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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真正的女人--非凡的埃玛 巴巴拉・泰勒・布雷德福 著 曹振寰 译 第十四章   埃玛几乎是小跑着进了阿黛尔・费尔利的客厅。脚上穿着一双两侧带扣的小黑 皮靴,步履轻快,浆洗过的衬裙在宽大的毛料做的蓝色连衣裙底下,声声作响。   一个大托盘上面,勉强能看见的小脸蛋,喜气洋洋,英气勃勃的,两只绿色的 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明亮的清澈见底,浓密发亮的头发在脑后整整齐齐地梳了个髻。 头上戴着一顶装洗过的白帽子,和围裙一个色,雪白雪白的。连衣裙的花边领子和 袖口是奥利维娅在利兹为她买的。衣服也是奥利维娅从工厂拿来一块面料送给她, 由埃玛亲手缝的。穿着这件衣服,埃玛自然高兴,当奥利维娅惊讶地称赞她针线活 儿做得好的时候,她更感到自豪。   新衣服虽然做工简单,但配在埃玛身上却显得大方、合体,隐隐约约勾画出的 女性的线条,更显得青春秀美。近两个月来,埃玛不仅在服饰上有了惊人的变化, 而且在举止上也显得落落大方,在主人的生活区服务时的神情与其说是一只担惊受 怕的小鹿,毋宁说更象一位凛然不可侵犯的公主。虽然,在心灵深处,她对费尔利 家族的一些成员还是小心提防,但在主人身边侍侯时,过去那种又羞又伯的感觉减 轻多了,她学会了控制自己,即使对某些她厌恶或不信任的主人,她也能巧妙地掩 饰自己的感情,因而让人看来,她只是有点傲慢而已。   埃玛的这些变化,是与环境的改变,特别是和奥利维娅・温赖特太太对费尔利 大楼内男女佣人的态度联系在一起的。奥利维娅是位性格刚毅,而又心地善良的女 人。她慷慨、正直,特别厌恶恃强凌弱,对弱者野蛮、粗暴和不公正的人。她对佣 人的态度颇为严厉.但同时又充满着理解和仁慈。在奥利维娅看来,不管是谁的诚 实的劳动,都应该受到别人的尊重。   奥利维娅在这个家的客观存在,以及她对佣人的态度,给这里的沉闷气氛带来 了一点生气,男女仆人的工作也大大地改进了。她还成了默盖特罗伊特和其他仆人, 特别是埃玛之间的一个调解问。当初她刚刚见到埃玛时,就觉得这姑娘特别招人喜 欢,瘦弱的身躯里蕴藏着其他仆人所没有的气质,于是对姑娘主动表示了热情和照 顾。埃玛哪,虽然活儿仍不轻,但受的待遇更人道了。尽管大管家还是经常找她麻 烦,但自从奥利维娅来了之后,再也没敢碰埃玛一指头,是因为厨娘曾警告说,他 若再敢虐待埃玛,她就要到大块头杰克那里去告状。如果杰克也奈何不了他的话, 那么奥利维娅・温赖特太太却能使他知道事情的后果。在这一点上,大管家和埃玛 一样是毫不怀疑的。   诚然,埃玛对奥利维娅・温赖特怀有一种感激之情,但她对这位女人的态度, 从内心里常常处于矛盾之中。作为寄人篱下的小女佣,出于自己的本能,对这一大 户人家的一切,她都持有一种怀疑和谨慎的态度。可有时也违背这一原则偷偷地欣 赏起奥利维地来。当觉察到她无意中流露出对奥利维娅的赞赏时,埃玛又觉得做措 了,对自己很恼火,因为她对贵族,对费尔利家族的全体成员的不信任感是根深蒂 固的。不过,奥利维娅对埃玛的特别关心和照顾。确实使她干起工作来更加自重和 自尊,和过去相比,也不那么终日惶惶不安了。   除此之外,由于波莉病了,现在由埃玛照顾阿黛尔・费尔利太太。因为可以和 女主人频繁接触,对埃玛在费尔利大楼里的生活和地位也起了一定的微妙作用。虽 然,在埃玛看来,阿黛尔是个极为任性、挑剔,自小被娇生惯养坏了的女人,但奇 怪的是她对埃玛极为热情,而埃玛作为佣人,也就不去计较女主人性格上的缺欠了。 埃玛把奥利维娅看成上流女人,并暗暗地崇敬她,可是对阿黛尔,埃玛完全是一种 同情,甚至是怜悯的感情。对她那精神痴呆、幻觉丛生的病态反应,完全持谅解的 态度。埃玛把她看成一个身居简出,胆小怕事,需要保护的女孩子。埃玛还惊愕地 发现,费尔利太太对别人的疾苦无动于衷,并不是因为她心地不善或心肠冷酷,而 完全是由于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劳动阶级的生活状况一无所知造成的。埃 玛对待阿黛尔的态度,跟在自己家里对待两个弟弟一样,是一种母性对待孩子的态 度:关怀备至的同时,行使绝对权威。阿黛尔对这种态度似乎毫无觉察,也许,即 使觉察到,她也不大在意。反正,埃玛负责照顾她日常生活的一切方面,而她呢, 也就什么都依靠埃玛,把埃玛看成是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大管家只不过 负责提供酒精饮料而己。 mpanel(1);   使埃玛情绪稳定下来的最根本原因,在于她本人的天性,即雄心勃勃和钢铁意 志在起作用,她那狂热的自制意识支配着她的一切举动。后来,在埃玛一生的奋斗 之中,这种意识是她的主要动力。布莱基对利兹城的介绍,引起了她的美好幻想。 每次布莱基回到费尔利大楼修东西时,她总是问东问西。小伙子不管多么谨慎,甚 至对他曾大吹大擂的城市说些挑鼻子挑眼的话,其结果,都恰恰相反,促使埃玛去 利兹发财,冒险改变自己的处境的梦想变得更加强烈了。   因此,埃玛认为,在费尔利家里当女佣,不过是她人生道路上的短短一站,只 要勇敢地挺住,很快会过去的。她深信,只要耐心等待,总会有时机,时机一到, 她将远走高飞,离开这里。埃玛自信,这样的日子不会远了。   为了这一天,埃玛早在心里暗自勾画着蓝图,制定了一项庞大的计划。这一计 划她对任何人,甚至布莱基都来曾透露过。为实现它,埃玛终日以人类事业最为珍 贵的东西激励自己:希望,希望!在她那毫无欢乐的生活里,希望的光辉使得其它 任何东西都黯然失色;希望的力量给她的生活增添新的含义,使她对日益繁重的劳 动在所不计。   这夭早晨,埃玛又满怀对未来的希望,穿着一件火红色的工作服,全然不象布 莱基在荒山岭上遇到的那个野丫头了。迈着轻快的步子飘然而进入阿黛尔的客厅, 好象一股春风涌进,使这间挤满家具的屋子也显得春意盎然了。她斜眼往壁炉前的 沙发上一看,阿黛尔太太没象往常那样坐在那里,只是空气里仍飘荡着她的香水味。 埃玛用鼻子嗅了嗅,她已习惯并喜欢女主人房间里的香味。而且,她还吃惊地发现, 自己不光对昂贵的香水,而且对豪华的衣服,名贵的丝绸,晶莹闪亮的首饰也很欣 赏。当我成了贵妇人,正象布莱基早已预言的那样,我也要用这种香水。那是荣莉 香水,从商标上我看到了。是伦敦一家叫费罗利斯的商店卖的,费尔利太太总是到 那家去买香水、香皂和保持内衣香气的熏衣草的盒子。是的,迟早有一天我也要买 茉莉香水、法国香皂和许多许多熏衣草盒子。   但是,埃玛没敢让思绪驰骋得那么远,上午还有好多活儿要于。她先把早餐托 盘放在一个小桌子上,把精美的餐具整整齐齐地放好,把沙发靠垫放好,然后才去 照看壁炉中的火。埃玛弯下身子,鼓着腮帮对着快熄灭的炭火使劲地吹气,好使它 烧得更旺些,还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要把手弄脏了。滕纳太太有时真是瞎指挥,要是 让她早点上来送饭,炉火不会象这样半死不活的,她也就不必为吹火而操心。使她 厌烦的是,这样会浪费她好多时间。埃玛最讨厌什么东西影响她全天工作安排,这 样她的时间表会全乱套的。是呀,埃玛自己创造的时间表都快成了她的《圣经》了。   那天早晨,波莉病得起不了床,埃玛无可奈何地接下了波莉的工作,无疑又增 加了一份重担。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好在她是个天生勤快乐观的人。从此,她便在 费尔利大楼里上上下下地忙碌起来,心里默默祝愿波莉早日痊愈,把那部分工作拿 回去。然而,天不遂人愿,工作量没办法减少了。最初几天,她每天早六点直到晚 七点。都在干活儿,几乎快累死了,连吃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剩下的一点点力 气,只够她爬上阁楼卧室,然后一头栽下便进入沉沉的梦乡,次日清晨醒来时,疲 劳仍未消失。   为了避免默盖特罗伊特的打击,也怕被解雇,埃玛一直没敢抱怨。仍旧拖着疲 惫不堪的身体,在那座坟墓一样的大楼里擦呀,洗呀,生壁炉、熨衣服、收拾屋子、 擦拭银器、照顾阿黛尔・费尔利。不知多少次,埃玛问自己:这样下去,还能坚持 多久。但一想到自己家里的境况和病着的妈妈,她咬着牙又干了起来。埃玛知道, 家里正眼巴巴地等着她挣的那几个钱啊!   累死累活一周以后.一天早晨,埃玛正在扫地毯,心里突然萌发了一个念头, 手扶着扫帚思考起来。她那敏捷的,讲求实际的思维告诉她:费尔利大楼的清洁工 作之所以困难、复杂,完全是因为缺乏计划性,完全是因为大管家默盖特罗伊特组 织不善,分工不妥造成的。一大堆杂事天天毫无必要地重复处理,而一大堆重活如 熨衣服,换洗床单,擦洗银器,清扫书房等,又过于集中在同一天。一个人,有天 大的本事也很难把大大小小的活计全部承担下来。解决的办法是有的,而且简单得 让埃玛感到惊讶,并后悔怎么以前没想到。办法就是计划性。埃玛突然觉得,只要 认真做个计划,把每周的工作详细分开安排,问题是不难解决的。   埃玛开始行动了。她首先力求合理地安排每天的工作,并把每件工作需用的时 间,记在纸上。一周下来之后,一份认真排列的时间表诞生了,上面把每天的工作 分轻重缓急安排好,每一天安排一件繁重工作。虽然,白天埃玛仍在拼死拼活地干, 可是每天晚上都在琢磨、修改那张时间表。最后,一个最佳方案终于出来了,在时 间表上,轻重工作分开进行,每件工作需多少时间有明确规定。埃玛高兴地看着自 己的作品,把它抄在一张较为平整的白纸上,洋洋得意地拿给厨娘看。   但是,埃玛诧异地发现,厨娘对她的“伟大发明”不光热情不高,还焦虑不安 地提醒她不要因为多事而惹得大管家发火。这时,埃玛才想到,她的改革计划牵扯 面太大了,竟然于涉大管家的职权,默盖特罗伊特会暴跳如香。想到这儿,埃玛打 了个冷战。   然而.这种担心只是一刹那的闪念,埃玛的决心已下,不可动摇了,她还是决 意要冲破任何障碍,谁也无法阻挡她去争取更为人道的生活和工作条件。   厨娘滕纳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反复抱怨埃玛多此一举,小心招惹是非,好象天 就要塌下来似的。埃玛一边不耐烦地听着,一边冷静地决定。不能灰心气馁,实现 自己计划的唯一方法是越过大管家。   “我到上边把时间表给奥利维娅太太看看,”埃玛口气很坚定,“看看她怎么 说。她一来,就把所有的食谱都改了。我敢打赌,过不了多久,她就得管管其它家 务。现在找她正是时候。”说完。趁勇气正盛,离开厨房上了楼。   自从奥利维娅・温赖特来到费尔利大楼,埃玛只不过和她说过一两句话,所以, 在她来到书房敲门时仍感到羞怯,推门进来的时候仍在门口犹豫不决。奥利维娅坐 在亚当的写字台后边,全神贯注地审阅着曾由大管家掌管的账目,身着裁剪得很合 体的深色裙子,花边高领肥袖的衬衣。浓密的头发梳成庞帕社式的发型,把她的面 容衬托得活象个含笑迎春的花朵。   奥利维娅服饰的雍容华贵使埃玛感到自己破旧的和满是污点的衣服与之反差极 大,对比太强烈了。此时,那种相形见拙,极为难堪的感觉刺痛她使之终生难忘。 埃玛心里明白,世界是不公平的,贫穷不是罪恶,但贫穷使人感到羞耻。现在,她 在豪华地毯上默默无言地向前走着,就是这种感觉。对面那位富有而漂亮的女人能 够认真对待她的建议吗?埃玛心里惴喘不安着。   虽然埃玛聪明伶俐,但地位的差别使她无从知道,奥利维娅是一位特别的、慷 慨的、善于理解他人的女人,办事公道并很具有同情心。比如现在,埃玛就没注意 到,奥利维娅并没有用那种富人看穷人的传统眼光,即鄙视和嘲弄的眼光者埃玛, 而是用认真专注的眼光看她。因终日担忧妹妹阿黛尔的健康和妹夫亚当的阴郁情绪, 奥利维妞还没来得及整顿费尔利大楼杂乱无章的家务。虽然常常看到这个小姑娘上 上下下地忙碌着,但总是没有时间仔细看看她什么样。此刻,从埃玛一进书房门, 奥利维娅已为小姑娘的美貌所吸引,连她身上又脏又破的工作服和头上歪歪扭扭的 防尘帽都掩盖不住她的美貌。不过,她那身打扮也令奥利维娅颇为恼火,她认为佣 人的装束也应反映主人的气派。   这时,埃玛也察觉到太太脸上的疑惑表情,又怯生生地向前迈了两步,不成样 子的小皮靴在寂静的屋里吱嘎响着,”弄得埃玛不得不立即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不 好意思的表情。   奥利维娅并没注意她靴子的吱嘎声,而是满脸笑容地问:   “有事儿吗?有问题跟我商量?”声音很亲切动听,足以使来者可以放心地大 胆说话。埃玛又往前走了几步,一边用清嗓子的声音掩盖靴子的吱嘎声。来到奥利 维娅的面前,先微微鞠了个躬,说:“是的,太太,我有个问题,如果可以称之为 问题的话。”   “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孩子?”奥利维娅笑着问。   “埃玛,太太。”   “好吧,埃玛,什么问题?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是共同商量,你说呢?”   听了这几句话,埃玛鼓起勇气,开始低声诉说她的工作和组织安排不当给她造 成的困难。奥利维娅耐心地听着,脸上笑容动人。但随着埃玛的讲述,奥利维妞对 于姐夫这个家里毫无章法的管理越发感到气愤。   埃玛的话一停,奥利维娅长时间地凝视着埃玛,对小姑娘抑扬顿挫的声调和简 单明了的叙述感到吃惊。虽然她的词汇不丰富,而且用了许多方言土语,但条理清 楚、简明扼要。奥利维娅心里明白,姑娘的话绝无夸张。   “埃玛,也就是说你是目前这个家里唯一的女佣人?”   “噢,不,确切地说不是这样,太太,”埃玛回答说,“还有个姑娘,有时来 给厨娘帮忙。还有波莉。但波莉病了,我刚刚跟您说了。她是阿黛尔太太的私人女 佣。”   “从波莉有病起,你一直是一人干两人的活儿,是吗?维护整个大楼的清洁, 还要照顾阿黛尔太太?我说的对吗,埃玛?”   “是的,太太。””   “我看,这是不可原谅的,也是可笑的。”奥利维娅在椅子上直起身,愤愤地 评论道。   埃玛误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也听出太太生气了。很怕被看成企图偷懒而赶出门 外,埃玛急忙解释道:“我不想推托该干的工作,工作并不可怕,太太。只是默盖 特罗伊特安排得太乱了,太太。”   “从你介绍的情况看,确实如此,埃玛。”脸上一副凝神沉思的表情。这时, 埃玛自信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皱的纸。   “我画了一张时间表,太太。总之,我认为,这样干,我的工作就容易多了。” 埃玛上前一步,把纸递给奥利维娅。这时,她看到姑娘的手红肿并布满裂口,一股 同情心油然升起,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那张纸。越仔细看,她越发惊异。显然,这 个姑娘的智力非同一般,而且很实际。工作时间表安排得井井有条。我奥利维娅本 人也未必画得出来。   “好的,埃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看得出来,为这张表,你花了不少时间和 心思。我向你衷心祝贺。”   “您是说,您是说:这样,最……最更好?”埃玛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更好,不能说最更好。埃玛。”奥利维娅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纠正埃玛的 语法错误,“我想,立即按你排的时间表进行工作,埃玛。我无条件地赞同你的想 法,我想默盖特罗伊特也会同意的。”看着埃玛脸上担心的样子,又补充说:“我 亲自跟他说。并让他从村里再雇用一个姑娘帮你干重活儿。否则,对你一个人来说, 工作量太大了,按你的时间表也难以完成。”   “好的,太太。谢谢了,太太。”埃玛鞠了一躬,多少天来阴云密布的脸上第 一次绽开了笑容。   “好吧,埃玛,现在快跑,把默盖特罗伊特叫来,说我要见她,快去。”奥利 维娅从来不喜欢大管家,现在更是如此。   “是了太太。能把我的方案还给我吗,太太?我的时间表,我是说。我好照它 行事啊。”   奥利维娅不禁又笑了。“当然可以,拿着。噢,对了,埃玛,这是你唯一的工 作服?”   埃玛脸上一阵发红,咬着嘴唇,尴尬地看着破衣服说:“是的,太太。冬天就 这一件,还有一件是夏季的。”   “这种状况也要立即改变。把你的尺寸告诉我,周末我去利兹给你买回来。一 季才一件是不够的,冬夏工作服我要给你多买几件。”   “噢,谢谢,太太,太谢谢您了!”埃玛高兴得叫起来,又提出一个新主意, “如果有面料,我可以自己做。我妈妈教过我,我挺行的。”   “真的?噢,我记得你自己做过的。哦一定让他们从工厂带回几块面料,我再 去利兹买几块棉布做夏天工作服。现在,你可以走了,埃玛。我很高兴你来找我谈 你的问题。只要我在费尔利大楼作客,有事就可以来找我。”   “好的,太太。谢谢,太大。以后只要有事,我就来找您。”埃玛一边答应, 一边鞠躬退出书房,把时间表紧紧地搂在手中,好象是一串珍贵的项练。她都没注 意奥利维娅脸上同情加赞赏的表情,也并没意识到,她的计划将给费尔利大楼里所 有人的生活带来一系列的变化。   几个星期之内,随着埃玛时间表的严格实施,厨娘也轻松决活起来,欢声笑语 地说个没完,忘掉了她起初的反对意见。确实,多少年来,她也没见过费尔利大楼 里如此有条不紊。埃玛看着这位心直口快的胖女人,什么话也没说。她没有时间向 厨娘详细解释她的想法。她越来越体会到,时间宝贵,时间就是金钱,没有聊天说 笑的时间了。   随着整个管理工作的正常运行,埃玛开始有一点自己的时间了,这可是极其重 要的。每周她可以挤出几个下午,回到自己的阁楼里做针线活,或给奥利维姬和阿 黛尔两位太太修改衣裳。所得的额外收入都装到一个小盒子里,她常常拿起摇两下, 听着里边叮叮作响的声音。谁也无法阻止她存些钱,一些私房钱,因为,这些钱都 是她用省出来的时间,甚至减少睡眠挣来的。这些渗着汗水的钱,是为了将来实现 带加重号的计划而积攒的。   厨娘也知道埃玛还做些针线活儿,但不知道她为此忙到深夜。如果知道,她非 得横加阻拦,因为她很疼爱埃玛,不能让姑娘小小年纪累坏身体。埃玛知道厨娘的 一片心意,只好把自己的事情秘而不宣。   滕纳太太虽然也有点平民百姓的机灵和机巧,但她并不聪明,不敏锐,对埃玛 的性格毫不理解。她甚至都没觉察到,埃玛已经表露了卓越的组织才干,更没看到 埃玛的勤奋,准确和不屈不挠的性格已初露锋芒,这种自信、自尊、自强、自我约 束的特点,是将来成就大业的必备条件。   实际上,连埃玛自己也没意识到她已具有将来成就大业的天赋。将来是将来, 还远得很哪。回想起过去的几个月,不禁叹了口气,艰难时期总算挺过来了。现在, 情况好多了。时间表在顺利执行,她的生活和工作也容易多了。奥利维娅太太实践 了许下的诺言,把村里一个叫安妮・斯特德的女孩雇来作为埃玛的帮手。每天的工 作象钟表一样准确运行。埃玛觉得这简直是个奇迹,并打心里祝愿切莫好景不长。 除此之外,奥利维娅太太还给埃玛长了工钱,现在是两个先令一周,对她的家境来 说,也算可观的收入了。   埃玛弯腰用火钳挟起一块木柴,放在壁炉的火堆上。火苗更旺了。把她的小脸 蛋照得红扑扑的。她直起身,正了正头上的帽子,拉了拉袖子。自从布莱基说她是 这一带最迷人、最漂亮的小姐之后,她越发注意自己的仪容了。埃玛环视了一下宽 敞的大厅,皱了皱眉头。外面的暴风雨象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停了,但天仍在阴着, 客厅里到处是奇怪的阴影。   埃玛往后倒退了一步,歪着头,以评论家的眼光审视壁炉上的平台和上面的珍 奇摆设。等有功夫,我一定把这些东西重新摆一下,使它们更协调,就象她早已把 这间客厅里部分小件物品重新布置了那样。有时,她也想,怎么敢轻易动主人家的 东西哪,但奇怪的是费尔利太太和别人对此并没提出异议。这时一阵轻轻的声音传 来,埃玛转过脸,发现阿黛尔正站在卧室门边。   “噢,费尔利太太,您早晨好哇,太太,”埃玛微微一躬身。   阿黛尔・费尔利向她淡淡一笑,身子一歪,两手抱住门框才稳住身小的平衡。   埃玛快步上前,扶着她一只胳膊,问:“您觉得怎么样,费尔利太太?”   阿黛尔睁开眼。“我刚才头晕了一下。没什么。我没睡好觉。”   埃玛审视地看了一眼太太,发现她比往常更苍白,一头秀发乱蓬蓬地披散着, 脸只露出一条儿,眼睛又红又肿。   “请到壁炉这里暖和暖和,太太,喝杯茶吧。”一边说,一边扶着她穿过屋子, 坐在安乐椅上,“今天早晨我给您准备了鸡蛋,费尔利太太。我知道您喜欢。我注 意到,您昨天晚上吃得太少了。”说着,把盘子上的银盖子掀起来,想吸引女主人 的注意力。   阿黛尔把视线从炉火那里移开,无所谓地看了一眼盘子,“谢谢你,波莉。” 话音里没带任何感情,又慢慢拾起头,眨眨眼,莫明其妙地说:“噢,是你呀,埃 玛。对,是埃玛。波莉病了,我部忘记了。她现在怎么样,好些了?什么时候重新 上工?”   埃玛听了这几句话,惊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目不转睛地瞧 着阿黛尔。为了掩饰她的惊慌,故意把手里的银盖子赶忙盖在盘子上。清了好几次 嗓子,用颤抖的声音说:“费尔利太太,您不记得啦?”她犹豫着,有些哽咽地说: “波莉……波莉……”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口气说下去:“波莉死了,费尔利太太。 上周死的,上星期四就埋了……”埃玛的声音很低,用不安的眼神看着阿黛尔。   阿黛尔・费尔利用一只手疲倦地捂着眼睛。默默无言地呆了一会儿,才说: “对,埃玛,现在我想起来了。请原谅。都怨这该死的偏头痛,使我终日筋疲力尽, 有时,还使我的记忆力大减”。   虽然埃玛对阿黛尔语无伦次已经习惯了,但对她居然忘了几天前身边死了个人, 这着实使埃玛心烦意乱。她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埃玛一直谅解阿黛尔对别人的苦难 总是漠不关心,把这归于她神智不清,加上自小娇生惯养地被溺爱坏了。然而,把 过去曾多年在身边服侍她的佣人之死,一下子忘掉了,这实在无法原谅。埃玛把嘴 抿得紧紧的,以掩饰她对女主人的轻蔑。   过了好一会儿,埃玛才把心中的怒火压下去,为此生气是浪费精力,为贵族老 爷和太太们的人性大伤脑筋,简直是可笑的。生气有什么用?没用。一个穷女佣的 命在这些人的限里能值多少钱?研究富人的心理状态纯粹浪费时间。她的时间是宝 贵的,她要充分利用时间和自已的努力,多挣些钱,使妈妈、爸爸和弗兰克生活得 更好些。   埃玛在小桌子上忙起来。她一边倒茶,往烤面包上抹黄油,尽力不去想那些使 她心烦的事,但脑子里怎么也摆脱不了波莉临终前的枯黄面容,深陷的眼睛……。 一阵悲伤袭来,心里直发紧,对阿黛尔的同情心也随之一下子消失了。   “趁热吃吧,费尔利太太。”她的语调是不冷不热的。   阿黛尔抬头用浑浊的灰眼看了一下埃玛,还微微一笑,好象关于波莉的一席对 话从未发生过似的。“谢谢你,埃玛,我有点饿了。应该说,你照顾我真够周到的。” 喝了一口茶,仿佛想起什么:“你妈妈好吗,埃玛?她在不断康复吧?”   女主人情绪的变化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使埃玛又是一惊,赶紧回答:“是的, 太太,谢谢。她好多了,现在天气也好了,我爸爸现在在厂里干活儿,好多事情方 便多了。”   阿黛尔点点头,“鸡蛋好吃极了,埃玛。”说着又吞咽了一大口,声音里又失 去了任何感情色彩,恢复了那种对什么都漠不在意的语调。   埃玛明白,女主人瞬间清醒的谈话已告结束。她从口袋里掏出晚饭食谱。虽然 一段时间以来,阿黛尔早把订食谱一事先是交给了管家,后来交给了姐姐去做,但 厨娘还是每天都要征得她的同意。埃玛把纸条递上,“厨娘让您看一眼晚上的食谱, 费尔利太太。”   阿黛尔一板脸,冷笑着说:“今夭上午,我实在不愿考虑这些事情,埃玛。你 知道,我对哈德卡斯尔太太是绝对信任的,今天也不例外。”   埃玛用奇怪的眼光看了女主人一眼。今天早晨她是怎么啦?她的病态显得比往 常厉害了。埃玛咬着嘴唇,一个想法使她浑身一震:费尔利太太是真的神经病?在 此之前,她从来认为,富贵之人不会变成真正的疯子。她一直以为,这种可怕的病 症只属于生活中走头无路的穷人。现在看来,也许不一定。费尔利太太的古怪言行 似乎验证了埃玛的怀疑。你看,她先把波莉已死给忘了,现在又说到哈德卡斯尔太 太。而女管家哈德卡斯尔早在几周前就被解雇了。   埃玛真不知怎么办了。如果直接纠正女主人的胡说八道,说不定她会不高兴的。 只好拐着弯儿说:“噢,我也许忘了告诉您,哈德卡斯尔太大已经不和我们在一起 了。或许我疏忽了,费尔利太太?这事儿正是您身体不大好时发生的。温赖特太太 给她开了解聘书,说哈德卡斯尔太太总是在不该休假的时候休假。”   “对,对,你跟我说过的,埃玛。我想起来了,温赖特也跟我提过这事儿。我 当时确实身体不好,又特别为埃德温少爷担心,所以没在意这件事。好了,不说这 些了,把食谱给我。”伸手接过埃玛递去的纸条,只看了一眼,就退给了埃玛。 “好极了,简直是王室盛宴。”她笑着说,又补充道;“替我谢谢厨娘,她比过去 强多了,埃玛。”   “好的,太太。”埃玛答应着,没有加以说明:食谱不是厨娘,而是奥利维娅 准备的。“这是报纸,费尔利太太。”说着把报纸递过去,“现在,我去给您收拾 卧室。”   “谢谢,埃玛。卧室收拾好了以后,请把卫生间整理一下,我好换衣服。”   “好的,太太。”埃玛一边答应,一边快步离开客厅。当她一迈进卧室的门, 看到阿黛尔的衣服在地上堆成山,差点惊叫出来。她中什么邪啦?看到屋里乱得一 塌糊涂,她心里又想:即使不是疯子也差不多,毫无疑问!看着那堆衣服,埃玛又 急又恼。把这些东西整理好需要许多时间,她全天的工作安排都落空了。   与此同时,阿黛尔若无其事地仍在吃着她的早餐,又咽了几口之后,把盘子一 推。这时,她的头脑似乎又清醒了一些。阿黛尔提醒自己要注意举止,不可再睁着 眼做梦,否则重新当家的权力永远夺不回来。过一会儿,还要传唤默盖特罗伊特, 让他送瓶威士忌来。至少管家是承认她的权威的。   这时,有人敲门,还没等阿黛尔说话,门开了。她以为默盖特罗伊特来了,回 脸一看,眼前是丈夫那冷冷的面孔。阿黛尔想微笑一下,但没有笑出来。坐在安乐 椅上象瘫痪了似的。   亚当看到妻子一怔,但他明智地故意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你好,阿黛尔。我希望,你昨晚睡了个好觉。”他拿腔拿调地向她说道。   阿黛尔仔细地看了看他,觉得自己一下子掉进了怨恨的苦海之中。在她精神失 常状况下,害怕和怀疑比任何其它情感都要强烈。她觉得,他丈夫说的,做的,全 是假的,她深信必须对他个心提防,以免身受其害。   阿黛尔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回答他说:“不,亚当,我没睡好。”   “真抱歉,亲爱的。也许你下午再休息一下更好些。”   “也许。”阿黛尔回答道,可心里在想,他出人意料地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亚当停在门口,用肩膀倚着门框,和他平时注意举止的潇洒凤度大相径庭。整 整十年啦,他从未跨进这个门槛,永远也不想跨进。不光屋里的人,光是屋里堆得 满满的东西,珍贵而轻浮的东西,他就望而却步了。此时此刻,站在门口都有点儿 恶心。   最近,每次和阿黛尔交谈,结果都让人痛心。他认为,每次他的出发点都是好 的,但阿黛尔都要惹他发火。所以,亚当想把要说的话迫不急待地说出来。“我想 跟你谈谈埃德温,阿黛尔。”他厌倦地看了她一眼,知道这个话题不好谈。   阿黛尔在安乐椅上坐直身子,两手紧紧地抓着扶手。“埃德温怎么啦?”她焦 急地问。埃德温是她最钟爱的儿子。   亚当对她的优虑当然是知道的,所以,他以亲切的语调说:“他孩返校了,你 说哪?我觉得,虽复活节在即,他也应立即返校。这样未来几周他可以赶上学习进 度,有些功课他已经落人之后了。再说,从圣诞节以后一直在家呆着。时间太长了, 我认为。”   “现在把他送回学校,简直可笑之极,不值得!他可以在复活节以后再去!” 阿黛尔越说越激动,她使劲做深呼吸,以使自己平静下来。“总而言之,他身体太 弱。”语调变得温柔多了,还向他投去一个习惯的微笑,然而这种微笑已经无法在 他心中激起任何感情了。   “开玩笑!”亚当以坚定的口吻说,“他的身体很好。他身体健康,肺炎也全 好了。你总宠着他,阿黛尔。这不行。不管你的动机多么好,实际上对孩子并不利。 埃德温应该和同龄孩子们在一起,要遵守学校的校规。可你还把他当个小孩子。”   “不对:”阿黛尔尖叫着进行自卫,对丈夫的不信任几乎演变成了仇恨。   “我毫无和你商量的意思,阿黛尔。”亚当冷冷地宣布,“我己经决定了,不 管什么,不管谁也改变不了我的主意。想把孩子永远拢在身边的反常愿望会葬送他 的前途。我已和埃德温谈过了,他本人也愿意尽快返回学校。”亚当严肃地盯着阿 黛尔,“至少他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应该说,虽然家里客观环境如此,但他表现 得非常勤奋好学。但这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我是来告诉你,我要亲自把他送回学 校。明天。”   天哪。这么快就要走!阿黛尔举起手,把眼角的一滴眼泪抹掉,以免让亚当看 见。亚当啊,亚当,你这是存心折磨我啊!我心里惦记的,只有埃德温一个人啦! 孩子愿意和我呆在一起,你看着不舒服。   阿黛尔死死地盯着丈夫,。见他那漂亮的面孔上全是不可调和的表情,知道和 他硬顶也是没用的。“那好吧,亚当,随你的便吧。”她的声音在颤抖,她鼓足勇 气又说:“但是,你要知道,我井不赞同这个……这个可笑的决定。虽然你说,埃 德温也愿返校,但是,这种事是否应该听孩子的,我还不敢肯定。但是,我敢肯定, 你对埃德温过于严厉了,亚当。肯定的。”   亚当几乎抑制不住地用一种刻薄的、挖苦的语调回答说:“埃德温已经不是小 孩子,我可不想让他成个娇里娇气,女里女气的人。总拴在你裙子旁边,他势必会 成为那种人,阿黛尔。你一直在娇惯他、溺爱他。现在,他能成长为今天这样,已 经不错了。”   阿黛尔气得脸都发紫了。“毫无根据,亚当。埃德温从来就没象你说的拴在我 的裙边。怎么可能哪?你把他送到寄宿学校去的时候,他才……”她已经激动得说 不下去了,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才12岁呀?如果,我稍微宠爱他一些,那完全 是因为他太弱小了,杰拉尔德会骑到他脖子上的。”   亚当诧异地盯着妻子,然后嘲笑地说:“好哇,好哇,我亲爱的,看来你对两 个孩子的情况还算清楚,”你也知道老大杰拉尔德对弟弟埃德温称王称霸。告诉你, 这是我让埃德温早日返校的又一个原因:使他免受哥哥的欺负。我本人当然希望这 种情况尽早改变,咱们的长子确实不大让人放心阿。”最后一句话音里夹带着失望 的叹气。   然而,阿黛尔根本没注意丈夫对长子的评价。她满脸疲惫的样子,把一只手捂 在前额上,不断地叹气,觉得就要昏死过去似的,心里暗暗希望丈夫快点儿走开, 让她安静安静。她以极大的努力使自己保持理智地和他谈话,这使她精疲力尽。 “那么,就这样吧,亚当,”她使劲控制自己想站起来就走,回到没人打扰的私人 世界里的愿望。“我偏头疼很厉害。你还有很多事情。”心里希望丈夫理解她的逐 客令。   “对,确实。”亚当目不转晴地看着妻子,突然一阵哀伤的感情冲击着他。毕 竟是夫妻嘛。他以同情和温柔的语调说:“希望你尽快康复,亲爱的。我知道,这 次谈话又让你难过了,但我全是为埃德温好啊。”说完转身要走,忽然一下子又转 回身说:“我想今天晚上你的身体状况会好的,能和我们共进晚餐,是吧?你知道, 今晚咱们有客人。”   阿黛尔愕然地坐起身。“今晚!”   “是的,今晚。你不会把奥利维娅为澳大利亚羊毛商布鲁斯・麦吉尔举行的招 待会忘了的。我知道,她上周已经跟你说过了。”亚当尽量压制着自己的火气。   “但那是在星期六举行,亚当。奥利维娅告诉我是星期六。她就是这么说的。 这类事情我不会记错。”   妻子的最后一句话,使亚当在心里对她的精神状态打了一个大问号,眼睛仍盯 着她,冷冷地说:‘今天就是星期六,阿黛尔。”   女人神经质地摸着自己的额头,慌乱地说:“对。看我真傻。是的,今天是星 期六。晚上我会好的,我跟你们一起吃晚饭。”   “好的。’亚当脸上微微一笑,‘请原谅,阿黛尔,我得到工厂去见一下威尔 逊,然后去利兹。再见,亲爱的。”   “好,亚当。’阿黛尔靠在椅子背上。一想到晚上要会见一大堆人,特别是生 人,她差点晕了。   亚当无声地关上门。今天够他惊奇的,居然没费多少口舌,就把埃德温从她手 里拉出来了,也算成绩卓著吧。   这时间,埃玛一直在卧室里收拾东西,虽然她没有偷听的习惯,但他们夫妻之 间的全部对话她都听到了。她一边干活儿,一边咬着嘴唇想:可怜的女人,跟这么 个自命不凡、铁石心肠的男人一辈子,真是倒了大霉了。   虽然,埃玛对亚当・费尔利的仇视是不公平的,没有根据的,。然而这种仇视 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他们的大儿子杰拉尔德也是个坏蛋,他从不放过机会折磨她。 但是,埃玛对埃德温却没有任何怨恨,他对她老是挺热情,对奥利维娅也很尊敬。 这时,埃玛想,刚才自已对费尔利太太的态度是不是太苛刻了,她胸前抱着个绸子 枕头,出神地想起来。费尔利太太举止失态,精神失常,说不定都是她那个可怕的 男人造成的。每次只要他一来,她的病态就加重,使她更加健忘,并且走路象个夜 游神似的。埃玛放下枕头,把缎子床罩铺好,脑子里还在想着阿黛尔。当她正哼着 小曲,擦洗威尼斯式卫生间时,阿黛尔进了卧室,脸色呆板,眼神发直。即将到来 的招待会迫使她不能立刻闭门独处,也不能喝点威士忌。亚当那冷漠神志使她害伯, 今天晚上的行为举止一定要庄重体面而富于理智。   此时,阿黛尔的理智和聪慧又占居了上凤,她暗自笑了,她知道自己手里有张 王牌:美貌。这张王牌不管在什么公开场合打出来,都会举座震惊。亚当需要的正 是这个!她决定要好好打扮一番,把自己的一切用外表的美貌掩饰起来。   想到这儿,阿黛尔急步来到衣柜前,慌慌张张地打开门。埃玛见了大惊失色, 以为女主人又要乱扯乱丢,赶紧说:“您的衣物我刚刚收拾得好好的,费尔利大大。 您想找件衣服?找件别具一格的?”阿黛尔听了,愣愣地转过脸,她早把埃玛在卧 室干活儿这事儿给忘了。“噢,埃玛!是的,我在想,今晚招待会上我穿什么。有 贵客临门,知道吗?”说着,在衣服里翻腾起来。“你晚上得来帮帮我吧,埃玛? 我可绝对需要你帮个忙。”   “好的,太太。温赖特太太让我这个周末加班,正是为了这个招待会。”埃玛 轻声地说。   “谢天谢地:”阿黛尔嘴里说着,手里还在瞎翻。埃玛辛苦一周还不能和家人, 特别和有病的妈妈团聚,这一点阿黛尔连想都没想到。她终于抽出一件衣服,抖开, 举起来让埃玛看。近来,阿黛尔不管什么事都要和埃玛商量,这已成习惯了。这时, 她举着那件衣服,着急地健问埃玛的意见。   “你看这件漂亮吗?”把衣服贴在胸前,“今天晚上,我非得衣着华丽,容颜 动人不可!”   埃玛往后退一步,象个行家似的看着阿黛尔。她知道,那件衣服价值昂贵,直 接从沃思买来的。衣服确实漂亮,缎子面料,光亮、柔滑,简直象瀑布低垂,再加 上白色花边,煞是耐看。然而,埃玛并不十分喜欢,觉得它过分精致,色调不好, 不能烘托、突出费尔利太太的美貌。片刻思考之后,埃玛说.“嗯,美极了,太太。 只是有点……有点乏味。使您显得苍白。”   阿黛尔脸上悦色骤然消失了,一副怅然的表情。“那我穿什么?这是新衣服, 埃玛?我真没的可穿!”   埃玛笑了,心想,衣柜至少有上百件衣服。   “您得穿一件更……更……”埃玛想找个合适的词,想起她最近看到的时装杂 志,“您得穿一件高雅的衣服,一穿出去,就引得众目睽睽才行。就得这样,费尔 利太太。我知道哪件合适。”说着,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丝绒晚礼服。这件衣服可 以突出夫人那象牙般的肤色和金黄的头发。但是,埃玛细看一下衣服,又皱起眉头。 从肩窝往下,缀着一串紫色的玫瑰。   “对。就是这件,”埃玛满有把握地说,“如果剪掉这些玫瑰那是再好不过了。”   阿黛尔惊讶地盯着埃玛、“剪掉玫瑰!不行,把衣服糟蹋了。再说,没有那几 朵玫瑰,就太平淡了。”   “恰恰相反,费尔利太太,恰恰相反。那样会更“高雅’。没错儿,我敢肯定。 您再带上钻石项链,钻石耳坠儿。我再按上周杂志上的样子,把您的头发梳成庞帕 社式。噢,天哪,这一打扮,您就美丽非凡了,费尔利太太。真的!”   阿黛尔还不大相信,坐在绿缎面儿的安乐椅上,咬着嘴唇苦苦思索该穿什么衣 服合适。这时,埃玛跑进卫生间,拿了一把小剪刀。阿黛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几 朵玫瑰已被剪了下来。   “您看,现在多高雅,费尔利太太,”埃玛兴高采烈地说,把衣服举起来让阿 黛尔看。   阿黛尔气坏了。“你把它毁了!”太太尖叫道,“你看,变得多么平淡无奇! 我就知道会这样!”这是她第一次和埃玛发火。   “穿到身上,配上您的首饰,绝对不会平淡无奇的。”埃玛不顾太太的怒气, 小声地解释说,“再说,只要您需要,我眨眼功夫就可以再缝上去。但请您先这样 试试,费尔利太太。求求您了。”   “那好吧。”阿黛尔不情愿地说。   埃玛却信心十足。“不用担心,费尔利太太,今晚您会出类拔萃的漂亮。现在 我去给您继续打扫卫生间,太太。”   “谢谢你,埃玛。”阿黛尔对晚上的招待会还是不放心,但怒气显然已消了。 说着走进卫生间,打开梳妆台上的红丝绒首饰盒,拿出手镯、耳坠和钻石项链,全 戴上了。那些珍贵的首饰,发散着晶莹的闪亮,为她平添不少风采,再想到黑丝绒 礼服将突出的肤色和金发,阿黛尔高兴极了。也许,埃玛是对的。今天晚上,我将 光彩照人,艳惊四座,亚当会赞叹不已。阿黛尔想着,会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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