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五章 奥莉芙掏出一根烟,贪婪地点燃。“你迟到了。我有点担心你不来了。”她吸 了一口烟。“我一直想吸根烟。”她的双手及衣服上都脏今今的,像是沾满了干粘 土。 “你不能抽烟吗?” “只能用自己赚的钱买。我总是不到周末就花光了。”她用力地搓着双手,灰 色粉屑纷纷飘坠在桌面。 “那是什么?”罗莎问。 “粘土。”奥莉芙将烟叼在嘴边,动手将沾在胸前的污渍剔除。“你以为他们 为什么称呼我为女雕刻家?” 罗莎原本想将她所听的传言脱口说出来,不过总算在说出口时忍住了。“你都 雕塑些什么东西?” “人。” “什么样的人?想像中的人或你认识的人?” 奥莉芙犹豫了片刻。“都有。”她望向罗莎。“我做的其中一个是你。” 罗莎端详了她一阵子。“希望你不会想拿钉子去刺那个人偶,”她淡然一笑说。 “如果依我今天的感受看来,已经有人在施巫术对付我了。” 奥莉笑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她不再去理会衣服上的污渍,聚精会神地凝视着罗 莎。“你怎么了?” 罗莎这个周末一直精神恍惚,不断地分析,直到头痛欲裂。“没什么,只是头 痛。”这倒是事实。她的情况毫无改变。她仍未能挣脱自己筑起的囚笼。 奥莉芙盯起眼。“改变心意不想写那本书了?” “没有。” “好,那我们开始吧。” 罗莎按下录音机。 “第二次与奥莉芙・马丁交谈。日期:星期一,四月十九 日。谈谈霍克斯里警官。奥莉芙,就是逮捕你的那个誓官。你和他熟吗?他怎么待 你的?” 奥莉芙没有任何诧异的表情。不过,她通常喜怒不形于色。她思索了片刻。 “是不是黑头发的那个?我记得他们叫他黑尔。” 罗莎点点头。 mpanel(1); “他还好。” “他有没有对你凶?” “还好。”她又吸了口烟,眼神呆滞地隔着桌子望向罗莎。“你和他谈过了?” “是的。”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看到尸体时吐了出来?”她的音调有点不大一样。是沾 沾自喜?罗莎不敢确定。似乎不像是沾沾自喜。 “没有,”她说。“他没提起这件事。”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吐。”沉默了半晌。“我原本想替他们弄点茶,不过茶壶 在厨房。”她的眼光移向天花板,或许是自觉说了些无趣的话题。“事实上,我满 喜欢他的。只有他还和我说几句,警局其他人当我既聋又哑。他给了我一份三明治。 他还好啦。“ 罗莎点点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奥莉芙拿出另一根烟,用原本那一根点燃。“他们逮捕我。” “不是。我指的是在此之前。” “我打电话到警察局,告诉他们我的地址,说尸体在厨房里。” “之前呢?” 奥莉芙没有答腔。 罗莎改变策略。 “一九八七年九月九日,是星期三。依照你的自白书,你在 当天早晨及下午杀死琥珀与你母亲并将之分尸。”她专注地盯着奥莉芙。“这期间 难道邻居都没听到任何动静前来探视?” 奥莉芙的眼角动了一下,只是微弱地抽动,她脸上肥肉多,很难察觉。“是个 男人,对吧?”奥莉芙温和地说。 罗莎满头雾水。“什么男人?” 她臃肿的脸上露出怜悯的神情。“待在这种地方的好处之一就是:不会有男人 来打乱你的生活。当然,也就不会受到干扰,丈夫、男友,全都在外头,你不会因 为男女关系而苦恼痛心。”她噘着嘴回想着。“你知道,我一向很羡慕修女。如果 能与世无争,日子会好过多了。” 罗莎玩弄着手中的铅笔。奥莉芙太机伶了,她想,无法与她谈她生命中的男人,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的话。她提及她曾堕胎,是否确有此事?“不过却比较没有情趣,” 她说。 桌子对面传来一声闷哼。“什么情趣啊?你可知道我父亲的口头禅是什么? ‘太不值得了’。他以前没事就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我母亲被他烦得都快疯了。对 你而言,这句话倒是事实。无论你喜欢的人是谁,他显然对你是有百害无一利,太 不值得了。” 罗莎在笔记本上涂鸦,她画了一个胖嘟嘟的小孩子缩在气球里面。莫非堕胎是 奥莉芙想像出来的?将琥珀不要的孩子联想成她自己的?沉默了良久。她替那画中 的小孩子再描上笑脸,不假思索地说出口。“问题不在我喜欢的是谁,”她说, “而是我喜欢的是什么。问题是我要的是什么,而不是我要的是谁。”话一出口她 就懊悔了。“那无关紧要。” 再度陷入沉寂,她开始发觉奥莉芙的缄默令人透不过气来。那是种持久战,想 逼她先开口。然后呢? 她决定低头。“我们再回头谈案发当天吧,”她提议。 一双肥胖的手忽然盖在她手上,亲切地抚着她的手指。“我很清楚沮丧的滋味。 我经常感到沮丧。如果你闷在心里,它会像癌细胞一样不断扩散,将你吞噬。 “ 奥莉英的抚触并没有强制性。只是在表达友谊,是支持与鼓励,而不是威逼压 迫。罗莎也按了按那肥胖温暖的手指头表示感谢,然后将手抽回来。她原本要说, 不是沮丧,只是工作过劳与疲惫;但想想只木然地说:“我也很想做你所做的事, 杀人。”沉默了许久。她自己的告白令她震惊。“我不该说这种话。” “为什么?这是真心话。” “我怀疑。我没有勇气杀人。” 奥莉芙凝视着她。“这打消不了你想杀人的念头,”她剥丝抽茧地分析。 “没错。不过如果没有足够勇气,就没有这种意志了。”她黯然一笑。“我甚 至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而有时候我觉得自杀是惟一明智的抉择。” “为什么?” “我受到伤害,”罗莎淡然说道。“几个月来我一直受到伤害。”为什么要向 奥莉芙透露这些,而不是如艾黎丝所建议的去找个专业的精神科医生谈?因为奥莉 芙可以了解她的感受。 “你想要杀谁?”这问题在她们之间的空气中振动,像只被敲响的钟。 罗莎盘算着回答是否明智。“我前夫,”她说。 “因为他抛弃了你?” “不是。” “他做了什么事?” 不过罗莎摇摇头。“如果我告诉你,你会试图说服我,说我不该恨他。”她诡 异地笑了笑。“而我非恨他不可。有时候我觉得那是让我活下去惟一的支柱。” “是的,”奥莉芙说,“我可以理解。”她朝玻璃窗呵了一口气,在起雾的玻 璃上画了个绞架。“你曾经爱过他。”那是个肯定句,不是问句,没期待她回答, 不过罗莎还是觉得应该答腔。 “我记不起来了。” “你一定曾经爱过他。”奥莉芙的声音变得像在哼小调。“你不曾爱过的人你 无法恨他,顶多只会不喜欢他,或避开他。真心的仇恨就如真爱,会吞噬人的。” 她用硕大的巴掌将玻璃上的雾气拭去。“我想,”她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继续 说道,“你来找我,是想知道杀人到底值不值得。” “我不知道,”罗莎坦承。“有一半时间我精神恍恍惚惚,其他时间则被恨意 所盘绕。我惟一能确定的一点是我的精神正慢慢地崩溃。” 奥莉芙耸耸肩。“因为那一直埋藏在你心中。就如我刚才说的,把事情闷在心 里对你不利。可惜你不是天主教徒,不然可以去向神父告解,那可以让你马上觉得 好过些。” 罗莎不以为然。“我曾经是天主教徒。我想我如今仍然算是。” 奥莉芙又掏出一根烟,像参加弥撒领圣餐般虔诚地含在唇间。“执迷不悟,” 她喃喃说,伸手拿火柴, “终究会令人万劫不复。至少这一点,我得到教训 了。” 她语带同情地说,“你需要再过一段日子才能谈这件事。我可以理解。你以为 我会揭你的伤疤,使你再度受伤。” 罗莎点点头。 “你不信任别人。你没有错。信赖别人会自讨苦吃,这事我清楚得很。” 罗莎看着她点烟。“那你自己是对什么执迷不悟?” 她瞥了罗莎一眼,眼神出奇地亲切,但没有回答。 “我可以不用写这本书,你知道,如果你不要我写我就不写。” 奥莉芙用拇指背抚了抚她稀疏的金发。“如果我们这样就放弃了,布里吉修女 会很不高兴。我知道你去找过她了。” “那有关系吗?” 奥莉芙耸耸肩。“如果我们这样就放弃了,你也会不高兴的。那有关系吗?” 奥莉芙忽然笑了出来,整张脸眉飞色舞。她看来真是和蔼可亲,罗莎暗付着。 “或许有关系,或许没关系,”她说。“我自己也不确定是否要写。” “为什么不写?” 罗莎扮了个鬼脸。 “我不想让你变成茶余饭后的话柄。” “我不是早就被骂得体无完肤了吗?” “在狱中或许如此,但外头不会。他们早就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了。或许最好不 要再让人们想起这件事。” “要怎么做才能说服你把这本书写出来?” “如果你肯告诉我犯案动机。”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令人毛骨依然的沉默。“他们找到我外甥了吗?”最后奥 莉芙开口。 “我看还没有。”罗莎蹙眉。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找他?” 奥莉芙畅笑出声。“囚犯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这里每个人都是万事通。我们 反正闲着没事,总会打听别人的事,每个人各有各的法律顾问,我们也都读报纸, 而且每个人都会互相交换小道消息。我猜也猜得出来。我父亲留下了一大笔遗产, 他总是尽可能地把好东西留给家人。” “我和你的一个邻居交谈过,海斯先生。你记得他吗?”奥莉芙点点头。罗莎 继续说:“如果我没搞错,据他所说,琥珀的孩子被一个姓勃朗的人所领养,那人 后来举家移民澳洲了。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克鲁先生一直找不到他。好大的地方,名 字又很平凡。”她停顿了片刻,但奥莉芙仍闷不吭声。“你为什么想知道?有没有 找到他,对你有差别吗?” “或许,”她沉重地说。 “为什么?” 奥莉芙摇摇头。 “你希望能找到他吗?” 门猛然被推开,两人都吓了一跳。“时间到了,女雕刻家。走吧,该进去了。” 警卫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她们辛苦营建起来的亲密感又化为乌有。罗 莎觉得一肚子火,也看得出奥莉芙满脸不悦。不过已错失良机了。 她无奈地眨眨眼。“人们说得没错。当你开心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我下 星期再来找你。”奥莉芙撑着臃肿的身躯,蹒跚起身。 “我父亲很懒,所以才让我母亲在家中发号施令。”她以一只手靠在门柱上维 持平衡。“他还有一句名言,也是我母亲最痛恨的一句,。就是: ‘如果可以明 天做,千万不要今天做。”’她淡然一笑。“结果,当然,他也就越来越没出息。 他只知道凭自己的感觉过活,.毫无责任感。他应该去读存在主义的。“她说 得极为悠缓。”那可以让他知道人应该积极做出明智的抉择与行动。我们都是自己 命运的主宰,罗莎,包括你在内。“她轻轻点点头,然后掉头离去,拖着那把铁椅 子,吃力地与警卫走回囚房。 罗莎纳闷不已,这席话到底又暗藏何种玄机? “怀特太太吗?” “什么事?”那位少妇将前门稍微推开,一手牵着狺吠不已的狗。她像个病美 女,脸色苍白,容貌姣好,一双灰色的大眼睛,一头亮丽的金发。 罗莎递出名片。 “我在撰写一本关于奥莉芙・马丁的书。你们学校的布里吉 修女说你或许可以告诉我一些讯息。她说你是奥莉芜在校时最亲近的朋友。” 泽乐婷・怀特假装仔细看那张名片,然后退回给她。“恐怕不方便,谢谢。” 她说话的口气好像是基督徒在证道。她准备将门关上。 罗莎伸手顶住门。“请问是为什么?” “我不想被牵连。” “我不会提起你的姓名。”她笑着游说她。“拜托,怀特太太,不会让你难堪 的。我一向保护消息来源。我只想向你打听点消息,不会让你曝光的。没有人会知 道这事与你有关,我在书中不会提及,就算有人向我打听我也不会透露。”她看出 怀特太太的眼神已有点动摇。“你打电话向布里吉修女查证一下,”罗莎决定趁热 打铁,“她可以替我担保。” “呢,我想大概没什么关系。不过只能谈半小时。我三点半必须去接孩子。” 她打开门,将狗拉到一旁。 “请进。客厅在左边。我先把布摩关到厨房,否 则它会闹得我们无法交谈。” 罗莎径自走入布置雅致、采光极佳的客厅。一面落地窗可通向阳台。屋外是花 木扶疏的庭园,与远方的平畴绿野及牛群融为一体。“这里景观真好,”她在怀特 太大跟过来后说道。 “我们能住在这里真是万幸,”怀特太太自豪地说。“这栋房子的价格我们根 本付不起,前任屋主因为周转失灵,急需变卖房子求现,所以价格比原来还便宜两 万五千英镑卖给我们。我们在这里住得惬意极了。” “那当然呀,”罗莎亲切地说, “这里简直像是人间仙境。” “请坐,”怀特太大优雅地坐在一张安乐椅上。“我并不是以身为奥莉芙的朋 友为耻,”她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谈起此事。社会大众总是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 他们一定不肯相信我对那件凶案的始末一无所知。“她端详着自己指甲上涂的 油彩。 “你知道,我在凶案发生时已经有三年没与她碰面,案发后也没再见过她。我 实在不知道自己能提供你什么值得参考的消息。” 罗莎不打算将这段谈话录音。她伯这个妇人会因而打退堂鼓。“告诉我她在学 校的表现如何,”她说着,取出纸笔。“你们在同一班吗?” “对、我们都是前段班。” “你喜欢她吗?” “不大喜欢。”怀特太太叹了口气。“这么说太不厚道了,对不对?听着,你 一定不能提起我的姓名,好吗?我是说,如果你让我曝光,我就不再说下去了。我 不想让奥莉芙知道我对她的真实看法。那很伤感情。” 当然伤感情了,罗莎想,但你又为什么会在乎呢?她从公事包中取出几张印有 她地址的信纸,写了几行字,然后签署画押。…我,罗莎琳・蕾伊,住在上述地址, 同意将泽乐婷・怀特太太所提供的资料当做机密,无论在口头上或书面上, 目前 或日后,都不会透露她是我的消息来源。‘好了,这样可以吗?“她勉强挤出一丝 笑容。”如果我违约,你可以告我,要我赔偿一笔天文数字。“ “噢,她一定猜得出来是我。反正,在学校时会跟她交谈的就只我一个。”她 收下那张契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天,真是优柔寡断!罗莎不禁想到,奥莉芙想必早已看出来这个朋友不值得 交往了。“这样吧,我告诉你我会怎么使用你提供的消息,你就知道没什么好担心 的了。你刚才说你不大喜欢她。我在书中就会写:”奥莉芙在校时人缘不佳。‘这 样你能接受吗?“ 怀特太太脸色开朗了些。“噢,可以。反正那也是干真万确的事实。” “好。她为什么人缘那么差?” “她一直与人格格不入,我觉得。” “为什么?” “噢,真是,”怀特太大有点不耐烦地耸耸肩。“或许是因为她很胖吧。” 这段访谈恐怕会像拔牙一样了,既缓慢又痛苦。“她是否曾试着交朋友,或是 根本不在乎?” “她不在乎。她一向默不作声,你知道,就是在别人聊天时静静地坐在一旁看 着。大家都不喜欢她那种样子。老实说,我们都很怕她。她比我们高大许多。” “那是你伯她的惟一原因吗?她的身材?” 怀特太大回想了许久。“应该是整体的感觉吧。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她很 安静。有时候你会发现自己正在跟别人交谈时,一回头却看到她就站在你身后,盯 着你看。” “她会不会以大欺小?” “只有在她们欺负琥珀时才会。” “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不会。大家都很喜欢琥珀。” 罗莎以铅笔头敲打着牙齿。“你说在校时奥莉英只和你交谈。你们都谈些什么?” 怀特太太扯弄着裙子。“就是闲聊吧,”她答不上来。 “我想不起来了。” “就是女生喜欢聊的那些?” “嗯,应该是吧。” 罗莎追根究底。 “所以你们就会聊些关于性、男生、衣服、化妆之类的哆?” “呃,是吧,”怀特太大说。 “这一点令人很难以置信,怀特太太。除非她在这十年间有了剧烈的转变。你 也知道,我去见过她。她对琐事毫无兴趣,也不喜欢谈她自己。她只想知道我的事, 及我在做什么。” “那或许是因为她身在牢中,而你是她惟一的访客。” “事实上,我不是。而且我听说大部分的犯人在有人去探视他们时,表现都与 她截然不同。他们总是喋喋不休地谈他们自己,因为那是他们可以博取同情惟一的 机会。”她扬起一道眉推论。“我想奥莉芙生性就喜欢对与她交谈的人追根究底。 我怀疑她是不是以前就有这种习惯,所以你们都不大喜欢她。或许你们认为她 太爱问东问西。“老天保佑,希望我的推断没错,罗莎想着,因为这位怀特太太毫 无主见,一问三不知。 “真好笑,”怀特太大说, “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她的确常问东问西的。 她总想打听我父母是不是常牵手、接吻之类的,还想知道我有没有听过他们做 爱。“ 她喊了噘嘴。“没错,现在我想起来了,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大喜欢她。她老 是想打听我父母多久做爱一次,而且她在问时还会将脸凑过来,紧盯着我瞧。”她 身体打了个颤。“我一向很痛恨她那种样子。她的眼神很贪婪。” “你有没有告诉她?” “我父母的事?”怀特太大咳之以鼻。“当然不会实话实说了。其实连我自己 也不知道。每次她问起时,我总是说,有啊,他们昨天晚上曾做爱,借此打发她。 大家都这么做。后来这种问答变成一种滑稽的游戏。“ “她为什么想知道这种事?” 怀特太太耸耸肩。“我一直认为她满脑子淫念。我们村子里有个女人就是那样。 她每次遇到人时,第一句话就是问:“有没有什么八卦?‘而且问的时候都会 眼睛一亮,我很厌恶那种模样。当然,真有事也没有人会告诉她。她让大家都对她 敬而远之。” 罗莎思索了片刻。“奥莉芙的父母会接吻与搂抱吗?” “天啊,不会!” “你说得很肯定。” “当然啦。他们彼此嫌恶。我母亲说,他们会一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是因为 他太懒了,不想搬走,而她又贪图他的钱财,不想让他走。” “这么说奥莉芙是想确认?” “什么?” “她向你打听你父母是否会亲热时,”罗莎冷静地说,“她是想借此做个确认。 那可怜的孩子想知道,是不是只有她的父母会处不来。“ “噢,”怀特太太惊讶地说,“你这么想吗?”她噘了噘嘴。“不对,”她说, “我确信你的推论不对。她只是想打听有关于性方面的问题。我告诉你,她的眼神 看来色迷迷的。” 罗莎不想再谈这话题。“她会说谎吗?” “会啊,那是另一个特点。”前尘往事似乎一瞬间全涌入她脑海。“她总是在 说谎。真奇怪,我怎么会忘了这一点。你知道,到后来没有人相信她的话了。” “她都撒些什么谎?” “什么谎都有。”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关于她自己?别人?她父母?” “什么都有。”她看出罗莎满脸不耐烦。 “唉,真是,这很难解释。她总是 会瞎掰一堆故事。我是说,她一开口,就会掰一堆的故事。呢,我想想看。她就常 会那些根本子虚乌有的男朋友,还说他们全家在暑假时到法国度假,其实却根本就 是待在家里;她还一直提到她养的狗,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她没有养狗。”她作了个 鬼脸。“而且她也常常作弊。这一点很令人厌烦。她会趁你不注意将你的作业簿偷 走,抄袭你的点子据为已有。” “不过,她很聪明,对吧?她的毕业成绩优异。” “她每一科都及格了没错,不过我不觉得她的成绩有什么好炫耀的。”她的口 气有些酸溜溜。“如果她真的那么聪明,为什么不能找个像样的工作?我母亲说, 她到派狄超市购物时,每次遇到奥莉芜替她结账就觉得很别扭。” 罗莎将眼光由那苍白的脸上移开,望向窗外的景致。她缄默了良久,在心中盘 算着。她想, 自己或许猜错了。然而……然而她似乎可以清楚地看出来,奥莉芙 当年是个郁郁寡欢的孩子。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奥莉芙显然和你最亲近,或许, 除了她妹妹之外。你想这是为什么?” “噢,老天,我毫无概念。我母亲说是因为我让她想起琥珀。我自己没那种感 觉,不过看过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人都说,琥珀看来比较像是我妹妹,而不像奥莉 芙的。”她又陷入回忆中。“我母亲说得或许没错。在琥珀也入学后,奥莉芙就比 较少和我跟进跟出的了。” “那你一定松了一口气。”她的口气很明显话中带刺,幸好怀特太太浑然不觉。 “我也这么想。除了一点――”她若有所思地补上一句,“奥莉英和我在一起 时,没人敢捉弄我。” 罗莎凝视着她许久。“布里吉修女说奥莉芜十分呵护琥珀。” “没错。不过,琥珀的人缘本来就很好。” “为什么?” 怀特太太耸耸肩。“她很亲切。” 罗莎忽然笑了出来。“老实说、琥珀开始让我觉得有点不自在了。她听起来好 得像是仙女下凡。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噢,这个,”她蹙眉回想着。“我母亲说那是因为她对人百依百顺。别人要 她做什么,她都不介意。当然,她也笑口常开。” 罗莎在笔记本上画着胖嘟嘟的小孩,想着那不受欢迎的胎儿。“她是怎么对人 百依百顺的?” “我想她是想讨好别人吧。都只是些小事情,像是把铅笔借人啦,替修女跑腿 打杂之类的。我有一次需要一件干净的运动服来参加网球比赛,所以就穿琥珀的。 诸如此类的事。“ “不用跟她借?” 怀特太太有点意外,她红着脸说:“不必,用琥珀的东西不必开口借。她从不 介意。不过奥莉芙倒是会因此而找人兴师问罪。她就曾为了那件运动服的事大发雷 霆。”她看了时钟一眼。 “我得走了,快迟到了。”她站起身。“我恐怕没能帮 上什么忙。” “正好相反,”罗莎说着,也站起来。“你帮了个大忙,感激不尽。” 她们一起走到门口。 “你难道都不会觉得奇怪,”罗莎在怀特太太开门时问,“奥莉芙怎么会杀了 她妹妹?” “呃,会啊,当然会。我觉得很震惊。” “会不会震惊到怀疑是不是真是她杀的?依照你所说,她们姊妹情深,她似乎 不可能这么做。” 灰色的大眼眸游移不决地转动着。“好奇怪。我母亲也一直这么说。不过如果 不是她做的,她为什么要承认?” “我不知道。或许因为她习惯于保护别人。”她友善地笑了笑。“你想,令堂 是否愿意与我谈?” “噢,老天,愿意才怪。她甚至不愿让人知道我在学校时曾和奥莉芙交往。” “能否请你问问看?如果她愿意,请打名片上的电话通知我。” 怀特太太摇摇头。 “那只是浪费时间。她不会同意的。” “好吧。”罗莎走出门,站在碎石路上。“这间房子好雅致,”她热切地说着, 抬头望向门廊上的爬藤植物。“你以前住在哪里?” 怀特太大夸张地皱着眉。“在道林顿郊区的一间烂公寓中。” 罗莎笑了。“这么说,搬到这里来算是一种文化的冲击了。”她打开车门。 “你曾经回过道林顿吗?” “嗅,有啊,”怀特太太说, “我父母仍住在那里。我一个星期去探望他们 一次。” 罗莎将手提袋与公事包丢到后座。“他们一定很以你为荣。”她伸出手。“谢 谢你提供宝贵的时间,怀特太太,别担心,我会非常谨慎地使用你所提供的资料。” 她俯身跨入驾驶座,将车门带上。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请教你,”她将车 窗摇下,满脸真诚地问道,“能否请教一下你的娘家姓?这样我可以从布里吉修女 提供的名单中剔除你的名字,免得不知道是同一个人而再度来麻烦你。” “赫伍德。”怀特太太毫不犹豫地说。 罗莎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赫伍德家。她先开车到道林顿区的图书馆,查阅当 地的电话簿。她查到了三个姓赫伍德的人家。她将三个电话号码都抄了下来,在一 座公共电话亭依次打去查证,表示自己是泽乐婷的老朋友,想找她聊天。前两家都 表示没有这个人,最后一家,是位男士接的,告诉她泽乐婷已经嫁到怀特家了,如 今住在武陵村。他将泽乐婷的电话号码告诉罗莎,并很亲切地说,很高兴能与她再 度交谈。罗莎笑着放下听筒。她想,怀特太太应该不是遗传自母亲,而是父亲。 在赫伍德太大拉开保险链,并打开门时,罗莎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断。赫伍德太 大狐疑地望着罗莎。“什么事?” “赫伍德太太?” “是的。” 罗莎原已拟好了简单的开场白,不过,在看到赫伍德太太冷峻的眼神后,决定 打消原意。巴结与客套这一招对赫伍德太太显然无效。“对不起,我是用计套你女 儿与你先生,才查出府上的地址,”她淡然一笑。“我叫――” “罗莎琳・蕾伊,你在写一本关于奥莉芙的书。我知道。我刚才正在和泽乐婷 通过电话。她一下子就想到是你了。很抱歉,不过我帮不上忙,我与那女孩不熟。” 不过她仍未将门关上。不知何故――好奇?――她仍留在原地。 “至少比我熟,赫伍德太太。” “不过我并不想写关于她的书,小姑娘。” “即使你认为她是无辜的也一样?” 赫伍德太太没有答腔。 “万一不是她做的呢?你曾这么想过,对吧?” “不关我的事。”她开始准备关门了。 “不然是谁的事?”罗莎忽然生起无名怒火,继续追问。“你女儿描述了两个 相亲相爱的姊妹,其中一个借着撒谎欺瞒来强化自己的信心,另一个则不敢向别人 说不,以免别人不喜欢她。她们家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使她们变成这样?当 时你又在何处?大家都在哪里?她们两姊妹只能相依为命。”她从门缝间看到赫伍 德太大紧绷的嘴唇,她不屑地摇摇头。“恐怕是你女儿误导了我。我是听了她的说 法,才会以为你是个救苦救难的大善人。”她冷笑着说, “看来你也只是个伪善 者。 再见,赫伍德太太。“ 赫伍德太太不耐烦地闷哼了声。“你还是进来吧,不过我警告你,我要求你将 这次谈话的记录发表前先让我过目。我可不会让你将你对奥莉芙的个人观点,强加 在我头上。” 罗莎拿出来录音机。“我会将整个访谈过程录音。如果你自己也有录音机,你 也可以同时录音,不然我就转录一卷寄给你。” 赫伍德太太点头表示同意,打开门。“我们自己有录音机。我去弄茶,我老公 会把录音机准备好。请进,请先把鞋底擦一擦。” 十分钟后,他们都已就绪。局面完全由赫伍德太太掌控。“最简单的方法就是 我把我记得的部分全告诉你,等我说完后,你再提问题。同意吗?” “同意。” “我说我与奥莉芙不熟,那是事实。她到过我家五六次,其中两次是参加泽乐 婷的庆生会,其他三四次是喝茶。我不大喜欢她,笨手笨脚的,动作很慢,很难与 她交谈,也没有幽默感,老实说,她根本就没有吸引力。这么说或许听来很不厚道, 不过话说回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想装也装不出来。我在她与泽乐婷的友谊无 疾而终后,并不觉得遗憾。”她停下来回忆往事。 “之后,我和她之间真的也没有什么关系。她再也没到我们家来。当然,我听 过她的事,泽乐婷和她同学告诉我的。我对她的印象与你刚才提起的相去不远―― 一个悲伤、没人爱,也不可爱的小孩,只能借着吹嘘到外国度假及有男朋友来掩饰 心头的寂寞。我想,她之所以喜欢撒谎,是因为她母亲不断逼她要表现出众,她大 吃大喝或许也是同一个原因。她小时候就胖嘟嘟的,进入青春期后,大吃大喝的习 惯变得近乎病态。我听泽乐婷说,她常到学校厨房偷东西吃,而且拿到就整个塞进 嘴中,像是怕在她没吃完之前食物被人抢走。” “我想,你一定会将这种行为解释成是问题家庭的征兆。”她带着询问的眼神 望向罗莎,罗莎也颔首认同。“没错,我也有同感。那太反常,连琥珀的百依百顺 也不是正常现象。我必须强调,我没目睹过奥莉芙大吃大喝或琥珀的百依百顺,这 些都是听泽乐婷和她朋友说的。不过我对她们的古怪行径还是有点忧心,因为有几 次我到学校接泽乐婷时见过吉宛与罗伯・马丁夫妇,泽乐婷也曾到过他们家。这对 夫妇很奇怪。他们很少交谈。他住在他们家一楼的后厢房,她和两个女儿则住在前 面卧房。据我所知,夫妻俩是透过奥莉芙与琥珀来沟通。”她看到罗莎诧异的表情, 于是顿了一下。“没有人跟你说起这件事?” 罗莎摇头。 “我也不晓得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当然,她在人前会装作若无其事。老实说, 要不是泽乐婷告诉我,她看到马丁先生的书房中有张床,我也看不出来他们夫妻已 经貌合神离。”她壁着眉。“不过事情总是这样,对不对?一旦开始怀疑,则所见 所闻都会证实你的怀疑。他们不曾同进同出,惟一的例外是参加家长会,不过那时 也总是会有其他人夹在他们之间,通常是学校的老师。”她不大自在地笑了笑。 “我以前常常会观察他们,你知道,没有恶意――我老公可以证实这一点―― 我只想证明自己的推测是否错了。”她摇摇头。“我的结论是他们彼此看不顺眼。 他们不只是互不交谈,简直就是形同陌路,连抚触、交换个眼色都没有。你想,那 合理吗?” “嗅,是的,”罗莎充满感情地说, “恨意与爱意一样有强烈的身体语言。” “我想,问题出在她身上。我一直在猜一定是他有外遇,被她发现了,不过我 要强调那只是我的揣测。他长得很帅,很好相处,当然,他也在外头工作。而她, 就我所知,根本连个朋友都没有,或许有几个点头之交,不过很少有人去找她。她 喜怒哀乐都不形于色,真的满讨人厌的。不是那种让人有好感的类型。” 赫伍德太太看着罗莎,重重叹了口气。“你刚才问我,当他们家问题丛生时, 我人在哪里?亲爱的,我在带自己的孩子啊,如果你自己有小孩,你就知道照顾小 孩已经够辛苦了,哪有闲工夫去管别人的闲事。我现在的确觉得有点遗憾,当时没 有出面表达意见,不过,老实说,我又能怎样?反正,我觉得那是学校的责任。” 她将双手一摊。“不过话说回来,当个事后诸葛亮太容易了,当时谁能料到奥 莉芜会做出这事来?我不认为有人能体认到她承受了多严重的情绪困扰。”她将手 垂下来,摆在腿上,无奈地望着她先生。 赫伍德先生沉思了许久。“然而,”他缓缓地说,“实在没有必要假装我们认 为她真的杀了琥珀。我曾为此事到警察局去,你知道,我告诉他们,不大可能是她 杀的。他们说我的质疑是过时的资料。”他闷哼了声。“当然,他们说得也没错, 我们与他们家已经五年多没往来了,而且那五年间,两妹妹或许早已反目成仇。” 他缄默了下来。 “如果琥珀不是奥莉芙杀的,”罗莎追问, “那会是谁杀的?” “吉宛,”他忽然不假思索地脱口说出。他抚了抚苍白的头发。“我们认为, 奥莉芙进门时,撞见她母亲用棍子痛打琥珀。她一向呵护妹妹,看到这一幕,足以 让她发狂了。” “吉宛会做这种事吗?” 他们对视了一眼。“我们一直都这么想,”赫伍德先生说。“她对琥珀一向没 好感,或许是因为琥珀像爸爸。” “警方怎么说?”罗莎问。 “我猜罗伯曾向警方提出和我们相同的看法,不过在警方讯问奥莉芙时,她否 认了。” 罗莎望着他。“你是说,奥莉芙的父亲曾经告诉警方,他认为他太太打死了自 己的幼女,然后奥莉芙杀了她母亲?” 他点点头。 “天啊!”她吁了口气。 “他的法律顾问对此只字未提。”她思索了一阵子。 “这么说,吉宛以前一定曾痛打过琥珀,否则他无凭无据,不可能提出这样的 指控,对吧?” “或许他只是和我们一样,不相信奥莉芙会杀琥珀。” 罗莎咬着指甲,望着地毯。 “她在她的自白书中说,她和她妹妹的感情一向 不睦。好,如果说她们离校几年后,感情越来越疏远,这一点我可以接受;可是如 果连她自己的父亲都认为,她们的感情仍很亲密,奥莉英才会为了替她报仇而弑母, 那我就不相信她们真的感情不睦了。”她摇摇头。 “我相信奥莉芙的律师一定没 听说过这件事。那可怜的律师原本打算替她辩护,但证据太薄弱。”她望向他们。 “罗伯・马丁后来为什么放弃了?他为什么让她提出有罪的自诉?依照她的说 法,她这么做是免于使他承受审判过程的痛苦。” 赫伍德先生摇头。“那我就不得而知了。案发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他。或许,他 后来也相信她有罪了。”他揉搓着患有关节炎的手指头。“我们大家所面临的问题, 是很难接受我们所认识的人可能犯下这种骇人听闻的案件,或许那正显示我们的判 断力有多么不可靠。我们在案发前就认识她了。我想,你应该是在案发后才认识她 的。无论是案发前还是案发后认识她,我们都看不出她有性格上的缺陷让她杀妹就 母,我们只想找借口。不过,我想,到头来还是找不出任何借口的。她并不是警方 逼供刑求才写下自白书的。就我所知,他们反倒要她别急着写,等她的法律顾问在 场时再说。” 罗莎蹙眉。“不过你仍然觉得很困惑。” 他淡然一笑。“只有在有人又提起这件陈年往事时才会。我们早已将之抛诸脑 后。她签下自白书,俯首认罪了,这点是不争的事实。” “替人顶罪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罗莎反驳, “布里吉修女说奥莉芙经常 撒谎。你们和你们的女儿也都提起她撤过的谎。你们凭什么认为她这次说的就是实 话?” 他们哑口无言。 “对不起,”罗莎歉然笑着说。 “我无意与你们抬杠。我只是想找出真相。 有太多疑点令人无法信服。我是说,例如,为什么罗伯・马丁在案发后还继续 住在那栋凶宅?照理说他应该巴不得搬得越远越好。“ “你必须与警方谈谈,”赫伍德太大说。“他们知道得最清楚。” “没错,”罗莎平静地说,“非找他们谈不可。”她将咖啡杯摆回桌上。“我 能否再问三个问题?问完之后我就不再打扰你们了。第一,你们能否想到有什么人 能提供我消息的?” 赫伍德太太摇头。“我在她离校后对她的事真的就不大清楚了。你必须去找她 的同事谈才行。” “也好。其次,你们可知道琥珀在十三岁时曾生了个孩子?”她看得出他们满 脸诧异。 “天啊!”赫伍德太大说。 “是很令人震惊。第三……”她停顿了一阵子,回想起狄兹律师听了后也是大 吃一惊的可笑反应。“第三,”她正色继续说下去, “吉宛曾劝奥莉芜堕胎。你 们知不知道这件事?” 赫伍德太太沉思片刻。“是不是一九八七年初的事?” 罗莎不确定该如何回答,只点点头。 “我当时正好因经期不顺而苦恼不已,”赫伍德太大坦然说, “我在医院无 意间遇见了奥莉芙和吉宛。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们。吉宛急着想避开。她试图装 成是自己去做妇科的检查,不过我还是看得出来是奥莉芙有问题。那可怜的女孩泪 流满面。”她不以为然地喷喷作声。“不让她生下来真是不应该。当然,那也可能 是凶案的原因。案发的日期一定是她原本的预产期。怪不得她会情绪失控。” 罗莎开车再度回到列凡路。这次二十二号的房门半开着,一个少妇在庭园中修 剪树枝。罗莎将车停妥走了下来。“嗨,”她举手打招呼。她希望先友善地见个面, 可以使这位少妇不会像她邻居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叫罗莎琳・蕾伊,前几天 来过,不过你不在家。我知道你时间很宝贵,所以我不会打断你的工作,你能否边 工作边和我聊聊?” 少妇耸耸肩,继续修剪。 “如果你想推销任何东西,甚至宗教;那你是浪费 时间。” “我想谈谈你的房子。” “噢,老天!”那少妇鄙夷地说。“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没有买下那栋鬼房子。 你是什么人?来做灵异研究的吗?那些灵媒全是些神经病。他们似乎认为我们 家的厨房充斥着那些可伯的东西。“ “不是,我的目的一点都不灵异。我在写一本书,关于奥莉芜・马丁案件的后 续报导。” “为什么?” “有若干令人费解的疑团。例如,为什么罗伯・马丁在案发后仍住在这里?” “你要我回答这种问题?”她轻蔑地说。“我连见都没见过他。在我们搬进来 之前,他早已作古了。你应该找海斯老伯谈――”她将头转向隔壁示意, “只有 他认得那个家庭。” “我和他聊过了。他也不得而知。”她瞥视半开着的门内,但只能看到桃色的 墙壁及褐色的地毯。“我猜那栋房子曾经重新装演过。你是自己装演的,还是在整 修过后才搬进来的?” “我们自己整修的。我老公从事的是建筑业。或是说以前是,”她说,“他在 十、十二个月前被裁员了。我们运气不错,卖了另一栋房子,没亏损太多,趁便宜 买下这一栋。而且是用现金买的,没有房贷,所以我们不像其他失业劳工过得苦哈 哈的。” “他找到其他工作了吗?”罗莎怜悯地问。 少妇摇摇头。“很难。他只懂建筑,这一行目前不景气。他已经尽力了。也只 能尽人事听天命,对不对?”她将剪子垂下来。 “我猜你是想打听,我们在整修 房子时,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罗莎点点头。“差不多。” “如果有,我们早就说出去了。” “那当然,不过我并不是以为你们会找到任何不法的证据。我只想打听你们对 这房子的印象。例如,当时这栋房子看来是否很可爱?所以他才会住下来?因为他 爱这栋房子?” 那少妇摇头。“我觉得那像间监狱。我不敢说得太肯定,不过我猜他只使用其 中一个房间,就是楼下的后厢房,这个房间与厨房及衣帽间有门可以相通,而且还 有另一道门可以通向花园。或许他是就便穿过房门到厨房烹煮,不过我怀疑这一点。 房间与厨房相连的门上锁了,我们一直找不到钥匙。房间内有个古旧的火炉, 帮我们清理的工人没有弄走,一直留着,我猜他就是用那个炉子做饭。花园很不错。 我想他只用那个后厢房和花园,不曾到其他房间去。“ “因为门锁着?” “不,因为尼古丁味。窗户的玻璃被烟薰得发黄。还有天花板,”她做了个鬼 脸――“都变成深褐色了。尼古丁味很呛鼻。他一定是闷在房子里一根接着一根地 抽。真难闻。其他房间都没有尼古丁味。如果他曾到其他房间去,呆的时间一定也 不长。” 罗莎点点头。“他死于心脏病。” “我不觉得意外。” “我想看看里面,你介意吗?” “没这个必要,已经整个翻修过了。我们把可以打掉的墙都换新了,楼下的装 演也全是新的。如果你想知道他住在这里时房内的摆设,我可以画张图给你。不过 你别进去。如果我答应你了,一定会没完没了,对不对?什么张三李四也都会要求 我让他们进门探视。” “言之有理。反正,画张国会更有帮助。”她回到车上拿出纸笔,递给那位少 妇。 “目前的装潢比以前好多了,”那少妇边画着边说。“我们打通所有的房间, 漆得艳丽耀眼。可怜的马丁太太毫无美学概念。我想,你知道,她这个人可能不懂 什么情趣。好了。”她将纸笔递回去。“我只能画这样了。” “谢谢你,”罗莎边说着边端详那张图。“你为什么认为马丁太大不懂情趣?” “每样东西――墙壁、门、天花板每样东西――全都漆成白色。简直像手术房, 冰冷一尘不染,也毫无任何色彩。房内没有挂过任何的图画,因为我在墙上没看到 任何痕迹。”她打了个颤。“我不喜欢那样的房子。死气沉沉的。” 罗莎笑着望了那面红砖外墙一眼。“幸亏是你买了下来。我想如今一定五彩摈 纷、充满生机。我自己也不相信鬼魂这种事。” “不妨这么说吧。如果你想看鬼,就会看得到。如果你不想看,就看不到。” 她拍拍头。“全都在一念之间。我老爸常看到粉红色的大象,不过从来没有人 说我老爸的房子闹鬼。” 罗莎驱车离去时仍满脸笑意。 -------- 文学殿堂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