系,和驱逐者这些星际野人也有联系,还 和霸主无法想象的其他资源有联系。” 我坐在那,目瞪口呆。“什么? 和驱逐者? ”自从几年前在布雷西亚上发生战 争之后,驱逐者已经成了环网的头号大敌。一想到内核竟然和驱逐者有联系,真让 我感到不寒而栗。而内核,正是同样一群人工智能的集合,为议院和全局出谋划策, 维系我们的整个经济系统,维系远距传输器系统,维系科技文明。还有,乔尼所说 的“其他资源”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时当刻,我完全不想弄清楚这个。 “但你不是说,你的赛伯体是可以去那儿的吗? ”我问他,“你说‘将意识注 入’你的赛伯体,这是什么意思? 人工智能可以完全变成……人吗? 你可以仅仅存 在于你的赛伯体中吗? ” “可以。曾经成功过,”乔尼轻声说道,“从前,有个人格重建,跟我的差得 不是很远。那是个20世纪的诗人,名叫以斯拉・庞德。当时他放弃了自己的人工智 能人格逃进了他的赛伯体,逃离了环网。但是这个庞德重建人格疯掉了。” “也许很清醒。”我说。 “对。” “那么说,一个人工智能所有的数据和人格可以在赛伯体的有机大脑中存在。” “当然不行,布劳恩。我全部意识的万分之一都不会幸免于这种转变。有机大 脑不能以它们的方式处理信息,连处理最原始的信息也不成。合成的人格不会是原 先那个人工智能的人格……它既不会是真正人类的意识,也不会是赛伯体的……” 乔尼话说一半便打住了,他很快转过身,看着窗外。 漫长的一分钟过后,我问他:“怎么了? ”我伸出一只手,但是没有碰他。 他继续呆呆凝视。“我说这些意识不会变成人类,也许我错了,”他轻轻说道, “缡果产生的人格,很可能可以成为人类,它可以带着某种超凡的疯狂,带着变人 的洞彻力。它可以……如果撇去我们这些年来所有的记忆,撇去所有的内核意识… …它可以成为这个赛伯体本来设计出来要成为的人格……” “约翰・济慈。”我说。 mpanel(1); 乔尼别过脸,不再看那窗外,他闭上了眼睛。声音嘶哑,带着感情。这是我第 一次听见他背诵诗:“狂热教徒有梦,他用其编织教会的天堂,亦是野蛮之地,在 他那最崇高的睡梦中,臆测天堂,可惜可叹,此梦未录羊皮卷,也未录印第安野生 叶悦耳之声仅留倩影。 惟有那月桂树,他们在那居住,做梦,死亡;惟有诗歌能讲述他的梦,惟有美 妙的词语能挽救黑色魔力和致哑妖术下的想象力。 活着的人儿说:‘汝非诗人也――也许无法讲述汝之梦’? 然则每人的灵魂都 不是朽木一块,不单有眼有嘴他还应该有爱应该被他的母语滋养。 此梦现在意欲开演是作为诗人还是狂热教徒的意念,当那撩过我手的温暖笔触 埋进坟茔时,我们便会知晓”(这首诗选自济慈的《海伯利安的陨落:一场梦》。 这是一开始的几段。) “我没听懂,”我说,“这诗什么意思? ” “意思是,”乔尼说,“我知道我会做什么决定,为什么我会做。我不想再做 一个赛伯人,我想成为一个人类。以前我想去海伯利安。现在我还是想。” “就因为这决定,有人在一星期前杀了你。”我说。 “对。” “而你还想尝试一下? ” “对。” “为什么不在这儿把意识注人你的赛伯体呢? 为什么不在环网成为人类? ” “那永远做不到,”乔尼说,“被你看作是复杂星际社会的这个东西,只是内 核现实矩阵中的沧海一粟。我不断面对人工智能,并且受他们支配。济慈人格…… 真正的实体……永远不会生还。” “好吧,”我说,“你得离开环网。但是有其它殖民地啊。为什么偏偏选择海 伯利安? ” 乔尼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指又长又暖,而且强壮。“布劳恩,你不明白吗? 这 里面有很多联系。有充分的理由显示,济慈关于海伯利安的梦想,是某种跨世的交 流,是他当时的人格和他现在的人格之间的交流。撇开这些不谈,海伯利安也是我 们现在最’关键的神秘之物――不管是物质上,还是诗歌上。很可能的情况是,他 ……我的出生,死亡,然后又复生,就是为了探索海伯利安。” “听上去真是疯狂,”我说,“多宏伟的幻想。” “几乎肯定,”乔尼笑道,“我也一直乐于其中! ”他抓住我的胳膊,搂住我 的双腿,胳膊环抱住了我,“布劳恩,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和我一起去海伯利安? ” 我惊讶得眨眨眼,惊讶,是由于他的问题,也由于我的回答,这让我全身涌过 暖意。“会的,”我对他说,“我会去。” 我们走进睡眠区,那天余下的时间里,我们巫山云雨,然后睡去了。最后我由 于外面工业壕沟传来的第三层的弱弱光线而醒来。乔尼仰面躺着,他淡褐色的眼睛 睁着。 正凝视着天花板,迷失在思绪中。但是并没有太过忘我,他仍然在笑,仍然张 开臂膀搂着我。我的脸依偎着他的身体,靠在他的胳膊肘处,继续睡去。 第二天,我和乔尼传送至鲸心,当时,我身着盛装――一条黑色马裤,一袭复 兴丝绸材质的上衣,开口上镶嵌着一颗卡弗内血石,还带着一顶优林布雷三角帽。 我让乔尼留在中枢终端附近的那家仿木仿铜酒吧里,但是在离开之前,我把一个纸 包塞给了他,里面是父亲的自动手枪,我告诉他,如果谁看他一眼,就用枪射他, 即便那人是个斗鸡眼。 “环网语真是难懂。”他说。 “那个词可比环网古老多了,”我说,“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我紧紧捏住 他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乘了辆空中汽车,来到政府楼群前,我一路走着,经过了大约九次安全稽核, 最后他们终于让我进入了中心场地。我走了半公里,穿越了鹿苑,一边走,一边欣 赏着附近湖里的天鹅,欣赏着远处小山顶上的白色大楼。然后,又出现了九个检查 点,最后,一名中心安全部门的女士领我走上石板地,走进政府大楼。这是一栋低 矮的大楼,但极为优雅,坐落在花园和风景如画的小山中。有一间布置得极为雅致 的等候室,但还没等我坐在这真正的大流亡前德库宁(威勒姆・德库宁:美国画家。) 作品上休息一下,一名助手就出现了,他领我进入了首席执行官的私人办公室。 梅伊娜・悦石从办公桌那头绕过来,和我握了握手,示意我坐下。这么多年来, 我一直在全息电视上看见她,而现在看到她的真人了,反而让我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的真人给我的印象更深:头发剪得很短,但是似乎在灰白的波浪中爆炸了;脸和 下巴带着林肯式的棱角,就像所有研究历史的博学家一样,但是凌驾着整张脸的, 是那又大又伤感的褐色眼睛,让人感觉好像是站在了一个真实的原始人面前。 我感觉口干舌燥。“执行官女士,谢谢你能接见我。我知道你有多么的忙。” “我再忙也有时间见你,布劳恩。就像你父亲再忙也会抽空见我一样,当年我 还仅仅是个下级议员呢。” 我点点头。父亲曾经跟我提过这个,他说梅伊娜・悦石是霸主仅有的政治天才。 他知道,虽然她在政界起步较晚,但总有一天,她会成为首席执行官的。我真希望 父亲能够活下来目睹这一天。 “布劳恩,你母亲身体还好吗? ” “执行官女士,她很好。她现在几乎寸步不离自由岛,一直待在我们旧时的避 暑地。但是我每年圣诞节都会去那儿看她。” 悦石点点头。她一直随意地坐在大块头的书桌角上,有小报说,这桌子的主人 曾①绨是天大之误前一位美国总统,一位被暗杀的总统――但不是林肯。不过,现 在她笑了笑,走回到桌子后的简陋椅子边,坐了下来。“我很怀念你的父亲,布劳 恩。我真希望他能坐在这个位子上。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看那片湖? ” “看了。” “你还记得,你和我家的克里斯藤在那儿玩玩具船吗? 当时你俩都刚学会走路。” “只是有个印象,执行官女士。当时我还太小。” 梅伊娜・悦石笑了。这时,一个内部通信器突然呜叫起来,她摆摆手,让它停 止了叫唤。“布劳恩,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 我深深吸了口气。“执行官女士,你也许知道,我现在是一名独立的私人侦探 ……”没等她点头,我接着说道,“我最近在办一个案子,这个案子带我回到了我 父亲的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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