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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刚才你说得我家那片山林离这里有多远?”   “山路就有十几公里,可不近呢。”   藤代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这么远啊?看来今天是怎么也赶不到那里了。”她感到非常失望。   “对呀,确实赶不过去。你看对面的山峰,那儿已经起雾了。”   他指向对面很远的那座山峰说道。只见山峰的顶端已被团团白雾所包围,灰蒙 蒙一片,如同罩上了面纱一般。   “快点下山吧!趁现在这里还没起雾呢。”   看山人朝宇市喊了一声,催促他们下山,继而拔出镰刀在草丛中左右挥舞着, 径先走在了下山的小路上。   到山脚后,山间已被暮色所笼罩,适才驻留的山冈上,已被一层薄雾遮掩起来。   坐上一直在那里等候的汽车,藤代和千寿便迫不及待地甩掉登山鞋,穿上自己 的鞋,把那双刚刚脱下而且弄脏了的登山鞋随手扔在了一边,然后又整了整歪扭的 衣服。在地上跺了跺脚的宇市也甩掉了登山鞋换上自己的利休木屐,拉一下衣服的 下襟,靠近看山人。   “今天,真是让你受累了,多亏你带路,看到了山林。”   他客气地说着。从车窗里,藤代伸出头来:   “给你添麻烦了,看山林的事希望你多操心了。”   此刻,她的神志,完全不像是穿着登山鞋才爬过高山的人。她静静地埋下了头。   “您客气了,对于山林,委托给我你就放心吧。我看山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把心放下吧。”看山人拿下脖子上的毛巾,“大管家也一起回去吗?”   他转向宇市,听到这,拉车门的宇市停了下来。   “对了。都怪我。看我这记性,他给我们带了一天的路,我答应了和他喝几杯, 这也原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也就这么点爱好了。”他挥了挥伸出的右手。   “呵呵呵……你可看透我了。”把手放在头上,看山人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样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转过脸来,宇市朝向藤代她们,“我和太郎吉 一块儿喝一杯后坐电车回去。你们先乘车回去吧。”还没等滕代她们说话,就又对 司机说,“你要一直把小姐们安全地送到家。”   说着,他和看山人并排站立,恭敬地弯下腰去。   宇市和看山人坐公车很快就到了鹫家,走进了一家具有乡村风格的小饭馆。   “啊,欢迎,欢迎啊!”   因为是熟人,就立即带他们来到二楼的单间,并端上了酒菜。   “快,我们先喝一杯。”   一反刚才没有表情的面孔,看山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管家,难到你真的想要和那些女人一块回去吗?”他试着问道。   “怎么会呢,我能这么走吗?还没跟你喝一杯呢!希望他们不要看出我们之间 的真正关系,也只好做做样子了。即使这样,她们还不太相信呢。”宇市拿起酒杯 和太郎吉一同喝着。   “对啊,对啊。只是一个女人,竟敢亲自查看山林,并且砍伐权,面积,界线 没有不问的。还说出少十公顷这样的问题,说实话,我可真担心啊!”太郎吉端起 酒杯,喝了一口,“大管家叫我把那树木砍掉全都卖给批发商已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即使碰到狗熊、野猪我也从没敢停下过砍伐。可现在呢,她们竟问我哪是那片树林。 我只有说在山峰北侧。我都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方向。而你在这时候在我身后大叫 什么“哎呀。长得真好啊!那的杉木长得可太好了!没想到你是指着别人的山林在 喊叫,真被吓坏了。她们要一定去看,那你怎么办?”   “怎么会呢!我有意在吉野的上千本吃饭时,跟她们谈了些以前的旧话题。耽 搁了很多时间。”   “唉,是这样啊!大管家你可真精明啊!跟三个女人赏樱花,到了我这附近, 你又说让我带路,而让他们等在下面。事实上是瞒着那几个女人,跟我说好了计策。 最后,又一口一个小姐叫得那么亲切,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别人都看不出有什 么漏洞来。你可真行啊!要照这样,搞不好哪时骗到我头上来,我可惨了。”太吉 郎迷惑的眼睛里发出了敏锐的光芒。   “怎么能这么说,只要想从山林里弄钱的话,我记着一句老话:宁愿欺骗老婆, 也不要欺骗看山人。要是骗看山人,自己也一定会被骗的。”宇市瞪起双眼,看着 太郎吉,“砍下来的木材一公顷能卖多少钱?肯定不会是你刚刚跟她们说的价钱吧?” 在砍伐量和价钱,他对看山人一点也不糊涂,紧问道。   “那是,跟她们要的是表面上的价钱,事实上一公顷能伐五百石,一石卖两千 元。”   “这样,一公顷是一百万,十公顷就是一千万,这次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手续 费给你七十万,怎么样?”   他使劲地拍打着太郎吉的肩膀,温和地说。急忙吞了一口烟的太郎吉说道:   “还少三十五万元”   “什么?少什么?”   将手放在耳旁的宇市反问着。太郎吉把那张黑黝黝的脸转向宇市。   “在官府那登记的十公顷的那片山林,事实上是有十五公顷的。”   “什么!十五公顷?会那么多吗?”宇市摇着头说。   “又要装傻了,大管家。山林的实际面积要比登记的大得多。我也不是看了一 两天山的人了。就说吉野山这样的深山老林,官场上的人不会一片片测量的。大都 是按山主说的数字登记。而一些地方,实际的面积要比登记的面积大两三倍呢。就 这次砍伐的山林,实际上有十五公顷,而登记的只有十公顷。我天天和山林打交道, 修枝、砍伐,所以,我说的数字是绝对准确的。”   借着酒劲的太郎吉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而吃着山菜,喝着酒的宇市的脸上毫无 表情,静静地听着。 mpanel(1);   “一百五十万的价格已经不少了。”他忽然说道,然后端起酒杯把剩下的酒喝 干,“你都成山林经纪人了。好吧,登记面积的十公顷,每公顷十分共七十万。剩 下的五公顷给你五分共二十五万,一共是九十五万。怎么样?”剩下的还要交税, 交际费并不是全部都进了我的口袋。“那些只需十万就够了。”眼里闪着光的太郎 吉说道:“一百万也好,一百一十五万也罢,大管家整天买进卖出,票子大把的拿 在手上。我可比不了。一棵杉木苗想要成材,先要在平地培育三年,再移到山上。 每年都要锄草,修枝,还要培育十六年。直到二十年后才能砍伐。你看我还能赚什 么呢?”   “可是,哪年被砍下的树枝和树墩不都是交给你处理吗?那些树枝能当木材用, 甚至可以当柴卖。而砍下树后的树墩可以当木屐原材料卖出,最后的也可以作为牙 签和劈柴的原材料卖出啊。所有树木没有不值钱的地方,作为看山人的你收入一定 也少不了吧?”   被宇市击中要害的太郎吉立刻卑屈地笑了。   “我真佩服大管家,连这么细小的地方都记得那么清楚。也好,这次的木材, 就照你说的办吧。好像,这段时间还会让我发一笔……”他用那双不再细腻的手为 宇市倒满了酒。   “对啊,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他端起太郎吉为他倒的酒,把本子从怀里拿出来,一片片翻着。   盘腿坐着的太郎吉伸出了腿。   “究竟这账上记着什么呢?”他肆无忌惮地看着宇市手上的账本。   “这可是我的宝贝账啊!”   当翻到第五页“二十公顷没有账时,宇市飞快地在下边写着什么,最后急忙把 账本盖上了,太郎吉显得非常惊讶:   “哦,我懂了。账是树木的代码。有砍伐权就有账,只有没有砍伐权的没有账 ;没有砍伐权的就只有账对吗?   他据自己的猜测说着,宇市却没有直接回答他。   “鹫家的二十公顷山林,除了我们看到的那片外就都砍完了,那砍伐权没问题 吧?”   忽然把声音放低的他,不放心地看着太郎吉。太郎吉也把那张饱经沧桑黑黝黝 的脸伸了过来。   “噢,绝没问题。并不是把森林砍伐权卖了,就只是用砍伐权做担保,来向当 地信用金库借钱在登记薄上。也不曾替换持主的名字。印章嘛,大管家你一直保存 着。你还担心什么?第一,不懂的人并不知道山林的地方和树木是分别立项的,全 部认为地皮是自己的,上面的树木按道理来说也应是自己的。可是,要知道这么多 事的人,也就是你府上的那个女人。”他嘲弄般地皱皱鼻子笑了。   “她确实很担心呀!提出要看鹫家山林的就是那个大小姐。我不在的那一次, 鹫家山林登记所的人打了电话,他们就想到了这里。”这才是宇市为什么忽然来鹫 家山林的原因。   “噢,是这样啊。那时提出双重担保的信用金库方面,要向山村登记所发出照 会。那个山林登记所的人我认识,他向你打的电话。我后来才知道,当时我吓了一 跳。   不过,我已告诉他了,再有什么事全部都先跟我说,放心吧。”拍着盘腿膝盖 的太郎吉信心百倍地说。   “可是,你们发现的那个奇怪的界标是干什么用的?”宇市有点担心地说。   “大管家太仔细了。那个记号已被我弄得看不清了,如果他们知道砍伐权被担 保了出去,我可以临时发挥,叫他们搞不懂。”   “呵,果然是太郎吉啊!这样好,一切交给你我就放心了。活着的店主没有看 出来,更不会让几个黄毛丫头看破了。那样,不就是笑话了嘛。”   宇市忽然激动起来,那神情绝不像是老年人。太郎吉也附和着说道:   “对啊!今天已到这种地步了,才不会让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看穿呢! 这山林只要交给我,我保证不会出错。别的山林怎么样?”   “对呀,在别的山林可没有你这样聪明的好看山人,只有下点功夫通融才可以。”   “交给我好了,总会有方法的。但是,你总得给点报酬吧。”太郎吉又耍了个 小花样。   “没问题,交给你可以。但是那几个女人绝不能让她们登上熊野和大杉谷这两 片山林。”宇市直截了当地说。   “上代店主真没给大管家你留下什么遗嘱吗?”   太郎吉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悄悄地说道,宇市静静地点点头。   “从祖上你们就开始当他们的管家。也不分给你点遗产?就是点退休金也好嘛? 你从中做手脚的事难道是被他们发现了吗?”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知道我什么?从他家祖上开始,我就为那些上门女婿料 理家产。操劳了几代,弄点辛苦费根本不叫做手脚。”   宇市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心里也想到是不是他的所作所为被生前的矢岛嘉藏发 现了,不禁低下头去。这点到现在他根本没想过。被太郎吉一说,宇市也认为不给 世代任大管家的自己留下点遗产的嘉藏并不是因为作为上门女婿的谨慎,也不仅是 因为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又或根本就是对只顾自己而看不起店主的宇市的一种报复。 宇市早就对不分给自己遗产的事而感到不痛快,而此时,心中的不快在酒劲的促使 下,又在胸中发热澎湃起来。   “没事吧?过来,我们再喝几杯吧!”说完,太郎吉又叫跑堂的拿酒。   “该走了,不能喝了。太晚了回去,三个丫头又该起疑心了。”宇市摇晃地站 了起来。   都十点多了,才从大和上市到阿倍野车站。宇市从车站走到阿倍桥的一个十字 路口,不禁再次想起了太郎吉在鹫家口小餐馆说的几句话:“可能,上一代店主明 白你做了手脚因此没分点遗产给你……”宇市觉得太郎吉的话越来越有道理。如果 是这样,嘉藏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就默默地死了。他肯定会用某种方法告诉什么人, 利用不可多得的机会给第三者留下信息。宇市越想越害怕,不禁心跳加快,血压迅 速升高,站在十字路口边,快速喘息着。   上田丁线的小汽车站近在眼前,去往住吉公园的电车也停在那。到神木的滨田 文乃家去一次的想法忽然产生了。即使现在到本町的矢岛商店最快也要十一点多钟 才能到,因白天登山疲惫的滕代她们恐怕也早已入睡了。还不如搭上电车,只用十 五分钟,就可到神木去。上文乃家里,去看看嘉藏生前有没有透露什么消息给文乃。   只等信号一变,宇市就忙穿过马路,向正要开启的电车跑去。   “老头,危险!”   怒吼声从后边传来。终于挤上电车的宇市对自己从鹫家回来又直奔文乃家的神 速而高兴。   在神木站下车后,他便朝着目的地――粮食加工厂走去。转进门灯冷落的小道 后,又从兼卖香烟的药铺前走过。走到文乃家门口才停下了脚步。   一辆小汽车停在了文乃家门前。以为自己认错地方的他又向前走了走,才发现 真的是文乃的家。   是一辆白牌子的小卡车,车门开着。他还以为是辆出租车呢。车里没人。   放慢脚步的宇市,悄悄地来到格子门前,拉开了二门。从狭窄的门缝向屋内看 去。灯厅的灯亮着,一双擦得非常干净的男士黑皮鞋放在拖鞋石上。   “有人在吗?”宇市大叫着拉开了门。   “噢,来了……”   一个女人的熟悉声音。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望着没打招呼就径直走进来的男人 问道:   “是谁呀!”她不高兴地说道。   “本家来的!”宇市一面说一面向里走。   “哎呀!从本家来的,正是时候。快进屋来吧。”急促的声音从屋里响起。 “正好,刚刚把医生请来。”   “什么,医生……”宇市感到很惊讶。   “对呀!文乃的情况忽然有些不好……快点进来吧。”   宇市急忙脱下沾满尘土的木屐。   走过客厅,推开里屋的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看见文乃一个人 躺在床上。   灯光照射下,文乃无力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发紫,嘴唇发青,干裂了。   “没有什么危险吧……”   宇市在身后问医生,刚刚注射完毕的医生,一边整理用具,一边用惊奇的眼神 看着宇市。   “这位,是从本家……”   为他开门的女佣才刚刚开口,就被宇市急忙打断了她的话。说:   “啊,她的亲人是我,谢谢你这么晚了过来给她看病,还不知道病得怎么样呢?” 宇市用亲切的口气向大夫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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