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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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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传奇 作者:邹宏 本篇依据未经证实的科学假说 序 那是个高度文明的星系, 不甘寂寞的智慧生物,向更远的宇宙深处探寻生命的 另一种存在。 异常巨大的核动力飞船,悬停在星系边缘一颗荒凉的行星上空,遮住星系中心 那颗恒星放射出的赤白色光芒。 远征的勇士被运上了飞船。勇士们的躯干和肢体经过特殊的处理,使新陈代谢 处于休眠状态,唯有头脑的思维在正常运转――思维是生物体耗能最小的运动。这 样做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他们的生命极大地延长了。以延长了的生命去度量无边 无际的太空。 上篇 头人魁,隐伏在灌木丛后,两眼紧盯河边那头孤零零的角马? 好健硕的一头角 马,油亮亮的皮毛泛着光泽。或许是它与头马争夺配偶才被赶出马群的吧。 魁摸出一枚片状石器,石器划了一道弧线,又准又狠击在角马头部。角马轰然 倒在河水里。魁窜出灌木丛扑向角马。到了近前,他欢叫着“喝――嗨!”踢起水 花,却不急于动手。 角马被清凉的河水激醒,“哞”一声翻身跳起要扬蹄狂奔。魁正等着呢,扑上 去扳住它的角须势一扭,角马鼻子扎进水里。角马前腿硬撑着,后蹄趵跳着身体打 旋儿。魁瞅准角马一只前腿猛踹,角马前腿骨折被扭倒在河水里。魁跟着扑进水里。 一把贝壳磨制的长形利器,在魁肌肉暴起的胳膊有力一挥之下,没入角马咽喉。 角马暴怒的挣扎变成剧烈的抽搐。魁扬起血迹斑驳的脸,高举双臂“啊――嗬嗬!” 手舞足蹈。 族人们也“啊――嗬嗬”,回应着飞奔出灌木丛。他们用皮索捆牢奄奄一息的 角马,抬到岸边用锋利的贝壳开膛剥皮。 头戴花环娇小俏丽的盈,甜笑着把一只大海螺捧到魁的面前。那甜美的果汁早 以荡漾在魁的心头。 落日实在不舍这山峦、这大海、这村落,露出半张红红的笑脸歉意地道别。魁 挺立在山海之间昂首吹响悠长的螺号,呜――呜―― 夕阳隐入远处的群山。族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捕猎和采摘的所有收获都归 整个部落的,要由头人主持分配。魁的公平让每个族人都满意。 村落里炊烟缭绕。 飞船航行在浩瀚的银河系。座舱里的时间与空间似乎静止了。船员们保持在最 初状态。他们没有活动,也没有交流,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排泄;就连身体知觉 都残缺了大部分!有的只是思维的运转,智慧的修练。 船长塞迪只是偶尔监控飞船航行。遇到特殊情况,塞迪才会唤醒同伴共同决定 飞船的命运。不过,这种情况只发生过一次。 那次,飞船无可挽回地卷入黑洞巨大的涡漩!所幸是在涡漩的边缘。电脑激醒 沉思中的船员,同时提供了选择:一、维持在涡漩边缘的绕行,以飞船现有的能量 和速度可以抗拒黑洞的吸入,但却永无挣脱黑洞的可能。二、冒险深入涡漩,利用 涡漩巨大的旋转力加速飞船积蓄动能,最终挣脱黑洞。 mpanel(1); 船员们选择了后者。勇士们成功了。可是,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飞船耗尽 了能量。 完全靠惯性的航行是相当危险的,航行者丧失了主动应变的能力,被动的听之 任之,莫测的宇宙中任何一个突发事件,都可能是航行者的灾难。 三色土垒成祭坛。祭坛上昼夜不熄的是部落的火种。火种在族人的心目中具有 神的位置,由日月使者虔诚地供奉。 祭坛的四周圈起一堵石墙,石墙的入口穿过一幢石屋。石屋的主人一老一少。 老者额头上绘着太阳图形,青年额头上绘着月亮图形。俩人身穿麻织长衫,显见地 位特殊。在部落里,就算是头人魁也只是腰间围了一块象征勇猛和威严的豹皮。 魁被表情凝重的日使请进石屋。魁不免心中忐忑,一定有非同寻常的事发生了。 因为,寻常的日子,日月使者禁止任何人进石屋。 石屋为穹顶,上面分四季准确描绘出一年的星空。供族人在四季更迭时祭拜。 魁仰头屏息凝望,当他注目于现时的夏夜“星空”,不禁讶然出声。一颗前实 后虚的怪星,拖了一条大尾巴出现在“星空”西北角!魁呆愣住。 日使轻轻击掌,引领魁出了石屋后门。门外就是祭坛的石墙了。魁知道:墙上 的每块石头都是一段记忆,讲述着部落的从前。 日使在久远的从前停下脚步,指向石墙,一块石头上赫然凿刻着一颗大尾巴怪 星!旁边还有难解的象形符号,日使者破译出来,“春,恶星当空,赤日炎炎,河 水断流,草林枯焦,族人相啖,饮血止渴…… 魁四肢冰冷,心往下沉,沉。 飞船进入一个小星系,它由一颗恒星九颗行星组成。当飞船临近一颗蓝色行星 球的时侯,电脑唤醒了船长塞迪。 所有船员都从半休眠状态醒来,争相观赏宇宙中美丽的奇景。啊,这蔚蓝的星 球真美呀!看,那是茂密的植被;那是奔腾激荡的河流;那是无边无际的海洋。天 呐!那是什么?会活动的生物!会活动的生物!找到了,找到了,我们找到了! 突然,警报作响!电脑显示:一个突如其来的天体,沿一条不可捉摸的轨道呼 啸而来!总算是幸运,大块的陨石与飞船擦身而过。可这怪异的天体还有个大尾巴。 飞船在一阵湍急的流星雨中失去控制,迎头撞向蓝色星球! 塞迪总算控制住爱伤的飞船,险而又险地近距离掠过蓝色星球。座舱内刚刚恢 复平静,警报又响。飞船被一股巨大的引力拉住了! 曾经动力强大的飞船,如今太虚弱了。竟然被小小行星的引力俘获,围绕它绝 望的旋转。因为惯性动能在不断衰减,飞船的轨道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有一 天...... 夜幕降临时,魁擂响一面大鼓。族人们凄惶地聚集到祭坛前的开阔地上。沉闷 急促的鼓声预示着不祥,或许是灾难来临了? 鼓声停歇,日月使者出现了。族人们虔诚地聆听使者悠长的吟唱: 日使: 邪恶的星辰降临人间。 无情的天火炙烤大地。 草木生烟! 江河枯干! 月使: 太阳的法力把邪恶赶到黑夜。 月亮的法力把邪恶驱赶到西北。 日月的子民哟―― 你有鹰隼的矫健吗? 你有虎豹的勇猛吗? 鼓声突起,急促如暴风骤雨。一排头插长翎,身绘咒符的武士,面向西北狂舞 怒吼,高高举起的长矛直刺夜空。 夜空中,邪恶的大尾巴星慢慢显现出暗淡的灰白色! 部落里所有的人,跟随急促的鼓点擂击自己的胸膛,齐声怒吼! 整个部落吼着舞着,舞着吼着。有人昏倒了,被鼓声震醒再爬起来;有人嗓音 嘶哑了,就更响地擂击胸膛!直到那大尾巴星一头载进地平线的黑暗。 人们欢呼雀跃,涌出村落,奔向海滩,嬉闹于海水中,清洗大尾巴星留在身上 的邪恶。 欢腾的人群中,魁却象遭了雷击一样定住了!他仰起头,像是在侧耳倾听。 座舱内一片沉寂。不断的智慧修练,早使船员们参透了生死,超越了恐惧。他 们关注的是另一件事情:围绕蓝色星球的旋转是个螺旋下降的过程,飞船将在那美 丽的星球自转八圈后撞入它的怀抱,坠落在蔚蓝蔚蓝的波涛中。那是怎样的景象啊! 火光挟带厉啸掠过夜空;爆炸的声浪如霹雳般滚过;沸腾的海水翻起冲天巨浪…… 巨浪冲上陆地,浪尖高过树梢高过山峰……陆地上的一切,都将成为咆哮声中的碎 片! 可是,生存在坠落点附近的生物怎么办?这次漫长的航行,为的就是寻找宇宙 中另一种生命形态。没有谁比船员们体会的更深切:宇宙中生命孕育的艰难,存在 的渺茫。生命存在于茫茫宇宙,只能用奇迹来形容!如果,这生命进化到会活动, 有思维,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难道,就任这奇迹中的奇迹毁于一场灾难么?不, 不能! 突如其来的痉挛,险些击倒了健壮的魁。痉挛过后,他的脑际一片空白。忽儿, 一道闪烁不定的光芒照亮魁的脑际,渐渐的,一个奇异的影像在闪烁中浮现。魁的 惊骇是无法形容的。 影像说话了,声音就是魁内心的独语:不要怕,魁。我是你的朋友。原谅我进 入你的的思维,原谅我用这种方式与你对话。 强烈的好奇挤走了惊骇,魁在心里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名子?你从哪里来? 影像略做沉思,答:我叫塞迪。我来的地方你们叫星星,可它不发光。我知道 你名子,还知道你心中一切所思所想。 魁惊呼:天呐!你来自星星,你能猜透别人的心思。你是法力无边的神吧? 塞迪:不,我不是神。我是你的朋友。相信我,魁。我要帮助你的部落摆脱灾 难。 魁:灾难?你是说大尾巴星吗?那颗灾星刚被我的部落赶入黑暗的深渊。感谢 太阳法力、感谢月亮的法力! 塞迪:你只说对了一半,魁。灾难是那颗大尾巴星造成的,但不是你们想的那 样。再说,你们没有能力赶走那颗星,太阳和月亮也不能。 魁:不,不!我不相信你!你蔑视太阳和月亮的法力,你会受到惩罚的! 塞迪:魁,我的朋友。相信我吧!灾难就在眼前了! 魁:不,不!我们只相信太阳和月亮的法力。你蔑视太阳和月亮,你不是我的 朋友! 塞迪:好吧,魁。我走了。请你和你的族人站在这里,仰望东南方夜空,不会 太久,大尾巴星还会出现的。记住我的话,灾难就在眼前了!记住,我是你的朋友! 光芒暗淡了,影像消失了,魁的脑际又是一片空白。他一点点恢复常态,先是 听见了欢呼声,慢慢又看清海滩上雀跃的人群。刚才的经历仿佛是一场梦,一场明 明白白的梦。 邪恶的星辰真的出现在东南方夜空!恐惧如巨手掐住人们的喉咙,开阔地上一 片死寂。魁凄厉地仰天长啸! 族人们或是号啕大哭;或是呆若木鸡。影像又出现在魁的脑际。 塞迪:魁,我的朋友。不要惊慌,不要惊慌。那只是颗星星,稍稍不同的星星。 魁:神,先知先觉的大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塞迪:魁,不要叫我神,我是你的朋友。那颗星不会再带来新的灾难了! 魁:塞迪大神,先知先觉的神!你有无边的法力吧?帮助我的部落吧,魁愿意 用体内的鲜血供奉你! 塞迪:魁,我没有无边的法力,宇宙中任何生物的智慧都是有限的。可是我能 够帮助你们,我愿意帮助你们。照我的话做你们就能逃离灾难! 魁:大神,魁领受你的指引。愿神赐福我的部落,我的族人会永世供奉大神! 塞迪:魁,你错了!你的神是你们自己。只有你们自己,能赐福部落幸福平安。 我只能帮助你。我愿意帮助你。 魁转忧为喜:塞迪大神,救苦救难的神!你的指引就象太阳的光芒! 塞迪自以为,长久的修练使智慧摆脱了感情的束缚。可他还是被魁的纯朴、率 直、天真、无私深深地打动。多么善良的生灵啊!我要用我残余的生命护佑你们! 愿你们幸福平安! 中篇 朝阳的辉映唤醒了部落的生机。族人们以凄婉的歌声表达内心依依不舍,又不 得不舍的无奈与哀伤。 鼓声在追迫了。族人们三步一回首,九步肠已断!不知哪个憋出一阵压抑不住 的呜咽,哭声出自鼻腔带着曲里拐弯的尾音!有人开了头,村落里哭声一片! 魁的胸口也被哭声冲撞着,他愈加疯狂地挥臂擂鼓,长歌当哭! 咚!咚!咚!上――路――了――哟! 上――路――了――呀!咚!咚!咚! 上路了,队伍的前头是高挚的日月神牌,还有绘在羊皮上的塞迪大神画像。大 神高耸的额头下,一双大而深遂的眼睛,忧郁地凝注前方。神后是部落的火种,盛 在一个大陶罐里,两个壮汉用木杠抬着。 圣坛外凿刻着部落记忆的石墙无法搬走了,日月使者就把记忆凿刻在心头,时 时吟咏。 为了不至迷失在蛮荒的旷野中,部落逆着村落边的小河蜿蜒西行。可是这条河 支叉纵横交错,河边又遍生沼泽,路途异常艰辛。更别说那茂密的原始丛林了,简 直是绿色的地狱!阴湿的瘴气不动声色间就吞噬了一条条生命!连阳光都被层层叠 叠的枝杈割碎成腐叶上的斑斑点点。。。。。 日出日落,日落日出。逃难者跋涉在河水也几乎无法流淌的地方。 当又一个日落把河水涂成血一样的颜色,部落宿营在河流转弯处的高岗上。入 夜营地周围燃起熊熊的篝火。野兽的骚扰,并没给部落带来些许不安,人们在箐火 护卫下酣然入睡。火呀,掌握了你人类才得以强大! 魁的梦境是波涛起伏的大海,一叶独木舟载着他和盈,还有盈婉转动人的歌声 ……闪电划过海面,塞迪大神出现了,急切地诉说着什么。魁翻身坐起,以为自己 还在梦中。不是梦,塞迪大神真的现身了! 塞迪:魁,带领你的部落赶快逃离营地,洪水要来了。 魁:大神,灾难不是第八天发生吗?这才第七天。 塞迪:魁,这是另一场灾难!河的上游连降暴雨,洪水马上要溢出河床淹没营 地。快逃离河边,时间不多了! 魁不再犹豫,摘下挂在身上的螺号举到嘴边,呜――嘟嘟,呜――嘟嘟,号声 响彻了营地。族人们慌乱地爬起来。 魁大声呼喊:“赶紧逃离营地,洪水要来了!快呀,快!洪水要来了!” 一阵隆隆声由远及近,白亮亮的洪水翻滚着从上游直泄而下,咆哮声如万马奔 腾。洪水在河道转弯处受阻,一个浪头翻涌上高地。浪尖冲过栅栏,与熊熊的箐火 交锋,响起刺耳的嘶――嘶――声。营地里眨眼间水深及膝,族人们四散奔逃。 魁奔走呼号,归拢了四散的人群。大家相互搀扶向远处的山岗转移。这时,营 地里水深及腰,浪涌得人站不直身子。 仿佛是呼应地上的洪水,天空也电闪雷鸣,倾刻间暴雨如注。魁清点逃上山岗 的族人,不好少了两人!借着闪电的光亮魁向山岗下眺望,到处是白亮亮的水,哪 有半个人影!魁只有摇头叹息。 猛然,魁一阵心悸,他使劲抽动鼻子嗅到一股不祥的气息!又一个闪电,看见 了,在半山腰!十几只湿淋淋的狼,正悄无声息地向山顶接近! “狼!狼!点火!”魁吼叫着。 可是,并没有火把亮起回应头人的吼叫。魁暴怒地回转身,一颗心随即冰冷到 底!那盛放火种的巨大陶罐里只剩下了暗红色的灰烬!洪水骤然而至,日月使者只 来的及抢救出神牌、神像,火种这些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而其他包括贡奉火种所 用的,浸透了油脂的干柴,都被洪水冲走了。普通的柴禾在这样的暴雨中根本无法 燃起火焰。 日月使者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胡须,顿足失声!一声声嘶哑的哀号也唤不醒那 垂死的火焰了。终于,整个部落的希望在暴雨中在泪眼中,熄灭了!山岗上陷入死 寂,唯有肆虐的风声雨声在嘲笑着无助的落难者。恰在这时,响起了狼的长嗥!野 兽借助黑暗向人挑战了。 魁怒吼着挺起长矛当先扑向狼群。人与兽在暴风雨中展开了殊死搏斗,为的是 争夺眼下这狭小的一块生存空间。 狼群退却了,暴风雨也渐渐地停歇。可这漫漫的长夜何时是尽头。黑暗中瑟缩 中无助的人们在叹息。 魁盘膝端坐在山岗最高处,双手当胸合什。族人们远远围成一圈,注视着头人。 魁心中一遍遍默念:大神降福,赐我平安,大神降福,赐我平安……丛生的杂 念隐退消失了,心地间无比的纯净空灵。渐渐的,空灵中生成一股波束,牵引住魁 的思绪。奇妙的感觉涌动全身!肉体仿佛融化了,汇聚到波束中,奔涌奔涌!轰然 一声做响,灵魂的波束冲破躯壳,向浩渺宇宙中一点光亮,飞升,飞升!终于,在 那光亮的尽头,浮现出塞迪大神的影像。 魁:救苦救难的大神呐!以你无边的法力驱散笼罩部落的黑暗吧! 塞迪:魁,不要惊慌,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好,你只要这么做……记 住了么我的朋友?好,回去吧。 族人们围拢到头人身旁。魁借着微弱的星光,把石针扎进一块比较干燥的木头, 快速捻动石针。一把从日使衣衫上拆下的麻丝,被放在胸膛上用体温烘烤,换了一 人又一人……石针经过无数双手的捻动,木块上升出一缕轻烟。所有的人都屏住呼 吸,轻烟浓了!浓了!木块与石针磨擦处泛起暗红色的光亮!石针愈加快速的捻动。 那把被烘干的麻丝,小心翼翼地凑近光亮,十几张拢着巴掌的嘴使劲地吹呀吹…… 一簇火苗,精灵似地扭动腰身,映红了无数双渴望的眼睛。人们忘了欢呼,忘了赞 颂,只有酸涩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许久许久,才有人哽咽出声。 洪水在清晨冲开弯曲的河道,奔流而去。河床边满是消退的洪水留下的泥沙、 石块、动物尸体。 日使走下山岗,走过高地,走到河边对着太阳遥拜。起身侧过脸,向远处的族 人投过无限留恋的一瞥,老泪无声地滚落。他仰面躺在河边,搬起一块石头压在自 己胸口。 魁走到日使身边,强忍泪水也搬起石头压在老人头上。魁身后的族人们挨个走 过,日使被一堆乱石覆盖!新的日使(从前的月使),领着一位额头上绘着月亮的少 年围绕石冢咏颂祭文。 族人们默默地跪在石冢前,魁在石冢上燃起一堆火。 重创过后,部落又上路了。魁手拄长矛泥泞中当先开道,黝黑的脊梁上滚动着 烈日的光芒。族人们也汗湿淋漓,亏了有河水清凉的滋润,后来河水也在烈日炙烤 下温热难咽了。老天似乎换了一张脸,用另一种磨难来考验逃难者。 地势渐行渐高,部落进入了起伏的群山。魁和族人们的行进更为艰难,时尔还 必须攀援而上。 登临了一座峰顶,眼前真是风光无限:黛绿色的群山接住一轮殷红的落日,晚 霞妆扮得大地分外妖娆。可这迷人的晚景却在魁的心头重重一撞!塞迪大神预言的 灾难,就要在日落后降临了。 那是怎样的灾难呢? 久久不曾体验了的重力感觉,一点一点压迫塞迪。毁灭无可抗拒地逼近了!塞 迪真想跟同伴们一样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坦然迎接死亡。可是塞迪不能,割舍不 下的牵挂在时时刺痛!――魁,我的朋友!――塞迪大神,万能的大神!――魁, 宇宙间没有任何生物的智慧是万能的,我更不是。正是我的无能才给你们带来了灾 难。――先知先觉的大神啊,你的智慧曾经指引我的部落逃离了灾难;你的智慧又 为我的部落驱散了黑暗。――可是,更大的灾难就要降临了,黑暗会长时间吞噬日 月的光芒,真抱歉,我无能为力了。――不,不!大神,不要抛弃我们!魁的部落 世世代代为你的子民,魁永远接受你的指引! 塞迪长时间无言以对。无言,是因为想说的话太多太多了。 飞船冲入大气层,座舱开始剧烈震动,外壳迸发出绚丽夺目的光芒。 塞迪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喃喃出口:蓝色的星球,善良的生灵,我爱你们! 下篇 啸声骤然响起,尖利短促摄人心魄,一团红光自西向东划过夜空!没等人们由 惊愕中转醒,红光溅落的方向仿佛升起了一轮太阳,不,那瞬间的光芒亮过一千个 太阳! 几个族人紧捂双眼滚动哀号……哀号声马上被一个闷雷似的震响盖过,响声灌 进人们的耳鼓翻搅着五脏六腑!紧接着,山体剧烈抖动,人们跌跌撞撞东倒西歪! 总算恢复平静了,人们缓过神来,刚才的经历晃然如一场噩梦。可是,这只是 灾难的开始。 有隐约的隆隆声来自大海的方向,如低沉的雷声在滚动。魁极目远眺:暗淡的 星光下,一切都影影绰绰不真切。 那是什么――山脚下蠕动的一长串黑影?黑影绕过山脚,魁看清是一群狂奔的 野兽。兽群奔进山谷就在脚下,魁惊骇出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鹿群里混 着狼,狮子身边是羊,大到巨象小到野鼠,百兽竟然互不相扰同路奔逃!什么样的 灾难在追赶它们? 来了,来了,地在动,山在摇! 近了,近了,整个世界在震撼! 远远的看似一道白线,眨眼间推进到山脚下,原来是一堵耸立的水墙,白亮亮 几乎与山顶平高!咆哮声震天动地!有人尖叫着扭头狂奔,慌乱中失足滚落山崖。 轰――哗――,水墙撞碎在山腰处。碎浪飞溅,暴雨一样淋得山顶的人混身透 湿。海水瀑布一样顺山体滑落下去,摄走了人们的魂魄,留下山顶百十具呆愣的人 形。 山脚下已经汪洋一片了,唯有小山包上高大乔木的顶端枝杈露出水面。 水墙又起,势如雷霆万钧!天,大海整个倾覆了!? 腥咸的海水迎面扑翻魁!魁眼冒金星强撑起身子,扯开嗓子喊:“别乱跑!伏 下身子扣住山岩!” 天色见亮了,可始终不见日出。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是混混沌沌迷迷朦朦。劫后 余生的人们惊恐万状,不停地祷告上苍,祈求阳光的普照。 海水约模是在午后回落的。傍晚,沧海过后的大地裸露出面目全非的狰狞景象。 狭窄的山顶容纳不下部落宿营,魁带领族人顺背海一面山坡迁到谷底。 入夜,不见星月。箐火旁,魁在呼唤塞迪大神的降临。可是,灵魂的波束再也 没有光亮来牵引,千百次的呼唤没有回应。 苍天呐,太阳不见了!月亮不见了!星星不见了!塞迪大神又抛弃了我们!失 去神灵的人们痛哭、哀号,一直到天亮! 又是一个不见日出的清晨,人们煎熬在迷朦混沌中,忘记了吃喝,忘记了危险, 整日祭拜,祈祷…… 日月使者在岩壁上凿刻了如下记载:夏,邪星凌空,大神示警,举族西迁…… 大水过后,昼不见日出,夜不见星月,草黄叶落,河水结冰……问卜龟甲,莫辨吉 凶…… 长久的不见日出,使季节在几日间由夏到冬。这一突然而来的漫长灾变,对侥 幸逃过海啸的生灵们无异于雪上加霜!一派肃杀的大地上,人与兽对食物、水源、 领地的争夺愈演愈烈!魁的部落人数锐减,主因是食物短缺和猛兽袭扰。部落频繁 搬迁营地,寻找食物躲避袭扰。夜里,族人们围相偎取暖,睡梦中回到阔别的家园。 营地外,常有一只孤狼彻夜游荡,凄惨的哀嗥催人落泪。难道这失群的野兽也 会想家吗? 重返家园成为整个部落的共识。可是何以归去?做为路标的小河,海啸过后消 解成一片片沼泽。太阳不再升起,星月也已无光,连大概的定位都成为不可能了。 家园啊,何以归去!何以归去! 魁一直没有放弃对大神塞迪的呼唤。神是他的精神支柱。可是他一次次的失望。 魁觉得自己的灵魂就向那只孤狼,在虚无缥缈中游荡哀号。这打击太沉重了,魁形 销骨立,两眼无光。就算盈的温存,也抚不去他脸上的愁容。魁陷入长久的沉思… … 魁又双目炯炯了。他擂鼓召集族人,毅然决然宣布:要以自己这部落头人的满 腔热血,供奉塞迪大神,求得大神拯救部落,指明回家的路途。 “可是头人,部落里除了你,谁又能领受大神的旨意呢?”日使的诘问如重击 一记,魁呆愣住了,眼中闪烁的希望再度破灭。 片刻后,魁面容坚毅再宣布:献出自己的双眼,留下残缺的生命领受大神的指 引。 头人的决定不容更改了。族人们含泪垒起高高的祭坛。 魁手拄长矛挺立在祭坛前,挺立在烈烈的寒风中。族人们向着他深深地叩拜, 再拜,长跪不起! 盈哭号着奔出人群扑向魁,双手紧紧捂住魁的眼睛,以头顶撞魁的胸膛。魁轻 轻掰下盈的小手,捧起怀里那张令人心碎的脸,清澈的目光是那么温柔,似乎要把 盈的泪、盈的眼、营的脸,盈的一切,化进眼里溶入血液!魁闭上眼睛,腮边的肌 肉抖动着,他咬牙把盈推出怀,喝令部落武士,“拉开她!” 两名武士哽咽着扶起哭倒在地的盈。 月使高挚祭器跪在魁的脚前,日使朗声咏念祭文…… 魁挺立着,挺立着,脸上放射出圣洁的光芒。在族人们热泪滂沱中,挺立成了 一尊顶天立地的雕像! 天空还是不见日出,还是那么混沌迷朦。肃杀狰狞的大地上,艰难地行进着魁 的部落。可队伍的前头却不见了魁那无畏的身影。接替他位置的,是部落里一位勇 敢的武士,典。 对神灵彻底的绝望,从精神上击垮了魁。魁时昏时醒地躺在一块兽皮上,两位 族人抬着他。一块血渍浸透的麻布裹住魁空洞的眼眶,黑黄的皮肤几乎绷不住他粗 大的骨架。 魁又在昏迷中呓语,“……神离我们远去,回家的路靠我们自己了……我死后, 把我的皮蒙成,蒙成一面鼓,部落危难时,就,就擂响它,那是,是我在助威……” 两位族人泣不成声。 魁再次清醒是在一个清晨。也正是那个清晨,遮天闭日的核爆炸尘埃,渐渐地 消散了。魁撕下眼眶上的麻布,推开族人的搀扶,空洞的眼眶认定一个方向,朝着 那个方向踉跄前行。 奇迹出现了,就在那个方向,一轮久久不见的红日冉冉升起!族人们惊呆了。 “神,是神的功绩!”日使喃喃。 “不!是魁,我们的头人魁!”典高声赞颂,“魁就是我们的神!” 魁张开手臂迎向朝阳,扑倒在万丈霞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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