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解之谜 　　8 月5 日下午，程辉送走妻子和儿子以后，直接从机场去了位于武次山山麓的 度假村。 　　朋友给安排的地方真的不错。依山傍水的一处农家小院。两间正房，两间厢房。 小院石板铺地，还种了两棵枣树。房间内部设施完善，高档卫生间、浴室、厨房应 有尽有。这里距离梁小馨的宿舍很近，步行大约只要二十分钟。 　　梁小馨应约来到小院的时候，程辉正在电脑上看《现代科幻》杂志社等媒体发 来的电子邮件。冷世光预测的完全正确，本来似乎是很难商量通的事情，当杂志社 得知发表小说的同时，还会有二十万元的“赞助”入账，总编立即松了口。还说其 实他们对程辉的文笔相当欣赏，只不过社里原来有规定等等。然后说他们将预留版 面，如果程辉在五天内交稿的话，那么最迟七、八天，杂志就可以上市。这之前， 杂志网站将推出小说的电子版连载文本。另外本市、省里的几家网站、晚报、电台， 程辉也都代表杂志社进行了预约，估计在收到大笔“赞助”或“广告费用”后，都 会为小说的连载大开绿灯的。 　　由于计划的开头进展顺利，程辉挺高兴，见到梁小馨后打趣道：“红袖添香夜 著书，我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梁小馨看了电脑上那些电子邮件，撇撇嘴说：“还是先琢磨你怎么交差吧，五 天一本中篇，你以为这是干什么？蒸馒头啊？” 　　程辉不在意地说：“这不是有你帮忙吗？而且我原来正好有一个‘末日’在那 里，可以调用其中的情节。你那个短篇也快截稿了，咱们只要把它们揉合在一起就 完成了一多半。” 　　梁小馨说：“我正要问你呢，我都迷惑了两天了。有你这么构思小说的吗，怎 么乱七八糟的都可以往里面塞啊？你到底要写什么事呢？” 　　程辉故作轻松地说：“所谓科幻，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胡思乱想。我的风格一向 是悲观主义的，咱们还是讲述世界末日吧。” 　　程辉把整体构思说了一遍。大体意思是：某著名科学家偶然发现有一个由能量 空洞构成的天体，不日内将撞击地球，人类正面临无可避免的一场浩劫。在巨大的 灾难到来之前，世态炎凉、天理人欲、爱恨情仇、悲欢离合，被不知所措的世人演 绎的淋漓尽致。结果呢，一场虚惊，地球侥幸躲过一劫，把无数的思考留给了世人 ……。 　　梁小馨插言：“你先说说你这个题材的依据。能量空洞？怎么出现的？从哪来？ 近太空还是外太空？时空障碍？等等等等，你得先自圆其说啊。” 　　“科幻嘛，一般程度的自圆其说就可以了。我是这么构思的，”程辉鹦鹉学舌 地复述了冷世光的理论。 　　梁小馨默默听着，半响未作一语。 　　程辉看到她的神情有些异样，赶紧问：“怎么，这个题材不好吗？我们的重点 不是在渲染末日情怀，而是着重揭示……” 　　“等一下。”梁小馨突然打断了程辉的话。“程老师……” 　　叫完之后，梁小馨和程辉都愣住了。不知从什么开始，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场 合，梁小馨从来没叫过他“程老师”，都是亲昵地叫他“和君”。梁小馨一下子变 得这么郑重其事，显然，她觉出了事情的不同寻常。程辉隐隐有些后悔，也许，自 己不应该找她来帮忙。 　　梁小馨勉强笑了一下：“和君，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有些不明白。你虽然 是写科幻题材的，但一向比较严谨。你想到过没有，你的假设缺乏科学依据。外太 空的探测之所以是相当艰深的工程，因为存在着几乎不可逾越的时空间隔。解不开 这个死结，就不叫科幻，叫神话。” 　　“我不这样认为。”程辉反驳道：“超光速的现象已经被发现，尽管当前还没 有被应用于深层太空的探索，但是应该会有那么一天，科幻嘛，就是大胆的想像。 超乎现实的想像。” 　　“但是你的想像不能凭空而来。按你的描述，这个所谓的著名天文学家发明了 最先进的粒子流探测器，能够超出太阳系进行深层空间的实际探测。但是他的探测 速度再快，甚至达到了光速，还是无法解决时空的矛盾。我给你演算一下你就明白 了。按你说的，这个天体目前距离地球几光年。它在以光速向地球逼近，那么，当 你观测到它的时候，或者说，当你通过它对周围天体的影响，计算到它的存在时， 它已经到达了地球！因为它的行进和你的观测基本同速，或者说它和你所收到的信 息同速！你想想，是不是这样一个道理？” 　　程辉愕然。梁小馨说的一点都不错，是他疏忽了。可冷世光怎么也把这个明显 的矛盾给疏忽了呢？。 　　程辉只好又换了一个说法：“是我考虑不周。我们可以换个说法，那个能量空 洞是在近太空，行吗？” 　　梁小馨摇头：“这你更应该知道，和君。按照当今的科技探测水平，加上前些 年投入使用的北半球长达三千公里的矩阵射电望远镜，近层外太空已经没有什么秘 密可言了！” 　　“我们可以说它是偶然生成的！” 　　“它怎么生成？变戏法变出来的？” mpanel(1); 　　程辉有些不高兴，他开始后悔，不该找这个“候补”天文学家来帮自己的忙， 在这个特例上，她只会越帮越忙。 　　程辉还在辩解：“科幻嘛就是幻想，你完全可以设想一种新的比超光速还要快 的速度形式，比如镜象宇宙、时空虫洞或者……。” 　　猛然间，如同电石火光，程辉的脑子一亮，他真的发现了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冷世光到底是如何发现那个天体的？他首先应该先把这个事情 给程辉解释清楚。否则，就现有的天文观测理论来解释“EC”的存在和威胁，无论 如何都解释不通。 　　他当时就应该想到这个矛盾，他是被冷世光的那番末日理论吓糊涂了。 　　的确，程辉不是搞这个专业的，他不可能也没有必要搞懂那些深奥的纯理论性 的东西。他的其他作品都可以进行基本合理的假想，这个作品当然也可以。但问题 是他现在的这个科幻作品并非绝对的幻想，甚至说它压根就已经不是“幻想”了。 冷世光既然连世界末日这样的“绝对秘密”都告诉他了，那么他还有什么必要掩盖 其他的真情呢？他千方百计用巨款去打开媒体的门，是不是也想着要关闭程辉探求 真相之门呢？ 　　看到程辉面色严峻，梁小馨以为是自己追根究底的严谨让他生气了。因为很多 的科幻作品，你要是追根究底的话，都不能自圆其说。她立即换上了一副最温柔的 笑容，同时把自己的身体靠向程辉，柔声道歉：“对不起和君，真的对不起。我不 是那个意思，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一下子被你的超前科幻吓住了。你别怪我。” 　　程辉看着梁小馨，忽然想到，自己如果真想探求到真相，梁小馨就是一个很好 的帮手。但如果继续深究，程辉势必要告诉她那个惊天的秘密。这不但违背了他对 冷教授所做的承诺，梁小馨的神经是否能承受这样残酷的现实还是个问题呢。想到 这里，程辉犹豫了。 　　他勉强朝梁小馨笑了笑：“我没怪你啊，你说的有道理。我的构思确实还存在 着很大的漏洞。这样，你先把后面这几部分写出来，我再考虑一下前面怎么自圆其 说。你回去写好以后，直接用电子邮件发给我，我们再商量修改，好不好？” 　　程辉后面的话让梁小馨的笑容凝固了。她完全误会了程辉情绪突然变化的原因， 急急辩解道：“和君你怎么这样啊？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从专业的角度… …” 　　梁小馨忽然截住了话头，疑惑地望着程辉：“和君，你和冷世光该不会有什么 事情瞒着我吧？” 　　“不不不，怎么可能。我们的决定就是急促了一些，没有考虑那么周全。” 　　梁小馨撅起嘴，很有些伤心地说：“别骗我，和君。过去在网上聊天的时候， 你有什么情绪我都看得出来，别说现在我们面对面了。我知道你不相信我。那么我 换个说法，你会相信我吗？” 　　程辉疑惑地看着她：“瞎说，我怎么不相信你呢？你换个什么说法？” 　　梁小馨看着程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和君，我爱你！” 　　程辉一愣，连忙摇手：“小馨，别开这样的玩笑。” 　　梁小馨的双颊染上了红晕，可她还是紧盯着程辉不放：“这不是开玩笑。从在 冷教授的办公室见到你那天起，我就爱上你了。你放心，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我 只要你心里也有我就行了。另外，我也要你说实话，你喜欢我吗？” 　　程辉避开梁小馨的眼睛，很有些手足无措。尽管他早就知道自己早晚要面临这 个问题，而且似乎在潜意识当中还盼望着这天早点到来，但当梁小馨真把话挑明了， 程辉却忽然感到畏惧和内疚，甚至有些害怕了。 　　程辉很了解梁小馨他们这些所谓“21代”（就是在21世纪出生或长大的这一代 人）青年。他们往往都不大相信长一辈的什么“爱情”说。梁小馨和不少跟她一样 的年轻人都不想过早结婚，甚至根本就不想结婚。他们都想用勤奋的工作来开创一 份事业，等有了一定的物质基础之后，就要尽情享受。享受生活，也享受情感。但 是那情感可不一定是爱情。 　　程辉明白，在他们相遇之前，梁小馨就是这样想的。是他们的相遇和相知，让 梁小馨发现自己坚持了那么久的理念原来不堪一击。梁小馨就是梁小馨，想到的就 敢于说出来，说出来的也就敢于做到。可他程辉不同。跟梁小馨相比，他生活的羁 绊要多的多，社会的责任重的多。他无法做到我行我素为所欲为，当然也不能随便 地想自己所想爱自己所爱。 　　看到程辉沉吟不语，连那么可怜的一点表白都不敢说出来，梁小馨失望极了。 她的话语里满是悲凉：“程老师，对不起，以前是我错了。我自作多情，我自以为 是。我可能没法和你合作这篇小说了。我谢谢你过去对我的帮助教导。” 　　梁小馨转身，步履艰难地朝外面走去。 　　程辉望着她的背影，猛然站起来，迈出两步，却又退了回来。眼见梁小馨一步 一步走向房门，程辉浓眉紧锁，嘴唇紧闭，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最终还是理 智占了上风，他颓然坐到了椅子上。 　　梁小馨拉开房门，走到了院子里。 　　猛然，程辉的目光扫到了桌上的台历，上面8 月5 日那几个字一下似乎是放大 了无数倍，让他触目惊心。 　　今天已经是8 月5 号了，离9 月3 号还有28天，还有670 多个小时，还有4 万 多分钟，还有240 多万秒！错过了当今的美好时光，他也许就永远永远失去这段美 丽的情感了。 　　“梁小馨，你回来！”程辉想用最轻柔的语调叫她，没想到说出口来的话却是 那样的粗鲁和野蛮。梁小馨没有理他，伸手去拉院子的大门。 　　程辉几步就冲了出去，拽住梁小馨的胳膊就往回拖。 　　“你放开我，放开我啊！”梁小馨小声喊着，一边还挣扎着，但程辉没费什么 力气就把她拖进屋子扔到了沙发上面。 　　梁小馨一边揉着被弄痛的胳膊，一边娇嗔地瞪着程辉，恨恨地说：“你拉我回 来干吗？你又不喜欢我。” 　　“你少罗嗦，你管我喜欢不喜欢你，我就是不说，你能怎么样？你再走一个试 试？” 　　看着程辉既粗暴又不讲理的样子，梁小馨的心里反而比喝了蜜还甜。她觉得自 己简直有点变态，很想自己打自己一个嘴巴，心想这是不是就叫“犯贱”啊。 　　梁小馨规规矩矩地坐正身子，然后一脸严肃地说：“我不走了。但是我知道程 老师是个敢做敢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现在，请你把一切都说出来吧。我知道你 心里有事，我也知道冷世光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管你说出来的是什么，我都和你 一起面对，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我发誓！” 　　看着姑娘那庄重神圣的神情，程辉猛然感到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 　　程辉紧挨着梁小馨坐下，他横下一条心，把事情的原委全都告诉了梁小馨。当 然出于善意他有所保留，他强调说冷世光所发现的“EC”无法得到证实，只能算是 假想。他们以小说做警示的计划也是以防万一。至于冷世光到底是如何发现“EC” 的，他当时没顾上考虑，现在让梁小馨一说，他也疑虑重重了。 　　梁小馨的反应大出程辉的意外。她比自己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要冷静的多。她 笑道：“我说你是跟我耍小聪明吧。冷世光没有全跟你说实话。他如果真是发现了 什么能量空洞，那肯定是他悄悄启动了‘2119’研究计划。” 　　见程辉一头雾水，梁小馨认真地给他做了解释。 　　“2119”是个跟军方有关的科研计划。冷世光就是这项研究计划的设计人之一。 这个研究计划的真实名称是“高速聚能粒子发射器”，通俗点说就是一种能量武器。 　　能量武器的研究是21世纪的一个崭新学科。它的作战目标主要是太空目标。如 卫星、航天器等。一般说来，原子能不管在民用方面还是在军用方面，主要都是利 用了原子分裂或聚变时的动能也就是物理能量，以物理能量造成的冲击波、光辐射、 放射性沾染作为破坏和杀伤手段。而高速聚能武器利用的则是核能的本身。就是使 用最小化的粒子核反应装置，将瞬间产生的粒子能量聚集，向一点或多点发射的一 种武器。它最大的特点是干净无污染，瞬间发射，千分之一秒内即可作用于任何人 造的太空目标。它破坏和干扰目标所拥有的功能，但是不破坏目标本身。举个简单 的例子，当用它来袭击敌方的卫星时，只要卫星被直线定位，那么不管这颗卫星的 大小、体积、运行速度是多少，粒子聚能发射器都能在发射的几乎同时，将微小的 聚束能量作用于卫星的核心部件，造成这些部件暂时失灵或者传输信息失误。但是 卫星其他功能不受影响，它仍然可以在太空中继续运行并工作。不过只要做到这一 点，聚能武器就达到了目的。因为即便有极少部分的数据发生失误，这颗卫星也就 从此丧失了使用价值。原因是敌方无法知道什么时候和到底有多少传输回来的数据 是错误的，俗话讲就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所以整个卫星就不敢再用了。 　　也就是说，这种聚束能量可能连一个人也杀不死（微观的粒子能量束将穿过身 体，但不会对人体产生重大影响，顶多杀死不多数量的体细胞），也破坏不了任何 人造天体，但它却能轻易地使价值几亿元的卫星，或更加贵重的航天器失去使用价 值。 　　这个研究项目在世界卫星联盟成立，以及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以及科技最发 达的国家以后被无限期搁置，并没有投入实际使用。梁小馨怀疑，冷世光可能利用 了这个项目，将其改造为深层太空探测器，用粒子动能进行了深太空探索。从理论 上讲，粒子动能在集束后，就像无数的多级火箭一样，在运行中不断加速，理论上 讲临近光速都是可能的。不过即便做到了这一点，还是无法解决时空间隔。也就是 说，如果“EC”移动的速度慢，它就不可能在短期内影响到太阳系；如果“EC”的 移动速度临近或者超过了光速，冷世光就不可能发现它。这几乎是一个解不开的死 结。 　　梁小馨在说这些的时候，伸手搂住了程辉，程辉没有挣开她。 　　听她介绍完，程辉按了一下她那挺直的鼻子尖问她：“你是冷世光的助手，他 搞什么研究项目，怎么能避过你呢？” 　　梁小馨说：“他搞别的项目都绕不开研究院，因为他需要院里的设备、仪器、 资料。不过‘2119’项目不同，这个项目有军方背景，从一开始院里就没有介入。 冷世光在紫旭山有个实验站，那很可能留有‘2119’项目留下的专用设施。聚能武 器的特点是轻便灵活，除了卫星定位系统比较复杂外，粒子聚能发射器占地很小， 那个实验站完全能藏下的。” 　　程辉说：“或者，我干脆直接问问冷世光好了。事到如今，他保密没什么必要 了吧。” 　　梁小馨依偎到程辉的怀里说：“我还忘了告诉你，老头子请了病假，说心脏不 好。这两天根本联系不上他了。” 　　两人都沉默了。他们遇到了天大的难题，“EC”是个难题，冷世光的异常表现 也是个难题。 　　“我看这样吧，”程辉做出了决断，“咱俩还是日夜突击，先把小说搞出来。 粗点就粗点，不能自圆其说就不自圆其说，只要不涉及‘粒子聚能发射器’，别的 都无关紧要。这事完了，咱俩再去找冷世光。” 　　梁小馨点点头，却仍然盯着程辉不动地方。 　　程辉有些不解：“怎么了？” 　　梁小馨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我带笔记本电脑来了。” 　　程辉笑了：“你这个鬼丫头。起来啊你？” 　　“干吗？”梁小馨问。 　　“你看几点了，你老实坐着，先看看我写的这一部分，我给你这位大小姐做饭 去！” 　　“哇赛！这才象我的程大哥耶！”梁小馨抱着程辉的脖子，在他脸上重重吻了 一口。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