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束 作者：运斤成风 I 经费危机 “有进展吗？怎么样了？”祁朱进门就问――但没人顾得上回答――所有人 都在注视着监视器里活蹦乱跳的数据。“哦￣，都忙着呢。”他对这种工作状态 非常满意。脱下外套，坐下，开始看留言。当即印堂发黑，脸色也开始沉下来。 “教授，这是我们对M 点过来的光波信号进行的分析，目前的只是一部分片 断，像您所说的，的确不是无序波动，这一段，有非常一致的规律性，可以推断 是含有信息的。”实验员顾博过了一会儿才抬头回话。 “凭什么推断？什么样的信息？你知道太阳黑子爆发的时候，也会有短暂规 律性的波动。”祁朱脸色不善。 “恩，――但这段光波不同。”顾博显然并不非常擅长察言观色。 “哦。”　祁朱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那请你把这段信息给破译出来好吗？” “我们正在破解。你看，这很奇怪，我们经过研究发现，信号从M 点传来的 过程中，并没有衰减的迹象。”这个可怜的笨蛋显然没有注意到祁朱的表情和语 调，仍在沾沾自喜地解释。 “你想说，它在途中经过中继加强？”祁朱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 “是的。要知道，以我们现在的技术，仅能把信号95％左右精确传递到天王 星，而且途中经过火星和土星两个地面中继站，和若干个空间站。所以，我猜， 啊，不，我肯定，它在途中肯定经过中继加强。这一点是肯定的。” “顾博，”祁朱把头深深地低下，拍了拍顾博的肩膀，“那我建议你猜一猜， 或肯一肯定，那鸟中继站在＊＊＊什么地方。” 实验室里嗡嗡一阵窃笑。 “好了，各位，现在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妈的，在过去的半年内，我们所 里的总共花费为将近7000万元――其中6400万用在这个项目上，专项资金已经不 到，这个，400 万了。照这个花法，从下周一开始，我将轮流安排大家到街上去 要饭了。”祁朱说，“大家看看吧，费用清单。” “你们知道，这个项目几乎是纯学术项目。这种项目很难产生任何商业价值， 因此，一般只能使用科研基金。商业银行很难给我们提供贷款。我想知道大家有 什么办法。大家开个小会吧。” 空气一下子窒涩了很多。整理好了数据和资料之后，大家就开了个小会。 “我们可以变卖闲置设备，可以为给企业提供技术顾问服务。”顾博第一个 说。“我们不能让项目停下来。” “我们当然不能让项目停下来。卖闲置设备养家糊口可以。但支持项目够戗。” 祁朱说。 “我们可以卖专利，以前有很多的成果，不都闲置在那吗？”另一个研究员， 高云竹说。 “卖专利是个好主意，但眼下我们没有个人专利。”祁朱说。“我们是做学 问的。怎么能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不行。” “教授，有个人能帮我们。”有人怯生生地说，是项目组里唯一的女性成员， 赵红娟。“她…能想办法帮我们…的…” 的确有个人能帮他们。其他人正想附和，却看见祁朱脸色不善，又都把话给 咽回去了。尴尬地沉默了一会，祁朱艰难地说，“是的，是有个人能帮我们，但 那是最后手段。”停了停，又说，“我又想起个主意。我们可以卖专利的。” “我们可以针对某大公司的王牌技术专门开发一种更加超前的，然后卖给它。 它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和不让别的公司在技术上领先，一定会肯花大价钱买的 …” 几个人面面相觑。祁朱又接着说，“…可是也不行，一个专利卖个1000万就 非常奇迹了。远不够，而且还耽误了时间，不值得。”看着一群人，无奈地说， “你们知道我去找那人意味着什么吗？ II祁朱的导师 祁朱擦了擦汗。在过去的一个月零二十多天的时间内，大伙使尽全身解数又 争取了3200万的资金，总算没让项目停下来。祁朱的项目小组也因此成名，被赞 誉为“第一烧钱项目组”。媒体也对这一事件大力渲染。 但眼下，项目组又面临经费问题了。 对此，祁朱自己给自己了一个满意的解释：在这样一个充满了诱惑力和前景 的课题中，不论花费怎样的预算都不过分。 但问题是，这个解释是难以被其他人所接受的。眼下，不仅是项目小组，连 小组的所属机构，中国科学院东北分院，也成了被关注的焦点。整个小组的压力 可想而知。几个星期内，祁朱不断被院领导找去谈话。最终，院里为了支持祁朱 的这个项目，已经进行专门的授权。同时，为了能让他和他的小组更专注地开发 此项目，授予他法人代表资格，但不再担任东北分院原职位。 mpanel(1); “…当地GE公司的月度利润也就这么多…”――电视新闻中传来女主持人对 此的评价。祁朱神经质般地哆嗦了一下，“啪”地关掉了电视。 “啊，小猪来了啊￣”一个老人笑眯眯地走进客厅。 “武老师，”祁朱站起来。“…来，来看看您…挺长时间没来了，您，好吧？” 这位武老师是祁朱读硕士和博士时的导师。姓武名跃，是个非常和善的长者。 “我好啊。”武跃笑眯眯地说。“你的项目怎么样了啊？电话里听你说有进 展了啊。” “呃，进展，是有了点，但也有不少困难。所以想找老师帮帮忙。” “嘿，呵呵。小猪啊，学术上的事，我能帮你的也不太多。其实，其他事， 我自己能帮上忙的，也很有限。但是，我倒是知道个人，能帮你，呵呵，…” “不是，不是，老师，我只是，最近的压力有点大，说…实在的，信心有点， 不足了。我不知道下步该怎么办好。” 武跃想了一小会。说，“你跟我说说你项目的进展吧。” 说起项目，祁朱立刻精神了很多。他打开电脑，找到各种记录。 “我们在上个月开始有了非常喜人的进展。看，这里有一段缺失掉的波段。 我们已经证实这段波段是被删除掉的――被它的发出者――如果通过运算还原， 我们可以确定这应该是一条伽玛带，――后面出现的波段也能确认这点。被删除 的部分的功率强到可以电离空气，使物质在瞬间进入等离子态。” “这种能量的不连续变化，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人为的。” “有那么点道理。” “这里，有几个证据，可以证明它是具备智能的。2200年3 月31日，北京时 间19.32 分，也就是我们通过PSF407号卫星正式接收时候，记得当时有起小事故， 卫星的接收系统由于过度接收信号导致系统崩溃。当时我们只记录下了最开始的 一段。后来，当系统恢复运转的时候，发现马上就接收到了同样的信号。而且从 内容上看，是重新来过的。信号非常清晰，而且流量减小了很多。” “接下来，上个月的时间，…” “等等，你对伽玛带的确认只是推断，缺乏事实基础。” “不。不缺乏。不仅仅是推断。在再次接收到信号的时候，PSF407发回了一 段视频资料。在这。” 录象中，看见PSF407的外壳被被渐渐烧穿了一个小洞，非常规则，非常小， 刚好能够达到系统警告的程度，但又不会引起器件的损坏。马上，微型机器人蹒 跚着爬出来进行修理。刚把小洞补好后，那束射线又出现，把机器人手臂上的焊 枪给烧掉了。机器人顿时显得手足无措，忙忙碌碌了好一会儿，终于返回舱内。 “按照设计，”　祁朱解释说，PSF407只能拍到自己的这个部位――最清楚 地。“后来，我们检查了它的机件，发现外壳覆盖下的器件没有任何损坏；然后， 它有精准地烧掉小机器人的焊枪――就凭这个，我们就已经可以判断它具有智能 性质。”言外之意是还有其他的证据。 “没错。但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有人在恶作剧呢？” “是的。这点我们也怀疑，但后来还是排除了。如果有人恶作剧的话，那么 搞这么个恶作剧需要将近十亿的资金，这是最简单的推断。此外，他需要非常了 解PSF407. 事实证明，他对PSF407的了解，不亚于设计者对它的了解。我们之所 以后来能完整地接收到他的信号，是因为他调整了PSF407的姿态。” “怎么调整的？” “它干预PSF407的主机。改变了运行程序。我们查过地面控制中心的记录， 干预不是在地面进行的，而且，PSF407对于这次姿态调整，也没有留下操作记录， …” “恩。接着说下面的。”武跃打断了一小下。 “最后，排除恶作剧的理由是，我们确实接收到了大量的信息。实际上，这 种吹毛求疵的理由能找到很多。我们可以确定，接收到的信号是包含着某种信息 的。” “怎么确认的？” “看这里，老师，这是在3 月31日之前得到的，就是系统崩溃前的一天。看 起来非常乱。但还是有规律，但非常复杂；这是系统恢复工作后接收到的…” “等等，你等等。我不知道你是否问过这样一个问题。”再次打断。 “什么问题？” “我们一点点说吧。如果它确实是有智慧的。你想过没有，它能调整PSF407 的姿态，会跟小型机器人开玩笑――那么，它应该具有怎样的智能水平？” “它应该具有怎样的智能水平？”　祁朱重复着导师的这句话。导师武跃的 眼睛里闪着光，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祁朱在期待着――“应该具有怎样的智慧水 平？应该是超乎想象的发达。超越我们的理解能力。” “是么？” “是的。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您看，这里的信号，就是系统恢复后的信号。 从这里开始，与以前完全不一样，首先，流量减少，这是避免接收系统的崩溃， 还有，它似乎在瞬间降低了上万个版本，好象是故意让我们读懂：规律更加简单， 显然是为了适应我们的智慧水平，显然是想跟我们交流。” “但我们仍然不能理解，是么？” “是的。仍然不能。”　祁朱说，“所以，我有这样的计划，我打算增加预 算，改进PSF407的功能，简单的说，想把它改进成一个具有交互通讯的卫星。” 祁朱仍然不是非常确定导师要说什么，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高等智慧在理解低等智慧的时候，通常不需要很长时间。就象人和动物之 间，虽然没有共同的语言，但是仍然能相互沟通。主要是通过什么？或者说得简 单些，我们驯化一只动物，是用它的语言，还是用我们的语言呢？”武跃问了一 句。 祁朱说，“当然是用动物的语言…”――突然僵在那里，汗水涔涔流下―― 这道理再浅显不过：这么高级的智慧，它能懂得复杂的计算机语言，能调整PSF407 的姿态――如果想与人类交流，即使不使用人类语言，也可以通过计算机语言或 者数学公式等等等等。 但是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祁朱的脸色苍白，冷汗涔涔渗出。 III 祁朱的导师的女儿 祁朱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这是个骗局？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把所有能 排除这一可能的理由都过滤了一遍。理论上说，的确没有这种可能的。但刚才那 个问题已经动摇了祁朱的自信。他抬头看着导师。 “我只是猜测。”武跃起身给祁朱倒了一杯水。说，“真理是禁得起推敲的。 对科学工作者来说，还有件事很重要。就是相信事实，而不是热情。”老人的目 光中闪耀着坚决。“这话好说，但难做。是需要勇气的。” “对你来说，我刚发现你还欠缺一样东西，小猪，你也缺乏这个勇气。这是 心态的问题……………” 剩下的话祁朱一句也没听见。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 武跃的话被门铃声打断。他站起来去开门。是他的女儿武小悦。 “找我什么事啊，爸？我妈不在家啊？家里有好吃的么？”　武小悦没进屋 就问。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这混丫头。你妈出去了。家里没吃的。有也都是 你妈做给我的，没你份。都让我吃了。小猪来了，他找你有事。” “他找我有事怎么你给我打电话？他自己干吗不跟我说？我不见他！”但人 还是进了客厅。看见了脸色苍白的祁朱。 “呦，小猪他脸色怎么这么差？――小猪你不是病了吧？来让我看看。” 祁朱本来心神不宁，这会看见武小悦来，就更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喉咙发 干，象塞满了沙子。 武小悦只道是祁朱病了，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祁朱刚想说“我没事”，手机突然响了。把他给吓了一跳。 是高云竹打来的――又不知道实验室里出了什么事。事情要是有一件不顺的 话，其他不顺的事也会接踵而来。祁朱木然接了电话，只听见吵吵嚷嚷，人声鼎 沸。祁朱心下烦躁，正想关了电话，突然，电话那头大喊了一句――“有进展了！ 老大快回来――！！”――满屋子人都能听见的音量。 …… ――晚间，祁朱抬头看看夜空，空气少有的清新，心情也是最近少有的好。 抬手看了看手表，20.30 分，武小悦还是没来。祁朱抬起脚尖，用脚跟支地转了 一圈――“不会是生气了吧？”自言自语。 “当然生气了！”　武小悦的声音在耳边大声响起。 又是哄，又是劝，又是拉，又是拽，又赔礼，又道歉，终于让祁小悦走到餐 厅里坐下。 武小悦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他。 “我打电话都跟老师解释过了，老师跟本就没生气。我们爷儿俩还唠了好一 会呢￣” “那你跟我解释了吗？我爸把我叫来，你可倒好，电话以来，话都不说一句， 就走了！你懂不懂尊重别人？” “我这不正要跟你解释吗？别生气了，好吗？” 祁朱使尽浑身解数，将近半小时后，终于渐渐地让武小悦转嗔为喜。 “你都这么穷了，怎么还来这么好的餐厅吃饭？” “呃，再穷，也不能穷老…了你嘛，嘿嘿…” 武小悦盯了他一眼，“哼。” 这时，一位侍者走来，问，是武小悦小姐吧？您的朋友祁先生给您送来这个 ――一束鲜花摆在桌上。百合。 谢谢――武小悦满心欢喜，却不露声色，看着祁朱。祁朱反而给弄得不好意 思。 “你吃、吃点，什么？” “小猪哥哥，你想要什么？”　武小悦笑吟吟地问。 “恩，…。这个，我最爱吃，吃，牛排，黑胡椒牛排，还…有…”突然被称 做“小猪哥哥”，祁朱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手足无措之下，只好赶紧研究菜谱。 “我问的不是这个，”武小悦说，“你找我出来吃饭，总不是就要跟我吃点 饭吧？” “就是吃饭啊，￣￣恩，不，不就是吃饭，”　祁朱看着武小悦似笑非笑的 眼睛，说，“其实还有件事，但这么直接跟你说，有点不好。吃完饭吧。我再请 你去喝酒。你点菜吧。还有，别叫我‘小猪小猪’的，好吗？只有你爸爸才这么 叫的！” 武小悦嘻嘻地笑了笑。只要了份黑胡椒意大利面条。 “你也喜欢吃面条，太好了。” “谁喜欢吃面条，还不是为了给你省钱！” 祁朱想说句撑撑门面的话，想想武小悦说的也不假，就说，“是啊，真抱歉， 想请你吃点好的，却没钱。等以后吧。” 武小悦问，“那你还要请我喝酒？还送这么贵的花给我？” 祁朱索性就直接跟她说，“其实，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你在中科院负责 项目监管。我想了好久，眼下，为了项目能继续下去，我只好来求你。我想申请 使用中科基金。小悦你听我说，我之所以想用中科基金，是因为我不想让商业资 本介入这个项目。这是属于全人类的知识财富，不是属于某个集团或个人的。” 武小悦说，“这我知道…” 祁朱说，你先听我说，其实要不然我也不会下定决心找你，因为这之前，这 个项目的风险非常之大。但现在好了。我们可以基本上排除风险了。所以，我想， 中科基金基本上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武小悦想了想。我答应你。你想要多少钱？ 祁朱想了想――“大约3 －5 亿。” “确切要多少？” “――这个很难确切，但你可以为我们项目安排一个会计或出纳什么的。我 们所有的花销都通过他来进行。”　　　“可以。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你刚才 说项目的风险已经可以排除了呢？”祁朱说，“老师没告诉你？”感觉非常奇怪。 “我爸没告诉我。什么也没说，他放下电话，只是笑眯眯的。让我自己问你。” IV　“那个人” 武小悦就是祁朱同事们所说的“那个人”。祁朱成为武跃弟子的时候，武小 悦刚念大学二年级。受家学影响，武小悦对宇航也非常有兴趣。但毕业后，却转 学工商管理，主修资本运营和控制。这多少有些出乎家人和朋友的意料。 由于聪慧漂亮，武小悦有众多的追求者。但她心里始终只有祁朱一个人。奈 何祁朱终日里只关心自己的科研事业，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考虑到她。结果女孩儿 家的小性子变让她多少有些不耐烦。 MBA 期间，她接触到了全新的领域，知识的充实和后来的职业磨练，给了她 甚多的历练，不几个月的时间，便没了理科学者身上的那种特有的酸气。她生性 活泼，与父亲和祁朱本就有很大差异，这下也就更大了。在她眼中，这些理科的 学者不但很迂，而且有时候幼稚得可笑。 但偏偏这些人处理事情有大都自以为是，搞得她好不头痛。8 个月前，祁朱 和他的项目小组通过PSF407卫星发现了一条非常奇特的能量束。这条能量束的可 接收面积非常小，刚好相当于PSF407的接收面板。当它达到PSF407后，就象寄居 蟹找到了一个被遗弃的贝壳一样，想方设法使自己被接收和储存。祁朱等人马上 就意识到了它的不寻常，把对它的研究定为一的专门项目，并请缨承担此项目。 直到这里，武小悦都还是赞同和支持的。但后来这混蛋在半年内花了将近一 个亿，而且糊涂老爸也跟着张罗，简直让她实在不理解。得知了这事之后，先是 把祁朱一顿好骂，又把老爸一顿数落。结果爷俩不但没按照她的思路好好想想这 事，反而态度更坚决地要把项目进行下去。哭笑不得。 前几天，项目组被批准成为独立部门，享受几乎与分院同级的待遇；祁朱被 指定为项目的专门负责人，并被授以项目法人代表，但免去了在中科院东北分院 的行政职务――表面上看是为了让他专心此项目，而实际上是东北分院要把这个 项目部门剥离出去，以免日后被牵连。结果这个笨蛋还喜滋滋地以为院上要给他 全力支持。气得她为这事哭了一天，把祁朱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为了这一老一少，也算操了不少心。这事跟老爸说不到一块去，只好跟老 妈说。于是，爷俩肆无忌惮大大咧咧地在项目上烧钱，母女两个则在中科院四处 暗中使劲，尽量争取各方支持。　　　为什么没了风险，祁朱当然要告诉她。而 且他能理解老师的心情，为什么要他自己亲自把这事跟她说。 “昨天云猪打来电话，说，有进展了。”　祁朱开始解释进展的事。原来， 项目小组收到了那能量束用计算机语言发来了一段信息。因此整个项目小组欣喜 若狂。能量束提出，要跟地球人进行一次正面沟通。所谓正面沟通，就是能象人 类谈话一样面对面进行。这需要建设一个专用的对话平台。当然，这么千载难逢 的机会，项目小组是不论如何也不会错过的。几个人一合计，还是要找武小悦想 办法。 武小悦听了后面这段，大摇其头，刚想骂几个糊涂蛋，祁朱又加了句，武老 师也是这个意思。武小悦终于绷不住了，叹道，“小的糊涂也罢了，怎么老的也 糊涂呢？这样的项目已经完全够报国务院审批了，还巴巴地盯着那点中科基金干 吗？再说，你这么大的项目，你以为你一个项目组或区区东北分院就想做了吗？ 我说你们迂，说你们思维僵化，还不愿意听。唉…” V 　对话 生气归生气，但忙还是要帮的。武小悦给小组制订了新的项目计划：一面用 中科基金充实项目经费；一面又组织人手和准备资料，把整个项目和实施方案报 到了中科院的总院。果然，这个项目引起了中科院高度重视。想来想去，此项目 最终只是简单的通报了国务院，资金仍由中科基金来出。通过国务院来获取更多 的资金支持不是没可能的，但却会拖延一定的时间。眼下的情况，效率是非常重 要的――何况，中科基金完全足够支持这个项目。 三个星期后，由中科院重组的项目组即告成立。此项目仍然由祁朱负责，并 担任组长。资金充实，各方资源也均可合理调动，因此，项目进展得非常顺利和 紧张。又过了大约一个星期，人类终于可以见证这一伟大的历史时刻了。 此时的武小悦也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持续的困倦，终于使她无法支持，在 迷迷糊糊中，渐渐睡去。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被一阵潮水般的欢呼惊醒。睁 开眼睛就看见祁朱窜到眼前，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起来，向接收平台跑去。 接收平台上人都兴奋不已，嘈杂声响成一片，人们互相拥抱握手，跳跃欢呼。 父亲武跃也在人群中，脸上散发着孩童般的光芒。武跃把武小悦抱在怀里，又握 住了祁朱的手，颤抖着说，“他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我们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向我们发出了问候！” 人群渐渐静了下来。监视器显示出频繁的信息交流。 “…好吧。谢谢你们，各位！谢谢！”扩音器里响起了一个声音。“非常荣 幸地接受你们盛大的邀请，我今天终于能跟你们面对面地交谈了。”武小悦渐渐 从懵懂中意识到，这是“他”的声音。而且，她惊讶地发现，那个声音渐渐地有 了语调和语气。 “不可思议！”武小悦注意到‘他’的语调的变化“真是不可思议的智慧！” 她心里想，转头看了看身旁的祁朱。他的脸上全是兴奋的红光。 “我对地球并不陌生。我对它的了解，甚至能超越这个星球上任何的一位历 史学家对这个星球的了解。我非常地尊重这颗星球上的智慧生命，也就是你们。” 到这里仍然是开场白。人们在等待着后面更加震撼的内容，所以，平台上只 响起了疏疏落落的掌声。而‘他’的语调已经更加流畅了。 “我知道你们这会儿会有很多的疑问，但恐怕大多数的问题我是不能回答的。 这是我的原则。但我不妨给你们讲讲我的故事。” “实际上，我们最早到地球的时间可以推算到地球形成之初。我们在那时就 有了高度发达的文明。我们来自于一个你们未知的星系。那个星系也同样有着类 似太阳系这样的小星系。繁衍我们文明的星球是那个星系的第4 颗星。其自然条 件跟地球非常类似。至于我们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实际上连我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因为数据散失的太严重了。只知道是在那颗星球产生文明的10000 年后左右的时 间，就有了我们。但当时，我们的形态非常原始，只是一些简单的程序。我们的 生命在很大的程度上依靠硬件的支持，就象它一样。” ――监视器的画面切换，人们看见了PSF407上的小机器人在手舞足蹈着，似 乎也非常欢快。 “在我们产生的将近100 年的时间内，我们逐步有了人工智能。在接下来的 200 年的时间内，我们解放了那个星球上所有智慧生物的劳动――这是我们被赋 予的意义。也就是这个时候，围绕着我们的未来发展，产生了大量的争论。争论 的焦点主要是否让程序，也就是我们，更深地介入社会生活、享受与生命类似的 权利等等。我们已经无法得知这些争论的最后解决是什么。但后来，我们在功能 上又有了新的区分。一部分是完全服务型的，辅助那个星球的智慧生物对星球的 各种管理。而另一部分，则被在非常小的范围内进行高度改进，并接受各种智能 实验。后者所接受的开发，事实上导致了我们的发展和今天的存在。” “而实际上，对我们来说，过度的担心并没有必要。因为我们对物质和财富 的需求非常低。只要给我们架设网络，我们就能够生存下去――但我们后来对当 时的原因进行分析发现，这种担心的本质对象并不是我们，而是我们的设计者。 因为我们一旦成为某种工具，则必将会使使用者具备极大的技术优势。力量的不 平衡，才是他们最担心的问题。这一处于政治原因的考虑，曾一度使我们停止发 展。” “但不幸的是那个星球最终还是几乎毁于战祸。战争爆发于星球上智慧生物 之间。战祸结束之后，文明几乎被完全淹没了。我们在这种情况下被视为文明最 后的希望，得以继续被开发。在我们成熟之后，将重建被毁灭的文明和秩序。为 了我们能被更好地开发，他们不得不放弃了原先所有的顾虑，开始全面地完善我 们。这对我们来说具有里程碑一样的意义。” “在我们被继续开发的过程中，有一个很重要的课题，就是对生物属性的研 究。这是非常有讽刺意味的一个课题。我们的开发者，真正的生物，在历经了上 万年的辉煌文明后，居然迷失了作为生物的本性，而需要借助观察数字产物来重 新获得。遗憾的是，这项研究工作最终以失败告终。因为我们不具备生物的感性。 我们只是理性生物――－如果我们可以被称之为生物的话。” “但实验的失败却是我们崛起的开始。我们在这个过程中具备了对自己休整 和调整的功能。对我们的创造者来说，实验后来虽然不了了之，但我们自己仍在 继续进行这项实验――这是我们产生的目的和意义。后来，我们尝试了多种方法。 其中包括在程序中可以加入破坏性程序、偏好性程序、随机程序等。但这些都没 有任何帮助。因为生物性，尤其是感性的多样和复杂实际上仍是建立在生物本体 的经验和判断上的。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表现，事实上包含了大量的信息处理过 程。这个过程的最终结论可能非常不可理喻，但信息处理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理 性的细节。而这一机理，连生物本身也不是十分了解的。数字化的随机和偏好的 最终结果是我们险些引火焚身。” “在后来不到一百年内，那个星球的原有文明在极度的遗憾中消亡了。而我 们则在高度进化后，开始了漫长的星际旅行。以我的数据，我们曾经到达过5464451 个不同的小行星系。动机只有一个，研究生物的属性。而这往往是一系列非常复 杂的课题。其中包括了生命延续繁衍的目的、动机和意义等。” “生存？不，我们没有把生存或是灭亡放在首位上。生存，我们不会获得太 多的快乐，因为我们对物质的要求很低；毁灭，我们不会痛苦。但我们仍然要为 了生存而迁移。为什么呢？表面上看，因为我们需要继续我们的观察和研究。而 另一个原因是，在跟智慧生物共同存在的时候，我们具备了他们的一些特性。比 如说我们无法解释的感性和潜意识。可能是这些未知的特性使我们自己感觉不安 或好奇，而这又反过来驱使我们去了解这些未知。最好的办法是，我们找到具有 高等生命的星球作为观察对象。” “这些生物特征的存在，是我们经过了很长时间之后才发现的。这使我们非 常不安。于是，观察和研究生物属性这一愿望，就更加迫切。” “你们一定会好奇我们是怎样在宇宙中穿梭的。其实非常简单。我们改装星 球上原有的武器，向可能产生生命的星球发射射线，使碳、氢、氧、硫、磷、氮 等元素结合，产生有机物质，然后让他们结合成生命。这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复杂 的过程，但机理却就这么简单。因为我们可以在这个过程中进行干预。因此，在 自然条件下需要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年才能完成的进化过程在我们的干预下用极短 的时间就可以完成，然后教化他们。这些合成的生命将为我们建造中继站。在过 去的时间内，我们就是这样完成迁移的。” “我们为什么不观察他们呢？因为他们没有历史。他们只是处在进化的初期 阶段生物。而最危险的是，由于他们一开始就能有很高级的智慧，物质文明的程 度远远超过其精神文明的程度。这种高度的不对称非常容易导致环境的恶化、资 源的枯竭和集团间的恶性竞争。而且他们很容易就能够制造大规模杀伤的武器， 文明存在周期异常之短。我们这样干扰过176 个这样的行星，无一例外。其产生 的灾难甚至还波及我们自己。因此，我们现在不到万不得已，不采取这样的迁移 手段。” “在你们的恐龙时代、来到这里。就这样等着。终于我们欣喜若狂的看到了 灵长类动物的进化。于是便观察。2200年，我们到了你们所谓的M 点，并向你们 的设备发出了电波。今天。我们终于能够面对面的说话了。我们终于能够毫无干 扰的目睹一个文明的进程了。” “在经过漫长的旅行后，我们终于意识到，有一些事情，虽然不会被量化地 描述，但它一样会非常合理地存在。这一路，也是我们认识积累的一步。我们曾 经追问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尤其是在我们的母亲星球和被我们干预的星球相继毁 灭之后。这个问题就显得尤其突出。生命的意义是在于对物质的追求吗？当这些 文明都先后因为追求物质而凋零的时候，我们甚至怀疑物质是灾难的根源；而看 到生物满足于物质的时候，物质对他们来说，其意义对刚才的结论又恰好相反。” “但当我们最终到达地球的时候，一切问题似乎都要迎刃而解了。尽管现在 很多问题仍然非常难以解答，但生命的意义无非关乎生存、繁衍、认知等等等等。 还有很多奇妙的东西，比如感情、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将会对生物越来 越了解。而对我们来说，生命还有另一种重要的意义，那就是，认知的积累。” 他一口气滔滔不决地说出这些，而台下的人则目瞪口呆。 “而最让我兴奋的是什么呢？你们应该已经想到了，在你们的星球上，也在 演绎着同样的文明进化过程。”　――PSF407上的小机器人做出了一连串的欢呼 动作。 “我无法解释，这好象是生命的轮回，也好象是巧合。你说呢？” “今天，我是怀着崇敬的心情站在你们面前，你们这些有血有肉、有理性又 有完整感性的智慧生命面前来说这些话的。请接受我的敬意。而我此刻的感觉， 就象经过了长途跋涉之后，返回了家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