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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 那块地可是非比寻常啊," 菲尼安说到,这一发现令他兴奋不已,青灰色的 眼睛格外有神。" 一块长方形的沼泽孤零零地坐落在那里,被肥沃的草地包围着。   从空中看,它一定像绗缝被上的一块污渍。" 菲尼安・肖以前是一位历史学教 师和民俗学者,后来,他放弃了教书,潜心钻研园艺。但他不是在花台上侍弄几盆 花草,他在布鲁克菲尔德的家庭农场花园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菲尼安的头发花白,胡子剪得短短的,跟他教我念中学时一模一样。他今晚穿 了一件圆领衫和一条斜纹棉布裤子。除了工作服,他的衣服非黑即灰,跟他在布鲁 克菲尔德花园培育出的五彩缤纷的颜色恰成鲜明的对比。现在是农闲时节,所以, 菲尼安闲着无事。我在回家的路上给他打电话,向他简单地介绍了发现的情况,并 告诉他排练结束后我要造访他的农场。他对这个郡的情况及历史了如指掌,也许会 对我的工作提供有价值的帮助。   菲尼安的书房也是客厅,他在矮桌上的两堆书中间摊开一张全国地形测量地图, 跪在薄薄的地毯上仔细地查看。在他周围是一圈陈旧的皮家具,两张扶手椅和两张 沙发,每个上面放着不匹配的垫子。家具周围靠墙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物品:桌上放 着一台电脑,一张18世纪的玻璃面写字台。两个凹室里摆满了书架,侧面连着高大 的大理石壁炉,一对挑高的窗户悬挂着绿缎子窗帘,窗户中间是一架直立式钢琴。   剩下的空间大多是灯具,摆放在灯座上或在铺着台布的桌子上。墙上挂着数不 清的绘画和镶框的照片,还有壁式烛台。菲尼安称之为" 农家大融合" 。   壁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菲尼安的父亲亚瑟正靠在一张离壁炉最近的扶手椅上 打着呼噜,对面是他家的那条高龄金毛拉布拉多猎犬贝斯,它占据了大半个沙发, 正在用不同的音调打着呼噜。   " 你看这儿," 菲尼安说,用一只手的食指指着博因河沿纽格兰奇的拐弯处, 另一只手拿起一本书,念道," 从斯莱恩到多诺,肥沃的博因冲积平原上覆盖着石 炭纪叶岩和冰期砾……" 他抬起头," 那里怎么可能会有沼泽呢?" 他对我皱着眉 头,仿佛是一个宗教法庭的审判官嗅出了异端邪说的味道。   我在他的对面跪下来,把苹果笔记本电脑和速写簿放在桌上,地毯下面的地板 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我指着地图上一块豆状的突起地形,在河的东南:红山, 海拔一百二十米。这座小山的山梁构成了当地的地平线。一年之中白昼最短的那一 天,太阳升起来,只能照亮对面的小山。莫纳什就位于小山与博因河之间。   " 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怪异。这儿有湿地……" 我指着位于河流U 形拐弯左侧 的一块名叫" 克鲁本沼泽" 的地形说道;然后我的手指沿着河流继续移动,在靠近 U 形弯顶部地方停下," 这儿是道思湿地。" 莫纳什位于这两块区域之间。" 我怀 疑是山梁上排下来的水在此处囤积,形成了沼泽。" 坐在扶手椅上的亚瑟鼾声如雷。   就在刚才,这位年近九旬的老人还给我们讲述他年少时如何在博因河里捕到一 条大麻哈鱼,现在却打起盹来。他对纽格兰奇的发现丝毫不感兴趣。提到那条河无 非是他沉湎于回忆过去的一个借口。   " 嗯……" 菲尼安用手指敲打着地图。" 现在我在想那里是否生长着罕见的沼 泽草,就是几年前被发现的沿着河岸生长的某种灯心草。" 我在另一张扶手椅上坐 下来," 你是说扁茎灯心草?" " 完全正确。结圆形草籽的灯心草。我忘记了你对 我们的野生植物了如指掌。" " 不是我,菲尼安,是我父亲。其他孩子礼拜天可能 会去动物园,而我父亲却带着我们去实地考察野花。我想我仍然记得其中一些花的 名字。" 他学过拉丁文,经常在车里给我们大声朗诵台词。   菲尼安把地图叠好。" 我突然想到,如果附近只有一两处小沼泽的话,这就意 味着你那位沼泽女郎是一位祭祀牺牲品,对不对?" " 或者是一名志愿者。" 最近 对史前人祭行为进行重新评价得出的结论是:有些" 祭品" 是心甘情愿地走向刑场 的。菲尼安说得有道理,莫娜不可能是因为迷路而误入沼泽。这把莫娜属史前人类 的看法往前推进了一步:早在基督教传入爱尔兰之前,人祭和沼泽墓葬已经绝迹。   " 我不知道是否有暴力证据," 我说," 我们只好等待明早的尸检了。" 在我 回布鲁克菲尔德的路上,马尔克姆・雪利打来电话说,在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后,他们终于将莫娜从淤泥块中取出,他决定将进一步的检查推迟到十二小时之后 再进行。雪利争取到位于医院另一幢大楼里的一间陈旧的太平间做尸检,这符合我 们的目的。我们不想在对莫娜进行检查时,却被刚刚去世的人包围着。   菲尼安坐在一张扶手椅上,翻看我画的草图,我在查看我装进笔记本电脑里的 数码照片。   " 你说别人没想到你会那么快出现在纽格兰奇。你不是告诉我你要去观看冬至 奇观吗?" " 是的,我在为美国的考古杂志《发掘》进行第二次采访,这本杂志要 做一个特写,是关于爱尔兰从事考古的职业女性的。他们要在日落时把我们召集起 来,主要是为了照相。" " 你会去吗?" " 不会。除几名贵宾外,其余的二十名参 观者要通过抽签的方式来决定。据我所知,我们以前都看过了。对普通人来说,太 不公平。" " 肯定会有一两名政要到场。" " 我相信旅游和遗产部长到时候会露一 下面。" " 我早就料到了。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收到了一份圣诞晚会的请柬, 邀请两个人去都柏林做客。我想让你陪我去。" " 什么时候?" " 嗯……就在近期。   " 他走到壁炉旁拿起一张白纸黑字的请柬。" 约瑟林和爱迪斯・科鲁邀请您共 进晚餐。" 他念道," 时间:12月21日,晚上7 点至10点。" " 就是下礼拜一晚上! " 是我和弗兰约好一起吃午饭的同一天。   " 是的,对不起。我本来打算早点邀请你。" 我闭上眼睛,努力在想自己是否 还有其他应酬。很快就要过圣诞节了,大多是些社交活动,或者是合唱,但是我的 大脑一片空白。除非是非去不可的事情,我都会尽量避免参加。约瑟林・科鲁教授 是爱尔兰下议院的独立党议员,他还是一位医生、剧评家和自然资源保护主义者, 我当然愿意与他们夫妇在家中见面了。与菲尼安同去又可以增添许多乐趣。 mpanel(1);   " 我当然愿意去了," 我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明天给你准信。" " 随你吧, 我已经答应人家了。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去。" 这是菲尼安的一贯做法,总是让人哭 笑不得。先是向我发出邀请,然后却使它显得像事后才想起来。他在桌前跪下,瞥 见我的电脑屏幕上的一张照片,不知为什么他皱起了眉头。   " 科林为什么用掘土机来清理沼泽呢?车身太重了,不适合在软土上作业。" " 他肯定是想一直挖到下面的岩石和砾石,从坚实的地基上开进沼泽并挖出其余的 表层土。" " 嗯……你说尸体原来位于地表以下约一米半处。这个深度对你所希望 的史前来说太浅了。" 菲尼安在考虑沼泽的生长速度。" 如果你的理论成立的话, 莫纳什沼泽一定有五千多年的历史,应该比现在深得多才对呀。" " 也许曾经很深, 也许人们把沼泽挖走用做燃料――不得而知。排水也可能会降低总体厚度。而让我 持乐观态度的还有其他原因。任何一个考古学家都知道爱尔兰拥有欧洲最古老的沼 泽尸体之一,那实际上只是一具骷髅。在戈尔威郡的石头岛沼泽发现的一具男人的 尸骨历史达六千年之久――属于新石器时代早期。" " 说得有道理。但是,依兰, 到底有多大的可能性?咱们先粗略计算一下。" 他坐回到扶手椅上,举起一只手的 小指,放在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一个他总结时惯用的动作。" 爱尔兰一 共发现了多少具沼泽尸体?"   " 大约八十具。" " 平均年龄是多少?" " 大多数……属于中世纪。" " 就是 说五百至一千年。其他欧洲国家的呢?" " 大多属于铁器时代。" 他算了一会。" 二千到二千五百年?" 我点点头," 平均起来。" " 因此,依兰,你那位沼泽女士 可能不属于石器时代。" 他咧着嘴笑,活像个男孩,为自己的双关语感到骄傲。" 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凯尔特人。" " 但是,我的知识渊博的朋友,她被葬在纽格兰奇 附近,我们都同意其周围的环境不可能是个偶然事故――这就意味着埋葬地对埋葬 者意义非同寻常。再说,在凯尔特人抵达之前,布鲁・纳・波因尼的意义早已失传。   因此,如果其埋葬有意义的话,她一定属于新石器时代。我不用再多说了。" 客厅的电话铃响了,菲尼安说了一声" 失陪" 就离开了房间。   这个动作惊扰了亚瑟的清梦,他从鼾声中醒来。" ……博因排水计划……愚蠢 的王八羔子……把好端端的一条河都给毁了,那可是钓麻哈鱼最好的地方……" 他 坐起来,又顺着刚才打盹时暂停的话题讲起来。轻微的中风影响了他的发音,有些 词发音含糊,但是很容易听懂大概,因为他讲的总是那些千遍不厌的话题。" 你看 ……墙上……" 他指着身后。我顺着他的拇指所指的方向,看见墙上有一幅镶框的 照片,照片上的女人身旁是一条拴着尾巴倒挂的大鱼。鱼的长度跟她的身高差不多, 宽度与她的肩膀相仿。" 你看!纽格兰奇的大麻哈鱼……和垂钓的女人……即使是 在当时。" 我走过去读上面的文字:莫托尔・黑斯亭夫人和她于1926年在纽格兰奇 下面博因河捕获的麻哈鱼。鱼重六十磅,长四英尺六英寸,宽二英尺九英寸。   " 那么多的麻哈鱼……鳟鱼……你都可以踩着鱼背过河……" 亚瑟喋喋不休地 说道。" 不单单有供垂钓的鱼,还有梭子鱼、鳗鱼、鲈鱼……" " 嗯……" 我无意 冒犯他,但我对这个话题的兴趣渐渐地消失了。他一定觉察到了这一点,因为他停 止了这个话题,说道:" 我父亲曾经告诉过我,一具黑人尸体……在博因河里漂着 ……纽格兰奇……一百多年前。一个男人――努比亚人,他们说是……修建金……   金字……" " 金字塔," 我说,坐在刚才菲尼安坐过的扶手椅上。亚瑟想必是 在半醒半睡之间听到了我们谈话的只言片语。他现在却变成了我注意的焦点了,他 也知道,眼睛里闪烁着俏皮的光芒。" 他们是不是认为那具尸体跟纽格兰奇的建筑 之间有着什么联系?" 老人点点头。我知道他讲大话是出了名的,但这回不像是在 讲大话。   这时,菲尼安回到房间里。   " 我要睡觉了,晚安。" 亚瑟说。   菲尼安把拐杖递给他,扶他站起来。贝斯从沙发上爬下来,跟随亚瑟离开了房 间。   " 你父亲刚才告诉了我一条重要的信息,与我们的沼泽尸体有关。" 我在菲尼 安关门的时候说道。   他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瞥了我一眼。" 他这回说了些什么?" " 也许在那个区域 曾经发现过另一具尸体。" 我把他父亲说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因此,如果那 也是一具黑人尸体的话――当时确实是被认为是黑人――就会有助于我们要求对整 块地进行适当发掘。我们也许碰到了一块陪葬者墓地。天知道那里到底保存了多少 具尸体。" " 你需要的可不只是我父亲的奇闻趣谈。" " 还有《米斯郡记事报》档 案,是吗?" " 但是,你没有确切日期,那好比是大海捞针……" 菲尼安注意到我 在注视着他," 你是希望我去做这件事吗?" 我报以灿烂的微笑。   " 那好吧。" 他说。菲尼安坐在笔记本电脑前的沙发上,凝视着躺在莫娜身旁 铲斗里的胎儿或者什么东西的照片。" 雪利认为这是她生的?" " 或者仍留在她的 子宫里," 我还没有让那位病理学家解释他所使用的 "后代" 这一术语呢。胎儿身 上的伤口可能说明它是被铲斗从莫娜身上挑出来的。   菲尼安十分惊讶," 这不是人类婴儿,肯定不是吧?" " 恐怕是婴儿,我想我 以前见过类似的东西,最近也见过。" 菲尼安从眼镜的横梁上看着我。   " 不是在现实中,而是画像,在教堂或石板墓中见过类似的东西。" " 是绘画 吗?那一定是埃罗尼姆斯・鲍希的怪诞作品。" " 不是,是石雕。" " 那个叫特雷 诺的人知道你们除了发现女尸之外还发现了这个东西吗?" " 我想他不知道,你问 这个干吗?" " 只是想弄清楚他为什么不想让你们靠近那个地方。" " 可不是吗?   有趣的是他想挖开这片沼泽地,却反对我们做几乎同样的事情。"   " 你认为是谁为他通风报信的?" " 我想是奥哈根警官,他和特雷诺的关系似 乎不一般。" " 我们俩能不能坐得近一点?" 他拍一拍身旁的座位说。   我跟他一起坐在沙发上。   " 表现不错,"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搂着我。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你很想让我陪你参加约瑟林・科鲁家的晚会,是吗?   " " 当然," 他说着,把我搂得更紧了。" 很抱歉,我把这事给忘了,刚想起 来,有点唐突,实在是不好意思。" " 不要紧," 我依偎着他," 我原谅你了。" 我到家时都快半夜了。打开厨房的灯,我发现冰箱门上有一张黄色的" 即时贴" 便 条。   我母亲和我父亲一样,喜欢在房间里到处贴便条。然而,这些便条总会引起我 对父亲的痛苦回忆。我把便条揭下来,上面写着:" 我们都吃过了,波儿和我。" 我和母亲同住在我们家的老房子里,这是一幢建于20世纪30年代的平房,位于博因 城堡的市郊。这样安排是因为我可以照看母亲,她不仅要忍受寡居的寂寞,还备受 疾病的折磨。这座房子还是我的办公场所:依兰・波维,考古顾问。这是我在该地 区的大本营,我的工作大多是在这里进行的。   在米斯郡被纳入大都市柏林的进程中,颇具有考古价值的地形不断受到威胁, 却给我的业务带来了福音――这个" 潘朵拉的盒子" 没能躲过我的眼睛。包括我在 内,我们一共四名职员,已经是一个小企业了。当我的专业知识不够用时,我还有 个专家小组可以请教。我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组织起一个现场考察小组――其成员 往往由大学生和研究生组成。   我正要关上厨房的灯,忽然觉得饥肠辘辘,才想起自打早饭后什么都没吃。但 是,太晚了,做饭是不可能了。我打开冰箱,发现了一块软塌塌的比萨饼,咬下一 口,饥不择食地嚼着,尽管饿得很,仍觉得那块饼淡然无味。我把剩下的放进微波 炉里加热。   忽然,从母亲的卧室传来一声低沉的狗吠。那是霍拉图想让我认可它的存在并 毫不迟疑地把波儿赶走,那只猫很可能正趴在狗垫子上。如果我现在不去的话,尽 管它会彬彬有礼地等着,但是只要我一躺下,它定会又叫起来。我推开公用储藏室 的门,里面有洗衣机、烘干机、我的自行车、雨伞、园艺用具、沾满泥块的胶皮靴 和宠物饭碗。这个储藏室还是我的住处与母亲住处的连结区。霍拉图还在用爪子挠 着门。又传来一声柔软的撞击声,那是波儿猛扑向狗的声音。波儿是只高深莫测的 猫,它似乎更喜欢付诸武力而不是" 咪咪" 地叫几声。我打开门,一缕烟一样的东 西滑过我的腿,同时,有两只大爪子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抬起下巴,避免与湿漉漉 的狗嘴全面接触,但喉部却被霍拉图亲个正着。   " 好了,小伙子,好样的,快下来!" 这只淡黄褐色大丹犬其实是我父亲生前 养的,现在却是我母亲的伴儿,能给人一种安全感――但实际上,任何入侵者最多 不过是得到个湿漉漉的吻而已。" 晚安,霍拉图。" 我关上门,轻声说道。   回到厨房时,微波炉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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