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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十五分钟后,排水沟里响起莫丹" 扑哧扑哧" 的脚步声,她安然无恙地回 来了,既没碰上霍华德,也没见响尾蛇的影子。这趟路没白跑,不仅让她紧张的 心情趋于平静,身体也放松了。现在,她可以放心地睡上一觉了,她想着,信步 登上岩壁上那块凸出的石头。 帐篷拉开了,门帘打开着。 她的心" 呼" 地一下提到嗓子眼。她放下背包,跪在地上用手电筒向帐篷里 面照。 雷利不在。 睡袋没有叠,衬衣扔在一边,牛仔裤和皮靴也不见了。 一定是霍华德和德兹干的。一定是他们找到他,把他抓走了。 莫丹满怀恐惧地退出了帐篷,环顾四周、她睁大眼睛,向崖底的阴影里搜索 着,寻找男性尸体。她心里很清楚,这一次霍华德肯定会置他于死地。 皮靴跟摩擦岩石的声音触动了她的神经末梢。她猛地转过身去,身体警惕地 缩起来,借着月光,她看见一个高高的人影,光着上身,穿着牛仔裤和皮靴,一 条腿跛着站在岩石旁。是雷利。 他是一个人。 她一屁股坐在岩石上,把头埋在两条腿中。昏厥的老毛病又犯了,莫丹,她 迷迷糊糊地想,同时隐隐约约地觉得雷利一瘸一拐走过来。 " 莫丹,你怎么了?" 她浑身哆嗦,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是摇摇头,示意他离得远点儿。 " 上帝,你到底怎么了,受伤了吗?莫丹,你说话呀,我实在蹲不下去。我 要是蹲下去就站不起来," 他的嗓音沙哑。" 莫丹……" 她慢慢抬起头。岩石仍在原地,稳稳地在她脚下,月亮仍高高地挂在空中。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想止住哆嗦。雷利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告诉 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木木地说:" 我回来时,看见帐篷开着,你不见了,以为霍华德把你抓走 了。" 她身上又一阵发抖。" 我以为你死了。" 她不知不觉地倒在了他的怀里,紧贴着他那裸露的胸脯,脸颊碰到他的锁骨, 听见他的心脏怦怦地跳动。真安全,她想。她感到一种安全感。 " 我水喝多了,出来方便方便。" 她还在哆嗦,就像夏天的微风吹过木棉树的树叶一样。" 下一次再这样,你 得给我留个条。" 她小声说。 mpanel(1); " 得留上一封五页的信," 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以为在你回来之前,我就 回来了。" " 我没用那么长时间。" " 如果说句对你有用的话,那就是你走之后,我时时刻刻都在为你担心。" " 幸亏没让我看见。" 她笑起来,他也笑了。 " 没碰上霍华德和德兹?" " 没有。" 这一天仿佛特别长,莫丹只觉得周身乏力,头晕目眩。她像一只依人的小动 物,把脸颊在他的胸毛上蹭来蹭去。" 你应该能觉出," 她天真地说," 我不是 个动不动就歇斯底里的女人。" 雷利把脸贴在她的头发上。她觉出他的嘴正轻柔地触到她的前额,于是浑身 像触电似的猛一抽身,喃喃地说:" 通常我也不会在一个身处险境的男人面前垮 下来。" " 你没垮," 他说," 听我说,我有个习惯,如果女人垮在我面前,或者在 我身边歇斯底里大发作,我会掉头就走。" 但是他没有从她身边走开。他始终在她身边安慰她,令她深受感动。莫丹说: " 我要去睡了,得好好睡一觉,越快越好。" 雷利没理会她的话,平静地说:" 我们之间的防线似乎在一个个地被打破。 你瞧,从我在峡谷里扑向你到现在虽然只有四个小时,可感觉像是永恒。" 她敢肯定,他说的这些话绝没有恭维她的意思,她现在也没精神头和他谈什 么打破还是没打破的事。" 你先走。" 她说。 月光下,他的嘴抿成一条缝,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他不慌不忙地去拉扎在 她脑后头发上的皮筋,笨手笨脚地把它解开,然后塞进衣袋里。他双手插进她的 头发,捧着她的脸," 听着,我一直想做,这也让我感觉像是永恒。" 莫丹再也没有安全感了,一点也没了。她又开始哆嗦。但这一次哆嗦不是因 为害怕发现他的尸体,而是害怕活着的他:害怕他用手掌捧着她的脸,用手指摸 她的头,害怕他大声表白他的需要,而她却没法解释,或无力阻挡。 她将和这个男人睡在一起,而这个男人对她来说几乎完全陌生?她知道他的 身体状态还不至于能在夜里攻击她,但也亲眼目睹过他巨大的忍耐力。" 雷利… …" 她为难地说。 " 你害怕我。" 他直截了当地说。 她到底是一个天性诚实的人,于是点点头," 我不习惯和别人睡在一起。我 总是一个人来这儿。" " 莫丹,你真的以为我会引诱你,以报达你救我的勇气和善良吗?" " 请往 心里去!我……我实在太累了,都累糊涂了。但是你……" 他严肃地说:" 我这辈子曾被人侮辱过几次,但这次最让我伤心。" 她火了," 哦,是吗?那你给我听着,雷利・汉拉恩。你比我高五英寸,比 我重七十磅。头一次我们在峡谷相遇,我就领教过你的强壮,你总不能睁着眼睛 硬说我们在体力方面是平等的吧!" " 别把所有的男人都当成强奸犯。" " 我可没那么说。既然我们都困得睁不开眼了,还站在这里吵什么?" 他用手指撸了一把头发," 问得好,答案呢?" 她喜欢他声音里的笑意,让她想起上等白兰地那浓郁的琥珀色。" 今晚不要。 " 她说。 " 我也不。" 他咧嘴一笑。" 帮帮忙,帮我回帐篷去好吗?我发誓再也不会 碰你。" 她不安地说:" 我的话是不是很伤人?" 他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可以这么说吧。就算又打破了一条戒律:一般当我 的感情处于危险时,通常不喜欢让女人靠近。进帐篷吧,莫丹,马上。" 为什么不喜欢呢? 她真想大声问他一句。她忐忑不安地半蹲着,好让他能靠在她身上走过帐门。 他和她身体的每一点接触都令她心惊肉跳。" 我等等就来。" 她咕哝了一声,回 去取她的包。她发誓再也不浪费时间去琢磨雷利・汉拉恩的所作所为了。她把水 壶藏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岩层上,抖开另一个睡袋,暗自庆幸多亏把它带上了。 现在要是有个三人帐篷就更好了。 她举目凝视天上的星星,希望那些冷漠、古老的星光能帮她恢复心理上的平 静。雷利也是个人,不过如此。只不过偏偏在她快弹尽粮绝,特别希望独自一人 时,他却闯入她的生活,要与她为伍。这也难怪她处理整个事情时,不那么通情 达理了。 她一点儿胃口也没有。由于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她居然忘记还没吃晚饭。想 起来也怪有意思的,自己本来是个贪吃的人。 现在最好不过的事是美美睡上一整夜。明天再去求救,然后就可以继续悠闲 平静地度假了。 她会像忘记吃晚饭那样把他轻易地忘在脑后。 莫丹轻轻地倒着走进帐篷,放好睡袋,脱下靴子,磕了磕泥,放在角落里, 然后把帐篷帘子拉上。雷利的睡袋远远地靠墙放着。当她看他时,发现他也望着 她。他一只胳臂枕在脖子下,露着黑黑的腋毛。头发浓而密,剪得短短的,就像 动物皮毛。 她把睡袋展开,从包里翻出一件T 恤衫。" 闭上眼睛。" 她命令道,迅速将 衬衣从头上脱掉,换上T 恤衫。她在野营时从不穿胸罩,一穿上T 恤衫就一目了 然了。她用力脱掉丛林裤,两条腿伸进睡袋,并抓起外套枕在头下。她和他的枕 头之间相距大约有五英寸。她转过头来问声闷气地说了声" 晚安". " 睡个好觉,莫丹。" 当然,她想。五分钟不到她就睡着了,全然不知道雷利好长时间没睡,一直 注视着她。 莫丹一觉睡到天亮。刺眼的晨光和灌木丛里的松鸦把她弄醒了。她对这些鸟 的生存战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皱了皱眉头,发现一直拉到下巴上的睡袋不是她 平时用的那个紫色的,而是酱黄色的。随着记忆的逐渐恢复,她才慢慢反应过来, 向右看了一眼。 雷利还睡着,身子弯向她,一只胳膊越过两个睡袋间的界限,手放在她的睡 袋上。他的手指弯曲着,上面有许多小疤痕。他的手掌让人一望便知他是个从事 野外工作的人,不是坐办公室的。他的手真美,莫丹不由得想,那是一双坚强有 力、灵巧能干的手。 雷利突然动了一下,嘴里喃喃地说了些什么。莫丹探出头看了一眼,不禁大 吃一惊:他满脸通红,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他拼命揪枕芯里的羽绒。莫丹从睡 袋里爬出来,试了试他的额头,很烫。 莫丹迅速穿好衣服,走出帐篷,以最快的速度方便了一下,然后拿着一条毛 巾和一大瓶水回到帐篷。 她把冰凉的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他一把推开她,嘴里咕哝着:" 不,姐姐, 不……" 这么说他有个姐姐,她想道,对他又多了点了解。她继续着必要的护理。过 了大约五分钟,他突然睁开眼睛,盯着她,但却认不出她是谁。他清楚地说了一 句," 安娜,我晚点吃饭。" 莫丹赶紧把水举到他的嘴边,对他说:" 喝口水吧,再吃点药。" 她把抗生素片放在他舌头上,把水杯送到他嘴边。他像个听话的孩子,顺从 地把水喝了下去。" 你告诉安娜,别忘了。" 他重复道。 " 好的," 莫丹冷静地答应。" 我会告诉她的。" 他又闭上眼睛。莫丹责备自己,为什么昨天夜里没叫醒他吃药。这时,她的 担心和害怕,远远超过她偷偷靠近霍华德和德兹在的丛林时的感觉。因为雷利连 她是谁都认不出来了。 而安娜又是谁? 你以后再操这个心吧,莫丹・卡西迪。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他退烧。 她读了急救书中的有关章节,连忙查看他的伤口,见他的伤口很干净,肿也 消了,这才如释重负。她把湿毛巾放在他的额头和前胸。不管他怎么狂躁不安, 她始终耐心哄着他;他一遍又一遍地提到安娜这个名字,她也尽量不往心里去。 安娜和她没关系,雷利和她也没关系。 到了下午,他的病情不但不见好转,反而加重了。莫丹慌了神,得找个医生, 光靠她这个半瓶子醋护士不是个办法。可如果她去索来尔,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 怎么行?要是再遇上霍华德呢? 她已经把他的睡袋去掉,让他能活动自如。可他依然躁动不安。要不是他腿 上有伤,说不定会跑出帐篷。她又拧了一条毛巾给他擦洗前胸。 他粗暴地喊着:" 她很忙……你们别老打搅她。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当 冰凉的毛巾擦过皮肤时,他竟然挥起了拳头。 莫丹正弯腰伏在他的身体上方,不偏不倚当胸挨了一拳。这一拳够厉害的, 打得她半天喘不过气来。她疼得大叫。 雷利猛地睁开眼睛,目光费力地凝聚在她脸上。他终于看清楚她,认出她是 莫丹,而不是安娜或什么姐姐,更不是那个忙碌得让他着急上火的不知名的女人。 莫丹喊了一声:" 雷利……" 他口齿不清地说:" 对不起,我打了你……" " 你不是故意的,没关系。" " 我听见你喊了。" 他摇着头,像一只被打昏了的动物,努力挣扎着要回到现实中来。他一只胳 膊撑着身体想爬起来。" 莫丹,真对不起……" 她趁机赶紧说:" 雷利,我得去找个医生来。我很担心,我怕……" " 不!" 他扑通一声躺了下去,胸脯一起一伏。" 不要医生。" " 那就叫警察," 她着急地说," 霍华德他们要杀你,我得找人救你。" " 不要医生,也不要警察。" 她小声问:" 你犯了什么事吗?在躲什么人吗?" " 不……我发誓真的没有。" 她看出他显然在聚集力量。" 等我好一点儿, 和你一起去公路那边。万一碰到霍华德那小子,我一个人也能把他摆平。你明白 吗?" " 可你一整天都神志不清,我担心你会越来越糟。" 她有点急了。 " 一整天?现在几点了?" " 快四点了。我是昨天找到你的。" 她看出他在想办法。" 阿司匹林," 他小声说。" 能降温。" 她从急救包中翻出装阿司匹林的小药瓶,递给他两片。" 四片," 他说,并 且一片接一片地吞了下去。然后伸出手," 答应我,不要走,莫丹。你要是因为 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后悔都来不及。" 他那疤痕累累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奇怪的是,她觉得这会儿他们好像换 了个位置,他成了发号施令的指挥员,她倒成了他的下属。" 除非你病情恶化, 否则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 我不会……不会恶化的。" 他大口喘着气。" 和我说会儿话好吗?这样我 就不会昏迷了……" 真让人难以置信,他在靠顽强的毅力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只因为他误打了她 一下,只因为他不愿意让她受委屈。 这种情况她以前从未遇到过。 莫丹用平静、柔和的嗓音说了起来。她描述着沙漠灿烂的黎明,黎明时草丛 上亮晶晶的露水;桧属植物那银白色和青绿色的果实;蜥蜴深蓝色的尾巴;霸王 树仙人掌鲜红色的花朵;横跨天际的七色彩虹;石灰石和蛇的曲线在亮度和暗度 上的差别,等等。当她充满深情讲述她深深迷恋的沙漠时,他被她生动的表情和 优雅的动作所吸引,眼神始终没离开她的脸。 她讲到有一次她和一头黑尾鹿迎面遭遇的情景。讲着讲着,突然发现他呼吸 的节奏变了。原来他已经睡着了,是自然入睡的。她长长松了口气,他的高烧开 始退去。 他的手仍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 自己仿佛是他的生命线,她想,是溺水的人用尽吃奶的力气紧抓不放的一根 救命绳索,因为他知道他的生命就维系在这根绳子上。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膝盖痉挛了,口中干渴,但却始终坐着不动。她不愿意 动,不愿意下班。这和值班一样,只是情况不同罢了。这是一种特殊的值班。 在她的生活中,父母的婚姻堪称楷模。他们之间的关系平静而稳定,他们互 相依赖,相敬如宾。而朋友们的父母却在吵闹、分手、离婚。没有高八度的嗓门, 没有恶语伤人的争吵,真诚相爱,白头到老这是莫丹从青少年起就追求和向往的 婚姻。她一直在寻觅能给她带来平静和安宁,让她忘却人间烦恼和忧虑的男人。 她寻觅着,却始终没有找到。 她曾一直以为奇普是个完美无缺的人。 直到十三个月前的一天,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当然,雷利也不是她所寻觅的人。他身上没有任何安宁和理智可言。他是个 爱发号施令的男人。他那超常的毅力着实令她震惊,可当她特别认真的时候,他 却讥笑她,这又令她讨厌。 可她忍着腿疼蹲在这里,又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她不想让他的手指离开她的 手腕?还是因为他正在高烧和昏迷中奋力挣扎,需要她的帮助? 奇普从不需要她。她也不需要他。有时她甚至以此为荣,津津乐道,并对朋 友们纠缠在她认为不够细腻、又过于混乱的关系中很不以为然。她记得她把自己 形容为一池波平如镜的湖水,而朋友们则像奋力冲向岩石的奔腾咆哮的海浪。 现在想起来,自己才是个超级傻瓜。 可她始终不知道,怎样才能得到她父母的那种婚姻呢?她到这里来的目的之 一,就是为了弄清这件事吗? 除此之外,要弄清的问题还不少,比如教书这个职业、自己的情绪、与奇普 的关系,还有萨利的病等等。 莫丹苦笑着,伸了伸腿。她早该吃点东西了,到沙漠来不是为了把自己饿死。 她轻轻把手腕挣脱出来。雷利喃喃地说:" 莫丹?" 这回他没说安娜,而是说莫丹。" 没事儿。我去弄点饭吃。你饿吗?" 他摇摇头,睁了一下眼睛。 " 你把头发扎到后面了。" " 松开太乱,碍事。" " 不要这个样子。" 他含糊地说了一句,又陷入昏睡。 哦,不,你怎么能这样,她倔强地想。我梳什么发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要 是高兴,还会戴一个假发套,亚麻色的。 莫丹想象着黄黄的、鬈曲的假发套衬着她的脸,不禁咯咯笑出了声。她一边 笑着一边弄吃的去了。 ----------- 浪漫一生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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