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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说,在他滔滔不绝堕入赛伯飙客语之前,我及时打断了他,“但
是它们还有什么……‘别的计划’吗? ”
“没人晓得。艺术因特尔公司的布拉纳和斯韦泽认为,人工智能正在银河系中
寻求意识的进化。我们知道它们有自己的外太空探测器,远到那些偏地……”
“赛伯人呢? ”
“赛伯人? ”屁屁站起身,他似乎终于来了兴趣,“你怎么会提到赛伯人的? ”
“屁屁,我提到赛伯人,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
他心不在焉的搓了搓他的分流插座。“啊,首先,大多数人已经忘了他们的存
在了。两个世纪前,全是危言耸听的话,什么蚕茧人掌权,全是这些东西,但是现
在已没人关注这些了。同样,我昨天偶然看见一份异常报告,说赛伯人正在消失。”
“消失? ”这回轮到我站起身了。
“就是说,被慢慢淘汰了。人工智能以前在环网供养着一千名拥有许可证的赛
伯人。他们中有半数是在鲸逖中心。上星期的人口普查显示,他们有三分之二,大
概就在上个月被召回了。”
“人工智能召回赛伯人,然后呢? ”
“我不晓得。我猜,他们是被清除了。人工智能不喜欢浪费,所以我想,那些
基因捌料可能是以某种方式循环利用了。”
“为什么要循环利用? ”
“没人晓得,布劳恩。我们大多数人都不明白人工智能做事的理由。”
“专家们有没有把他们――把人工智能――看作是威胁? ”
“开玩笑? 你说的要么就是在六百年前。虽然两个世纪前,退出者让我们满怀
戒心.可是,我告诉你,如果这东西想要害人,他们很久以前就能害了。担心人工
智能攻击我们,就好像担心农庄的动物打算叛乱一样。”
“但是人工智能比我们聪明。”我说。
“对,啊,说得不错。”
“屁屁,你有没有听说过人格重建计划? ”
“就像格列侬高的重建? 当然啦。每个人都听说过。我几年前甚至在帝国大学
着手干过一个。但是一切都已经凋零了。没人再研究这东西了。”
“为啥? ”
“老天,你是不是啥都不晓得,布劳恩? 人格重建计划已经被淘汰了。即使有
最好的模拟控制……他们用了军部的奥林帕斯指挥学校的历史战略网络……你也无
法应付各种各样的变数。人物模板有了自我意识……我不仅仅是说自我意识,就像
你我,更是说那是人造的自我意识――可是到最后都会导致奇异的死循环,以及不
和谐的迷宫,直接通向埃舍尔空间。”
“什么意思? ”我说。
屁屁叹了口气,朝墙上蓝色和金色的时间指针看去。还有五分钟,他的强制午
餐时间就要结束了。他就能重新进入“模拟现实”了。“意思嘛,”他说,“就是
说,人格重建计划垮掉了。疯掉了。它们是一群精神病。一堆错误。”
“所有人? ”
“所有人。”
“但是人工智能仍然对这方面感兴趣? ”
“哦,是吗? 谁说的? 他们从来没有做过一个。我听到的所有的重建成果都是
人类研究出来的……大多数都是拙劣的大学计划。那些死脑子的大学教师花钱找回
死掉的脑子。”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还剩三分钟,他就能插回去了。“所有这些重建人格都
获得赛伯人远程身体了吗? ”
“呃。布劳恩,你怎么会有那种想法的? 没有什么重建人格获得过。那不可能
办到。”
“为什么不可能? ”
“它只能把刺激模拟搞砸。除此之外,你还需要完美的克隆本体,以及精确到
细微的交互环境。你瞧,老姐,借由全面尺度的模拟,你让重建人格生活在它的世
界里。而你呢,只要通过梦境或者场景交互,就能向它偷偷问问题。如果把这些人
从模拟现实拉出到慢时间中……”
一慢时间”是赛伯飙客由来已久的词语,也就是……允许我说这词……真实世
界。
“……迟早会把它逼得错误满身的。”他说完了。
我摇摇头。“啊,不错,谢了,屁屁。”我走到门口。还剩i 十秒了,之后,
我的大学老朋友就可以从慢时间中逃脱了。
“屁屁,”我思虑再三,终于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重建人格,一名来
自旧地的诗人,名叫约翰・济慈? ”
“济慈? 哦,当然,我记得大学课本上就有一篇对其大加赞赏的文章。马蒂.
卡洛鲁斯五十年前在新剑桥做过一个。”
“发生了什么事? ”
“跟往常一样。人格进入死循环。但是在它垮掉之前,它死在了全面模拟中。
得了某种古老的疾病。”屁屁看了看钟,笑了笑,拿起了分流器。
在把它插进颅骨的插座中前,他又看了我一眼,几乎是在向我赐福。“我现在
记起来了,”他面带幻梦似的笑容,说道,“是肺结核。”
如果我们的社会选择了奥威尔的“老大哥”(乔治奥威尔的科幻小说《1984》
中,大洋国由一个独裁者“老大哥”统治。他采取全面的监控,每个人都变得毫无
隐私可言.)的办法,那信用痕迹就是可用的镇压工具。在一个完全不用现金的经
济制度下,实物交换的黑市发育不全,个人的行踪完全可以被实时监控;如果想要
搞清一个人的点滴踪迹,只要监视他的寰宇卡的信用痕迹就可以了。虽然有严格的
法律来保护卡的隐私,但是法律有一个坏习惯:当普通人的利益与极权政府的利益
相冲突时,法律就会被忽视,被废黜。
乔尼在被谋杀前五天内的信用痕迹显示,这是一个生活习惯相当有规律的人,
开支适度。在研究信用薄纸上的线索前,我先花了两天无聊的时间,跟踪了乔尼。
数据:他住在伯格森蜂巢东区。例行调查显示,他在那住了大约七个当地月―
―也就是五个标准月不到。早上,他在当地的小餐馆吃了早饭,远传至复兴之矢,
在那儿工作五小时左右,显然,他是在那儿收集某些打印文档的研究资料,接着他
会在一个庭院小贩的摊位吃顿清淡的午饭,之后,在图书馆待上一两个小时,然后
传送回卢瑟斯的家,或者传送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个中意的小吃点。二十二点整,他
则已经待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比起一般的卢瑟斯的中产懒汉,他的传送次数多得多,
但另外,这时间表也同样无法让人眼前一亮。信用薄纸证实,在他被杀的那星期,
他一直遵循着这一日程安排,只是略微多出来一点额外的购买――某天买了一双鞋,
另一天买了些杂货――在他“被杀”的那天,他在复兴之矢的某个酒吧里逗留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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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一起来到红龙路上一家小餐馆里吃饭,餐馆就在青岛一西双版纳传送门
附近。菜很烫,辣劲十足,非常好吃。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他问。
“棒极了。我比我们见面前,多了一千马克,我还发现了一家很棒的粤餐馆。”
“我希望我的钱用在了某些要事之上。”
“提到你的钱……我想问,它们哪来的? 在复兴之矢的图书馆里晃荡,可赚不
了多少钱。”
乔尼扬扬眉毛。“我有一小笔……遗产,我以此过活。”
“我希望,不是很小的一小笔。我可是要你付钱的。”
“够我们开销的了,拉米亚女士。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事情? ”
我耸耸肩。“告诉我,你在图书馆里做什么? ”
“这跟我们的事情有关吗? ”
“对,可能。”
他看着我,眼神很奇怪。他目光里有着什么东西,让我难抑感情的波澜,让我
腿儿发软。“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他温柔地说。
“哦? ”如果这句话出自别人之口,我肯定会拂袖而去。“谁? ”我问。
“一个我曾经认识的……女人。很久以前。”他的手指轻轻拂拭过自己的额头,
仿佛他突然间变得很累,头晕目眩。
“她叫什么名字? ”
“芬妮。”几乎是在耳语。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约翰・济慈有个未婚妻,名叫芬妮(乔尼之所以说拉米亚
让他想起芬妮,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济慈的这位未婚妻全名叫芬妮・布劳恩。)。
他俩的爱情,很罗曼蒂克,但济慈也吃足了苦头,几乎被逼疯。济慈在意大利临死
时,形单影只,身边仅有一个同路人,他感觉自己是被朋友、被爱人遗弃了。他保
存着来自芬妮的信,这些他从未打开过的信;还保存着一绺她的卷发,弥留之际,
他要求和它们埋在一起。
在这周之前,我从没听说过约翰・济慈这个人。我通过通信志读取了这狗屁的
一切。我说:“那……你到底在图书馆里做什么? ”
赛伯人清清嗓子。“我在研究一首诗。我在搜寻原稿的片断。”
“济慈写的? ”
“对。”
“在数据网里找,不是更简单吗? ”
“当然。但是我要看到原稿……碰碰它,这很重要。”
我想了想。“这首诗讲的是什么? ”
他笑了……或者,至少他的嘴唇往上一翘。淡褐色的眼睛看上去仍然带着不安。
“这首诗,名叫《海伯利安》。很难描述它的故事内容。我想,那是艺术上的
失败。济慈没有完成它。”
我推开我的盘子,吮了一口温茶。“你说济慈没有完成它。还是是说你没完成
?”
他脸上的震惊表情很真实……除非人工智能是炉火纯青的演员。就我所知,他
们可以做到。“老天,”他说,“我不是约翰・济慈。虽然我的人格基于他的重建
模板所建,但这并不能让我成为济慈,就好比你叫拉米亚(济慈有一首诗就叫《拉
米亚》。诗中的拉米亚是名女妖。),并不能让你变成女妖。有无数种影响力,把
我和那个可怜的天才分开了。”
“你说我让你想起了芬妮? ”
“梦里的共鸣。不多。你接受过RNA 学习疗法,是不是? ”
“是的。”
“跟它差不多。这些记忆,感觉……很空虚。”
一名人类侍者带来了签语饼。
“你有没有兴趣去看看真实的海伯利安? ”我问。
“那是什么东西? ”
“偏地世界。我想,离帕瓦蒂不远。”
乔尼看上去迷惑不解。他已经掰开了曲奇饼,但是还没有看他的签运。
“我想,它以前叫诗人世界,”我说,“甚至它还有一个城市是以你命名的…
…
慈。”
年轻人摇摇头。“对不起,我没听说过那地方。”
“怎么可能? 人工智能不是万事皆知吗? ”
他笑了起来,笑声短促刺耳。“但这个人工智能知道的很少。”他读了读他的
签运谨防一时冲动。
我交叉双臂。“我跟你说,除了在我办公室耍弄银行经理全息像的小把戏,我
还是无法证明,你跟你嘴上说的是同一个人。”
“把你的手给我。”
“我的手? ”
“对。随便哪一只。谢谢。”
乔尼双手拿起我的右手。他的手指修长,比我的还长。但我的粗壮。
“把眼睛闭上。”他说。
我闭上了。没有过渡:前一刻我还坐在红龙街的蓝莲餐馆中,下一秒我就在…
不知道什么地方了。未知之地。在灰蓝的数据平面中疾跑,向铬黄的信息高速
公路倾斜,在炽热的信息仓库的巨大城市中上下穿梭,红色摩天楼穿上了黑冰防御
铠甲,像私人账号和法人文件之类的简易实体闪耀在夜幕之下,仿佛熊熊燃烧的精
炼厂。在这一切之上,巨重无比的人工智能挂在刚好看不见的地方,就像什么东西
悬在了扭曲空间中,它们最简单的通讯脉冲如同猛烈的无声闪电,沿着无边无际的
地平线肆虐开来。远方的某处,在这个这个不可思议的数据网小世界中,有一个微
乎其微的眸子,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几乎迷失在三维霓虹的迷津之中,那双温柔的
淡褐色眼睛正在等我,我能感受到,而不是用眼睛看到。
乔尼松开了我的手。他掰碎了我的签运饼。小纸条上写着:明智地投资新风险。
“老天啊,”我小声说。屁屁以前曾带着我飞行在数据平面上,但是我没有分
流器,那时我的体验仅仅是一点点的朦胧影子。两者的区别,就好比一个是看焰火
表演的黑白全息像,一个是亲临现场观看。“你怎么办到的? ”
“你明天可以对案子做出一点进展吗? ”他问。
我重又镇定下来。“明天,”我说,“我打算把它摆平了。”
嗯,可能还摆不平,但至少事情进展顺利。乔尼的信用薄纸上最后的费用记录
发生在复兴之矢的酒吧里。当然,我第一天就在那检查过,由于那里没有人类招待,
所以我只能跟几名老主顾谈谈,但是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没人记得乔尼。之后我
又去过一次,但是运气坏透了。第三天,我又去了那里,留在那儿,等待着某个家
伙开口。
跟我和乔尼在鲸心去过的那家酒吧相比,这家显然不在一个档次,这里没有仿
木和仿铜装饰。这地方掖藏在一幢腐朽建筑的二楼,坐落在一个破败不堪的街区里,
就在乔尼所待的那个复兴图书馆的附近,相邻两个街区。即使在乔尼回远传广场的
路上,也决不会顺路到这地方逗留的,但是如果他要和谁在图书馆附近见个面――
某个想跟他私下里聊聊的人,那他就是选对结果他性命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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