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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盗猎人餐厅前的停车场仍空荡荡的,不过这次是下午三点,午餐时间已过,门 也已关上。罗莎拍打着窗口,不过毫无动静,于是她由巷道绕到屋后,料想厨房应 该在后头。房门半开着,里面传来歌声。 “喂,”她叫道, “霍克斯里警官?”她将手靠在门上,想将门推开,结果 门却猛然被拉开,她差点摔了一跤。“你故意的!”她大叫。“我真该打断你的手 臂。” “老天,你这个查某人,”他装出满脸嫌恶的表情。“你真的就不能说点好听 的?我开始觉得我对前妻的要求太严苛了。”他将双臂环抱在胸前,一手还抓着只 活蹦乱跳的鱼。“你又来做什么了?” 他似乎有让她难堪的特异功能。她强忍着怒火,没与他顶嘴。“对不起,”她 说, “只是我刚才差点跌了一跤。听着,你现在忙不忙?我能不能进去与你谈谈?” 她仔细打量他的脸庞,想看看有没有新的伤痕,不过没有新发现。 “我正在忙。” “如果我一小时之后再来呢?你可以和我谈了吗?” “或许。” 她苦笑了一下。“那我一小时后再来试试。” 他看着她走开。“你打算如何打发这一小时?”他在她背后喊道。 她转过身来。“我打算坐在车子里。我还有些笔记要整理。” 他把鱼抛开。“我正在弄鱼排,还有生菜沙拉及奶油炸马铃薯。” “你真会吃,”她说。 “够两个人吃了。” 她笑了笑。“这是邀约,还是想换个更高明的招式折磨我?” “是邀约。” 她缓步折了回来。“老实说,我也饿了。” 他亲切地笑了笑。“那已不是新鲜事了。”他带她进厨房,拉了把椅子给她。 他将瓦斯打开,摆了个冒着热气的锅子到炉架上,然后盯着她瞧。“你看来好 像好几天没吃饭了。” “差不多。”她回想起那年轻警员的话。 “你手艺如何?” mpanel(1); 他没有答腔,转身背对着她,她觉得有点后悔问得太唐突。与霍克斯里交谈就 如与奥莉芙交谈一样,令她如履薄冰。她每次开口都要提心吊胆。在他倒了杯酒给 她时,她轻声道谢,然后默不作声静坐了五分钟,不知该如何启齿。她强烈怀疑他 会赞同她撰写奥莉芙案件的这个企图。 他将鱼排摆在预热过的盘子上,旁边再摆上炸马铃薯及蔬菜沙拉,最后再淋上 高汤。 “好了,”他说着,将盘子端到罗莎面前,显然没留意到她的不自在。“吃完 之后你的气色就会好些了。”他坐下来开始大啖自己面前的料理。“决吃啊,查某 人。你在等什么?” “刀叉。” “噢!”他打开桌边的一个抽屉,递了几把刀叉过来。“好了,开始埋头苦干 吧,吃的时候别再巩哩呱啦的。用餐时应该专心享受。” 她不需要他的叮嘱,开始自顾大快朵颐。 “太美味了,”最后她将已吃得一 干二净的盘子推开,满足地叹了口气说道。“真是美味绝伦。” 他嘲讽地扬起一道眉。“怎么样,有定论了吗?我的手艺如何?” 她漾开笑靥。“手艺不错。可否请教一件事?” 他将她已见底的酒杯再斟满。“想问就问吧。” “如果刚才我没来,你会将这些全部吃光吗?” “或许吃完鱼排会就此打住,”他停了一下。“不过话说回来,也可能不会。 今晚没有人预订席位,这些食物也不耐久放。或许我还是会全部吃光。“ 她听得出他口气中的怨叹。“你这样门可罗雀还能撑多久?”她未经深思便脱 口问出。 他没有搭理这个问题。“你说你有事找我谈,”他提醒她。“谈什么?” 她点点头。显然,他和她一样,不愿让人踩到痛脚。“奥莉芙・马丁,”她告 诉他。“我在写一本有关她的书。我相信你是前往逮捕她的誓官。”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径自坐下来,隔着他的酒杯望着她。“为什么要写她?” “我对她的事有兴趣。”她看不出他的反应。 “那当然,”他耸耸肩。“她犯下了惊天动地的大案子。如果对她的事不感兴 趣才怪。你见过她了吗?” 她点点头。 “然后呢?” “我喜欢她。” “你太天真了。”他抬高双臂伸了个懒腰,肩头的关节咔啦作响。“你原本是 想咬起牙关到臭水沟去找怪物,不料却发现找到的是一个满亲切的人。奥莉芙就是 如此。大部分的犯人都满和蔼可亲的。去问问狱中那些警卫就知道。他们比任何人 都清楚,监狱体系之所以能维系,几乎全靠那些犯人愿意配合。”他眯起眼来。 “不过奥莉英狠心杀死了两个无辜的妇女。你别看她在你面前人模人样,就想 掩饰她罪恶7 舀天的罪行。” “我有说要替她掩饰吗?” “你在写一本有关她的书。就算你在书中谴责她,她仍会博得一部分人的同情。” 他倾身向前,口气不大友善。“可是她母亲和妹妹怎么办?让凶手成为哗众取宠的 名人,对死者要如何交代?” 罗莎垂头望着地面。“我也在为此而忐忑不安,”她承认。“不,我说错了,” 她又拾起头来。“应该是说我曾经为此而忐忑不安。现在我更确信自己的方向 了。 不过我同意你对两个受害人的看法。焦点太容易集中在奥莉芙身上了。她是活 生生的,她们却都已经死去,若干疑点也随着她们的死去而无从得悉真相。要了解 她们,便得找别人旁敲侧击,而别人的看法又不见得客观精确。何况他们的记忆力 也不可靠。“她叹了口气。”我仍然有所保留――这一点没有必要掩饰――不过我 必须查出当天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做出结论。“她以手指抚搓着酒杯。 ”我或许 太天真了,不过那又有何不妥?我也可以反驳说,老是想到臭水沟中找怪物的人, 难免会沾得一身臭。“ “这句话什么意思?”他听得津津有味。 她再望向他。 “也就是说,你对奥莉芙的所作所为,确实感到震惊,不过却 不觉得意外。你曾听过,或认识,别人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 “所以呢?” “所以,你一直没去深思,她到底是‘为什么’会做这种事。而我,由于太天 真――”她迎向他的目光, “既震惊又意外,而且我很想查出到底是为什么。” 他眉头深锁。“她在自白书中交代得非常详细了。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我 想她是对家人没替她庆生觉得很不满,然后在她游说她妹妹第二天请假陪她玩被母 亲斥责后,恼羞成怒,引发杀机。家庭暴力通常都是些芝麻蒜皮的琐事引起的。奥 莉芙的动机与一些我办过的案子相较之下,已经算是更合情合理了。 罗莎俯身打开公事包。“我这里有一份她的自白书。”她递给他,等他将自白 书读毕。 “我搞不懂你为什么会起疑窦,”他看完后说。“她把犯罪动机交代得一清二 楚。她盛怒之下动手打她们,然后又因不知该如何处理尸体而将她们分尸。” “那是她的说词,我同意,不过那却不见得是事实。这份自白中至少有一处就 是明显在说谎,或许有两处。”她拿起铅笔敲打着桌面。“她在第一段说,她与她 母亲及妹妹的关系一向不睦,不过我去访谈过的人都不以为然。他们都说,她极为 关爱琥珀。” 他的眉头再度深锁。“第二个谎言呢?” 她倾身上前,以铅笔在其中一段画出底线。“她说她拿了个镜子到她们唇边, 想要看看她们还有没有气息。据她的说词,她们已经断气了,所以她开始支解尸体。” 她将那份自白书翻到下一页。“可是在这一段,依照法医的说法,马丁太太在喉咙 被砍断前,曾奋力挣扎。奥莉芙在自白书中对这一点只字未提。” 他摇摇头。“那根本不能代表什么。或许是她事后羞愧后悔,所以含糊其词, 想一笔带过,不然就是她自己也被整个过程吓坏了,所以记不清细节。” “可是她自称与琥珀相处不睦这个谎言,你又要如何解释?” “我干吗解释?是她自己供认的。我们甚至还劝她等她的法律顾问来了之后再 写,以免有警方施压之嫌。”他仰头喝光杯中的酒。“你总不会想跟我抬杠说有无 辜的妇女坦承犯了这种滔天大罪吧?” “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这种人只有在警方侦讯了好几天之后才会认罪,一旦上了法院,又开始大声 喊冤。奥莉芙却是一到警局就认罪,上法院也没喊冤。”他说,“你还是听我的吧, 她为了卸下心头重担,恨不得早一点认罪。” “怎么说?都是她在自说白话?还是你们提问题侦讯她?” 他搔了搔颈背。“除非她个性改变了许多,否则我想你应该自己也已发现,奥 莉芙不是那种会主动开口的人。”他将头倾向一边。“我们必须向她提问题,但她 都有问必答,而且对答如流。”他回想着,然后继续说下去,“大部分时间她都静 静地坐着注视我们,仿佛要将我们的容貌镂刻到她的脑海中。老实说,我那时还真 怕如果被她逃脱了,她会用对付她家人那一套来对付我。” “五分钟前你还形容她很和蔼可亲。” 他抚搓着下巴。“和你比起来,她还满和蔼可亲的,”他纠正她。“不过你是 因为想得太玄了,所以无法保持客观。” 罗莎不想让自己也被卷入话题中。她从公事包中取出录音机,摆在桌子上。 “我能不能将我们的访谈录音?” “我还没同意接受你访谈呢。”他忽然起身,拿起一个锅子注满水。 “你最 好是另找高明,”他过了一阵子后才说,“去找瓦特警官。她写自白时他也在场, 而且他目前仍在警界。来杯咖啡?” “麻烦你。”她望着他挑出一罐阿拉伯咖啡豆,将那些豆子研磨成粉。“我还 是宁可与你谈,”她缓缓地说。“警员都很难找,或许要花上好几星期才有机会和 他谈。我不会在书中引用你的谈话,如果你不想曝光,我甚至不会提及你,而且你 也可以在书付梓之前先读最后的校样。”她自嘲地笑了笑。“如果能写得出来的话, 或许你能说服我干脆别写了。” 他望着她,心不在焉地搔着胸口,然后的打定主意。“好吧,我把记得的告诉 你,不过我所提的每一点你都必须再去查证。事情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我可不敢保 证我的记忆力那么灵光。该从何说起?” “就从她打电话到警察局报案开始。” 他等水煮开了后,将咖啡泡好,端到桌上。“她不是打一一0报案电话。她是 查电话簿,直接打到分局的值班柜台。”他摇摇头,回想着。“一开始像出闹剧, 因为那位誓员根本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当时刚要下勤务,正在穿上外套准备离去时,值班警员递了张纸条给他,上 头写了个地址。“帮个忙,黑尔,你回家刚顺道到这个地址探视一下。在列凡路, 反正也是顺路。有个疯婆子在电话中叽哩呱啦地叫嚷她的厨房中有些鸡腿什么的。” 他做了个鬼脸。 “要找警方替她处理。”他笑了笑。“或许是个素食主义者 吧。 你是厨艺专家。让你去想办法表现一下。“ 霍克斯里狐疑地望着他。“这是正式勤务吗?” “不是,只是童子军日行一善。”他笑着说。 “听着,她显然是阿达一族的。 自从政府不再收容精神病患者后,这些可怜的神经病便四处流窜。最好是顺着 她的意,不然她会一整晚打电话来闹个没完。你只要在回家的路上,顺道花五分钟 哄哄她就行了。“ 奥莉芙・马丁来应门时,眼睛哭得红肿。她身上有浓烈的狐臭,臃肿的肩头沮 丧地佝偻着。她宽大的T 恤与裤子上沾满了血,简直像幅抽象画,使他一时几乎看 不出来那是血迹。也难怪他手足无措,他根本没料到会有这种血淋淋的场面。“我 是霍克斯里警官,”他展示他的警徽,朝她笑了笑。“你打电话到警察局?” 她后退一步,将门拉开。“她们在厨房里。”她指向走道。“沿路走过去。” “好,我们去看看。你叫什么名字?” “奥莉芜。” “好,奥莉芙,你来带路。我们来看看是什么东西让你那么困扰。” 如果事先知道厨房里是什么景象,是否会好受一点?或许不会。事后他经常想, 如果他事先就知道要踏入的是人肉屠宰场,或许他根本就不会进去了。他骇异望着 那些被支解的尸块、斧头、满地的血泊,惊吓得胸口有如受到重压,喘不过气来。 房间里充满了尸血的臭味。他靠在门柱旁,勉强地呼吸,但吸进去的都是令人 作呕的臭气,然后他夺门而出,到前面的花园干呕不已。 奥莉芙坐在门前台阶望着她,她的圆脸与他一样惨白。 “你应该带个同伴一 起来,”她满脸愁容地告诉他。“有人做伴,或许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他掏出手帕掩住口鼻,然后取出无线电呼叫,要求支援。他边打无线电,边仔 细打量她,也看清了她衣服上的抽象画竟然是血迹。这使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天啊 2她到底有多疯狂?疯得会拿斧头劈他吗?“看在老天分上,快点过来,”他对着话 机高声嚷着, “情况危急!”他一直待在户外,惊吓过度不敢再进去。 她木然地望着他。“我不会伤害你。没什么好怕的。” 他擦拭他的额头。“她们是谁,奥莉芙?” “我母亲和妹妹。”她的眼光移向她的双手。“我们吵了一架。” 他因惊惶而喉咙干涩。“最好先别谈,”他说。 泪水滚落她圆胖的脸颊。“我没料到会这样。我们吵了一架。我母亲对我大发 雷霆。我是不是应该现在招供?” 他摇摇头。“不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她的泪水干后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的污迹。过了几分钟 后,她问:“你能不能在我父亲回家前,把她们的尸体运走?我想这样会好一点。” 他只觉得胃酸直冒上喉咙。“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三点下班。他是兼职的。” 他本能地看了手表一眼,脑中茫茫然。“还有二十分钟。” 她不慌不忙地说:“那么或许可以请一个警员去向他解释出了什么事。那样会 好一点,”她说。他们听到警笛声逐渐接近。“拜托,”她急切地说。 他点点头。“我来安排。他在哪里上班?” “卡特货运公司。在码头。” 他正在安排时,两部鸣着尖锐笛声的警车也已转过街口,停在二十二号门口。 附近住家的门纷纷打开,好奇的群众探头张望。黑尔放下无线电,望着她。 “安排好了,”他说。“你可以不用担心你父亲了。” 一颗豆大的泪珠沿着她长满雀斑的脸滑落。“要不要我去弄壶茶?” 他想到厨房的惨状。“不要也罢。” 警笛沉寂下来,数名警员冲出车来。“真抱歉替你们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她 平静地说。 随后她就很少开口,黑尔回想,不过那是因为没有人与她交谈。她被带进客厅 中,由一个吓得面无血色的小警员戒护着,神色木然地望着人们进进出出。如果她 感受得出别人当时有多伯她,她也装作不知道。随着时间流逝,她对自己的所作所 为也没再表现出有任何哀伤或悔恨的神情。众人望着她这么漠然的反应,一致同意 她神智失常了。 “可是她在你面前哭了,”罗莎插嘴。“你也认为她疯了吗?” “我和法医在厨房里待了两个小时,设法由地板、桌子、厨具上的血迹,推敲 案发时的情况。然后,在拍照存证后,我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那些被支解的尸 块拼凑在一起。我当然认为她疯了。正常人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罗莎咬着铅笔。 “你也知道,这种说法是避重就轻。你只是说这种行为是出 于神智失常。不过我问的是,依你与她接触的经验,是否认为奥莉英疯了?” “你在钻牛角尖。就我所知,人疯了,才会有神智失常的行为。没错,我认为 奥莉英疯了。所以我们才特别谨慎,要确定她的法律顾问到场了,才叫她写自白书。 我们对于要先让她到医院待一年,找个白痴精神科医生来鉴定她的精神状况能 否接受治疗后,才判断是否要释放她都觉得匪夷所思。“ “所以在她被判定心智正常,可以自诉有罪时,你们都大感意外?” “是的,”他承认。“我们都很诧异。” 到了大约六点,众人的注意力转到奥莉芙身上。她手臂上的血迹被小心翼翼地 擦下来当证物,每根指甲也都仔细地剪下来,这才带她上楼盥洗,换上干净的衣服。 她身上的每件衣服都各用一个塑胶袋包着,放入一辆警车中。一名巡官将黑尔 拉到一旁。 “我听说她已经俯首认罪了。” 黑尔点点头。“差不多。” 罗莎再度插嘴。 “差多了。如果你刚才说的都属实,她根本什么都没有承认。 她只说她们吵了一架,还有她母亲大发雷霞,以及她没料到会这样。她没有说 她杀了她们。“ 黑尔同意。“这一点我接受。不过她言下之意就是在认罪,所以我才叫她先别 开口。我不想让她在事后才宣称没有人提醒她有保持缄默的权利。”他喝了一口咖 啡。“此外,她也没有否认是自己杀的,一般无辜的人总会先表明自己的清白,尤 其她身上还沾满了血迹。” “不过,问题是你在确知真相前便假设她是有罪的。” “她当然是首要的凶嫌,”他淡然地说。 巡官吩咐黑尔将奥莉芙押回分局。“不过在我们找到她的律师前,别让她开口。 一切依法办理,好吗?“ 黑尔点点头。“她还有个父亲。他现在或许已经在分局里面等了。我派了一部 车子到他上班的地方接他,不过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告诉他的。” “你最好先去打听清楚,看在老天的份上,黑尔,如果他仍然不知道出了什么 事,那你最好说得委婉一点,免得那可怜人心脏病发作。先问他有没有律师,以及 是不是要用他自己的律师出面代表他女儿。”他们要带奥莉芙上车时拿了条毛毯裹 住她的头。门外已聚集了一圈圈围观的群众,媒体记者的镁光灯闪个不停。奥莉芜 一出现,群众就开始起哄,有个妇人笑着说:“警察先生啊,毛毯有什么用?想包 住那头大母牛,恐怕要用帐篷才行。她那双腿,走到哪里我都认得出来。你干了什 么事,奥莉芙?” 霍克斯里转而描述他和罗伯・马丁在警局中会面的情形时,罗莎再度插嘴。 “等一下。她在车上有没有说什么?” 他回想了片刻。 “她问我,我喜不喜欢她那身套装。我说喜欢。” “你是基于礼貌?” “不。那套衣服比起T 恤衫和长裤好看多了。” “因为原来的衣服上沾了血迹?” “或许吧。不对,”他搔搔头发,自行改口, “我想,是因为那件套装使她 看来更有女人味。有关系吗?” 罗莎没有回答。“她还说了些什么?” “我想她应该是说了些‘那好。这是我最喜欢的衣服’之类的话。” “不过她在自白书中说,她正打算到伦敦去。为什么她在犯案时穿的不是那件 套装?” 他满脸困惑。“或许因为她打算穿着长裤到伦敦吧?” “不对,”罗莎坚决地说, “如果那件套装是她最喜爱的衣服,那她一定会 穿着去逛街。到伦敦逛街是她庆生的方式,她或许还梦想着会在滑铁卢车站遇上了 白马王子,她一定会穿最体面的衣服进城的。你如果是女人就会了解这种心理。” 他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我也经常看到一些女孩子,尤其是胖妞,穿着长裤 或T 恤在逛街。我觉得她们看来很邋遢,不过她们似乎自得其乐。或许她们是想表 达对传统审美观念的反叛。为什么奥莉芙就不能和她们一样?” “因为她不是那种叛逆型的。她住家里,受母亲的操控,接受母亲的安排去工 作,显然也不习惯独自上街,所以才会央求她妹妹陪她。”她不耐烦地以手指头敲 打着桌面。“我的看法没错。我很确定,如果她说要到伦敦玩不是说谎,那她案发 时穿的应该是那身套装才对。” 他满脸不以为然。“她敢杀母亲及妹妹,不是叛逆才怪,”他说。“如果她连 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她当然可以穿着长裤去伦敦。你又在钻牛角尖了。反正,她或 许先将套装换掉,以免弄脏了。” “不过,她真的打算到伦敦去吗?你查证过了?” “她那天的确是请假了。我们接受她要到伦敦的说法,因为她并未向别人提起 她的计划,也无从查证。” “连对她父亲都只字未提?” “如果她提过,他也不记得了。” 黑尔与奥莉芙的父亲交谈时,她在会客室内等着。这段谈话进行得很不顺利。 罗伯・马丁不知是后天的习惯,还是天性使然,反应一直很冷漠。他长得英俊 潇洒,不过,他就像尊俊美的希腊雕像,也只宜远观欣赏,缺乏温暖也很难相处。 他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岁月蚀刻的痕迹,只有他那双因关节炎而稍变形的手,才看得 出他已步入中年。他偶尔会用手梳拢他的满头金发,不然就是举手整一整领带。黑 尔与他谈了老半天,他仍是一副漠然的神情。从他的表情实在很难看出他所受的震 惊有多深,或是说,他到底有没有觉得震惊。 “你喜欢他吗?”罗莎问。 “不大喜欢。他使我想起奥莉芙。我和那些感情内敛的人相处时会手足无措, 觉得很不自在。” 这点罗莎看得出来。 黑尔将细节一笔带过,只告诉他,他太太及他的一个女儿当天下午陈尸在家中 厨房,而他的另一个女儿,奥莉芜,则向警方招供,让他们认为是她杀的。 罗伯・马丁平静地晓起腿,十指交叉,将手摆在腿上。 “你们起诉她了吗?” “没有。我们也还没正式侦讯她。”他仔细端详着罗伯・马丁。“老实说,先 生,由于这是重大刑案,我们认为她在接受侦讯时应该有律师陪同。” “那当然。我相信我的法律顾问彼得・克鲁马上会赶过来。”他扬起一道眉问 道。“有没有什么手续要办?要不要我再打电话去催他?” 黑尔没料到他冷静得若无其事。他抹了把脸。“你确定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先生?” “我相信我已经了解情况了。吉宛与琥珀死了,你们认为是奥莉芙杀了她们。” “也不尽然。奥莉英只是暗示她必须为她们的死负责,不过,在我们取得她的 自白书之前,我不能说她有何罪状。”他停顿了一阵子。“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先生,验尸的法医表示,在两人死前及死后,都遭受极凶残的暴行。我们恐怕得请 你去认尸,在你看过她们后,或许会对可能犯案的凶嫌恨得咬牙切齿。基于这一点, 你对于让你的法律顾问代表奥莉芙出面是否要有所保留?” 马丁先生摇摇头。“我宁可交由我认识的人来处理。” “或许会有冲突。你考虑过这一点了吗?” “哪一方面?” “让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吧,先生,”黑尔冷冷地说,“你太太和女儿被人心狠 手辣地杀害了。我想你应该希望凶手被依法正刑吧?”他扬起一道眉,带着询问的 神情望过去,马丁先生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应该会想请个律师循法律途径替你讨 回公道,不过如果你自己的法律顾问已经代表你女儿,他就不能协助你了,因为这 与你女儿的利益会有所冲突。” “如果她是无辜的就不会。”马丁先生扯了扯西装裤上的熨痕,使裤管看来更 笔直。“我不在乎奥莉芙向你们暗示了什么,霍克斯里警官。我认为没有什么利益 上的冲突。替她伸冤及替我讨回公道,可以由同一位律师处理。好了,如果你们的 电话可以借我用,我就去催催彼得・克鲁,要他赶快过来。或许你可以允许我和我 女儿交谈。” 黑尔摇摇头。“对不起,先生,那是不可能的,在她写出自白书前不得与人交 谈。你也必须接受我们例行的侦讯,做笔录。之后你或许可以与她交谈,不过目前 我不敢保证。” “我说了这句话,”他回想着当时情景, “他的脸部才有了表情,那也是惟 一的表情。他看来很懊恼。不过到底是因为我不准他与奥莉芙交谈还是因为我说他 也得接受侦讯,我就不得而知了。”他思索了片刻。“我想一定是因为我禁止他与 奥莉芙交谈。我们查过他当天的行踪,证明他比清白还要清白。他工作的场合是没 有隔间的公司,有五个同事,除非上厕所,否则每个人都知道别人在做什么。他没 有时间溜回家犯案。” “不过你们还是怀疑过他?” “没错。” 罗莎深感兴趣;“尽管奥莉芙已经招供了?” 他点点头。“他表现得太冷漠了,连认尸时都面无表情。” 罗莎回想了许久。“有一个利益上的冲突你们或许没有考虑到。”她咬着铅笔。 “如果罗伯・马丁真的是凶手,他可以透过律师诱使奥莉芜认罪。你也知道, 彼得・克鲁毫不掩饰他对她的嫌恶。我想他一定很遗憾如今已废止死刑了。” 黑尔将双臂环抱在胸前,开心地笑了起来。“你如果想在书中表达这种论调, 蕾伊小姐,你最好小心一点。没有人说律师必须喜欢他们的委托人,他们只需代表 他们就行了。反正,罗伯・马丁很快就洗刷了嫌疑。我们原木还在推敲,会不会是 他去上班前先杀了那对母女,然后奥莉芙再开始支解尸体,借此来保护他,不过这 一点也被推翻了。他连这个嫌疑都有不在场证明。有一个邻居妇人在送老公出门上 班时,刚好看到罗伯・马丁正要出门,那时候吉宛与琥珀都还好端端的,因为她还 在她们家门前与她们交谈过。她还记得曾问起琥珀,她在格里吉工作的情况。罗伯 ・马丁驱车离去时,她们还挥手道别。” “他或许去虚晃一圈,然后又折回头。” “他人点半出门,九点钟到公司上班。我们试过车程,差不多就是半小时。” 他耸耸肩。“就如我说的,他比清白还要清白。” “午餐呢?他是否能借机回家?” “他和两个同事到当地酒吧喝了杯啤酒并吃了一份三明治。” “好吧,请再说下去。” 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虽然彼得・克鲁建议奥莉芙保持缄默,她仍同意接 受警方的侦讯,在当晚九点半,她表示很欣慰一切都已说出来,并在自白书上画押 签字。她因谋杀母亲与妹妹被正式起诉。 第二天早晨,她被绢押在看守所内。黑尔与乔夫・瓦特奉命撰写起诉她的调查 报告。他们整理了法医的验尸报告、邻居的访谈记录及警方在现场搜集的证据,这 些与奥莉芙的自白书比对之后,都证实她的说词无误。也就是说,她在一九八七年 九月九日上午,独自以一把大型切肉刀割断她母亲及妹妹的喉咙,杀死了她们。 -------- 文学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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