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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上午10点24分。仍然没有光线透过窗帘照进来,部分说明了我醒得很晚。我拉 开窗帘,看着窗外的花园,仍然是半明半暗,似乎太阳还没有升到地平线以上。灰 色的云彩没有固定的形状,遮住了阳光,点缀着粉色、紫色和象牙色的斑点,这些 斑点连成一片,仿佛是湿纸上画的水彩画。天看上去要下雪。我穿衣时听到的天气 预报却说今天不会降雪,至少,在东部地区不会降雪。   我来到厨房,看见波儿从客厅过来,浑身的毛发竖起,就像接了电源似的。它 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和愤怒;然后,它坐在储藏室门口,喵喵叫着, 叫声里充满了哀怨。它想出去,而且是异乎寻常地用自己的声音来叫门。然后,使 它的毛皮紧张的原因映入我的眼帘:是穿着粗布棉裤的匈奴王阿提拉――我的三岁 半的外甥。奥因发现了他的猎物后,开始追逐。波儿大惊,从我的两腿间窜过去, 掠过孩子,往厅里跑去,转过拐角,直奔母亲那边的房子,然后,它发现自己处于 一个死胡同,变得更加绝望。   " 打住!" 我说,一把把孩子抱起来,他在我怀里一阵乱打。与此同时,我把 储藏室的门打开,波儿最终得以逃到花园里。   " 我要猫。" 奥因说,挣扎着要下来。我问他可不可以用新烤出来的面包片抹 巧克力换那只猫。   " 不――可以!" 他回答。   理查德穿着红蓝格子衬衣,在厨房里拿了一些吃的,准备用托盘给格莱塔端过 去。" 她要我给她拿两份,这是头一天早上。她要睡个懒觉,要在床上吃早餐―― 还要一碗粥。" 就像" 金发姑娘" ,我心想。" 幸福的女人。" 我说。" 咱们不要 那些东西,好吗,奥因?我们来点巧克力抹面包。" " 耶!巧克力面包!" 理查德 在托盘上摆好食物,说了声" 慢慢享用" ,离开了厨房。   十分钟后,奥因嘴上粘着巧克力,活像个小丑。他爸爸回来的时候,我正用厨 房的湿毛巾给孩子擦着脸和手。   " 走吧,奥因,奶奶等着见你呢。" 奥因飞跑出去,厨房里只剩下我和理查德。   我们昨晚上避开的话题现在正像高速列车一样朝我们开过来,弄得我们无处可 躲。   " 来点咖啡?" 在谈正式话题之前,我尽量想拖延一点时间。   " 不要,谢谢。" 他在翻看着我带菲尼安回家那天晚上摆在工作台上的照片。   " 这些照片是哪儿来的?" 我在他对面的圆凳上坐下。" 我在纽格兰奇修道院 拍摄的。那儿有一个罗曼式的教堂。" 他仔细看着那些雕刻的人形。" 这些是摆在 门口的吗?" " 是的。你看,大多数都是想象的人或兽。" " 这里的大多数东西我 都没见过。" 他拿起放大镜。" 但是,最里面的拱门上没有那些东西。" " 余欲知 汝之所见所闻?" " 嘿,等一下,姐,余以为汝在转移话题?" 我们刚才是在模仿 莎士比亚的风格进行对话。这一习惯要追溯到我们小时候,尽管父亲理论上不同意 我们这么做,私下里却喜欢听我们俩这样讲话。   也许幽默亦能使机车出轨。我敞开心扉,亮开嗓子。" 暴君,尔等将以何种酷 刑伺候与我?轮式刑车,拷打,烈焰,抑或鞭笞?" 理查德也将双手置于胸前,装 模作样地说道:" 回答问题,否则,汝将自取灭亡!" 我们开怀大笑,因为我们不 时地引用《冬天的故事》中的台词。至少它们都出自同一戏剧,我们不会特别苛求。   " 说正经的,依兰,关于帕迪回家过圣诞的事情……我今天一早就跟妈妈谈了。   " 他竟然对父亲直呼其名" 帕迪" ,我从没有这样做过。难道他现在做通了母 亲的工作?" 我想她不会让他明天回家过节。"   他想说什么?   " 我说是不是因为姐姐反对这件事,她说跟这个无关,她也希望陪爸爸一起过 圣诞,但是,她更愿意全身心地照顾奥因,因为这是她的乖孙子第一次在家过圣诞。   你知道,她是多么喜欢宠他。" 我当时多么想拥抱一下母亲,当然,不会当着 理查德的面。   " 你永远得顺着有孙子的奶奶。" 我说。   " 她也非常担心你,她说你这个礼拜很艰难,需要休息一下。" " 确实是这样, 但我还是希望明天抽空去看看爸爸。" " 是的,我想我们都要去。也许应该排一个 时间表,不要在同一时间都挤在他那儿。" " 好主意。那样会让爸爸更高兴。" 当 然,我是在撒谎,因为爸爸已经没有高兴的能力了。我也用不着跟理查德明说。" 现在," 我说," 关于这些雕刻你刚才说什么?" 理查德拿起一张他刚才仔细观察 过的照片,然后,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圆珠笔,轻轻敲打着照片。" 由于我的 工作与早产儿有关,这些生物我在不同时期都见过――而且是实物。门口的这些内 侧拱门上的雕刻展示了胎儿的全部先天畸形。" 我从他手中接过照片又看了一遍。   " 但是一般认为独眼畸形、无头畸形、狗头畸形――出现在生活在欧洲以外的 人种中。" " 好吧,这些雕刻可能就是对畸形胎儿和先天畸形的纪录。" 他指着有 门框和柱头的照片。你看这些叶饰上的脸:眼睛紧闭,眼睑很厚,嘴角向下倾斜― ―这是典型的无脑儿的形象。" 他又回到照片中的拱门上,一边讲,一边用圆珠笔 指着所讲述的内容。再看中楣上的这些,例如,狗头人,就是一种畸形特征――" 理查德,我见过一个这样的人。" 我插话。" 让人觉得可怜的是他有多重畸形。" " 再看这个……" 他用圆珠笔指着一个人形,我认为那是个无头畸形。这是典型的 患脑积水的头颅突起胎儿。颅骨大面积增加,没有颈部,下颌与胸部相连,所以, 看上去,眼睛和嘴巴似乎长在身体里面而不是头上。那儿有一个美人鱼,她的腿并 在一起,这种现象叫并腿畸胎。她的手也呈蹼状……" " 是不是叫做’并指’?我 见过的一个小女孩也有这种毛病。" " 并指包括好几种手部畸形,最严重的就是这 个人所患的……" 他指着那个长着双鳌而非手的人。" 这类畸形有好几种名称:裂 手、手裂或龙虾爪手畸形。医学术语中经常会出现动物名称。浮雕的制作者很可能 试图通过对不同动物进行比较来表现各种畸形,力争使它们具有某种含义,我想是 这样。 mpanel(1);   这儿有一个很好的例子――狮头人。我认为他患有佩吉特式病,头骨后来会扩 大变厚,患者会非常痛苦。这个长得像章鱼似的东西是一对连体双胞胎,面部粘连 在一起,形成特大号的头颅,上面还有向外的第三张脸,这些不是八条腕足,而是 双胞胎的四肢。" 如果理查德的推理正确的话,那么中世纪的书籍、图表和石雕所 描绘的想象中的人种实际上是畸形胎儿的真实纪录。这些胎儿当年或者是被丢在杂 物间的角落里,或者是被关在笼子里从某个村庄带走。   理查德从照片上方看着我。" 嘿,姐,我得说你拍的这些东西确实让我着迷, 而且我相信我的同事们也会喜欢听到这些内容,你能不能把这些照片和有关这些门 口的信息发到我的邮箱里?" " 当然可以,我会给你发过去的。" 理查德又去观察 那些照片上的雕刻。   根据我和菲尼安的研究以及理查德的讲述,修道院教堂的入口明显充斥着道德 训导以及对性和生殖的令人心惊肉跳的告诫。问题是:撇开那些超自然的因素,这 些令人过目难忘的雕刻的目的是什么?它所针对的对象又是谁呢?   几个世纪以来,那些怀孕的女孩子一开始并不是在纽格兰奇修道院由那些修女 帮她们接生,她们都曾纵情声色,因此不可能是这些雕刻的警醒对象。该修道院原 本是一个静修场所,供这些修女们小憩放松和修身养性之用……那么这些修女有没 有可能就是雕刻的警醒对象?但为什么?会不会是经常看见有人把孩子带到这个世 界上,然后再送养诱发了修女们自己的母性?还有那些志愿者:或许她们需要先了 解和接受直观的有关不洁交媾的危险,然后再近距离接触那些性生活活跃的女孩子。   理查德从圆凳上下来,把照片递给我。" 有趣的是:即使是今天这些病变中也 没有几种能够治愈。当然,如果早期干预,我们可以对并指进行一定程度的矫正; hypertelorism (器官距离较远)也同样可以。" " 什么是’hypertelorism ’?   " 他指着狗头人。" 就是那个可怜的家伙患的那种病。额骨生长过快,眼窝重 度深陷,鼻孔向上,因此非常明显。在矫正技术出现之前,这些不幸的人被称做’ 狗脸人’等,鼻子和上颚的缺陷使他们呼吸极其困难。"   尽管我大吃一惊,但我没有表现出来,尽管理查德很可能觉得我的反应有点奇 怪。   " 我知道。" 我说。   我给格拉格办公室打电话。   " 我弟弟刚刚证实我周三晚上在教堂所见到的并非幻觉,而是确实存在。我确 信在修道院的那个人有先天畸形,因而影响到了他的面部特征和呼吸。他或她那天 晚上曾出现在我家大雾弥漫的天井里,出现在卓吉达医院――而且,我几乎可以确 定,在奥哈根的尸体被发现的那个晚上,他曾出现在纽格兰奇外面。是奥哈根告诉 我,在特雷诺被杀时,有人在莫纳什附近看到了一个白衣人。" " 你弟弟是怎么知 道这个人是纽格兰奇修道院的?" " 他不知道,我知道――哦,我也不能确定,但 是似乎是越来越有可能了。加百利修女以前曾是该修道院的一名成员,她告诉我教 堂看守人穿着旧式的教服和面纱,因此,她们有个绰号――’养蜂人’。她把看门 人说成是一个又聋又哑的杂务修女,她可能弄混了。有可能是修道院的什么人―― 就像我看到的那个人一样,教服只是他的伪装而已。" " 好吧,我会去调查这件事 的。" " 她还告诉我另一件事情:工人在修道院挖地穴时发现一件东西,可能与当 年修道院在此择址修建有关。加百利修女好像很惧怕这件事情。应该调查调查,绝 对有必要问清楚,然后就可以解释清楚这个地方的来龙去脉了。" " 好吧,等我问 完部长之后,我再去查它个水落石出。" 我不太满意他的这种说法。" 他现在这种 状况,恐怕要到年后了。" "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他差点被小砖头吓破了胆,所以 变得平易近人多了,他同意今天下午晚些时候在医院里谈。" " 这倒是个好消息。   然后,你就会去纽格兰奇修道院吗?" " 是的,依兰,我会去一趟的。尽管是 平安夜,我本应该跟自己的孩子们呆在一起。" 他厉声说道。" 再说,我们已经抓 到凶手了。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人向我施加压力要我去盘问一帮中年修女:究竟 是谁喜欢或谁不喜欢到乡下漫步?" " 对不起,我太性急了,马特。我只是觉得你 认为抓住凶手就万事大吉了,而且只是你个人认为奇兰是凶手。顺便问问,奇兰怎 么样了?" 我在他抗议之前补充道。   " 还在哭诉抱怨,还在声称自己是清白的。" " 我一直想问他――在特雷诺被 杀那天晚上,在5 点至6 点之间他曾离开医院。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去哪了?" " 噢, 是的,他去特雷诺家了,还跟特雷诺的妻子搭话了。他的这一说法我看成立――也 只有这个说法站得住脚。" " 去特雷诺家?为什么?" " 他声称仍然想把骨雕卖给 特雷诺。" " 如果他以为特雷诺还活蹦乱跳的话,这么做是说得通的。" " 错。他 这是为自己寻找不在现场的托词。他肯定是以为尸体不会那么快被发现。这样死亡 时间就更难确定,也许会包括他敲受害者大门的时间。因此,有几方面的原因可以 证明他不可能是凶手。" " 他有没有告诉你其他一些事情最后被证明是真实的?" " 什么意思?" " 你们这帮人学会小心翼翼地用词了。你说那’几乎’是他唯一站 得住脚的说法。你告诉我他有没有别的说法也是成立的?" " 哦……他昨天在博因 城堡给他姐姐买的礼物。他签了一张信用卡对账单,上面有具体时间和日期。" " 所以,他不可能去谋害霍德。" " 那也有可能是他的同伙。" 格拉格仍在坚决维护 自己的立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让步。   --------   虹桥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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