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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 廖清山( 台湾)   一下飞机,简志忠便问他的妻子纪丽珍,玛莎为什么没有来接他? 看样子,他 相当在意。   其实也难怪。十年前,简志忠专程陪同丽珍和玛莎母女移民来美。   整整一个礼拜,他带着她们到处游览。尤其是带玛莎到梅尔罗斯一带去,买了 不少漂亮的衣服给她,又花了两天时间,让她在狄斯奈乐园,尽情享受快乐的时光。 她终于安了心,不再缠住他一径叫着要他留下来,和她们一起生活。   分别时,他在洛杉矶国际机场候机室,强抑着悲伤,颤抖着嘴唇,告诉玛莎: “乖,你可得好好听妈妈的话。爸爸要回台湾去赚钱,等赚够了,再来陪你们。”   那时候,玛莎天真无邪地,睁着覆盖在长发下面的两颗大眼睛,问他:“什么 时候,你才能赚够钱? ”   “很快,我就可以赚到足够的钱,搬来和你们一起住。”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丽珍站在旁边,心底里,祈求她丈夫的说法,不仅仅是一种愿望,而且,是一 个马上就可以兑现的支票。   不幸,简志忠的应许,或是她的祈求,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能够成为事实。有 一次,她问他:“你已经有好几次,被人家恐吓要挟,钱也给过一千多万。你这个 医生,还要再看多少病人,才能够补回那些钱? 还是搬到美国来吧! 你可知道,我 们多么的需要你吗? ”   他红着脸说:“我不能坐吃山空。我几个同行,结束台湾的事业,搬到美国来, 而且,为了居留,花了好大的一笔钱。结果,生意做不成,只得回到台湾去重操旧 业;但是多年没有经营,生意一落千丈。看到他们失败的例子,我没有勇气说,要 搬就搬。”   于是,日子就这样蹉跎,玛莎也由一个小学生变成一个大学生,从外表上看起 来,更是由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变成颇具风韵的小女人。   这期间,早些时候她们母女俩每逢寒暑假,都会回到台湾去住些日子。后来, 玛莎的生活节目渐渐多了起来,有时为了准备功课,有时和朋友出去旅游,这就难 得回台湾。简志忠只好每年都抽空来美探访她们。   他倒是一个好父亲,每一次到美国来,必定带许许多多,在台湾流行一时的日 制玩具给玛莎。而且,住在美国期间,他也会带她到处买些她喜欢的东西,价钱再 贵都不眨眼。一条薄纱围巾,卖三百美金;一件简单短裙,开价美金五百五,丽珍 嫌说,那太贵了! 他只说:“不贵! 不贵! 只要玛莎开心,花再多的钱,都值得。”   丽珍偶尔也难免存有醋意,嘀嘀咕咕地嘟哝着。简志忠意会到她的不满,只好 设法婉言相劝,说:“你要什么东西,相信你比我更有主见,也更加会挑选。而且, 你也会体谅我在这里的时间不是很多,你就让我多疼疼我们的女儿吧! 反正我不会 亏待你。”   她知道这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存进不少钱到她 的银行户头。他鼓励她去打高尔夫;叫她到巴黎罗浮宫去看蒙娜丽莎;到伦敦去买 毛织品;更带她到北海道去泡温泉。作为丈夫,几乎无可挑剔。但是,她所需要的, 就是这一些吗? 好几次,她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   他们父女的关系,非常特别。虽然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但一见面,相互之间 顷刻就会拉得很近。事实上,这十年间,她每一次都是欢天喜地地到机场去迎接他 ;最后又依依不舍地到机场去送别他。过去,玛莎年纪还小,当然要由丽珍开车。 这两年,她学会了开车,便开始要由她开车接送。近半年前,志忠要回台湾那一天 早上,她甚至开口向丽珍说:“妈,你忙你的。我一个人,可以送爸爸到机场。”   “你确定吗? ”她时时把玛莎当成小女孩,动不动就蹦出这个口头禅。   “妈,你不要老是把我当小女孩! ”   这句台词,也是丽珍听惯了的。她们会心一笑。   隔天傍晚,志忠返抵台中家门,马上打电话给丽珍,通知他已平安到家。电话 中,他又加上一句:“女儿果然长大了。你知道她在车上告诉我什么吗? 她要我对 你体贴一些,早点搬去和你们在一起。”   丽珍听到这句话时,有点狐疑,玛莎到底想说些什么? 但是,她只是故作轻松 地问说:“她又讲些什么? ”   “没有――也许,她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我没有问。”他的口气,很坦然。 他压根儿就没有感受到丽珍的紧张、不安。   说不定都是她疑心重,以为他对她不相信。其实,两个人这样聚少离多,偶尔 彼此胡思乱想,也是有的。   有一天,几个朋友在闲聊时,提到不少人把儿女送到美国。其中有一个人,留 在台湾继续经营事业。几年后,做妻子的,没有预先通知,径自回台探亲。一进家 门,看到一个女人,抱着小孩子从卧室出来,她问那女人为什么会从那房间出来, 那女人反问她,一个人从自己的卧房出来,别人有什么好置喙的? 到这步田地,她 发觉问题的确太严重,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丽珍听到这故事,感到有些惶恐。打电 话回台湾到她的老邻居那里,剖白她的心情。那老邻居一听,哈哈大笑,说:“你 放一百个心。你们简先生,除了赚钱,好像什么都不会。顶多钓钓鱼、打打麻将。 女人吗? 你先生若非不肯,就是不行。我们几个朋友开玩笑说,可能连你都不行, 或是不需要,否则两个人怎么能够长期分开? 哈! 哈! 哈! ”   她不懂,她们为什么会在背后开这种玩笑。不过,她倒有点希望,她是真的不 行,甚至没有那种需要。   有几个晚上,不管她怎么努力,就是睡不着觉。脑子里胡思乱想,一下子东, 一下子西。想台湾,又想美国;想志忠,更想她自己。而且,愈想愈脸红,脸红心 跳以后,更加忍不住想深想歪。这一来,她完全受不了她自己。匆匆跨进浴室,打 开莲蓬头让大量的水往身上淋,最初开的是温水,后来把它转成凉水,尽量冲淋, 冲到浑身发抖,一颗心依然燥灼难捱。最后,随便套件休闲服,装桶水,开始猛力 拭擦地板。   不停地擦,擦到流汗,擦到泪流不止。 mpanel(1);   她确定志忠是老实可靠的。以她和老邻居的交往,她深信老邻居为人忠厚,不 会说话骗人。既然人家说得那么真切,她对志忠自然可以放心。但是,对于她自己, 她时时感到生活得不自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试着和朋友到西来寺烧香合掌,念经祈求;也跟另外一些朋友到教会祷告感 谢。但更多时间,却是逛百货公司,乱买东西。也找一些报纸广告,看看哪里有什 么好东西吃。等吃多长胖了,再到健康中心去想法减肥。那时候她才惊觉,人一长 胖,随便是瘦不回来的。于是,她报名参加减肥特训班。在那里,她遇见了飞利浦, 一个细细长长、健康有神的白种男孩。   飞利浦人长得英俊潇洒,而且风趣幽默。帮助她减肥时,就像对待一个阿姨或 大姐姐一样,非常亲切。尤其是绝不在言词之间,让她因为吃胖而有罪恶感。更不 会让她感到肥胖是丑态,见不得人,这倒是减轻了不少她的压力。也因为他的随和, 容易相处,有空他们也会一道去吃个午餐,喝杯咖啡。   有一个傍晚,丽珍送玛莎到她同学家去过夜。回家以后,一个人只觉百无聊赖, 突然接到飞利浦的电话,问她要不要陪他到小东京去吃寿司。最初她觉得晚上和人 家出去似乎不太好。后来再想,两个人相差十几岁,飞利浦就像是她的弟弟,甚至 是儿子,加上她今晚实在太寂寞,正需要有人陪伴,便一口答应。   不久,飞利浦开车来接她到小东京的寿司店。在那里,他们吃了不少上等生鱼 片、生虾、海胆,也喝了几小瓶日本清酒,两人谈谈笑笑,时间在欢乐当中,很快 过去。那一餐,丽珍感到相当愉快。   坐上车子要回家时,丽珍觉得有点头晕目眩,她靠在椅背阖眼休息。冥冥之中, 好像天摇地动,身上又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伏着。她不必睁开眼睛,很快就知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她没有尝试推开上面不断摇撼晃动的重压。   很久了,她老觉得血管紧绷,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破裂;身上所有的毛孔,也被 牢牢地盖塞,气息完全无法流通;一颗心,不停地滚动,连一刻都得不到安宁。她 正需要一股强大的力量,重重地压住她,让她可以镇定下来。   而这股力量,也真的像万钧一般,全面地强压,又像雷霆一样,持续地撞击, 把所有的烦闷和不安从她身上全部挤出,使她感到一片祥和、静谧,人世间原来是 如此的美好可爱。   后来一阵狂风巨浪突然袭来,使她穷以应付。没有想到那风浪来得快,去得也 快,终于风平浪静。   当那重压轻轻移开时,她顺手把身边一条毛毯拉来,盖在身上。不是觉得冷, 而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裸露,尤其是在别人的家里。那毛毯带有一股清香,她想, 飞利浦倒是爱干净。   隔着毛毯,飞利浦紧紧地抱住她,口中喃喃地说:“丽珍,我好爱你,自从第 一眼看到你,我就不能忘怀。甚至于晚上睡觉,都会梦见你。”   丽珍觉得飞利浦似乎爱过了头,年轻人逢场作戏,她可以理解。但是,无论是 身份、背景、环境、年龄,他们完全不一样,况且,她心目中还有志忠。她和飞利 浦怎么爱得起来? 她不禁暗暗苦笑,但没有说什么。看到她不说话,他轻轻掀开毛 毯,温柔地移动他光滑白皙的身体,完全没有空隙地贴近她。   “我爱你,丽珍,我要好好地爱你,我要永远爱着你……”   他不断地在她耳根轻声细语,而且,从那里开始亲吻,经过眼睛,鼻子,下巴, 胸部,肚脐……吻遍全身可以吻的地方,连那不能吻的部分,他也一再探试,就像 要把他自己穿进她所能够容纳的每一个角落,完全不知停止。她又一次感到恍惚, 他也又一次带给她更大、更重、更强烈的欢乐。最后,又是一阵狂风巨浪突如其来, 她闭上眼睛,让时间经过。等待一切静止,她淡淡地说:“我要回家! ”   “你说什么? ”他迷惘地问。   她穿好衣服,坚定地说:“带我回家! ”   飞利浦这时不发一言,开车把她带回家,时问已是翌日清晨。她把身上所穿的 衣服,全部脱下来,丢进洗衣机。然后跳进浴室,打开莲蓬头,从头到脚一冲再冲。 缓缓地,她蹲下来,蜷缩在一片水帘底下,双手环抱两腿,嘤嘤啜泣。   后来,飞利浦打过几次电话给她,有一天,甚至到她家按铃找她。   她说一切都过去了,希望他以后不要再找她。离开以后,他果然不曾再来打扰。 但是,她觉得她的日子,比以往过得更加空虚。那是半年以前发生的事。她估计没 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但自从志忠打了那一通电话以后,她开始疑神疑鬼,时时兀自 感到不安。   “玛莎没有说,她要到哪里去吗? ”   两人坐进车子,丽珍把车子驶离机场时,志忠又不安地问。   “她跟朋友一道出去了! ”   “该不会是男朋友吧? ”志忠没头没脑地问。   她想,这不过是他随便猜测,却猜得那么准。她微微地感到不自然,但还是避 重就轻地说:“她只同我说,要和朋友出去。我并没有问她,是哪一个朋友。”   话刚说出口,她只觉得心跳加快。她知道事实迟早会被摊开,但是,她不肯也 不能做那个揭发真相的人。此刻,她最期待的,便是突然变成聋子和哑巴,什么也 听不见,什么也不必说,甚至于变成一个植物人,这么一来,就是天塌下来,她都 可以不去理会。   她担心的事情,似乎太多了! 她担心别人,更担心自己;担心过去,更担心未 来。她想,要是没有知觉,她就不必承受这种痛苦。偏偏她还有知觉,而且,知道 的事情又那么多。最可怕的,她所不知道的事,还要更多! 起先,玛莎的日常生活 非常的正常。早上按时上课,课余与同学逛街或看电影,回家吃饭时,她会把在外 面所看到、遇到的趣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丽珍,然后母女捧腹大笑。一天就如此轻 快地过去。   但是,渐渐地,玛莎说的话开始减少,有事问她,她都支支吾吾,问一句答半 句。甚至于以微笑或耸耸肩搪塞过去。   自从志忠从台湾打那一通电话过来,告诉丽珍女儿已经长大,她注意到玛莎的 行为,果然有很大的改变。过去饭后,她们通常会一起看电视,如今,玛莎却开口 要求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视,并且放在睡房。而且电话愈讲愈久,声音也故意压低。 有几个晚上,竟然玩到十二点多才回冢。与过去相比,这是相当反常,不可思议的。   她想问,但怕问不出所以然;想讲,也不知道从哪里讲起。这时,丽珍才忽然 间意识到,从小玛莎只把高兴的事告诉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去找志忠倾诉, 后来甚至打国际电话,花多少钱都在所不惜。   而今,丽珍清清楚楚地看到女儿的转变,她却不知如何去面对。   健康中心早就不去,西来寺和教会有机会还会到。现在最常走动的,就是洛杉 矶到处林立的商业中心。她可以在那里随意买东西,但主要的,还是看那形形色色 的人群。在他们中间,她可以暂时忘怀那份寂寞。有时心血来潮,她也会到阿尔卑 斯村去吃德国猪脚,也到新港滩去看海、尝海鲜。   有一天,在新港滩,丽珍刚刚把车子停好,准备下车,远远看到一对情侣,相 拥着经过。男的是飞利浦,女的是一个东方女孩子。丽珍最初的视线都投向飞利浦, 没有看清楚那女孩子的面孔。但是,当飞利浦低头轻吻那女孩,她看到垂下的长发, 突然大吃一惊,甚至于不相信她自己的眼睛。确定那就是玛莎以后,她差一点昏过 去。   她不敢下车,更不敢多作停留。急匆匆地把车子掉转,开上高速公路,使劲儿 猛踩油门。她一口气把车子开到家。   一进门,她先倒了杯冷水喝。然后,两眼发直地瞅紧天花板出神,脑子里却是 一片空白。   她确定这是大问题,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却叫她怎么理都理不清。   飞利浦不是一个坏孩子,他虽然曾经在她酒醉时,亲近她。但是,在心的深处, 她相信他真的在爱她。她之所以不想同他继续往来,只不过生怕她自己陷入痛苦的 深渊,陷得太深,无法自拔。可是,如今他为什么会找上玛莎,而玛莎为什么也会 和他出去? 她不能想像他们的交情发展到什么程度,但她一定要设法,让这一段孽 恋在变得更加复杂以前结束掉。   然而,应该如何向玛莎启齿? 以往仅仅是些小事情,只要玛莎不想谈,她就没 有办法坚持把话题展开。尤其是这么严重的问题,她怀疑自己有什么能耐去处理。 万一玛莎从飞利浦口里得知那段见不得人的过去,反唇相讥,她可要怎么下台? 而 飞利浦那里,她实在也怕见到他,更怕她自己见到他以后的感觉。因此,她只能远 远避开他。如此一来,问题自然没有办法解决,势必回到煎熬的始点。   那天。她并没有吃晚餐。她完全不觉得饥饿。   玛莎很晚才回家。丽珍曾经想过,随便谈谈也好,事情总要有个开端。但是, 当她看到玛莎进门时,她的勇气顿然消失。她终于不敢冒险,她担心受到重创的, 不只是她一个人。   那一个晚上,丽珍完全没有阖眼。第二天早上,她准备早餐给玛莎吃,并将之 送出门以后,她还是硬着头皮,打电话给飞利浦。想了整整一个晚上,她觉得这是 没有办法的办法。   飞利浦接到电话,感到异常惊讶。   “你不是告诉我,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了吗? ”他狐疑地问道。   “不是为我们之间的事。”   “难道是为减肥的事吗? ”他更加不明白。   “不! 不是有关那一方面的事。我有更重要的问题,一定要和你面对面谈! ”   他想了一下,说:“好吧! 我在下班后,会在健康中心等你。”   “不! ”丽珍咬着嘴唇,说,“你直接回家,我到你家去找你。”   见面时,飞利浦指着沙发,请丽珍坐下来。问她:“你想喝点咖啡或茶? ”   “不用麻烦了! ”她严肃地看着他说,“你为什么要带我女儿出去? ”   “你在讲什么? ”   “不要告诉我,你是清白无辜的。我在新港滩,亲眼看到你亲吻我的女儿。”   “你是说,玛莎吗? ”   “还会有谁? 难道除了她以外,你还有别的女朋友吗? ”她没有好气地说。   “丽珍,你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   她睨了他一眼,说:“那是你乘我酒醉时,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 ”你误会 了! “   飞利浦说着,站起来想要靠近她。她警觉地以手制止,要他坐在原来的地方。   他无奈地坐下,说:“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一定要把事实说出来。不错,我 很爱你。因此,我没有理由欺负你。那一天,我送你回家,你醉得不省人事,我要 带你进门,却找不到钥匙,只好先把你带到我家。当我把你安放到床上时,你拉着 我不放……”   她打岔,说:“你真会编故事! ”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能不相信你自己。你终究也认识我一些时日,你一 定没有听过有谁说我的坏话。要不然,你也不会同我往来。”   丽珍不想再听――她已经听不下去。她相信飞利浦的话,假如不是全部的话都 是事实,至少他是真正爱着她,这一点,她感觉得到。正因为她知道,那份爱是那 般的真挚强烈,所以她只有严加拒绝。表面上她是冷酷无情,但在心底里,她没有 错怪他。要是有错,她应该也有责任,因为她也曾那么强烈地积极配合,那根本是 一种最原始、最不含糊的鼓励,有多少男孩子在那种情境之下,能够保持头脑清醒, 控制冲动? 如今,她听到飞利浦一再强调他对她的好,她怕再次犯同样的错误,她 很想塞住耳朵。   “不要再提我们之间的事。”丽珍压抑激动的情绪,说,“飞利浦,你放玛莎 走吧! 我求你,不要伤害玛莎。”   “我不知道该怎么叫她走。”他让她知道他的爱莫能助,但看那态度,又好像 他根本就不打算让玛莎走。   “难道你们的交往,都是她一厢情愿吗? ”   “我再怎么说实话,你也不相信。”他依旧坚定地说。   “关于玛莎,到目前为止,你什么话都没说。”   他满脸无辜地看着她,说:“丽珍,你知道玛莎为什么来找我吗? 她是聪明的 女孩子,她陪你到过健康中心,又昕到你我之间电话中的对话。很快地,她就了解 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惜,在她了解的同时,我们事实上,已经没有关系了! ”   “本来就没有关系! ”她有些逞强,口中喃喃自语。   飞利浦苦笑着,继续说:“她来找我的目的,和你一样,一句话没有说完,就 要求我,离开你。我告诉她,你不要我,叫我不要再去找你。我因为深爱着你,虽 然感到很痛苦,依然尊重你,再也没有找过你! ”   这一点,丽珍还是很感谢。在她决定中止关系时,她感到相当难受。但是,她 判断这个决定,对大家都好。她只是担心,假如他们再度见面,恐怕她的心又会动 摇。志忠离得太远太久,她实在没有把握控制自己。   “可是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她还会来找你? ”她问。   “她后来问我,是否仍旧爱着你。我只有实话实说,这一来,她更加好奇……”   “事情都过去了,谚明那么多干什么? ”   “不! 我不能骗自己,更不想骗玛莎。”   “你已经骗了她! ”   “丽珍,玛莎比你想像的聪明,谁也骗不了她! ”   “可是你们竟然在一起。”   “因为我们,发现彼此相爱。而且,爱得很深。”   这真是晴天霹雳,丽珍完全无法接受。   “你们男人,就是见一个爱一个! ”   “不! ”飞利浦抗议着说,“刚开始,不知是出于试探或者是好奇,她问我, 她能不能够当我的女朋友。我老实告诉她,我心目中只有丽珍你一个人,也许我永 远也没有可能去爱她。我又告诉她,我来自德州一个乡下,本来打算到好莱坞影剧 界寻求发展,大概运气不好,一直没有机会,只好走别的路,到健康中心找到一份 工作,而这份工作,收入不多,我怕将来养不起她。她却说,别想那么多,先交往 看看彼此是否适合。后来,我发现玛莎的确是一个好女孩子,丽珍,很抱歉,我现 在已经离不开她。”   听完了话,丽珍开着车,一路抽抽搭搭地哭泣着回家。   她明白她已失去飞利浦,他不会再爱她。虽然这原来也是她的意思,可是,有 他的爱,她也可以拥有一个秘密的梦,在那梦中,她可以忘却现实中深深感受的空 虚,更可以告诉她自己,她活着还有意义。不意这个梦已经被捣毁,动手的竟是她 的亲生女儿。   她很伤心,为什么玛莎老是要和她作对? 在志忠面前,一直公然和她争宠;如 今,明知道飞利浦曾经是她的人,竟然还会设法去占有。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魔 鬼的化身? 她恨,她太愤怒了! 更让她感到生气的是,这恨意和愤怒,又不知向谁 去发泄。   几天后,玛莎微微露着笑意,跟丽珍说:“妈! 飞利浦告诉我,前几天,你找 过他。”   丽珍突然警觉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不清楚玛莎真正的意图,为什么会冲 着她,说这些话? “其实,你担心过多。”玛莎不待丽珍开口,慢条斯理地说,“ 我已经长大成人,我绝对能够照料我自己。”   丽珍发现玛莎果然长大成熟,说话有板有眼,十足就是一个大人。   她自己倒是羞羞怯怯,反而像个甚怕大人责备的小孩,坐立不安。   “玛莎,你都知道妈和他做过错误的事,为什么你还想同他在一起? ”丽珍不 敢正视,她的太阳穴更隐隐作痛,声调微微哆嗦,吃力地开口问道。   “这不都是过去了吗? 你告诉他,你不希望他再找你,他也答应了你。你还有 什么好担心的? ”   丽珍更加语塞。她无法相信,玛莎竟然那么开放,而且,态度非常镇定,这完 全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我们生活在一起……”她的嗓音透着沙哑,断断续续地 说。   “妈,假如有将来,我会和飞利浦两个人一道生活。以后,看看是爸搬到美国 来,或者是你搬回台湾去,你们两个人,应该生活在一起的。”   “我还是不能了解……”   玛莎打断丽珍的话说:“妈,这不是理解不理解的问题。爸一直以为,只要他 在台湾赚钱,供给我们足够的生活费用,我们的家就会平安无事。其实,这是不一 定能够保证的。我想,我很早就注意到你碰到的困难,并且在一刚开始,我也不能 原谅飞利浦,但和他多谈了几次以后,我了解问题的症结。我认为飞利浦的心要是 一直在你身上,你迟早仍有可能重犯错误,那就真正会害惨我们全家人,我要他真 正放开你。”   “难道你同飞利浦往来,原来是桩阴谋? 那是太可怕了! ”丽珍感到头皮发麻, 一股冷颤,急速地流窜全身。   “妈,你又想多了! 我们都是女人,男人好不好,我们都很清楚。   既然你会喜欢他,为什么我就不能去爱他? 你放心,我对他的爱是全心全意的。 “   慢慢听清楚玛莎的话意,丽珍开始认同女儿的立场和努力。她也感到歉疚,忍 着眼泪,激动地说:“可是,你也不能为了我们牺牲你自己。”   “我也是为我自己着想,从来就不觉得是在牺牲。”玛莎解释着说。   “我还是难以接受,毕竟,这个关系还是有瑕疵。”   “我当然想过,我们的关系并不完全。但要是爸早就搬来美国,也许情形就不 是那样。事已如此,我只能做一点,算一点,尽量把这关系补全。”   “爸爸过几天会到洛杉矶,你要不要先听他的意见再作决定? ”   “我想不必了! 自从前几天你去找飞利浦以后,他觉得很沮丧。我打算这几天 住到他家,去陪陪他。”   “为什么要住到他家里去? 你不能住在自己家,白天再去找他吗? ”   “这样,你可以有多一点时间,和爸多谈谈。”   丽珍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一切变得如此不可收拾? 她不再憎恨玛莎,心底 里反倒认为对不起玛莎。她开始嗔怪志忠,她觉得这都是志忠的错。   志忠发觉他问过几次话,丽珍都是默默不讲话,便自顾自地继续开车。她忽然 瞄他一眼。那眼神带着深刻责备的意味,他觉得很诡异。问她:“玛莎是不是发生 了什么事? ”   “你人都到美国了,她发生了什么事,你自己还不会去查? ”她的声调很僵硬。   “我早就觉得奇怪。最近几次通电话,她的话讲不到半句,突然就挂掉。我想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好像顿然悟出什么似的,自言自语。   进入家门以后,志忠立刻走到玛莎睡房,最初以为没有异状,正打算退出时, 又好像想到了什么,马上折回头,打开衣柜一看,他上一次在梅尔罗斯买给她的几 件衣服都不见了。他走到厨房,问双手忙着准备晚餐的丽珍,说:“你没有告诉我, 玛莎出去旅行。”   “我并不知道她出去旅行。”   “你知道,上一次我给她买了几件她喜欢的衣服,都不见了。她不是去旅行, 又会到哪里? ”   她当然知道玛莎在哪里,但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就是说了,又能帮助什么 ? 她想,反正这么多年来,都是得过且过。再过几天同样的日子,那时,玛莎也许 早已回家,她大概能够解决问题;当然,也有可能,志忠带着一肚子不高兴回台湾 去了。   看到丽珍一句话都不说,志忠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早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就不要你们搬到美国来。”   “现在搬回去,也不迟。”丽珍霍然回了一句。   志忠一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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