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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上车以后,他把画平放在了膝盖上,为的就是不让别人看见那幅瀑布山水,接 下来他的双眼只是死盯盯地看着计价器。像宇市这么吝啬的人,坐计程车也要算计, 如果乘市内电车只要花十三块钱就可以到,就算是乘上野线电车的话最多也就是二 十块钱,可是现在计价器每跳一下就要加上二十,真是心疼啊。支付这么昂贵的费 用都是因为这幅瀑布山水。   宇市看了看窗外,赶紧让司机停车,因为现在离椎寺町车站不远了,他左右看 了看,是让他在这等等呢,还是去别的地方呢?宇市坐在车里思考着。   “请问您想到什么地方?”   司机从反光镜上看了他一眼,有些着急了。宇市从反光镜里看到了他的神情。   “石过町。”   到这里就已经离自己的住处很近了,但是他还是决定不回去,先去君枝那里转 转。   转过上本町六段,就到君枝家门口了,宇市弯着身子,把计价器上的价格仔细 确认以后,才从兜里掏出三百二十块钱。   可能是听到屋外有汽车的声音,君枝从屋里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   “是您来了……”   当看到宇市是从出租车里面下来的时候,君枝的脸上显出惊讶的表情。   “现在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对于他现在的到来她有些担心。   “没有,只是带过来一件东西。”   宇市这么一说她才注意到在他的怀里有一个长盒子。包得这么严实,而且还不 坐电车,肯定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呀?”   她边说边把手伸向那个长盒子。   “别动,还是我自己拿着吧。”宇市抱着盒子,径直走进屋里。   “难道说还是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一张轴画……”   “轴画?是极品?”听到这个,贪念在君枝的心里滋生蔓延。   “不,算不上什么宝贝。”   “可是你今天坐计程车来不就是为了这幅画吗?看起来它的价值不菲呀。把它 打开让我看看。”   “不行……”一丝不悦划过宇市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怎么了,那么小气干什么,看看都不行吗?我这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出 来让我开开眼吧。”   说着,君枝又朝客厅的墙上看去,那幅“七福神”还是宇市用半价从今宫戎的 夜店里买回来的呢。   “行吗?打开让我看一眼……”   她没有看宇市的脸色就把手向盒子伸去。宇市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   “别动,现在还不是让你看的时候,以后想看机会多得是,你可别作出让我生 气的事情来。”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霸气,不容抗拒。说着他就把长盒放进了里间,他看了看, 好像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把它往里面塞了塞。   “包袱上的绳子我有记号,你要是打开我就能看出来,最好是别乱动。”说完 他就把门关得死死的。   君枝看到这种情形心里有些不痛快了,她闷闷地把准备好的酒菜都端到桌子上。   “好几天没见你了,是不是很忙啊?”这些日子他没过来,君枝以为他在故意 疏远她。   “是呀,这几天一直在查财产目录,昨天才整理完。今天刚开完第二次家族会, 然后我又去了一趟文乃那边,想想是忙了点!”   “你去文乃那里了……”   “是啊,那些遗产三姐妹都在争,没法定下来,现在还说把文乃也叫过去,这 不是添乱吗?如果那几个女人去请,她肯定不会过去,所以就让我去了。哼,我又 不能这个时候撒手不管……”宇市觉得她们这些事简直是麻烦透顶。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说着,宇市端起酒杯一口干了下去,“事 情发展到现在,我又不能把这个遗嘱执行人的责任推掉……”   他端着酒杯小声地絮叨着,一抬头发现君枝正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自己,才发现 自己的失态,于是定了定说道:   “洗澡水还没烧好吗?你去看看,我喝两杯就过去。”   君枝这才站起来,往上挽了挽袖子,朝浴室走去。宇市看了看她,赶紧从怀里 掏出一个小本子,还有一个大信封。他把笔记本打开――   ①四十公顷,二百万;有;   ②十公顷,二百三十万;有;   ③五公顷,三百万;有;   ④二十公顷,九百万;没有;   ⑤一百二十公顷,二百六十万;有。   宇市目不转睛地盯着笔记本,看完的时候,他又把统计好的财产目录从信封里 取出来,很不情愿地把奈良县鹫家那片山林写了上去,占地二十公顷。其实他是知 道有这片山林的,而且故意没把它写进去,当他把这片山林写进去的时候,还在下 面做了一个“没有”的记号,这样他才算从心里松了一口气。除了这些,当然还有 别的山林他也没有写进去,但是这些早就在他的心里算得一清二楚了。 mpanel(1);   这时浴室里传出声音来了,君枝从里面走了出来。宇市看见她出来了就赶紧把 本子装了起来,端起一杯酒。   “让你等的时间长了一些,现在就可以洗了……”   这时君枝的脸被水蒸气蒸得红通通的。她从后面给宇市脱下了外套,然后一起 走进浴室,君枝又开始给他烧水。这时的宇市突然觉得心情异常兴奋起来,他开始 让君枝往自己的身上淋水,还满面笑容地说:   “真是享受啊,这些天忙得我肩膀酸得要命,现在泡泡澡放松多了。今晚我就 不回去了。”   正说着,他就把手伸向了正在给自己搓背的君枝,在她那结实而又丰满的大腿 上捏了一把。   河对面的座位上坐着藤代和梅村芳三郎,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用餐。透过玻璃窗 可以看见横堀川的水流在窗外流淌着,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还可以听见潺潺的流 水声。两人虽然在用餐,但是却在讨论着昨天的家族会。   芳三郎的手纤细白嫩,简直就跟女人的手没什么两样,再加上他把生鱼片放进 嘴里的姿势,就像是一幅美丽的画一样,看到这个情形,藤代不由自主地把筷子放 下,开始欣赏起他来。   一件蓝色和服,袖口露出双层衬衣,这就是芳三郎今天的打扮。而且坐在那里 的姿势非常优雅。现在的他显得很静,这让藤代想起半个月前,芳三郎带着经纪人 东奔西跑的情景,完全是两个人,这更让藤代的心里泛起涟漪。   “心里有什么事吗?”   见藤代突然不说话了,芳三郎惊讶地问道。   “哦,没什么事,只是觉得……”   藤代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暧昧,然后她又把眼睛向上挑了一下,把话题又 转向了家族会。   芳三郎一边动着筷子,一边听着藤代说话,对于她说的那些话,芳三郎可谓是 一句不漏地都听了进去。说完,藤代给他倒了一杯酒,这回他却没有以往喝酒那么 优雅,而是一口就干进了肚子里,又听藤代说了一会儿,他才把酒杯放下。   “照你的意思看来,商店是由二小姐继承了?有各类办公、运输用品一套再加 上八十坪的建筑面积,这里面当然还包括营业权,总共加起来是九千七百六十五万 ;三小姐继承了八十六件古董和六万五千股的股票,一共是九千六百三十万,我说 得没错吧?”   现在芳三郎虽然喝得满脸通红,但是记起这些数字来却是准确无误。   “没错,但是我觉得她们两个肯定没说实话,在说这些话时一个个倒显得很镇 定。”   说到这些的时候,藤代的脸上显得很气愤,可是芳三郎的表现却不是那么明显, 只是嘴角浮现了一丝诡异的笑。   “至于这一点,恐怕你们几个都一样吧,你还不是也一样,让我给你找的那个 经纪人把你得到的那部分遗产做了比平时还低的估价。”   “那是肯定的,可我继承的那部分是不动产,要上税的,她们两个就是上税也 不会上那么多的。虽然我继承的是九千七百万的不动产,可是除去税务就只剩下一 半了!”藤代还是在给自己抱不平。   “在这一方面你们商量过了吗?”   “舞蹈师不是让我跟她们说上税的部分由她们两个给我出吗?她们不但不出, 反而让我把结婚时拿走的那些现金、衣服、茶具和结婚费用都算进去,还要让我从 遗产里面把这些都扣出去。”   “哈哈哈,我都没听说过在分配遗产的时候还要把这些扣出去,看来你在出嫁 的时候用了不少钱呀?”说这话的时候芳三郎的两眼直放光。   “什么呀,别听她们瞎说,只花了一点儿而已。”藤代在说的时候含糊不清。   “那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用了多少钱呢?”   看来芳三郎是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了,藤代踌躇了一会儿,说:   “衣服差不多有五百万,还有五百万的现金,母亲还送我一套茶具。”   “这都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吧。”   藤代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真是老店铺家的小姐呀,光是结婚就花了那么多钱,那为什么你才嫁出去两 三年就又回来了呢?”   藤代还是和刚才一样,没有说话,只是一脸的不高兴,芳三郎也是识趣的人, 这一话题就此打住了。   “看来你家那个二小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竟然能说出让你算出嫁时的费 用。”说着,他又给藤代把酒倒满了。   “别再给我倒了,我喝不下去了……”藤代的眼睛有些发红了,所以拒绝地说 道。   “那怎么行呢,现在我可刚喝上瘾,来,再陪我喝上几杯。”芳三郎细声细气 地跟藤代说着,“对了,刚才还听你说到有些是留给你们共同的遗产?那些东西都 是指的什么呀?”   这时藤代才拿出一叠信纸递给芳三郎看。上面的内容就是昨天家族会上宇市公 布的财产目录。   纸上的钢笔字写得很规范,芳三郎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抬起头来说道:   “看看吧,这就是在矢岛商店运营状况不好的情况下积攒下来的呀,就这样还 说什么棉布不行了,给你们每个人却留下了将近一个多亿的遗产,还有不少共同遗 产……”   说着,他脸上带着异样的笑,把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遗嘱上面并没有说明把共同继承的什么东西给谁,当然会在分配的时候产生 冲突。那这里面最让你感兴趣的是什么?”   芳三郎把目录拿到藤代面前,她盯着目录看了一会儿,把手指向了“山林”。 看到她这一举动芳三郎就笑了起来。   “放着银行里那么多的现金你不要,偏偏看中了山林。真不愧是矢岛家的大小 姐呀。可是这里面也大有文章,关于山林采伐权的问题你清楚多少?”   “采伐权?什么意思?”藤代对于这个问题显然是不明白。   “这你就不懂了吧,有一种人在民间人们叫他们‘山师’。如果想做山林里面 的买卖,最需要注意的就是砍伐,要是一点常识都不懂的话肯定会吃亏的。要是只 说山林有多大面积,那根本就不行。对于有些山林来说,只是有面积,可是却没有 采伐权,但是有些地方则是有采伐权却没有面积。当然了,既有面积也有采伐权的 也是有的。它们的价格会因为拥有权的不同而不同。那你们家的山林属于其中的哪 一种呢?”   被他这么一问,藤代才发现对于这一方面自己确实是一窍不通。   “这个嘛,我也没有仔细问过。”   她模模糊糊她回答着。只见芳三郎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怎么能这么马虎呢?难道大管家没有把有无采伐权都告诉你们吗?这实在是 有些奇怪呀!”芳三郎的语气中夹杂着不快。   “连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藤代问的这个问题,其实只是想听听芳三郎对大管家的看法。   “宇市在我家当大管家还是我老祖母在世的时候,所有的一切他都掌控在手里, 外边的商店和家里的财产,他都一清二楚。虽说我父亲是店主,但是如果他要想知 道前几代的财产情况,还要问他呢。就是因为宇市在我家做了很长时间的管家,所 以人们都相信他,就算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对劲儿,也不会怀疑到他。但是通过这 件事情,我才把以前的一些事情联想到一起,现在越来越觉得不对了。”   说完这些,她又把上次在家族会上宇市漏的鹫家山林的事情和那幅雪村瀑布山 水画失踪的事情说了出来。芳三郎听完以后,眼中闪出一丝锐利的光芒。   “这没准是一只老狐狸呢。”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其实他并没有把鹫家那片 山林给忘了,而是故意没写进去。可是他却没想到让你们两姐妹给发现了,在不得 已的情况下他才说是自己大意了。你就没怀疑过这难道真的是他的一时疏忽?他现 在这样做说不定是倚老卖老,你们看到的只是假象而已,那幅雪村的画说不定他也 是这样做的手脚呢。”   “可那幅雪村的画并没有在账本上画掉啊?”对于芳三郎说的这番话藤代好像 是没听明白。   “他才没那么傻呢,既然他这么做了,就肯定会想到有一天会东窗事发,如果 把画从上面划掉了,那么人们自然而然地就会联想到负责人,他就脱不了关系。反 之,如果不划掉,那么当人们问起来的时候,他就可以搪塞过去了,两种情况你说 他会选哪一种呢?”   芳三郎的这番话真是着实让藤代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芳三郎竟然会这样分析, 不得不让她另眼相看。   “可是他都那么大岁数了,不可能这么阴险狡诈吧?”   对于芳三郎的话藤代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而芳三郎则是因为藤代那种傻傻的天 真而发笑。   “依我看你还可以问问雪村的轴画,顺藤摸瓜,说不定还能查到些让你更加出 乎意料的事情呢!”   “更出乎我意料的事情……”藤代有些不知所措了。   “是呀,但是究竟会是些什么事情我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就像是站在舞台上 跳舞一样……”说到这儿,芳三郎沉默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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