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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班 詹姆士・克莱尔本著 薛兴国 译 十五   史迪克返抵家门时,太阳已快升起。他推开门,看到美美苍白着脸,木然地坐 在椅子上。两眼注视着他,他走进客厅,她站起来向他行礼。   “你好了吗?”   “谢谢你,奴隶已经好了。”她很严肃地说:“你要喝白兰地吗?”   “不要,谢谢。”   “茶呢?”   他摇摇头,对她产生了敬畏。“我很高兴你好了,你该躺在床上才是。”   “奴隶请求你原谅。奴隶她……”   “你不是奴隶,你知道吗?你也没什么要我原谅的。到床上休息吧!”   她耐心地等他说完:“奴隶请求你听完,她必须把话说完。请你坐下来。”   她双眼渗出晶莹的泪珠,滴落在苍白娇好的脸上。   他柔顺地坐下。   “奴隶请求主人卖掉她。”   “你不是奴隶,也不能买卖。”’   “求求你卖了,卖给谁都好。奴隶冒犯了你,求求你卖了吧”   “你没有冒犯我,你也不是奴隶。”他站起来;声音僵硬地说:“好了,上床 去休息吧!”   她跪下磕头。“奴隶在主人面前已经没有面子。她不能住在这里,求求你。”   “起来?”史迪克的脸紧绷着。   她站起来,脸上布满阴沉,但仍然美得有如空谷幽兰。   “没有人拥有你,所以你不能卖,你必须留在这里,你也没有冒犯我。你只是 吓了我一跳而已。欧洲人的衣服不适合你,你应该穿中国式的服装。要是你不愿意 留在这里,你随时都可以自由离开。”   “求求你,我是你的奴隶。”   史迪克几乎按捺不住,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心中说:要是你发火,那你会永远 失掉她。“回床休息吧!’”   ”你必须卖掉奴隶,或者命令她离开你。”   史迪克知道不能跟她辩白,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怎么办?”   突然他计上心头,不是吗?欲擒故纵?   他生气地说:“你真是个多事的奴隶,好,我把你卖到‘蓝灯街’!”他大声 地说出澳门的风化区,“虽然我不知道有谁会买你这个肮脏的奴隶,不过我已决定 带你到那儿。我花了八千两黄金才买到的奴隶,怎能令我发火呢?”他扬一扬拳头。 “我对不起你?”他愤怒地咆哮如雷。她眼中露出畏惧的神色。“怎么样?”   “好,主人。”她咬着下唇小声说。   “你居然放违背我去做衣服,哼!我昨天就该把你给卖了。你这个坏奴隶,磕 头!磕头!一直磕到我回来。”   他走进花园,拔出刀子砍下一截竹子,回到屋内:“把衣服脱下,我要打你啦!”   她颤抖的脱下衣服。“请轻点儿打,我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史迪克好想上前拥抱住她,不过这样就没法子施展计谋了。因此他仍用竹子打 她的屁股,力道刚好使她不致受伤。她因痛苦而尖叫,阿栅和林定一定都听到了。 他打了十下,说:“把衣服穿上,臭奴隶。”他等她穿好衣服.说:“我回家来, 连个茶和点心都没得吃,你这个奴隶怎么做的?”   她低声哭泣着往厨房走。“别去,我要你上床!”   走进房里,史迪克坐在床上,伸出腿。她跪下来替他脱靴子。   “你怎么会想去看我的朋友?我要带你去的话、我会亲自对你说,知道吗?”   “是的,主人。” mpanel(1);   “女人的地方就是家,知道吗?”   “知道,主人。”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你的,主人。”   “既然你行了孩了,我就原谅你。你的好好生个男孩。”   “噢!是,求求你原谅我。”她又跪下来磕头。   “别磕头了,上来,我冷得很。”   她流着泪上了床。史迪克把她拥到身边说:“我爱你,美美。”   她哭着哭着,在他臂弯里睡着了。脸如带雨梨花。   第 四 部   日出日落,春去夏来。   广州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兴隆,香港跟着一天比一天繁荣。住在船上的居民都已 搬进快活谷,英皇道一带有了都市的架构:街道、仓库、监狱、码头,还有两家酒 店、客栈和商店。每一次涨潮都带来一大堆的人,来自澳门,葡萄牙人、中国人、 欧洲人、亚洲人。他们以各式各样的行业在香港生根。罪恶增加了,监狱装满了人 犯。每周三订为鞭打日,公开鞭打犯人,以收杀鸡吓猴之效。从大陆逃出来的罪犯, 在英国法律的漏洞下,在香港觅得庇护所。   文明在岛上逐渐成长,垃圾随之而增多,苍蝇也繁殖起来了,雨水在各处造成 小洼地,蚊虫滋长。疟蚊在岛上横行。   快活谷的居民开始死亡。   “老天,高林,我懂的并不比你多。没有一个人知道什么是杀害居民的凶手。 现在连小凯莲也染上了。”史迪克被痛苦所缠绕。已经一星期没有美美的消息了。 近两个月来,他都在广州安排侨民撤走的事宜。明天起,他就再不必来广州了。   “罗伯叔叔说那是疟疾。”高林看着史罗伯写来的信。他十分担心蒂丝。昨天 他接到信,说她和妹妹以及母亲,已从船上搬进即将完工的厂房。信中没有提及疟 疾。   “疟疾有没有特效药?”   “我不知道,我不是医生。罗伯说,也只有少数医生肯定那是疟疾。”史迪克 愤愤然挥手赶走围绕在身旁的苍蝇。“我只知道‘疟疾’在拉丁文中.是指‘腐败 的空气’其他我就不知道。老天,要是快活谷的空气也是腐败的,我们不都完了!”   “我早就说过,不要把房子盖在那里。”高林非常生气:“我第一眼看到那山 谷就从心里头不喜欢。”   “你早就知道那里的空气有问题?”   “不,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不喜欢那地方罢了。”   史迪克砰的一声把窗户关上,又伸手赶走一群苍蝇。他内心不断祷告,祈求流 行的热病千万不要是疟疾。如果是的话,瘟疫就会传遍住在快活谷的人。每个人都 认为地球上某些地区含有疟疾的细菌,到了晚上便会放出致命的毒气。   据史罗伯信上说,热病是一个月前突如其来的。它首先侵袭中国苦力,之后又 出现在欧洲人身上,可是只限于住在快活谷的人。香港其他地方的居民都没事。到 现在,约有四、五百人感染。欧洲人大约二、三十个,其余都是中国人,当地的迷 信是说上苍的惩罚,因为他们违背了皇上,跑到外地工作、只有不断激增的薪水才 能挽留住他们。   现在小凯莲也感染了。信末说:“莎蕾和我极为忧伤,病源起因没有人知晓。 一开始就发烧了半天,然后退去,两三天后,高热再度发生。周期重复,一次比一 次严重。医生给凯莲最重的甘汞泻剂,还替她抽血。只是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赢弱。 我们认为她大概没希望了,只有祈求上苍的保枯……”   史迪克踱向门口,内心一阵绞痛。老天爷!先是婴儿,现在是凯莲。莎蕾在舞 会的翌日生下一个男婴,但甫一出生便患病,左臂变成残废。莎营也因阵痛面弄得 死去活来。她生产后身体异常虚弱,奶水变酸了,头发也灰白了,好不容易才把元 气补了回来 史迪克回去看美美时,也曾去拜访过莎蕾。内心的悲苦怆痛深深烙印在 她脸上,看起来她已经象个很老很老的妇人了。史迪克已经够难过了,再看到男婴 的状况,内心更是哀痛无比:左臂废了,人犹在受病魔折磨,可怜的啼哭着,似乎 诉说人间悲苦,自己也不想活在人世了。我很担心婴儿是否已经去世了,史迪克打 开门,心里兴起了这个念头。史罗伯的信并没有提起他。   “华格斯?”   “什么事,大班?”   “你在澳门看到过疟疾吗?”   “没有。”华格斯的儿子、侄儿都替“财富商行”服务,现在一家都搬来香港。 “他们肯定那就是疟疾吗?”   “不,只几个医生认为是。”   “去找莫斯,我要他替我找金生。”   “是,大班。朗塔夫大人邀请你今晚九时吃饭,大公作陪。”   “你替我答应他。”   “是,大班。”   史迪克关上门,坐在椅上,脸上一片阴森。他穿着一件清爽的衬衫,没有结领 结,裤子和靴都非常光鲜。快活谷的欧洲人都认为他有点不对劲,在这种刮着夏天 的微风中,随时都会吹来一阵寒气,他不应该穿得这么单薄。   “这不可能是疟疾,”他说:“不是疟疾,是别种病。”   “这是个倒了霉的岛。”   “你这样说岂不跟个女人一样?”史迪克说。   “岛上没有苦力以前,从来也没有流传过热病。把苦力弄走,这场瘟疫就可以 免除了,是他们把细菌带来的,是‘他们’使岛上的人染上的。”   “高林,你如何肯定的?我承认这是在苦力群中产生的病,我也同意他们是住 在劣等的环境中,我更同意大家说的,我们是呼吸了晚上的毒气。可是,为什么只 有在快活谷这一区的人才染上?难道说只有快活谷才有腐败的空气吗?老天,空气 就是空气,这里每天不管白天黑夜,不也是有清新的微风在轻拂吗?你的话不大通。”   “通得很,这是上帝的旨意。”   “你这种答案简直是岂有此理!”   高林站了起来。“如果不是亵读到神,那我就太感激了。”   “我更感谢呢!你记得很多年以前人们说地球是围绕太阳旋转就被活活烧死吗? 这绝不是上帝的旨意!”   “随便你怎么想吧!上帝的旨意是我们猜想不到的。事实是这样的,热病只流 行在我们选在亚洲的一个地方,我想,这是上帝的旨意。你既然提不出别的理由, 你就不能否认这一点,你也不能证明我的推论错误。但我相信这是的,我绝对相信, 我更相信我们应该放弃快活谷。”   “如果这样做的话,那无疑是放弃香港。”   “我们可以在葛烈盛角附近兴建大楼。”   “你知道我们,还有那些搅贸易的人在快活谷投下了多少钱吗!”   “你知道等你到了九泉之下的时候,你还能享用多少钱吗?”   史迪克很欣赏他儿子。这几个星期来,他深深了解到高林对他的敌意在递增, 但他一点也不介意。他很了解,高林学会愈多,他的愿望就能更有效的发挥,他便 能获得更大的权势。这是公平的,他想,也很满意高林的发展。不过同时他也担心 高林的安全。高林在哥夫的公司逗留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他的观念开放得太危险 了。   十天以前他和高林曾经有过一场激烈而没有结论的争论。高林提出一些他对蒸 汽船的看法,很显然那是哥夫的看法,史迪克当然不同意。然后高林就提到布洛克 和史迪克之间的宿怨,还说年轻的一代就不会犯上一代的错误,因为哥夫知道,年 轻的一代不必重蹈老一辈的覆辙,因为哥夫和他都同意把敌意埋掉,而且双方都同 意设法替他们的父亲消解仇恨,带来和平。当史迪克想和他争论时,高林却拒绝听 他说话,怒气冲冲的走了。   此外,还有布蒂丝的问题。   高林在史迪克面前从来没提过她,史迪克更不会先提起。可是他知道高林极度 迷恋着她,连思考都因她而导致看不清事实了。这使史迪克追忆起他年轻时的恋情。 年轻时,爱情居于一切之上,其他都变得渺小了。   “孩子,别生气,”他说,他并不想再和高林争论:“这是个闷热的日子,人 的脾气难免暴躁。坐下来吧,别胡思乱想。小凯莲病了,我们很多朋友也病倒了。 我听说铁曼也在发烧.大知道还有多少人病了?”   “你是担心雪娥小姐?”   “我担心所有的人。”   “哥夫说他们明天要把工厂关起来,他要去澳门避暑。布洛克家的人都去。”   “我们要去香港,工厂也照常开工。”   “哥夫说夏天最好到澳门过。他家在那边有一栋房子,我们也有产业在那边是 不是?”   史迪克在椅子上动了动身体。“好吧,如果你想去,去一个星期是可以的。不 过,我希望你待在香港。而且我要再提醒你一次,你要提防一点,哥夫不是你的朋 友。”   “我也要提醒你一件事,爸爸,哥夫确实是我的朋友。”   ‘他是想讨好你,然后吃掉你!”   ‘你错了。我了解他,也很喜欢他。我们相处得还不错。我发现我可以跟他交 谈,我待在他公司里也很愉快。我们都知道对你,还有他爸爸,这是很难解释的, 可是,我的意思很难表达。”   “老天,我非常了解哥夫。”   “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高林说。   “我认为我们应该继续讨论。你已经被他套牢了。这是史家人的致命伤。”’   “你戴着有色眼镜看世界,他是我的朋友。”   史迪克拿出一根雪茄。‘你以为布洛克会赞成他女儿蒂丝嫁给你?”   高林的脸涨红起来,激动地说:“我看不出反对的理由,哥夫很赞成。”   “你跟哥夫谈过?”   “我都没跟你谈,怎么跟他谈?”   ‘那你又知道他赞成?”   “我不知道,只是他时常说,我们俩是很匹配的一对。又说蒂丝很喜欢我的公 司,还鼓励我写信给她。”   “你觉得我有没有权利问你对蒂丝的企图?”   “当然。我想娶她,可是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过。”他不自然地停住。被老爸突 如其来的发问攻得措手不及。真是的,他想,我早就该有所准备才对。“我认为我 和蒂丝的事,纯粹是我的私事。”   “我知道你的看法,但不一定正确。你可曾想过,你有被人利用的可能吗?”   “被蒂丝小姐?”   “被哥夫和布洛克。”   “你想过你对他们的仇恨会左右你的意识吗?”高林气愤的回答。   “我考虑过。可是你呢,高林,你可曾想过哥夫也许在利用你吗?”   “就算你对好了,就算我和蒂丝小姐结婚,那不是对你的事业有帮助吗?”   史迪克很高兴讨论这个问题。“不对,因为哥夫会在你做大班后把你吞掉。他 会拿走我们全部的财产,并且消灭你,由他来当‘财富商行’的大班。”   “为什么他要消灭他的妹夫?为什么不把我们的公司合并了一布氏和史氏?我 管商务,他管船务。”   “那谁是大班?”   “我们俩--哥夫和我。”   “大班只能有一个。这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是规矩。”   “可是你的规矩不一定是我的规矩,也不适用于哥夫。我们可以从别人犯过的 错误学习,合并两家公司会使我们得到很大的益处。”   “这是哥夫的主意?”史迪克心想也许他对高林的判断错了。他儿子对蒂丝的 迷恋和对哥夫的信任将是毁灭“财富商行”的钥匙。再过三个月我就要去英国了, 他想,我的天,“是不是?”他问。   “我们从没讨论过这件事。我们只谈过怎样做生意,怎样管理船务这些事而已。 还谈过我们两家怎样和平相处。不过合并是最好的对不对?”   “这两家可不然,你还不够资格。”   “以后我就够吗?”   “也许吧!你真的认为你可以控制哥夫?”   “也许我不用控制他。比如说我娶了蒂丝,我们还是各人管各人的公司,继续 竞争,但却互相亲善而不仇恨。或者我娶了蒂丝,等时机成熟后,再合并起来,然 后我把布氏消灭。可怜的女子,她被我利用了,是为了增加‘财富商行’的光荣,”   史迪克不发一言。   “你平心静气想过这些可能性吗?”高林接着说:“我忘了你聪明得不知道我 爱上她了。”   “不错。”史迪克把烟灰弹在银质烟灰缸内。“我曾经想过你和蒂丝的事,是 ‘平心静气’地想。”   “结论呢?”   “危险比好处多。”   “那你完全不赞同我娶她罗?”   “我不赞成你爱她。不过事实上你已经爱上她了,另一件事实是,只要你有能 力,你就会娶她。”史迪克深深吸一口雪茄。“你以为布洛克会赞同吗?”   “我不知道,我想他不会赞成。上天要帮我忙才成呢?”   “我想他会赞成,上天会帮你忙的。”   “但是你不赞成?”   “我跟你说过一次,这个世界上你只能信任我。要是你不相信我的话的时候, 我就必须替‘财富商行’的利益着想了。”   “那你认为这件婚事违反了‘财富商行’的利益?”   “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说你不了解其中的危险。”史迪克放下雪茄,站起来 说:“她还小,你能等她五年吗?”   “可以。”他说,并未被这么长的时间吓着。“她是,她是我唯一会爱的人。 我不会变心的,你也不能改变我的心意。我已经爱上了她。”   “她也爱你吗?”   “我不知道。我,呢,她看来很喜欢我,我希望她爱我。我的老天,我该怎么 做?”   谢天谢地,好在我不会再这么年轻,史迪克带着一份同情想着。现在我知道爱 情就象大海,有时平静,有时风暴,可能危机四伏,也可能美丽如诗,可是永不持 久,永远在变异。专一只存在于弹指间。   “你什么也不用做,小子。今晚我会去和布洛克谈。”   “不要。”’高林焦躁地说:“这是我的生活,我不要你……”   “你想要的生活和我以及布洛克的都有关系。” 史迪克打断他。“我去和布洛 克谈。”   “那你会帮我忙吗?”   史迪克拨走他脸上的苍蝇。“那二十块银元怎样了,高林?”   “什么银元?”   “我的棺材钱。布洛克给我的二十块银元,你保存着的。你忘了。”   高林想开口说没有忘,但突然改变心意。“是的,我忘了。”他眼中露出痛苦。 “我为什么想要骗你?我差点说了谎,这是不是很可怕。”   “不错。” 史迪克说,心里很高兴高林又通过一次考验,学会了一门课程。   “那些银元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你应该记着,那就是布洛克。哥夫可能更差,因为他没有他父 亲大方。”   时近午夜。   “随便坐,迪克。”布洛克摸着胡子说:“啤酒还是白兰地,”   “白兰地。”   “白兰地,”布洛克向仆人下令后,伸手指了指桌上那些在烛光下闪烁的食物。 “随便吃点吧,迪克。”他伸手抓了抓腋下,里面长满了痱子。“鬼天气!我们还 要忍受多久?”   “我觉得还好。”史迪克说,舒适的伸长腿。“我跟你说过几百遍了,如果你 一天洗四次澡,你绝不会长痱子,虱子也会消失了,而且……”   “没有用的,”布洛克说;“这是很蠢的事,不合乎自然,老天!”他大笑, 把半加仑的大银杯举起,仆人马上替他斟满啤酒。啤酒桶就放在墙角下,毛瑟枪及 弯刀则放在桶旁。“你什么时候会得到报应?迪克?”布洛克伸出大姆指,向下指 了指。   史迪克举起水晶杯,喝了一口白兰地。“迟早我们都会得到的,布洛克。”史 迪克把杯子放在桌上,深深吸了吸白兰地的酒气,以消除弥漫在房中的臭气。他心 中在猜想,蒂丝也象她父母那样臭吗?布洛克知道他来访的意图吗?   房内的窗户都紧闭着,把夜色关在外边,舱下传来一阵阵的嗡嗡声响。   布洛克大口喝着杯内的啤酒。他跟往常一样穿着长的羊毛罩袍,领结结得很大。 他一面喝酒一面打量着史迪克。史迪克的穿着光鲜轻便,显得很冷静很强壮,一撮 金红色的胸毛映着烛光。“你看来跟没穿衣服一样,好小子,你的穿着令人作呕。”   “老兄,这是时下最流行的穿着,你知不知道?”史迪克举杯,二人互饮。   “谈到讨厌的事,我听说麦莲把昆斯管得很严。传说他们下次涨潮便回英国。”   “昆斯一定会溜掉,要不然在上船前他一定会割喉自杀。”   布洛克捧腹大笑。“我听说你的船都离开广州了?”   “是的,收获也很大吧?”   “不错。不过要是‘蓝巫号’先抵伦敦,收获会更大。我听说我的船已领先了 一天。”布洛克喝口啤酒。“古柏说他的船都撤走了。”   “你呢?留在广州?”   布洛克摇头。“我们明天走。先回香港,再到澳门。”   “朗塔夫将留下来继续谈判。”   ‘你应该知道在这里是谈不出结果来的。”他停顿一下。“哥夫说罗伯的小女 儿发高烧。”   “对。大概是高林说的吧?”   “是的。”布洛克感到史迪克的声音很严厉。“很不幸。”   “我今天下午跟金生谈过,他说他在广东,从没有看见过有人患疟疾。”   “要是那真的是疟疾,我们就麻烦了。听说香港的苦力,薪酬高得惊人。”   “还没到要命的地步,热病会过去的。”   “你要单独见我,不是谈热病吧?”   “不是。我另有要事和你商量。”   “是什么事?”   “蒂丝小姐。”   “噢?”布洛克非常讶异。   “我儿子爱上她了。”   布洛克猛喝啤酒。“他们只在舞会上见过一面。以后他们去散步三次,可是都 有丽莎和她妹妹在场。”   “对。可是他爱上了她,他很肯定的说爱上了她。”   “你也肯定吗?”   “是的。”   “你有什么打算?”   “我们开诚布公的谈。”   “为什么要现在?”布洛克露出怀疑的眼光,心里想要找出答案。“她太年轻 了,这你也知道。”’   “我知道,可是也可以结婚了。”   布洛克玩弄着银杯,注视银杯上自己的影子。他怀疑自己有没有把史迪克的意 思想错。“你是正式替你儿子来说媒吗?”   “正式提亲是他的任务,不关我事。我们先来非正式的谈谈。”   “你对这件婚事有什么打算?”   “你大概已经知道,我反对。我信不过你,我也信不过哥夫。不过高林有他自 己的看法,他要求我不要反对,所以我只好替他尽力。”   布洛克一想到哥夫,说话的声音也有点生气了。“要是你这么反对他,你可以 强迫他听你的话,或者送他回去,一切都解决了。”   “因为我别无选择的余地,”史迪克酸酸的说:“你有三个儿子,哥夫、摩根、 汤姆。我只有高林一个。所以不管我有什么打算,他是唯一能接替我的人。”   “别忘了还有罗伯和他的三个儿子。”布洛克说,很高兴他猜中了史迪克的心 事,象鱼一样玩弄于钩线之上。   “你知道答案,‘财富商行’是我建立的,不是罗伯。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也反对这门婚事。”布洛克说。他看到史迪克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过, 要是他来向我提亲,我会答应。’”   “我就知道你会,哼!”’史迪克站起,握紧拳头。   “她的嫁妆将是亚洲最丰富的,他们可以在明年结婚。”   “那我要先看到你死掉。”   二人怒目对视。   布洛克又看到三十年前他看到的那张象大理石凿刻的脸孔,同样的充满了生命 力。他内心的激动和冲动如当初看到这张脸时一样。可是老天,他心中发着誓,我 很了解你为什么要害我,我一定要击倒你,不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击倒,我要看 到你可怜兮兮的样子!   “那是以后的事情啦,迪克,”他说:“我要先让他们结婚,这样对他们和我 们家都大有好处。”   “我知道你心中的阴谋,还有哥夫。”   “你真的知道吗,迪克?或许我们将来会联合起来也说不定?”   “只要我活着就不可能。”   “另一方面,也许联合归联合,结果还是你管你的,我管我管的。”   “你不能用一条女人的衬裙就毁了我的‘财富商行’!”   “哼,你根本不是来和我谈事情的,你说开诚布公的谈,那你可要听我的意见 呀!你不能因此而大怒吧?”   “好吧,”史迪克又倒了一杯白兰地。“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吧。”   布洛克喝着啤酒。“我恨你,我一直部恨你,我不会改变的。我一点也不信任 你。我虽然已经厌倦了杀来杀去,可是我现在对天发誓,只要你再搞一次鬼,我一 定会宰了你。可是我不会引起厮杀,绝不会,因为我不要杀死你,我只要毁灭你。 要是以后我们两家商行合并了,那可是他们年轻人的事,我们两个人是管不了的。 由他们来决定。他们要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管不了,你也管不了。所以说我认为 这桩婚事很匹配,就是这个原因。”   史迪克一口喝干杯内的酒,把杯子丢在桌上。“我没想到你胆子居然这么小, 要利用蒂丝来对付我。”   布洛克平静的注视史迪克。“我没有利用带丝,迪克。这是千真万确的。她爱 高林,这也是千真万确的。我同意这门亲事的原因在这里。我们是一起陷入罗网了, 迪克。我们来说明一点吧!她是爱上罗密欧的朱丽叶,这是我最害怕的一点,你也 是。她爱他,我只能替她设想。”   “我不信。”   “我也不信!可是丽莎常和她在一起,蒂丝提起舞会就只提高林,而且常常引 用高林的话来跟丽莎交谈,一天到晚嘴里都是高林这个高林那个,所以我敢说她是 爱上那小子啦!”   “这是小孩子的爱,没有意义。”   “老天,你怎么顽固起来了?你错了,迪克。”布洛克突然感到非常疲倦及非 常老。“要不是舞会,这事也不会发生,是你引导她开舞的。是你使她赢取光荣的。 是你……”   “不是我!那是萨杰耶夫大公的选择,不是我!”   “真的吗?”   “真的。”   布洛克深深注视着史迪克。“那么也许是造化弄人吧!”他把杯中酒喝干。 “你爱高林,我爱蒂丝,所以我们应该给他俩自由的空气、自由的港湾。高林这小 子很有才干,他从小丘的危机中拯救了你。要是我有机会打倒你,我会把握这个机 会。可是我绝不想破坏他俩。给他俩自由的空气,和自由的港湾,好不好?”   布洛克伸出手。   “我只为高林和蒂丝的事握手,不为哥夫。”   史迪克说“哥夫”二字的语气令布洛克不寒而栗。虽然他知道这次协议充满了 危机,他也没把手抽回来。   他们坚定地握手。   “我们再喝一杯,你就回去吧?”布洛克摇铃,可是没有人应。他再按一次, 还是没反应。他大叫:“李唐!”   只有他自己声音奇异的回响。   一个葡萄牙会计匆匆跑来,脸露惊惧。“所有佣人都不见了,先生。我到处找 不到他们。”   史迪克一个箭步跳到窗前。小贩,旁观者和乞丐静静的由街口蜂拥而进。在英 国花园内的贸易商静静站着,倾听并监视。史迪克转身跑去拿枪,他发现他和布洛 克同时站在枪架前。“把人都叫下来!”布洛克向会计大叫。   “我的工厂!布洛克,摇警报吧!”史迪克说,然后消失不见。   不到一小时,所有的贸易商和会计都聚集在史迪克的工厂内。五十个兵士也站 在门前候命。史迪克、布洛克和朗塔夫站在花园中央,贾古柏和大公紧靠他们。夜 潮湿而燥热。   “你最好下令马上撤退,大人。”史迪克说。   “对。”布洛克附和。   “大家不要仓皇。”朗塔夫说;“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   “不错。可是我们都是先从清廷官吏那边得到消息从没有这么突然过。”史迪 克专心倾听着夜的动静,眼睛数着停泊在码头的快船。船够装这些人了,他想。 “我不喜欢今夜的气氛。”   “我也是呀,老天!”布洛克愤愤地吐出一口痰。“上船吧!”   “你肯定没有危险吗?”朗塔夫说。   “我不知道,大人。不过我直觉应该离开这里。”史迪克说:“至少也要到船 上去。贸易已经结束,我们可以随心所欲了。”   “可是他们不敢攻打我们。”朗塔夫说:“为什么要攻打?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谈判进行得很好呀!简直不可思议。!”   “还是预先准备的好,大人。”   朗塔夫向指挥官下令:“把你手下分成三队。守住东西两个入口和‘鹤街’, 别让任何人进来,直到新命令下达为止。”   “遵命,大人。”   史迪克看到高林、辛克雷和哥夫站在灯笼前。哥夫在向高林解释怎样把毛瑟枪 分解,高林专注地倾听。哥夫看来比高林强壮和更有活力。史迪克看过去,看到莫 斯正在阴暗处和一个他从未看过的中国人交谈。奇怪,史迪克向他们走去。“你听 到什么消息吗?莫斯。”   “没有,大班,什么风声都没有。辛克雷也没听到。见鬼,我真不懂。”’   史迪克看着那个中国人。他穿着农夫的服装,年约三十。“他是谁?”   “洪秀全。”莫斯骄傲地说:“他是客家人。他已受洗了,大班,是我替他洗 礼的。他很聪明,我的教徒里最出色的一位。”   “你最好要他赶快走,不然清朝的官捉住他就不得了啦!”   “我跟他说了,可是他说上帝的道路是崎岖的,他必须跟着我走。你不必担心, 我会照顾他,而且上帝也会带领他。”   史迪克向那人点头,便走回朗塔夫和布洛克身旁。   “我要到船上去!”布洛克说。   ‘布洛克,派哥夫和他的手下去增援那边的士兵。”史迪克指着“鹤街”口说: “我会守住东面,要是有事,我掩护你。”   “你照顾自己吧!”布洛克说:“我照顾我自己。你可不是总指挥官呀,我的 老天。”他向哥夫说:“你跟我走。阿米达,你和其余的会计师拿帐簿到船上去。” 他和他的属下走出花园,走向空地。   “高林!”   “什么事,大班?”   “赶快拿东西到船上去。”   “是。”高林降低声音说:“你跟布洛克谈了吗?”   “谈过了。现在不能对你说,以后吧,你快去。”   “他肯还是不肯?”   史迪克觉得其他人都看着他,虽然他很想把消息告诉高林,可是花园不是合适 的地点。   “我要知道。”高林追问。   “我现在不能跟你讨论这个问题,快去吧?”史迪克走向大门说。   贾古柏把他拦住。“干嘛要撤退?干嘛那么急呢?大班?”他问。   “小心能驶万年船,古柏。你有快船吗?”   “有”   “要是你的人坐不下,就到我船上来吧,”他看看萨杰耶夫说:“大人,要是 你愿意一起行动,河两岸的景色还不错呢!”   “你是不是每次看到佣人失踪就逃走?”   “只有我高兴的时候才走。”史迪克环顾他的手下。华格斯,要每人都带枪, 拿着帐簿到船上去。”   “是,大班。”   其他贸易商看到史迪克和布洛克撤走,便急忙跑回自己的厂房,拿出钱财等物, 向船走去。   朗塔夫把他私人的桌子清理好,把秘密文件放入公文袋内,走出花园问:“大 公,你都收拾好了吗?”   “我觉得很奇怪,要是这里有危险,为什么不派大军来,要是没有危险,为什 么要逃走?”   朗塔夫大笑。“这你就不懂了,大人。我们来是学习怎样和中国人谈判,我们 要的是和平式的贸易,不是远征。’”   史迪克正在检查他的东西,他知道他所有有用的文件都已送上船了。   “该做的我都做了,”高林关上门,说:“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你的婚事已经谈妥了。”史迪克轻轻地说。   高林膛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布洛克很乐意有你这样的女婿。明年你就可以结婚了。”   “布洛克答应了吗?”   “不错,恭喜你。”史迪克平静地说,一面打开桌子的抽屉,检查过后又锁上, 他很高兴他和布洛克的交谈都顺利的依照计划完成。   “你是说他点头答应了?你也答应了?”   “是的,你应该正式的向他提亲,不过他口头上已经答应了。当然我们还是谈 谈嫁妆和其他细节,不过他答应让女儿明年就嫁给你。”   高林环抱史迪克的肩膀说;“噢,爸爸,谢谢你,谢谢你。”他并没注意他用 “爸爸”二字,但史迪克注意到了。   夜色中爆发出一堆火光。史迪克和高林离开公文桌,走向窗旁。群众在西面入 口蜂拥而入,兵士正极力阻挠。群众带着火把、斧和矛。他们拥进西面属于美国人 的工厂。一枝火把丢进窗内,门被踢开。群众开始抢掠和焚烧。   史迪克抓住毛瑟枪。“别提蒂丝的事,你要守口如瓶,等见了布洛克再说。” 他们往外跑。“真是见了鬼了,华格斯,”他看到华格斯抱着一叠货单蹒跚而行时, 高声地大叫:“赶快上船去吧厂   华格斯匆忙逃走。   史迪克的工厂在花园前面的大广场上,正有一群贸易商全力奔跑,奔向停在岸 边的快艇。一部分士兵靠着花园的墙壁站立,执行最后的任务。史迪克加入兵士群 中,帮忙做掩护和撤退的工作。他的眼角瞄到高林又走回工厂了,但是当第二批暴 徒的前锋冲上“鹤街”时,史迪克的注意力被分散了,没有再注意高林。士兵把守 住通道,一齐向群众开枪,然后很有秩序的退向英国花园,在里面各就各位,和里 面的士兵联合起来,以保护最后一批撤向快艇的贸易商。逃上船的人都紧握住毛瑟 枪,但是暴徒却集中在广场远处的工厂内,而且,更令人惊异的是,他们一点也不 理会贸易商的动静。   史迪克看到贾古柏和美国人都上了船,他舒了口气。他刚才还担心他们是留在 厂房内。   “老天,看看这些流氓,”朗塔夫站在花园外面,看着暴徒,手里拿着一根木 杖,自己高声自语着。他知道这个场面表示谈判已经结束了,战争是无法避免的。 “女皇不得不派兵来制止暴乱了。”他走回花园,看到萨杰耶夫正在观看这场暴乱, 他的两个侍卫全副武装随侍在旁,脸上却显得很紧张。“   “也许你愿意跟我一起上船吧,大人?”他的声音穿透群众的吵闹。朗塔夫了 解,假如大公受了伤,那可是引起国际纠纷的事,会给沙皇带来派兵进入中国海域 的借口。这可是绝对不能让它发生的事,他心想。   “跟这些人谈判只有一个方法,你认为你的政策合他们胃口吗?”   “当然会。不过要给他们一点时间考虑才对。我们现在就上船去吧。我们应该 庆幸我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   萨杰耶夫的一个侍卫在他东边说了几句话,萨杰耶夫本无表情地看着他。侍卫 退开,不发一言。   “大人,你可以先请,”大公说:“我想要等大班一起走。”他打开鼻烟盒, 手居然没有发抖,他感到很自慰。   “谢谢。”朗塔夫拿了一些鼻烟,向史迪克走过去。“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冲动, 迪克?”   “一定是清廷官吏下令的、以前从没有有过这么多的暴徒,最好赶快上船。” 史迪克往空地看去,最后一个贸易商也上船了。只有布洛克还不见踪影。哥夫和手 下守在工厂东面的大门,史迪克看到哥夫向暴徒开火,但他们一点都不惊惧。   他好想用毛瑟枪把哥夫打死。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没有人知道是他做的,这样 也可以省掉将来再找机会干掉他。可是他没扣扳机,因为他要看着哥夫死前恐惧的 眼神,这将给他无穷乐趣。   快船已解缆,有一部分已到了河心。很奇怪的是,群众一点也没理会他们。   古柏--铁曼的工厂已开始冒出浓烟,火焰在黑夜中更显出狰狞的光芒。   布洛克从工厂内冲出,一手拿毛瑟枪,一手拿水手刀,口袋塞满了文件。他的 总会计师阿米达抬着一大堆帐簿向快船跑过去,布洛克、哥夫及手下护卫着。然后 史迪克看到群众冲进东面的入口,把兵士驱散,他知道该是走的时候了。   “上船去!”他高叫,跑向花园大门。他停在路旁。萨杰耶夫大公靠在墙上, 一手拿手枪,一手拿着短剑。朗塔夫在他身边。   “该跑了!”他的声音穿透喧嚣。   大公狂笑。“走哪条路?”   火焰涌进美国人的军械库,马上引发一阵爆炸.四处飞迸的东西喷在群众身上, 灼伤了一部分人。东面的群众很有规律的冲入东面的工厂,史迪克知道那一定是洪 门的人。史迪克冲到门口时突然记起高林。他大叫:“高林!高林!”   高林由楼上冲下。“我忘了一点东西。”他说,一面跑向快船。   大公和朗塔夫还在门口等他,可是一群人已经冲到门前不远。史迪克指指围墙, 他们往上爬。高林摔下,史迪克一把抓住他。他们爬过围墙,向着快船处飞奔,朗 塔夫和大公紧紧跟随。   群众让他们通过去,等他们走到空地后,便把火把丢进“财富商行’内。   全部的工厂现在都冒出火焰,时而有屋顶倒下的声音传出。   布洛克站在甲板上,指挥着水手操舟。他们手上都拿着枪,枪口对准陆地。   哥夫拿着枪,看到有人爬上他的工厂门梯,扣扳机,那人倒下。他拿起另一枝 毛瑟枪,看到史迪克他们正往快船处奔跑。他看四周没人注意他,便瞄准史迪克、 史迪克走到高林和大公中央,朗塔夫在大公旁边。哥夫按下扳机。   大公的身体旋转了一下,猝然摔在地上。   哥夫再拿起一枝毛瑟枪,但是布洛克走到船尾。“把炮火准备好!”他高声喊 叫:“我没命令,谁也不准开火!”他把哥夫推开,看到史迪克和朗塔夫扶起大公, 高林站在一旁,一群暴徒追逐在他们身后。他拿起哥夫的毛瑟枪,向为首的人瞄准, 发射。那人倒下,暴徒停下。   史迪克把大公扛在肩上。“向他们的头顶开枪!”他对他船上的手下命令,暴 徒后退,史迪克他们冲上了船。   船到河心,他们往后看。整片租界都火光冲天,跳跃的火光形成一片连绵的地 狱。   朗塔夫跪在大公身旁。史迪克走向他们。   “往前驶!”他向莫斯大叫:“小心看守!”   萨杰耶夫脸色苍白,一手按住右面的伤口,血从手上渗出。他的侍卫恐惧地呻 吟着。史迪克推开侍卫,把大公的裤子前端撕开,也把裤管撕裂。毛瑟弹头深深射 进他的腹内,差一英寸,就射中他的要害了,然后穿入右股。血大量流出,但没有 喷射。史迪克舒口气,谢天谢地。他想,死不了。他把大公的身体反转,大公的侍 卫又发出呻吟声。大公的股肉裂开,因为子弹从那里射出。史迪克弄清伤口,用手 在里面拿出一小片碎骨。   “拿毛毯、白兰地和火盆来。”史迪克向手下说。“大公,你能移动你的右腿 吗?”   大公轻微的动了右脚一下,忍住痛楚移动右腿。   “你的臀部没事。你最好别动。”   他用毛毯把大公裹住,让他舒服的躺着,递给他白兰地。然后他倒白兰地进伤 口里面,用火盆把刀子燃烧。“你按住他,朗塔夫!高林,来帮忙一下。”他们跪 下。朗塔夫按住大公的脚,高林按头。   史迪克把红烫的刀放在伤口上,白兰地冒出火花,大公晕过去。史迪克知道要 赶快,因为现在大公没有知觉,感觉不到痛苦。他把他反过身,再用刀插进前面的 伤口上。焦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朗塔夫转过身呕吐,高林没事。史迪克再把刀 烫热,倒更多的白兰地在股后的伤口上,刀子更深入伤口内。他的头因臭气而发痛, 汗滴在脸颊上,但他的手异常平稳,他知道要是他烧得不仔细,不完全,伤口的肉 便会腐烂,大公便会因此死亡。伤成这样子,十个有九个会死掉。   烧完以后,他替他包扎,包扎完后他用白兰地来漱口,酒香驱除掉血和焦肉的 恶臭。然后他注视大公,大公的脸灰白而无血色。   “现在他就要靠他的菩萨保佑了。”他说。“你没事吧!高林?”   “我很好,很好。”   “到下面去休息一下吧。”   高林离开船尾。两个俄国侍卫在大公身旁,一个对史迪克说了几句不完全的话。 史迪克知道是在谢他,便做手势要他们留在主人身边。   他勾住朗塔夫的肩膀,把他带到旁边,弯身附在他耳边问:‘你看到中国人里 面有毛瑟枪的吗?”   朗塔夫摇头。“没有。”   “我也没有看见。”史迪克说。   “到处都是炮火。”朗塔夫说,苍白的脸上露出关注。“大概是很不幸的一次 意外。”   史迪克沉默了一会儿。“要是他死了,将会有很大的麻烦,对不对?”   “让我们祈求他别死吧,迪克。”朗塔夫咬着唇说:“我要马上把意外事件告 诉外务秘书。我要进行侦查。”   “对。”   朗塔夫看着大公灰白如僵尸似的面容,他的呼吸非常微弱。“你有什么看法?”   “由伤口的位置和他摔倒的位置来判断,很明显的是我们的子弹。”   “这是一次很不幸的意外。”   “对,不过子弹也可能是瞄准的。”   “不可能。谁想杀他?”   “谁想杀你?或者高林?或者我?当时我们都在一起。”   “谁?   “我有上百的敌人。”   “布洛克绝不会暗杀你。”   “我没有说他会。颁下奖金给通风报信的人吧,总有人看到一些什么?”   他们一起看着居留地。现在已经离得很远了,只看到广州的屋顶在冒出烟火。 “太不可思议了。从未发生过的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广朗塔夫说。   “我也不知道。”   “我们一到香港,便派兵往北去,这回一直驶近北京口去、皇帝将对这次的命 令感到非常后悔。”   “对,不过要先下令进攻广州。”   “可是会浪费时间,是不是?”   “在一周内进攻广州,要皇帝用六百万两巨款来赎回广州城民的生命。”   “为什么?”   “你需要时间来准备才能派遣舰队往北走,气候现在不太适宜,你要等增援部 队来了才能行动。他们什么时候到?”   “一个月,或六个星期。”   “很好。”史迪克板起脸孔。“在这段期间,一定要他们送六百万两来广州, 这样我们才不会丢脸。”   大公发出呻吟的声音,史迪克转身。俄国人依旧昏迷不醒。   史迪克突然注意到莫斯带来的中国人在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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