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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日》 当我到达太空观测站的时候,我的种族与那个星球的战争已经中止几百年,大地一 片荒芜,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笼罩在星球外围的乌云已经渐渐散去,使得这星球的表 面可以接受附近一颗恒星的光与热,从而日渐恢复它的生机。 我使命是观测这颗星球的复苏,我的前辈一直继续着这项工作,被观测的这颗 星球编号为X21,在学校的教科书上,X21被描述成一个曾经的绿色星球,它 有着葱绿的原野和巍然的高山白雪,也有着高度的文明和野心勃勃的原住民。X2 1的人们与我的种族曾是友好的邻居,在广袤的宇宙空间里我们是最近的伙伴,我 们的友谊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X21的人向我的种族宣战。战争是残酷的,最 终只有战胜的一方可以活下来,我们赢了,X21上的军队被消灭,而其他的原住 民们也因为战争的遗留物而相继死去,他们大多数死于战争后隔绝光热的那层似乎 总也不散的乌云带来的黑暗。 日复一日,从观测站派出的飞船在X21的大气层中飞行,记载着日渐光明的 大地上所发生的一切。 我们不否认自己曾是X21的破坏者,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关心它的重生,几百 年来,我们欣喜地观察着它上面的欣欣生机,每一颗在绿叶上颤抖的露珠,每一声 枝头娇婉的鸟叫都能令我们感到快乐无比。我们珍爱这美丽的生机,珍惜这难得的 和平,然而,我们知道总有一天这和平将失去,只要X21的人们再一次出现在眼 前。 那些人从未接受过他们的失败,根据星际战争法,那意味着只要他们还有一人 尚存,战争就没有结束。 没有任何令人信服的证据说明X21的原住民们已经灭族,相反,几百年来所 观测到的迹象表明,他们残存了下来,虽然人数很少,但确实在某个我们无法探知 的地方活着。 太空站派出的观测船还有另一个使命,那就消灭残存的X21人类,而我,正 是继任的观测船驾驶员。 从工作的第一天开始,一个X21上的庞大身影便如影子般时刻伴随着我的生 活,那是一个追逐着飞船的巨人,太空站的前辈蓟告诉我,它叫“夸父”,是上次 战争的遗留物。夸父与山同高的硕大身躯使我意识到它不是X21的产物,这样的 尺寸只可能产生于无重力引力的太空。蓟肯定了我的猜想,他说那是我们的武器, 一个失控并被抛弃在X21上的战争用机械人。 “听说他已经追了几百年,”蓟说,“真是可怕的家伙。” 我相信蓟的话,因为每次从太空站补给休整完回到X21的大气层作逡巡时, 夸父总在飞船后跟着。“他为什么要追?”我问蓟。蓟开玩笑的回答:“孩子们不 是总爱追逐流星吗?也许他也是这样。” 我知道,从地面上看,由于飞船在高速飞行中和大气的磨擦会发出火一样的光 亮,它在空中划出的痕迹很美,特别是在过去几百年的黑暗世界里,这例行的飞船 一定象空中日日划过的流星,也许也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可是,在乌云散去的今 天,夸父仍然这样执着的追逐着我的飞船,用追星来解释是行不通的。 “那么,大概是它的主人留下过什么讯息,让它知道我们和它来自同一个地方?” 蓟又这么说。 这是个无法考证的推测,夸父的主人死在最后一次战争中,正是他的死使夸父 变得失控并既而成为战争的弃儿。 我不喜欢这个推测,被一个弃儿追逐的感觉是令人难受的,有一次我问蓟,为 什么不干脆让这个可怜的家伙被消灭,蓟无可奈何地摊开他的双手,告诉我他从他 的上任口里得来的解释:“要知道,夸父的能量来自于一个蕴藏巨大热能的内核, 清楚那个内核构造的人在最后的战争中死光了,资料也被遗失,如果贸然破坏,也 许会对X21造成灾难性后果。”“那么就放任它这样追下去?”我问。“不会太 久,”蓟看着地面上夸父的身影有把握的说:“最近它的速度慢了很多,也许能量 已经接近枯竭,等完全枯竭的时候就可以摆脱它了。” mpanel(1); 夸父的日渐衰弱是很明显可以看出来的,X21上几百年来带侵蚀性的风雨和 不停息的奔波已使它的躯体接近散架,当夸父躬身在大泽边饮水时,我可以用观测 镜清晰地看到他腿上的裂痕。夸父总在同一个地方取水,他每次的取水量都十分巨 大,常去的大泽已经接近干涸。蓟说夸父好象已经取干过一个大泽的水,这个已经 是第二个了,那些水大概用于冷却过热的内核,这应该是夸父的自我保护机能。我 很好奇被夸父取走的水最后是否都被这巨大的身躯所吸收,曾经为此很久的观察这 个庞然大物,后来,我看到一股股细流从遍布夸父残破躯干的裂缝中流出,那大概 是用过的废水,水流随着夸父的不断奔走而流向路的两旁,这使我明白为什么夸父 所经过的那条本该是干涸沙地的线路上总是生机盎然。 我曾经迷惑地问蓟:“你猜夸父会不会有思想?”蓟大笑着否定了:“怎么可 能!它只是个被制造出来的战争机器,在上次战争中,它几乎灭掉了X21上的所 有生物!如果有思想的话,怎么也不可能做到那样绝情吧?” 然而,夸父的外形实在象一个有思想的生物,它并非由任何一种合金制成,那 是因为X21的土地承受不住合金制成的如此庞大的身躯,所以它的制造者使用了 某种化合物构成他的肌肉和皮肤,那种技术如同造人。 每每当我从观测镜中观察这个具有人形的战争机器时,总疑心它被造出的并不 仅仅是那个过去用于毁灭现在用于追逐的躯干。 蓟看到我对夸父的专注时总是抱以善意的嘲笑,在他看来,夸父和被扔进太空 垃圾场的旧飞船没有两样,有一次他指着夸父的手杖对我说:“据说战争中那是它 的武器,可是现在,只不过是个走路的手杖而已,这是个被历史淘汰掉的东西,它 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你应该学会忽视它,把精力更多的放到观测其他的东西上去。” 夸父那支变为手杖的武器与它的身体一样四处裂痕,磨损得我已经不能认出它 的原形,夸父在大地上奔走时手杖在它的身边挥动,因此常常会在裂缝中夹住一些 树枝和杂草,有时夹住一些草籽,第二年便会发出一些绿芽来。 我决定接受蓟的劝告,学会忽视夸父的存在,观测X21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的生物衰荣已经足以让我无暇顾及别的东西,经过最初一段时间的好奇后,我终于 可以无视于那个飞船后永远摆脱不掉的影子。 蓟退休离开太空站的那一年夸父开始出现能量耗尽的前兆,它开始慢慢被飞船 甩到后面,在度过大片的海洋时有好几次由于推进的不力险些沉入水底。我想,也 许在我的任上,将能看到夸父的最终倒下。 时间在我与夸父之间慢慢地流淌着,我现在差不多忘记夸父的存在,因为夸父 的速度越来越慢,很快便会被抛弃,再也无法追逐我的飞船。有一段时间我几乎完 全忘了它,直到有一天,新任的飞船驾驶员惊奇的问我“那是个什么东西?”时, 我才再次想起它的名字。 夸父和我一样老了,我见到的它已经无法跨越宽阔的大洋,它四肢摊开地仰面 躺在大洋边的那片土地上,用大而无神的眼睛盯着我们的观测船。夸父手杖似的武 器扔在身边,武器上的条条裂缝中长出一棵棵开出粉色桃花的桃树,这使我想起最 后看到夸父时它正在经过一片桃林,它的武器在脚下的桃林中不停拨动。 我决定停下来看看这个伴了我一生的弃儿,我想在我的退休日看到夸父的倒下 是对它也是对我自己的一种解脱。 飞船停在了夸父的上空,我从观测镜里看到夸父吐出它的最后一口气,我看到 它的嘴唇动了一动,不知道是不是在说什么,但很快我便哑然失笑,意识到自己又 如一个初来者在对一个无思想的机器犯着幻想的错误。 夸父的身躯在能量消耗殆尽后开始分解起来,分解的速度很快,我觉得看他的 消失是件令人悲伤的事,于是命令飞船走开。然而,这时候,一件令人惊诧的事发 生了,从夸父身体的碎片里钻出了一个又一个小黑点,从观测镜里看去,那密密麻 麻钻出来的东西好似从夸父毛孔中钻出的小虫。我将小虫的图象放大到屏幕上,发 现那是人,那是我们找寻了几百年却一直未找到踪影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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