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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坐上汽车,他又仔细地端详了刚才记下来的“大都人事兴信所”一会儿,当他 买了去松板屋的车票的时候,心里又觉得有些不踏实。换了谁都会有这种感觉,堂 堂一个矢岛商店的大管家,会去请侦探所的人来查矢岛家的大小姐。但是他又想到 再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能知道给藤代出谋划策的那个男人的真正底细的时候,脸上 不自觉地又出现了笑容,心里开始为自己有这种本事得意起来。都这么长时间了为 什么自己都没发现过藤代的变化呢,如果早就看出来那就能在开会以前把那个男人 的底细查清楚了。他又开始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   车到了松阪屋的时候他就下来了,天气好像在一瞬间变得燥热不堪,夏天十点 多的时候刚好酷热难当,但他还是往难波那里走去。电车的两旁并排盖着办公楼, 猛地看上去跟住房没什么区别,有点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楼的玻璃上写满了公司的名 字。当他走到河原町的拐弯的地方时,就看见了一栋四层楼房,跟电话号码本上写 的一样,楼上还有“大都人事兴信所”的字样。看到这个宇市赶紧加快了脚步走了 过去,这栋楼的楼梯已经很破了,而且光线也不是很好,因为没有电梯,他只能从 楼梯上去。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好不容易才爬到三楼,一抬头便看见了“大都人事兴信所” 的传达室。   “有些事情想麻烦调查一下。”   他用眼扫了一下周围,小声地说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传达员开口说话了:   “行,那是做哪个方面的调查呢? 事业单位、个人信用、婚姻还是想查雇佣方 面的事情? ”   那个女传达员说话的时候倒是很热情,也很明了,但是看上去给人的感觉还是 那么冷冰冰的。   “我是想查一下婚姻方面的事情。”   “好吧,我现在就给你找一下负责婚姻这方面的人,您先到会客厅里坐会儿吧。”   说着那个女传达员就把宇市带进了旁边的会客厅里面。这间屋子朝着南面,光 线倒是很好,椅子后面有很多擦破的地方,四面墙上除了挂着一幅很便宜的富士山 的画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不好意思,让你等时间长了。”   开门进来的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岁出头的男人,身体有些发胖,一边笑着还一边 递出自己的名片。   “您是不是想查有关结婚的事情啊? 我就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他又把一张复印表拿出来递给宇市。   婚姻调查表   一、本人有关事项:   1 .收入、财产( 包含生活能力) 。   2 .思想、信仰。   3 .经历、现状( 工作成绩、学习成绩、职务、发展前途等) 。   4 .外貌、体质、健康情况。   5 .身边的朋友。   6 .作风、性格( 异性关系,有没有反常的情绪等) 。   7 .身边的人对他的看法。   8 .嗜好、兴趣。   9 .婚姻状况( 未婚、已婚、再婚) 。   二、一些家庭方面的情况:   1 .周边的环境和生活现状。   2 .家里亲人的情况( 父母跟兄妹的性格、家教跟现在情况等) 。   3 .户主跟家庭成员的状况( 性情、经历、社会关系、财产、现在情况、有无 债务等) 。   三、家世,血缘跟亲属之间的关系( 可追溯到曾祖父那时是不是精神方面的问 题、癞病或者是别的遗传性疾病等) 。   “看完了吗? 上面写的这些我们都可以查到,如果还有什么别的那就跟我们说 一下,这样我们就能着重调查您所涉及的那些问题。”   那个身体发福的男人一本正经地做着介绍,还一个劲地笑着,其实就是用来应 付客人的皮笑肉不笑。宇市拿过那张调查表认真地看了起来。   “除了这些,我还得说点别的,不过在查的时候你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故 意犹豫了一会儿。   “没问题,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们对顾客提出来的那些问题一向是保密的, 这您就别有什么顾虑了。”在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从一个口袋里拿出一沓厚厚的资料 来,上面还打着“密”的字样,“这些就是我们这里调查的东西,上面都写着机密 号呢,我们里面的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更别说外人了。在追查的时候不可能让那个 人发现。为了保险起见我们都找那些三十五岁以上的人去查,他们懂的事情也多些。 话跟你说到这份上,还愿您能对我们调查出来的事情持满意态度。”他礼貌地把身 子向前欠了一下,胸有成竹地说,脸上的表情也很郑重。   宇市并没有当下就作出回答,还是有些踌躇,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是从矢岛商店过来的,就在南本町,是做布匹批发生意的。这些天有好多 人给大小姐矢岛藤代说媒,可她就是不同意。会不会是她早就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这件事还得让你们好好地查一下。”最终他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行,您是想让我们查一个叫矢岛藤代的人,家族住址是南本町二段二五四号, 今年三十二岁……”他用笔迅速地把这些信息记了下来。   “今年是三十二了,前些年倒是结过一次婚,现在两个人因为感情不好又离了, 在娘家住。以前她嫁的那个人是属于八幡钢铁公司的,是个铁器商,叫什么三田村 的商店。出嫁的时候是昭和二十七年的三月,回娘家的时候是昭和三十年二月,那 时候他们也没要过孩子,现在男方又找了一个。她刚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也没 什么不一样的,就是现在有不少人给她说亲,让她再找一个的时候,她说什么也不 同意。刚回来的时候,她总是学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些都是商店的老规矩了。 好像是这个五月底――没错,应该是五月二十六号,她说是跟那些平时一起学习的 朋友去京都旅游,还要去看什么舞蹈演出,可事实上是去了吉野,还是跟一个男的 去的,现在还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我有些不放心,所以就找到这里来 寻求帮助,希望能在私下里查一下大小姐身边的那个男人。” mpanel(1);   这样说来也不全是为了查婚事的事情,那个调查员有些犯难了,又考虑了一会 儿,问了起来:   “那么你知不知道大小姐在这两三个月内最常去的地方是哪儿? ”   “这个我只知道她曾经去过练习舞蹈的地方、奈良的吉野还有骨科医院。”   “什么? 骨科医院……”听到这个调查员吃了一惊。   “是呀。那天她回来的时候说是在京都清水寺那儿旅游时不小心把脚崴到了, 其实是那天她在吉野的山上崴着的。”   宇市当然不会说她崴脚是因为看鹫家那片山林,这么一说调查员肯定会查到矢 岛家现在还正在分配遗产的问题,说不定还会查出他自己从中捞好处的事情来。   “可是当时她跟你说的是到京都去了,你怎么又会知道她是到吉野去了呢? ”   宇市心里猛然一紧。   “她当然是在骗人了。那时候我也有一个顾客想去吉野那边看一下山里的景色, 当时我们是乘车上山的,正好对面下来一辆车,我看见里面坐着家里的大小姐,还 有一个男的也坐在里面,不过长的什么样我没看清。”   他编谎话骗人的本事可大着呢,这样就又应付了过去。   “刚才说到学习,她除了学舞蹈以外,还学过什么? ”   “以前的时候也学茶道、三弦还有花道,但是她倒是很外向的一个人,所以现 在就只学舞蹈了。”   “那属于哪个流派呢? ”   “大阪的梅村流派。顺庆町的梅村芳静是这个流派的鼻祖,她在很小的时候就 跟着她练习。”   在仔细问过宇市以后对方就把知道的那些事情记了下来,然后又问了一些有关 藤代的家人还有亲戚朋友这类的问题,也详细地记了下来。   “行了,现在大概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调查的时候我会从你给我的那些线索 着手,也就是矢岛藤代这些日子去过的奈良吉野、骨科医院还有练习舞蹈的地方。   现在先交上八千块钱的调查手续费,还有那些出差或是让被调查人跟踪的费用 也得由委托人来出,这样的条件能接受吗? ”对方有意摸宇市的底。   “没问题,如果能让大小姐遇着一个对自己好的老公,花这点钱根本不值得一 提。”说完,宇市把放在怀里的钱袋拿了出来,“只要查到的消息准确无误就行。”   他好像在跟自己说话一样。这时在一旁赔笑的调查员听了忽然收起了笑容。   “至于钱呢,要等着调查完了再给,还有那些出差的费用,跟踪、监视那些零 碎的钱,也可能多点,也可能少点……”他说得很婉转,“我们在两个星期以后就 可以把结果给您递过去……”   “再等两个星期? 用得了这么长时间吗? ”   宇市听了着急地说。昨天刚开完家族会,藤代现在肯定不急着出门,要是等上 两周,那她就会说自己的脚没什么问题了,到时肯定会再去鹫家那边的林子里转转, 所以必须在她去之前把那个男人的底细查清楚。   “能不能在十天之内就查出来,那边媒人要快点给回个话呢……”   “这样的话就得再交些加急费用了,那就能在十天当中给您查出来。我查完以 后是以自己的名义给你寄回家里呢,还是你亲自再跑一趟呢? ”   “一旦有了结果你就以内田的名义往矢岛商店挂个电话,找大野宇市就行了, 到时候我就过来拿。”   宇市又用眼扫了一下他那还放在桌子上的名片,一并把钱交了,办完这些就迈 出门去。   他办完事从“大都人事兴信所”出来以后,十二点都没到。按照原计划是去大 岛的染晒厂里去看看的,然后再回去,看来现在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两个小时。刚来 的时候以为想要托这种部门调查会很浪费时间,没想到调查人员的办事效率那么高, 没用多长时间就把事情解决完了。   宇市慢慢悠悠地往难波那边走了起来,心里正在算盘着这两个小时怎么过。如 果现在回自己租的屋子里,那个卖盆栽人老婆的话说起来肯定又是没完没了,现在 又不想跟她说那么多;找个地方喝上几口吧,人家酒馆上午又不做生意。这时他又 想起了君枝家,虽然君枝没在家,但是他兜里也装着她家的钥匙,什么时候去都可 以,还能在那小憩一会儿。想起这事儿,宇市就从车站坐上了到上六方向的班车。   快走到君枝家门口的时候,宇市故意把身子向下弯了弯,让人看起来像是很劳 累的样子,这样做就可以不用跟一些面熟的人打招呼了。   他把大门打开以后径直走了进去,又随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君枝刚去那边 的时候就拜托那个裁缝师邻居帮她清扫屋子,打扫得倒是很整洁,一尘不染的。宇 市把外衣脱了下来,身上只穿着衬衣跟短衬裤,他走进厨房在水龙头那接了两杯凉 水喝了下去,又做了几下深呼吸,然后又观察起这间房子来,房子看起来是很干净, 可是有很长时间没人住了,不免有些冷清。   宇市把身上的衬衣也脱了下来,在窗户旁边躺着。这些日子因为家族会把自己 折腾得很累,现在才感觉出浑身的乏力,躺下的时候,好像是灌满的铅一样,十分 沉重。他把自己那双已经下陷的眼睛闭了起来,脑海里却又出现了那幅雪村山水画。 幸亏昨天姨母问起来的时候自己应付了几句,也就过去了,那么下回再开会的时候 她们会不会问起来没完呢?   想到这时宇市就赶紧站了起来,打开里屋的房门,弯下腰拿出一个盒子,他从 里面把画取出来,欣赏起画来。现在家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看着那幅画,好像有 瀑布声在耳边响起,还不时地拍打着两边的山石,发出一阵阵水声,整个房间都被 这种气氛所包围。那幅画给他带去了极大的视觉享受,他把两只眼睁得大大的,出 神地看了起来。正在这时,却听见门外有人走动。   他急忙把画收了起来,院子里的声音更大了,在他盖上盒子的时候,就听见外 面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啊,原来是你呀! 真是……”   是君枝回来了。当她看见宇市只穿着一件短衬裤,手里还拿着雪村的山水画的 时候,双眼一下子闪出光芒来:   “还真让我给猜中了,你是不是想在我没在家的时候,把雪村山水画拿到别的 地方去呀? ”   “想什么呢! 我刚才把你当成那个裁缝邻居了,急得我赶紧把画收起来了。先 别讨论这个问题呢,你怎么又回来了? ”宇市疑惑地问着。   “没什么,我心里惦记着昨天开的家族会,所以就跟她请了一天假,说想回来 拿几件衣服,刚才往你住的那边打电话,人家说你没下班呢,然后我就打到店里去 找你,可是又说你没在。找不着你我就想先回来等等,到晚上的时候再打一次。可 到门口的时候看见门开着呢,而且里面还有动静,开始我以为有小偷进来了呢,心 惊胆战地往里走,闹了半天是你在家里。你怎么在这儿待着呀,今天不用上班吗, 还是有什么事呀? 昨天家族会有结果了吗? ”   “没有预期的效果。”   “怎么没达到效果? ”君枝有些着急地问起来。   “没有按照我的意愿把遗产分完。”他无精打采地说着。   “离开会还有四天的时候,你不是还去文乃那看过了吗,那时我还以为你有十 足的把握会成功呢,那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   “这都是因为那个离婚回来的女人从中作梗。   “离过婚的,你是说大小姐吗? ”   “除了她还有谁。昨天她还说我写的遗产目录有问题,让她不能相信,当时说 什么都没用,还说如果这方面要是说不明白的话就不接受遗产分配。所以只能再重 新开一次家族会了。”   “你当初就没想过她走这一步棋吗? ”她开始责怪宇市。   “你懂什么呀,不是说她现在离婚又回来事情才这么难办,其实是她后边有个 男人在给她出主意。”   “什么? 男人……”   “就是啊。如果不小心行事的话,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可能因为他而前功尽弃 ……”宇市现在恨不得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那你现在想好怎么对付他了吗? ”君枝的语气中流露出些许不安。   “刚才我找了一家调查单位,想让他们给我把这个男人的底细都查出来。”   “你让他们帮你查,那他们会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来呢? ”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头脑简单啊? 我跟他们说的是那个离婚的小姐现在想再结 婚,让他们给查一下,这事我都安排妥当了,不可能会露出什么马脚。十天之内就 可以查出来了,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我就能想一个万全之策来对付他们了。”   “万全之策? 对付他们……”   “没错,到现在为止光是家族会就开过好几回了,跟她们说了又说,可是三个 人就是不能达成一致意见,如果现在把那个人调查出来,我再详细地准备一下,就 可以让她们姐妹三个分化,等都安排好了以后,就马上开家族会,分配遗产不就是 小意思了吗。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不能走错一步! 要不我这五十八年来所有花的 心思就白费了,我不可能傻到那种地步的! ”   只要账房里的电话响起来,宇市就觉得是侦探所打过来的,总是第一时间把电 话拿起来,可是接了好些次都是跟商店联系生意的。为了能在十天里把藤代的行踪 弄清楚,还多给了加急钱。但今天都是最后一天了,就算是什么也没查到,那也得 打个电话过来说一声吧,现在都三点多了,什么响动还都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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