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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四-- 凌晨三点,我坐在电脑前修改「飞」的设计图。在柯议员演讲会打工几个月,存了足够 的钱,打算更换一个马力较大的引擎。换引擎是个大工程,因为推力增强,艇身的结构也要 相对加强,不然可能一加速就变成一个压扁的纸盒。电话嘟嘟的响,我赶快拿起话筒,免得 吵到爸妈的睡眠。 「喂,是小农吗?」祥哥的声音。 「祥哥,什麽事情?这麽晚打来。」 「昨天你告诉芸如有关雨柔的事情,今天芸如找我谈了一下午。」祥哥说。 我心里七上八下,小心的问:「是不是我多嘴了?」 祥哥连忙说:「不不不!其实你帮了我很大的忙。芸如很体谅我的心情,还帮我分析了 很多心里难解的问题。我真的很感谢老天让我认识她。本来我还担心是否自己心里太空虚, 而把她当成雨柔的替身。现在我很笃定,我是真正的喜欢芸如。」 听到这里,心上的石头才放下。但立刻又想到,傍晚如姊要回公司的时候,好像闷闷的 样子。於是问祥哥:「你有告诉如姊,说你喜欢她吗?」 祥哥迟疑了一会儿,说:「芸如说她可以体会我的心情,愿意给我一段时间调整。所以 我就....」 天啊!孺子不可教也!我叹了一口气,说:「我真的被你打败了。如姊要回公司的时候, 好像不太高兴,原来是这麽回事。」 祥哥急忙的问:「芸如真的不高兴吗?」 「是啊!她在别人面前总是显现理性又坚强的一面,其实她是很敏感的人,在感情上并 不像外表那样坚强。」 祥哥想一想,问我:「明天有没有空?陪我走一趟。」 我和祥哥到达高阳动力研究所时,已近中午。在大厅向管制人员表明来意後,就坐在大 厅的沙发上等待。高阳集团差不多是最大的跨星际公司,从事各种工业机械的生产。在飞马 二号的动力研究所是个开发部门。因为里面的研究攸关高阳在商场的竞争实力,所以外人不 能随意进入。正在等待时,从里面走出两男一女,我和祥哥当场愣住。那不是雨柔学姊吗? 我可以感觉到身旁的祥哥微微颤抖。雨柔学姊身旁是个高大的年轻人,有著刚硬的线条和笃 定的眼神,让人看一眼就可以感受到他的精明干练与迫人的气势。年轻人另一旁是位体面的 中年人,两人正边走边谈。他们进入大厅後,雨柔学姊也看到祥哥,不可置信的停下脚步, 望著我们。高大的年轻人也跟著停下来,顺著雨柔的眼光,发现了我们。他低头询问雨柔 时,祥哥却率先走上前去,我很紧张的跟著。 「嗨!雨柔,你好!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从地球回来了,怎麽也不通知一下老同学 呢?」祥哥显然很努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 mpanel(1); 雨柔很不自在的说:「我今天才刚刚到达。」 年轻人问道:「这位是....?」 未待雨柔答话,祥哥立刻回答:「我叫何立祥,是雨柔的大学同学。」 祥哥的语气已较平稳,同时也递出名片。年轻人接过名片,轻快的说:「原来是雨柔的 同学。我叫柴斯卡,是雨柔的先生。」 祥哥和柴斯卡握手时,雨柔低头站立一旁,默默不语。柴斯卡觉得雨柔有点反常,就一 手搂著雨柔的肩膀,低头问:「怎麽了?」 雨柔摇摇头说:「没什麽,可能太疲倦了。」 於是柴斯卡对我们说:「不好意思,我们刚刚从地球过来,坐了十几小时的太空船,雨 柔可能累了。有机会再聊。」转头对中年人说:「所长,我们先回饭店去。」 我和祥哥目送他们走出大门时,如姊已悄悄来到身旁。刚才那一幕,如姊都看到了。如 姊开口问:「那一位就是雨柔?」 祥哥喘了一口大气,转头对如姊说:「没错,她就是雨柔。还好昨天我已想清楚了,不 然刚才可能会作出奇怪的举动。」 祥哥从我手上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大束百合花拿过去,拉起如姊的手,对如姊说:「送 你,芸如,谢谢你昨天陪我长谈。而且我要告诉你,雨柔已经从我心里消失了,现在这里只 有你的位置。我爱你。」 -- --五-- 一度紧张的情势趋於缓和,祥哥和如姊的感情也在和平的岁月中逐渐增长。小俩口虽然 甜甜蜜蜜,还是不会忘记我这个好弟弟。祥哥有空就拨电话给我,打打屁,或是正经一点, 谈谈政局以及他的理想与抱负。虽然飞马二号不涉入战争,祥哥还是谈了不少对战争的看 法。战争已持续三年,不论在火星或地球,一般人已厌倦这样动荡不安的生活。在一次次战 役中逝去亲人的哀痛,使得主张停战的声浪日益升高。但是不少政客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 或是转移民众的眼光,总是不断捏造出续战的理由。因为战争,使得中央政府的权力不断集 中,不论是在哪一方,都渐渐出现集权及军人干政的情况。祥哥谈了不少关於解决战端的作 法,而我一直是个好听众。如姊的料理越作越好,因为除了我之外,多了另一只白老鼠。不 要怀疑,白老鼠二号就是祥哥,而且这是一只马屁鼠,烧焦的菜都说好吃。如姊在动力研究 所的表现不错,已经升上小组的副研究员。副研究员有权力签发访客证,所以我也有机会到 如姊的研究室去逛逛。 不知不觉一年快过去了。接近毕业,同学们都忙著准备最後的考试,或者努力撰写学士 论文。我这只大懒猫也同样忙碌了起来。改造完成的梭艇,已经试航几次,正针对新发现的 问题再作改进。因为动力加大了,我把原来单座的艇身也加大,可以容纳其他的仪器并多加 一个座位。我打算加装一个观星仪。如果顺利的话,配合输入电脑的星图,可以随时计算出 自己的位置,不必再依赖太空管制中心的雷达来定位。也就是说,具备了长程飞行的能力。 这是我论文的主要部份,加上兴趣所在,所以大懒猫时常一天只睡几个小时。 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刻,我正蹲在机库里敲敲打打。电话又响了,八成是祥哥。只有他会 半夜里打电话来。 「喂!是小农吗?」果然是祥哥,不过声音好像怪怪的。 「哈!我就知道是你,全世界就只有你专门在半夜打电话。」我还是不忘损损他。 但是祥哥并没有像已往那样反击,反而急忙的说:「你知道上周在地球发生的反战活动 吗?」 虽然看不到彼此,我还是点点头,一边说:「知道呀!几个大学的反战团体集合在地球 政府联合大厦前的广场,举办联合示威,要求鹰派军人下台。每天的新闻报导都先报告这个 事情,学校里也有不少人穷附和,我怎麽会不知道。」 祥哥咽了一下口水,说:「有事情发生了。刚刚传来消息,艾尔康将军的鹰派势力太大 了,居然派军队冲破维持秩序的警察部队,自行驱赶示威的学生。而且都是荷枪实弹的战斗 部队。」 我也觉得不太好玩了。自己是大学生,最清楚大学生的能耐了。遇上这种情况,只有挨 打的份。「那些学生还在对抗军队吗?」我的心情已经慢慢沈了下来。 祥哥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大部份的通讯线路都被切断了,只知道刚开始外围的警察 部队不准军队进入,发生冲突,警察部队一下子就被打散,军队直接进入广场。因为是晚 上,不少学生正在睡梦中,根本来不及反应。」 我起身去打开超短波收讯器,尝试拦截从地球传出来的讯息。但是平日可以接收到的几 个频道,只剩下沙沙的杂讯。舒展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祥哥,真的都收不到消息。我的发烧机也没有用。」 忽然有个念头,立刻对祥哥说:「我想到一个主意,先挂电话,我去试试。如果你现在 有空,就过来看看。」 祥哥不假思索就说:「好!我现在就过去。」 我跑回书房,把以前查到的军用频道资料都翻出来。在平时是不准使用这些频道的,被 逮到不只取消无线电执照,可能还要坐牢。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只能藉著偷听军用频道来 获得消息。 回到机库,把收讯器的讯号线连接到转换器,再连接上梭艇的电脑。输入解码程式後, 我就将收讯频率调整到我所知的军用频率。解码程式开始运作,但是没有办法很顺利的找出 正确的解码方式,只看到、听到一堆莫名其妙的影像与声音。电脑还在努力运算时,祥哥踏 进了机库。走到我的梭艇旁边,祥哥看看这些配线和监视器上的讯息,说:「还是你脑筋动 得快,居然想切进军用频道。」 我摇摇头:「编码的方式和以前不同,不知道管不管用。」两人静默不语,四只眼睛都 盯著监视器。 过了一小时,还是解不出密码。祥哥仍然很有耐心的等待著,但我已坐不住,起身到厨 房去泡咖啡。煮水机还在呼噜呼噜作响,就听到祥哥叫我:「小农!快来!看到了!」-- --六-- 毕业典礼当天,爸妈很高兴的到学校去拍照,不过校园内却一点快乐的气氛也没有。四 处挂满标语,痛斥地球军队的蛮横行为,哀悼反战学生的伤死奔逃。午餐之後,爸妈先回家 去。我脱下学士服,独自在校园中游荡。活了二十几年,从未希望自己能对世界有什麽贡 献,只要快快乐乐过日子就很满意了。但是一周之前,和祥哥看到的画面太令人震惊了。久 处太平世界的我们,从不知人类与野兽可以这样相似。不!应该说人类居然可以比野兽还残 暴。一群手无寸铁、和我们一样向往明日无限前程的年轻人,在铁蹄之下,连痛苦哀嚎的机 会都没有。机动部队的刽子手,挥舞著钢铁肢体,使用最原始的冲击力量,迅速搏杀脆弱的 生命。没有枪声、炮声,连惊慌与绝望的哭喊都稀稀落落。我任由厨房的开水烧乾,和祥哥 紧握双拳,在监视器前伫立到天亮。几天後,逃离现场的记者才断断续续的传回一些消息。 屠杀学生的是一支秘密成立的精英部队,不知道由何人指挥。使用的武器是从未见过的「动 力甲胄」,外观与「爆炸物处理小组」的防爆衣相似,但是行动更敏捷,也更有力量。在攻 击广场上示威的学生後,这一支神秘的部队也攻入联合大厦,夺取地球政府的控制权。至於 当晚在联合大厦广场上到底有多少学生遇难,没有人知道。一方面是军队接管地球政府,封 锁大部份的消息管道;另一方面,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任谁也无法去辨认那些人来不及 逃出。 踱步到活动中心旁的草地,那里搭起了一个简单的小讲台,一群学生正拿著扩音器,大 声数落地球军的暴行。我看了一眼,默默从旁边走过。老实说,我是有一点点不喜欢时常在 学校里大小声的这一群。总觉得他们说的多,做的少。像这一次的事件,在这里喊破喉咙, 让记者有新闻可以炒,对於地球上的人却一点帮助也没有。 正要离开时,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住我:「农!」 回头在人群中看到了小洁,正站在一块签满名字的大白布前面。心里不太愿意,但还是 走了过去。这时候也注意到台上声嘶力竭的,正是小洁的男友程伟。走近小洁,看她学士服 尚未脱下,就拼命的拉来往的人去签署谴责地球军暴行的公开信。如果现在我们还在交往的 话,一定舍不得她这样辛苦。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当初就是程伟的积极与热情吸引了她,而 决定和我分手。在这个时刻,若他们两人没有出现在这里疾呼,才算是不正常。 「嗨!小洁!」我连续几天睡不好,声音有些沙哑。 小洁一脸专注,递过来一枝笔,说:「农,你也一起来签名吧。」 虽然觉得签署这封信是徒然的,我还是接过笔在白布的角落签一个小小的「伽马农」三 个字。 刚想和小洁聊几句,台上的程伟也看到了我。他立刻对著人群说:「首先揭发地球军暴 行的伽马农同学,现在也来参加我们的谴责活动。由於他的贡献,使我们可以看清楚地球军 狰狞的一面。现在我们来听听他的看法。」 正想拒绝时,发现所有围观的人都望著我,只好硬著头皮被他们拉到台上去。除了尴尬 之外,对程伟的擅作主张也有些恼怒。我本来是不喜欢这样的活动,若非小洁叫我,才懒得 来签名。走到台上,不少站台的人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有个家伙更讨厌,竟直接搭著我的肩 膀,好像和我是多年的好朋友一样。天晓得他是那号人物。看到台下不停拍照的记者,我觉 得恶心。扩音器递到我手上,不说话也不行了。 整理一下思绪,我拿起扩音器说:「我只是一个贼,刚好偷到令人愤慨的讯息。而各位 也是贼,你们偷了那些被屠杀者的故事,用来衬托自己空洞的情操。在这里签名、在这里演 讲,对那些已遭毒手,以及正在逃亡的人,有什麽帮助呢?不错,可以形成舆论,迫使我们 的政府去干涉。但外交的影响力足以左右非理性的军事政权吗?他们敢明目张胆的进行屠 杀,就不怕星际间的谴责。他们有最大的土地、最丰富的资源、以及最强的军队,他们会怕 别人恶言相向吗?不要再用别人的悲剧来表现自己的怜悯,更不要藉他人的牺牲来证明自己 的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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