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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还在怀疑吗? ”查尔斯・韦瑟比从菜单上抬起头问道。他戴着角质镜架的阅 读用放大镜,莉兹觉得这使他看起来有点教授的派头,尽管那套潇洒的浅灰色套装 和锃亮的皮鞋在教师休息室里一定会显得格格不入。 “关于那个双重间谍? 没有,”莉兹语速很快地说,脸上的笑意表明她改变了 原先的观点。“我想,说到底,我们也许是有问题。” “我们先点菜吧,”韦瑟比说,向一个女招待示意了一下。“那样你给我讲的 时候就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调查结果让她很激动,她有些按捺不住想马上就告诉他,但是重大事件往往出 现在看似琐碎的平凡生活中,对此,莉兹已经习以为常。她知道即使是最平庸的细 节也可能产生重大影响:没赶上火车、孩子感冒了、手机电池没电了。在学校的最 后一年,她选修了A 级英文课程,迷上了w .H .奥登(二十世纪英国最伟大的诗 人之一,最著名的作品有《两面讨好》、《看吧,陌生人》等。)的诗歌,她还记 得最喜欢的诗句中有一句写道,即使是最富戏剧性的事件也会“发生在其他人吃饭、 开窗或者百无聊赖地走路之时”。 他们的午饭地点定在“琐事饭店”,远离了泰晤士大厦以及那些漫不经心的注 视的目光。这家饭店很雅致,引人注目的玻璃屋顶,位于曼彻斯特广场上华莱士典 藏馆(国家级博物馆,也是最成功的私人收藏博物馆。)雕塑园里,四周是封闭式 的。上午接到从爱尔兰打来的那个电话后,莉兹立刻请求面见韦瑟比。 他提议一起吃午餐,莉兹觉得这不同寻常,因为以前他们只是在泰晤士大厦的 自助餐厅里同桌吃饭,最近在诺福克皇家空军机场一起吃了三明治。 女招待终于来了。他们点了套餐。“我打算来一杯葡萄酒,”韦瑟比说,莉兹 表示了感谢,也要了同样的酒。相对而言他今天似乎比较放松。尽管他生性拘谨, 但他的幽默感让他不至于显得沉默寡言;有时候还大大出乎人的意料,他可能变得 非常健谈、突然间充满热情,对此,莉兹仍然会惊讶不已,虽然她喜欢。不过,总 的来说,他通常保持一种温和、略带讽刺的客观态度。他是个冷静的家伙,但同时 又能以最友善的方式表现出他的冷静,莉兹曾经下过这样的结论,她也常常寻思他 对她县否也有同样的看法。 她环顾这间空气清新的餐厅,今天是星期三,餐厅里相对比较安静――有一些 商务人士,两三桌参加社交午餐的女士,还有一些参观艺术馆的美国人。即使顾客 更多一些,那些圆桌和柳条椅之间的空间也足够大,可以放心地说话,不用担心有 人会听到。韦瑟比看中的也就是它的私密性。 女招待终于走开了,韦瑟比铺好餐巾,转向了莉兹。“那么,你查到了什么? ” “今天早上我接到了詹姆士・马圭尔的电话。” 韦瑟比露出吃惊的表情。“我本以为他不会再和我们联系了。” “我也这么想的。”莉兹说。 韦瑟比看着她,笑容里有一丝冷嘲。“你还是和他接触过了,莉兹。干得不错。” 莉兹耸耸肩,想起了在鹿特丹与马圭尔紧张而争论不断的会面。“我不太相信 他打来电话会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的良知复苏了,仅此而已。” “他会帮我们吗? ” “他已经在帮了。他去都柏林见了肖恩・基尼的女儿。原来,她读大学时的一 个密友是她父亲的追随者。一个爱尔兰共和军的同情者,名叫柯斯蒂・布莱恩。” 莉兹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尽管离他们最近的两张桌子上一个客人都没有。“柯斯 蒂有一个男性朋友后来成了大学教师,开始在牛津大学,目前在贝尔法斯特的皇后 大学。而且,她告诉麦迪・基尼她是因为肖恩・基尼才和那个男人见面的。” 韦瑟比的眉毛一扬,这是他吃惊时惟一的信号。“这么说你已经对上号了,” 他说。 “干得漂亮。我原本就确信你怀疑欧菲兰是对的――你很少出错――但我本以 为他可能只是认识名单上的某一个,不曾想过他会和爱尔兰共和军有什么关系。这 种关系什么可能都有。” 他双手交叉握在一起,若有所思地端详着。“但是,既然你找到了他和基尼之 间的联系,那么他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招募者。”莉兹注意到了他的衬衫袖口上的扣 子――做成板球拍形状的黄金扣。韦瑟比说:“但是,他招募了谁呢? 你下一步怎 么做? ” “我一直计划无论如何都要再找欧菲兰谈一次,但是我在等着看佩吉・金索文 能找到些什么。这一次我需要一些弹药。” “你现在已经找到弹药了。”韦瑟比说。 莉兹点点头。“我知道。我想安排在下周初。我不想安排得太紧迫以免引起他 的戒备。我们仍然不能证明任何事。” “确实不能,你的安排很合理。” 他们的开胃菜来了。莉兹拿起刀切开面前的羊奶酪饼。“查尔斯,你有没有想 过,要是我们真的发现了双重间谍,你怎么处理? 我是说,尤其是当他或者她什么 也没干的情况下? ” mpanel(1); “我会采取任何必要手段把他或者她清除出情报部门。”他放下叉子。“至于 其他事,我将非常愿意留给司法部长去考虑。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他们从未有过 行动――关于这一点,基尼也许没讲真话。” 想起在克罗登旅馆卧室里思索过的事情,莉兹又追问了一句:“但是,只是假 设,如果爱尔兰共和军从未启用过那个间谍,我在想,他们对于此事会作何感想。 非常沮丧,我会这么认为。” 查尔斯停了一下,女招待正在清理桌子准备上主菜。“那么你也一直在想这件 事。 它一直困扰着我。我总会想到我父亲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你父亲那时还年轻, 恐怕没有参加过‘二战’,不是吗? ” 莉兹点点头。 “可是,我父亲就在诺曼底登陆前应征人伍。他那个团属于先头部队,然而, 就在他们准备启航前两天,我祖母去世了,而我父亲属于照顾性质获准回家。他返 回部队后,不知什么原因就被调到了伦敦的国防部。他从未亲眼见过战斗。” 女招待放下了他们的盘子。韦瑟比继续说:“我有一次向他问起这件事。我说, ‘你不必参加战斗,难道不感到庆幸吗? ’我永远忘不了当时他脸上的表情。他告 诉我那是发生在他身上的最糟糕的事。” 他沉思地看着莉兹。“那么,想想这个间谍。他们下了巨大的决心要为爱尔兰 共和军工作,千方百计进入了情报部门,万事俱备。 而就在这时,贝尔法斯特的某个人却釜底抽薪,终止了一切行动,让他们失去 了所有存在的理由。你能想象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吗? ” “你担心的也就是这一点吗? ” “是。”韦瑟比通常有所保留的神态现在已被显而易见的忧虑所取代。“我必 须承认,刚开始我一心想找出这个间谍,因为他们的不忠;但是我同时也在想,目 前爱尔兰共和军安插的间谍不太可能给我们造成很大的伤害,因此这也许不是当务 之急。但是现在,我对这个问题不是十分肯定。” 他迟疑了一下,莉兹一度认为他马上就要谈到别的什么事了。但是女招待走过 来为他们加水,而那短暂的一瞬也随之消失了。 “星期五我要早点下班,”莉兹说。“我得去看看我母亲。” “她还好吧? ”韦瑟比问。他努力使自己听上去是出于真诚的关心,而不是打 探别人的私事。其时,莉兹感激的也正是这种考虑周全的关心。 “我不能肯定她是不是真的没问题,”莉兹承认。“他们发现她的体内有增生, 她得去医院做组织活检。我想回去送她进医院。” “那当然。”说着,韦瑟比叹了口气,手指抚弄着领带结,一副忧心忡忡的模 样。 “我相信会没事的。”莉兹说,装出一副勇敢的样子,但她的内心却不是这样。 韦瑟比肯定感觉到了,因为他看着莉兹的眼神是那种莉兹已经非常熟悉了的凝 视的目光。最初,莉兹和戴夫一样发现这种X 光一般的凝视令她紧张――她说不清 他是感觉她好笑,还是有点疑惑,甚至是带着指责。但是她慢慢地理解了这种眼神 是全神贯注的表现,并不是在揣摩别人的心思。 “说说你的事吧,”在沉默的时间还没有变得太长时,她说道,“你的那群小 子怎么样? ” 他发自内心地笑了。“他们很好。板球和姑娘――那是他们的生活,也是这么 个先后顺序。” “乔安妮好吗? ”她更加谨慎地问道。 韦瑟比耸耸肩。“这几个月比较艰难,” 他承认道。“上星期她接受了一次输血,保健医生对此寄予厚望。”他的脸色 似乎阴了下来。“我不确定那是否算是成功。” 莉兹不知该说什么。自从莉兹认识韦瑟比以来,他妻子的慢性病就一直困扰着 他的生活。大多数情况下,莉兹尽量不太冒昧地谈论这个话题,她在心理上将其称 作韦瑟比的妻子。从她问及乔安妮时他十分窘迫的反应来看,她判断他也更希望如 此。 “我很难过,”她动情地说。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孩子们也一定吃了不少苦。” 他稍稍做了一个苦相。女招待撤掉了他们的盘子。他和莉兹都没要饭后的甜点, 于是韦瑟比要求结账。他看上去有些忧郁,莉兹想,相当难过。他们在等着女招待 把他的信用卡送回来。突然他把手伸到桌子对面,在莉兹的手臂上温情地捏了捏。 “我很抱歉,我并不想让我的问题给你增添压力。我知道‘杏仁软糖’那件事对你 打击有多大。这对我们大家都是一件糟糕的事,但是对你而言更加糟糕。我认为你 表现得非常出色――但是我本来就知道你会这样的。我真的希望你母亲那里传来好 消息。” 接着,这段不寻常的情感表露之后,他的表情又严肃起来,把椅子往后一推, 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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