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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吸血鬼有福气,他们吸别人的血。 我们,我们不得不相互吞噬。 ――阿尔贝・费拉拉电影《坏中尉》 乔迪困难地睁开眼睛。最初,她只分辨出围绕她旋转的无数刺眼的强光。这里 还有嘈杂声,就像幼儿园里的孩子们的喊叫声。她用双手遮住眼睛以挡住刺眼的光, 然后逐渐分开手指。她首先看到的是华盛顿广场的拱门。 她怎么突然跌到了这儿,坐在格林威治村正中央一张冷清的长椅上? 她看看手 表:自遭到座山雕侵犯还不到半个小时。年轻姑娘打算站起来,但是很快就不得不 放弃了。某种类似胸衣的东西捆在她的胸部,颈椎也痛得厉害。 她试着转转头,但是她的动作立即被顺着肩部放射出的麻人的电击止住了。她 发出一声哀鸣。她全身颤抖并听到自己的骨头像水晶玻璃一样发出碎裂声。她把一 只颤抖的手放在胸膛上:为什么她感觉有五、六根肋骨陷进去了? 她慢慢地拉开军 大衣的拉锁。某种类似救生背心的东西紧裹着她的腰部和胸部。为什么给她穿上这 种怪里怪气的玩意儿? 她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她把双手揣进 兜里的时候,她发现了写在一张卡片卜的警告.动一动,你就被炸飞说句话,你就 被炸飞记住我正盯着你她再次撩开大衣查看围在她胸部的装置:这不是一件救生衣, 而是一条腰带炸弹。 这会儿她明白了! 座山雕坐在显示器前欣喜若狂。多亏了贯穿公园设置的网络 监视系统,他可以在自己的计算机上实时观察发生在华盛顿广场上的一切。他把屏 幕分成四块:三个不同角度的公园场景和一个乔迪的近景。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在连接便携式计算机的橙色引爆按钮上。仅是这个接触 就让他浑身颤抖。 因为一切都将飞上天。他安放在乔迪身上的爆炸装置装有一公斤混合着金属片 的TNT 炸药。爆炸将制造出极端恐怖的屠杀场面。上个月,一位自杀式袭击者在莫 斯科的地铁里制造了一场爆炸。正是这件事启发了他……在电视上,他们称有二十 人死亡,六十多人受伤。他希望规模更大。 二十分钟后,一场大学生舞台剧将在喷泉前上演。每周一次的演出总能吸引许 多人观看。值得做一次漂亮的大屠杀! 在他那有些不正常的头暗中.他一直认为毁 灭一件东西是占有它的绝对形式。当然.他可以不等.在一秒钟后让一切飞上天。 但是他宁愿再耐心一些.以便更加充分地品味他的行动并造成最大程度的伤亡:他 尤其喜欢这类开场.交火前短暂的宁静.最疯狂的压轴戏似乎还可以…… 他点了几下鼠标把镜头推到乔迪的睑上.开始欣赏她的焦虑。他对这个姑娘的 脆弱.对她不甘沉沦而表现出的努力着迷:至少,他感觉到她到了崩溃的边缘。目 前一切正常,但是他必须保持小心谨慎。他再一次把手指放在引爆器上。 只是不能等得过久。 有人以在楼房的走廊里无故毁坏所有门铃按钮为乐。萨姆不得不敲寓所的门。 他听见了脚步声,然后是猫叫声,他猜人家正通过门上的猫眼观察他。 “滚蛋! ”门后发出一声喊叫。 萨姆仔细地观察门锁,看出有被撬过的痕迹。 “我不是小偷。”他说,力图让对方放心,“我也不是警察。” 终于,门锁转动了,一张面有愠色的脸出现在门口:这是乔迪的室友伯蒂。年 轻女人穿着暴露:性感的短裤,玫瑰色露脐装。 “什么事? ” “我叫萨姆・盖洛韦,是医生,我需要见乔迪。” “她不在这儿,”伯蒂回答,已经后悔开门了。 “事情非常重要,”萨姆说着,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大门。 “您找她干什么? ” “只是帮助她。” “她不需要您的帮助。” “我认为需要。” “乔迪有麻烦了吗? ” “她吸毒,是不是? ” “一点……” 萨姆寻找着伯蒂的目光。她的眼睛忧郁、无神,带着睫毛膏的污痕。 “听着.我知道您因为吸毒过量去过医院.乔迪陪您一起去的。在您需要帮助 的时候她在。现在轮到您了。只是告诉我一个可能找到她的地址。” 伯蒂犹豫了:“现在,她经常去赛勒斯那儿……” “赛勒斯? ” “是我们的供货人。我把地址写给您,但是别对他说是我……” “我保证不说。” 伯蒂在一张打折卡上草草写了几个字。萨姆谢了她并递去一张名片.上面有他 医院的电话号码。 “如果哪天您想戒毒的话,来找我.我会帮您。” 伯蒂不要名片。 “不能给个二十美元吗? ” “对不起,没有。”他回答,对年轻姑娘的反应很失望。 每次见到有人身处困境和焦虑时,萨姆都为没能成功帮助他们感到自责。他真 想拯救所有人,尽管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在医院,人们经常嘲笑他的这种人格特 征,但他知道这也是他的力量和他的平衡。当他忍不住回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楼 梯上。 “等一下! ” 萨姆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纸币并把名片包在里面,这样当伯蒂需要钱的时候也就 见到了名片。 她抓住他递过来的东西什么也没说.把门关上了。 伯蒂一回到客厅就接着干自己的事――看音乐电视短片――也没忘了先绕到厨 房把名片扔进纸篓。她把两张钞票放到内衣里。这笔钱能买上两三袋毒品好好玩一 阵子…… 此时萨姆回到格雷丝身边.她正靠在发动机罩上,准备好有危险的时候增援萨 姆。 “怎么样? ”她焦急地问。 “乔迪不在这儿,但是我得到另一个地址。上车我再讲给您听……” 伯蒂横躺在长沙发上,脑袋下垂,双手平伸沉浸在音乐里。突然,莫名冒出的 一丝明智把她再次带到厨房。她从纸篓中找到萨姆的名片钉到冰箱旁边的软木板上。 某天,也许…… 一想到有可能出现闪失,乔迪就惊恐不安,她听见她那撞击着炸药的心跳。她 的膝盖在颤抖,一种巨大的虚空陷入肚腹,就像她跌进一个无底的深渊。 几个小时之前,生活对她来说还是绝望的和无意义的,她也多次想过死亡可能 是一种解脱。然而现在这个时刻,她只确信一件事:她不想死。一想到在这个冬天 的下午一切都将骤然结束就让她感到恐惧。疯狂的她把头朝后仰倒,为天空的无垠 而陶醉。一片棉软的雪花落在她的面颊上变成了滚烫的泪水。 她在长凳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周围。恐慌之下异常敏锐地感知着一切,就像她与 公园里的每个人都连成一体。 华盛顿广场位于曼哈顿最舒适的一个区里。在这里摩天大楼被一些优雅的红砖 小楼取代。圣诞节即将来临,树丛中,阳台上,花环灯饰描绘出天使和星星。 尽管下着雪,小径上还是分布着一群兴趣广泛的人。这里是纽约大学的学生们 偏爱的地方之一。大学的建筑物占据了公园周围的好几个街区。 一些学生在排练戏剧.另一些学生在玩飞碟、耍杂技或者滑滑板。 尽管天气寒冷,许多人已经拿出乐器,让过往的人充分享受他们的小音乐会。 在这里演奏比关在狭窄的单身公寓要强多了! 在公园的西部,木质的桌椅接纳着下 棋的人。一些棋迷在观看一位带着无边帽的犹太老人和未来的博比・费希尔的一盘 厮杀。 还有几个母亲在为孩子们整理披肩,把孩子的毛线帽一直拉到可以盖住耳朵, 然后放开他们去追逐松鼠。 这是真正的纽约精神。一个多种族、多元文化的纽约。人们在片刻间几乎可以 觉得是身处在博爱世界的理想国里。 乔迪以一种全新的眼光设身处地地看着这一切。一对恋人在她旁边的一条长椅 上,两人一边拥吻一边分享着一块蜂窝饼。她动情地看着他们:她自己,从未享受 过爱情就将死去。 突然,在中央喷泉的附近,等待戏剧开演的一群大学生以杰夫・巴克利②的方 式齐声唱起了伦纳德・科恩③的《哈利路亚》。许多过往的行人被优美的歌声打动 而驻足倾听,公园上空瞬时漂荡起一种神圣和纯洁的感情。 再远一些,一位布道者手执《圣经》,拦住行人向他们宣布一场灾难迫在眉睫。 但是,没有人真正把这当回事儿…… 马克・拉特利在中城巡逻,不以为然地等待着可以让他找到乔迪行踪的电话。 他整个早晨什么也没喝。德尔伽蒂洛要是看到他喝醉了会非常满意,他不愿意给他 提供这样的乐趣。这事关尊严。 然而几分钟以来,他感到自己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他的脚几乎是违心地在 一家卖酒的商店前踩下了刹车踏板。没必要想入非非:还不到他戒酒的日子。 他走进商店,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装在纸袋里的一小瓶伏特加。他等着坐进车 后喝上今天的第一口。酒先是灼烧他的舌头、口腔和嗓子,然后在食道里,在全身 燃起提神之火。拉特利很清楚这样的复原不过是瞬间,但是,至少饮料可以让他在 短时间内作出快速的反应。他满怀忧郁和自责地又喝了第二口,放心地看到自己的 手不再颤抖了。 拉特利感觉自己内心开裂,外表凹凸不平。人们以为他有阳刚之气,抗得住, 然而却完全相反。他越是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就越是被无从控制的充沛情感淹没。 警察的活儿并不总让人看到人性善的一面。他越来越频繁地感到现实世界并不 像它应该有的样子。于是他就喝酒。为了让自己感觉置身世外并能忍受在周围发现 的苦恼和苦难。 当他与格雷丝一起工作的时候,他的生活更轻松。他们的默契可以更容易地让 他放过职业痛苦的一面。格雷丝在这方面有显著的才能:她让日常生活变得光彩夺 目,轻松地发现每件事情的意义,而他只能拖着自此再也摆脱不掉的一种深深的忧 伤。 他无日不在怀念格雷丝。有时在他真正喝醉了的时候,他甚至确信她一直还活 着。但是这总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且理智的再现一次比一次更痛苦。 当无线电的噼啪声把他拉回到现实中的时候,他正没完没了地想这个问题:― ―拉特利警官吗? ――是我。 ――我想我们发现了乔迪・科斯特洛…… 萨姆把车停在低租金住宅的板式楼房前没有熄火。纷纷扬扬的大雪逐走了街上 的行人,让这个区有了一种魔鬼城的味道。格雷丝最后一次嘱咐他小心,他只是耸 耸肩。 “听着,盖洛韦,”她强调说,“我们是在布朗克斯区的心脏地带,而您即将 询问的是一名毒品贩子,这是危险的! ” “我知道。” “不要试图和这个赛勒斯斗智,明白吗? ” “是,长官。” 格雷丝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下,然后说:“我在琢磨件事……” “我听着。” “您妻子的那个毒品贩子,那个达斯特菲斯,他死了吗? ” “死了。” “怎么死的? ” 萨姆打开车门。一股寒气钻进越野车内。 “这是一段往事.但不是茶余饭后全家人在一起谈论的那种往事……” 他没再说什么就下了车。想得出神的格雷丝看着他冒雪离去,然后她追上他几 米:“等一下,萨姆。” 她掏出枪,退出弹匣,再次建议萨姆带上。 “这是空枪。您用它打不死人,但是它有可能吓唬……” 医生没让她说完。 “请别再坚持了! 人人各有神通。” “很好,如果您愿意找死。”她几乎发怒道。 为了试着确认自己的方位.医生走进第一个门.但几乎立即就退了出来。 楼道里一场邻里之争正打得不可开交。无论如何.格雷丝说的没错:没必要逞 能让自己挨上一刀最终死在一个肮脏不堪的地方。 因为信箱已经被拆掉.辨别赛勒斯的确切住址花了些时间。他不向任何人问路 :他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区度过的,他知道只能靠自己。来到了要找的门前, 他按了好几次门铃。尽管从屋内传出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可是没有人来开门。他使 劲地敲门,直到出现一个年轻的黑人,瞪着一双敌意的眼睛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哥们儿? ” “你是赛勒斯吗? ” “有可能。” “我找乔迪・科斯特洛。她在你这吗? ” “不认识。”赛勒斯简短地回答。 “别骗我。我很清楚你给她提供那些烂玩意儿。” “哥们儿,滚开。否则我打烂你的狗嘴。我不认识你的那个乔迪。” 他要关门。萨姆再次试图把脚伸进门里。 “只要告诉我她在哪儿,赛勒斯。” 但是毒品贩子不打算合作。他火了,绷紧腿,然后突然飞起一脚把萨姆踢到走 廊的墙上。 “臭婊子! 滚你的吧! ”他骂着萨姆,高兴地看到他练的泰拳派上了用场。 然后,他关上了门。 挨了骂又挨了打的萨姆站起来。这一脚踢到了他的肝区,让他喘不过气。楼梯 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看看……我就预感到您的招式在这里不灵。”格雷丝嘲弄道。 “我的招式并不总有效。”萨姆掸着大衣上的尘土承认。 “因为我们没有时间,如果您愿意.来用用我的招式。” “没意见。” “请原谅它并不高明,”她说着从枪匣里抽出手枪。 她站到门前,连开两枪把门锁打掉了。萨姆飞起一脚把门踹开,跟着格雷丝走 进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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