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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守不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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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村守不住的女人 林贵相 小露是过麦的时候回来的。 那天我累坏了。早上3 点多就去了地里,拉前一天割倒的麦子,9 点才拉完。 回到家吃已不算早的早饭时,我娘跟我说:“小露回来了。” 小露是我对象,在城里做事。 我随口“啊”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当时我就没反应过来,她回来了跟我有什 么关系。这几天都把我累糊涂了。这不今天又阴天,怕要下雨,得赶紧把拉到场里 的麦子打了,哪有工夫多想个人问题。 匆匆吃了点东西,撂下饭碗我就去找脱粒机。这个时候脱粒机都忙得很,常常 是这个场里还没打完,就有人在一边等着接着用了。我找到金猛家场里,他家正在 打,我帮他们把剩下的麦子打完,他们帮我把机子抬上拖拉机。我们两家的场,一 个在村北,一个在村南,离着有三四里地。车上拉着机子开不快,只能挂着一挡慢 慢地晃。天阴得越来越厉害,起风了,飘起了雨星,真让人心里着急上火。 好不容易晃到我家场里,刚稳好机子,雨就下紧了。麦子没法打了,只好让小 妹披块塑料布留在场里看着机子,我们回了家。 吃晌午饭时我娘又一次说:“小露回来了。” 我差不多已忘了这茬,这会儿雨已经下起来了,反正是打不成麦子了,我的心 倒静下来了,我说:“她多咱回来的?” “夜儿个过晌午。” 提起我那美丽的对象,我的心头不禁柔情荡漾。我们之间虽然不敢说有没有那 种神圣的爱情,但起码是有一定的感情,两个月没见面,我一直挺想她的。 “这回可不能让她白回来了,你得抓住机会。”我娘又说。 我的好心情顿时就给她破坏了,我说:“你烦不烦啊?” 我娘岂止是烦不烦的问题,说句不孝顺的话,她老人家简直就是无耻。她说的 “不能让她白回来”,让我“抓住机会”,意思就是让我趁她这次回来找机会把她 睡了,哪怕采用点暴力呢。她已经多次怂恿我这么干了。 我和小露从小学起便是同学。那年我俩一起考上了县重点高中,村里很是轰动 了一阵子。我们村从来没人考上过重点中学,这回一下就是俩,自然成了新闻。那 些日子我们的爹娘都兴奋得不得了,仿佛鸡窝里真飞出了凤凰似的。岂知造化弄人, 上了三年高中,尽管我们尽了最大努力,成绩也只在中游徘徊,结果别说大学,连 所普通的中专、师范也没考上,我们又拿不起复读的6 千块钱,只好饮恨回家。干 了一年多农活,经媒人拉纤我们定了婚。 后来小露在省城的二姑添了孙子,让她去帮着看孩子,小露就去了。她在二姑 家呆了不到半年就不干了,说二姑看不起她,觉得委屈。我也曾在城市里打过工, 知道给城里人看不起是什么滋味,所以我很理解小露的气愤。不过小露并没有回来, 又在一家个体时装店干了几个月,后来又去了一家歌舞厅,再后来和几个也是农村 出去的女孩子合伙开了间发廊,名字起得挺洋气,叫“蒙妮娜发廊”。我猜“蒙妮 娜”准是“蒙您哪”的谐音。 mpanel(1); 我理解一个单枪匹马闯入城市的女孩,想要获得生存的机会,会有多么艰难, 尤其像小露这么有个性的女孩,简直就是步步坎坷。只是别人未必就理解了,村里 不时有关于小露的风言风语传进我的耳朵,其中一种版本是说她在城里又谈了个男 朋友(有的说是傍上了大款),不久就要甩掉我了。这很使我娘惴惴不安。加上小 露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几个月才回来一趟,更让我娘犯嘀咕了。她想让我 们尽快完婚,尽快生个孩子,这样就能拴住她不往外边跑了。可是小露不同意,说 过两年再说。其实我也不愿意过早成家,给家庭绊住,我也想趁着年轻,趁着没有 家庭拖累干点名堂出来,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两手攥空拳能干点什么名堂。 不知道有没有别人给我娘出谋划策,我娘想到了那种古老而又拙劣的办法,她 让我瞅准机会把小露睡了,将生米做成熟饭,那样她就是我的人了,不会再跟别的 男人。 当我娘隆而重之地向我传授这一绝招的时候,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我的亲娘 啊,这都什么朝代了,您还使用这种老掉牙的法子,如果人家不想跟你,别说我把 她睡了,就是结了婚也不保险啊。 “我烦?”我娘恼羞成怒,“我这他妈不是为你好吗?到时候她跑了我看你怎 么办?” “她跑了咱就另寻一个呗。”我没好气地说。 “你想得倒挺得!咱给她的那些钱哩?白给她啊?” 所幸这是场小阵雨,1 点多钟就停了。待了一会儿等场里略干些了,我们就去 打麦子。打完我的,又把柴油机、脱粒机拉到我姐场里,打了她的二亩。打完天就 黑透了。 吃过晚饭,我抱了条破被子去看场。被子铺在厚厚的麦秸上,躺上去柔软舒服。 当然这只是一时的感觉,过一会儿潮气浸透被子,滋味就不大妙了。不过再不舒服 也影响不了我睡眠的质量,疲乏已极的劳动人民睡在潮湿的麦秸上和悠闲自在的先 生太太睡在席梦思软床上的感觉也许差不多。 邻近场里有人在摸黑夜战,单调的隆隆的机器声很快将我送入了沉睡之中。 当我被小露捏着鼻子弄醒的时候,一时搞不明白是什么时辰了,是半夜还是第 二天黎明? “睡得真死!”她格格笑道,“再弄不醒你我就要掐你人中了,以为你晕过去 了呢。” “这会儿几点了?”我的脑子还转不过弯来。 “有11点吧?我也闹不清。吃了饭我就找你来了。” 这么说我才睡了不大一会儿。我想要挣扎着坐起来,但浑身酸软,实在不愿动 弹,便往里挪了挪,让她挨着我坐下来。 小露穿着一身白衣裙,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我抬起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腰, 手指感觉到她的衣料柔软光滑。她这一条裙子的价钱,大概可以顶一亩麦子的收入。 她俯下身子寻找我的嘴唇――漆黑的夜色使我们几乎丧失了视觉能力,只能暗中摸 索。她的长发垂下来拂在我的脸上、脖子上,痒痒的好不舒服。 “你抹口红了呗?”我摸摸我的嘴唇,又摸摸她的嘴唇。 “没有,回家来我哪敢化妆啊,早洗干净了。” 她将头埋在我胸脯上,手指轻柔地抚摸我的额头、眼皮、鼻子、下巴。 “说话啊说话啊,你不说话我又要睡过去了。”我咬咬舌尖,顽强和困乏作战。 “说什么呀?” 小露一不小心冒出句普通话。“说什么”用我们这儿的口音说是“说手么”。 “你又在家里讲普通话了,当心给万冲他大伯听见。”我笑道。 万冲是我们村东头的一个小伙子,前两年跟着一个石油勘探队在外边干活,回 村后便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是在外边讲习惯了,改不过来了。一天早上,万冲 从地里干活回来,在村口小桥上碰上了他大伯,他大伯问他干什么去了,小伙子操 着普通话回答:“我锄花生去了。”他大伯抬手就扇了他个耳括子,说:“你再说 一遍,我没听清楚,你干‘手么’去了?”万冲马上改了口,用我们地道的南周堡 话回答:“我……我耪果子去了。”这事在我们村成了一个笑话,妇孺皆知。 小露轻轻笑了一下。 我明显感到了她的沉默。她刚一去城里的时候,每回回来都和我有说不完的话, 谈在城里的见闻,谈她的理想,谈我们的将来。但这一次却格外话少,基本上是我 问一句她答一句。 “你这回回来呆几天呗?” “呆几天。” “你家的麦子打完了吗?” “还没哩。” “你还干得了地里活呗?” “干得了,我又不是娇小姐。” 我不断提醒自己:别闭眼别闭眼,一闭上可就再没力气睁开了,给我顶住!但 是随着我们的一问一答,沉重的眼皮还是不知不觉地合上了。 临失去知觉前,我的手还在她的衣襟底下轻轻揉着她的乳房,仿佛还想到了我 娘让我将生米做成熟饭的郑重嘱托。可是我的亲娘啊,我都累成这样了,哪还有 “做饭”的力气啊!我仿佛还听到小露轻轻的叹息。 第二天早上醒来,身上又潮又湿,盖的被子也吸足了潮气,至少增加了几斤的 分量。想想昨夜竟然一夜无梦,睡得死沉死沉的,如果有人偷麦子那是绝对听不到 的,就是把我偷走,我大概也醒不过来。当然也不会有人来偷一个庄稼小子,除非 他傻了贼疯。 我转转脖子,抡抡胳膊,浑身关节锈住了似的那么不得劲。天还阴着,时时飘 些雨星。我顾不上回家洗脸吃饭,趁着有点风赶紧扬场。不抓紧扬出来的话,赶上 连阴天,麦子就捂出芽来了。一会儿小妹来了,给我拿来了卷子、咸鸡蛋。我吃着 吃着,看到小妹的神情有点不对劲,好像有话要对我说,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灵灵,有事呀?” “哥,夜儿个黑歇你媳妇是不是来找你了?”灵灵的表情似笑非笑。 “怎么了?” “她今早起走了。” “嗯?”我停止咀嚼。 “她爹打她了,嫌她夜儿个黑歇来找你……” 下面的话不用灵灵说我也明白了,一定是小露他爹认为女儿三更半夜出来会对 象太不成体统,怕被村里人笑话,怕人家骂她“疯”,教训她她又不听,发生了争 执,直到拳脚相见。小露这次回来打算多呆几天的,结果只呆了一天便走了。 我也曾在城市里打工,在城市与城市之间流浪。城市不是我们想象的黄金天堂, 都市里没有当初我们的梦想。我们过着低人一等的生活,受尽白眼、侮辱,便想象 故乡的温暖,渴望回到故乡的怀抱,享受那淳朴乡情的抚慰。可是一旦逃离冷酷无 情的城市回到我们的家园,却又发现我们身在异乡已经把家园理想化了,它其实并 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美好,它甚至愚昧落后得让人不堪忍受。于是我们怀着惆怅 的心情再度逃亡,再次走向繁华喧嚣的别人的城市,去追寻我们追寻不到的梦想。 我们就像那放飞的风筝,家园是牵着我们的长长的线。因为被线牵着,我们无 法尽情翱翔,可是如果你挣断了这根线,那便极有可能会一头栽将下来。 如果不是家里人手少,没人下地干活,我现在也许和小露一样,正做着放到城 里的风筝,摇摇晃晃地飘荡在城市的天空。 阴云渐浓。我三口两口吃完手中的卷子,对灵灵说:“咱们赶紧扬场吧,又要 下雨了。” 小露再次回来是在二十多天后。 过麦的时候怕下雨,偏偏就光阴着个天吓唬你,过完麦耩上玉米了盼着下雨, 老天爷却又换了一副面孔,连续二十多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耩下的玉米种子要 么拱不出苗来,勉强拱出苗来也蔫蔫的不带个长势。他妈的,这老天爷也跟咱们农 民过不去。 老天爷指望不上,只好自己抽水浇地。村上的变压器功率不够,只能几个井轮 流供电。上面给电也不正常,一天不知道停多少次。即使有电,也因为负荷过大, 电压太低,井上出水很弱,一天也浇不了多少地。眼看着禾苗半枯,谁心里都起急 上火,为了抢先浇地,已经有几户抡了铁锨,险些闹出人命。 小露回来这天,正好轮到我浇。下午半天停了四次电,没浇完一亩。傍黑时又 停了。根据经验,再来电一般得等到晚上10点以后了。我便回了家,不在地里干耗 着了。 吃过饭,我去小卖部买了三节一号电池,五个手电筒上的小电珠,准备夜里浇 地照明用。夜里一般不停电,得浇一整宿。现在的小电珠质量太差,有的装上后闪 一下亮就烧毁了,所以要多预备几个。 我想先眯糊一会儿,小露来了。 “你不怕你爹打你?” “管他哩,我现在都不愿搭理他。咱们是光明正大的未婚夫妻,为什么晚上不 能单独在一起?谁管得着?” 我自己住着一个院子,刚盖好的四间房,只有我睡觉的一间屋里有一张床、一 张桌子、两个椅子,另外三间屋里都空空荡荡的,真正的家徒四壁。盖这座房我家 借一万多元的债,这对于我是个不小的负担。 小露这天的心情不错,和我谈了许多城里的事,我插不上什么嘴,只有听她说。 后来她说到时下走红的一位女歌星,我表示不知道,她说怎么连她都不知道,现在 到处在放她的歌――城里。 屋里因为没有什么家具,所以说话膨音,嗡嗡的。小露说:“你这屋里太空了, 什么家具都没有。” “这不等着摆你的嫁妆哩吗。” “你想得倒挺美!我嫁不嫁你还两说哩!” 也许小露只是随口一说,我却毫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紧张,我又想起我娘让我 “做饭”的事来。烛光中的小露美丽动人,身上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屋里很静,听 得见东邻院里的山羊“扑腾扑腾”从猪窝上跳下去的声音。我喘着粗气上去搂住她。 “你不嫁给我?现在我就要你嫁给我。” 小露没有挣脱,她更紧地搂住了我。我把脸贴在她的脸上。她呼出的气热热的, 脸蛋烫得人慌。我把手放在她颈下第一个钮扣上。 “答应我,嗯?” “嗯……”小露把头埋在我的肩上,声音细不可闻,“我给了你,以后你可不 许不要我了……” 我有些发慌。开始的时候,我的欲念并不那么强烈,我的行为带有更多的玩耍 成分,我想吓吓她,如果她不同意,我绝对不会用强。这好像在做一个略带些惊险 性的游戏。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倒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不过,我的理智很快 就被这来自人世间的第一大诱惑冲垮了,我的头脑变得晕晕乎乎的。 当我用颤抖的双手刚刚解开她上衣的钮扣,并在她的诱导下破掉她乳罩的机关 将它脱下来时,突然来电了,屋里霎时雪亮刺眼。猝不及防的光明让我们都有些难 为情,小露紧紧地抱住我,她的胸膛贴紧我的胸膛。 我看看墙上挂的石英钟,10点10分。“得去浇地了。”我艰难地说。这电来得 可真不是时候。 “不去不行吗?”小露口齿含糊不清地说。 “不行啊,明天早上6 点就该停这一路的电了,这一宿还不定能不能浇完哩。” 小露放开我。“那你去吧!”她眼睛里的神情由迷乱渐渐充满恨意。猝然而至 的电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的热情。我呆呆地看着她裸呈的雪白的肌肤,颤动的椒乳, 不禁觉得口干舌燥。我摸摸她柔软光滑的肩膀,忽然体内一阵强烈的冲动,我一下 子把她放倒在床上,嘶哑着嗓子说:“去他妈的吧!我不去了!旱就旱吧!都旱死 才省事哩!” 小露抬手拉灭电灯。 “当当!当当!”就在这时,有人使劲砸我家的大门。姐夫在门外大声喊: “晓鹏!晓鹏!快起来!来电啦!” 下午我约好的让姐夫晚上来了电和我去浇地。因为那块地地头太长,足有三百 多米,一个人又开畦口又看垄沟,顾不过来。他大概以为我睡着了,使劲叫门。我 抬起身,往外面喊:“你先去吧!” 姐夫走了。我无奈地看着小露,轻轻叫她:“小露……” “你去吧你去吧!‘小露突然发怒了。她飞快地系好衣扣,跳下床,”你去吧! 祝你的玉米获得大丰收,亩产超过一万斤!“ 她狠狠地、重重地在我胳膊上拧了一把,疼得我大叫一声,不由自主地打开她 的手。 电灯灯丝迅速暗淡下来,电压下降,各井上已经开始陆续抽水了。 再次见到小露是在秋后。她们的发廊因向顾客提供色情服务,被省城公安机关 查封了,她们几个也被收审了,我去看她。 她坐在我对面,挑战似的看着我,摆出一副有什么话尽管说,有什么屁尽管放 的架势。我默默地看着她。我不想骂她,也不想问她为什么非要干这个,除此之外 难道没有别的活路吗?我什么也不想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 有些东西,有些定义,并不是几句话可以说清楚的。 时间快到了,我对她说:“你娘已经把彩礼钱退还我们,咱们的关系到此结束 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按照我们这儿的风俗,男女青年定婚后,是不能轻易毁约的,如果男方提出退 婚,女方可以一分钱彩礼都不退,而如果是女方提出退婚,则必须把彩礼全部退还 男家。小露出了这事,她家自知理亏,所以主动把我们以前送她的两千多块彩礼钱 退给了我们。 “你恨我吗?” “恨!”对象在城里做“鸡”,我这做未婚夫的在村里简直难以抬头。尽管没 人当面耻笑我,但我还是觉得丢尽了脸面。 其实,现在村里人对这种事已经比较看得开了。我们村就有好几个年轻女孩在 外边挣着不明不白的钱,有的家里用这钱盖了新房,为女孩的哥哥兄弟娶了媳妇, 有的家里用这钱买上了拖拉机、摩托车,做爹娘的觉得骄傲着呢!谁说女子不如男? 谁说闺女指望不上? 不过不管人们观念怎么改变,思想怎么解放,对于这种赚钱方式,我都不会接 受。贫穷绝对不是可以堕落的理由。我不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我既没有能力在城市 闯天下,也没有能力把家园建设得更加美丽,但我知道过了今天还有明天,只要活 着就要吃饭,就要拼命赚吃饭的钱。汗水也许变不成金子,但是会变成实实在在的 粮食。当然赶上今年这样的大旱,汗水也会白流,家乡的土地吸干了我们的汗水, 也蚕食着我们的青春和生命。但是,我不会退缩。 我不知道我这叫脚踏实地,还是叫庸碌无为。 “你知道吗,我其实很想把‘第一次’给你的,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夫嘛。可是 我回去了两次,都没有机会……”最后小露这么说。 我不禁目瞪口呆。 收完了秋庄稼,开始涸地、耕地、耩麦子。我们组的史红旭浇地的时候,忽然 发现抽出的井水变得非常浑浊,他赶紧叫人来看。有经验的人马上看出是井管破了, 井壁上的沙土渗入了井筒内。我们赶紧拉了闸,往外提潜水泵。提到一半的时候, 井内沙子越淤越多,提不动了,我们把油丝绳挂到拖拉机上,拖拉机冒着黑烟,拼 命吼叫着往外拉,加上我们十几个人帮忙,总算把泵提出来了。井眼随即就被沙土 淤上了。 秋播在即,大家赶紧集资,准备请打井队另打新井。我家应该摊出一千多块钱。 我娘说:“要不是和那个小不要脸的吹了,咱还没钱打井哩。” 井眼钻好,下灰管这天,晴了三个月的天空慢慢布满了阴云,傍黑时下起雨来。 下完灰管开始填料,天已经黑透了,雨下得越来越大。我们都还没有吃饭,身上被 雨浇透了,凉风一吹,一个个直打冷战。一道闪电划过,一个巨雷在头顶炸响,紧 跟着又是一串炸雷。已经过了八月十五,进入深秋,按说不该打这样的雷了。“八 月打雷,遍地是贼!”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这老天真是有点反常呢。 不管怎样,井打好了,节令还不算太晚,麦子可以顺利地耩上,只是要多下点 种子而已。祈望明年风调雨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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