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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向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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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向爆破 作者:谢胜瑜 想离婚的人不仅要想感情,更要想可怕的破坏。 “不说爱吧,不说。”我对电话那边的男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沙, 而且还带点儿喘气。我知道男人都喜欢这种沙沙的带点喘气的声音。当然,我这时 候没闲工夫制造效果,我只是感觉疲惫。 老公和儿子都不在家。上午看广州体育馆定向爆破直播一直到10点多。这次定 向爆破很动人心魄也很成功。但花了许多心血建起来的外表看起来还好好的体育馆 说炸就炸了,我总是觉得可惜,而且太残酷。我还担心重建的未必就能比炸掉的好 到哪儿去,担心重建了说不定再过些年又要被炸掉。我是斜躺在软软的席梦思床上 想这些问题的,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我的手机像猫叫春一样在我床头突兀地响起的时候,我正在睡梦中和一个女人 干仗。我一摁下接听键,就听到一个男人在说小妖精我想你。可是我刚刚还在和你 老婆打架,我说。我的声音流溢出睡意朦胧的味道,这种声音很容易让男人想起睡 裙还有沐浴后的裸体什么的。我知道什么样的声音可以让男人想入非非,却从不用 哪怕任何一种可以让男人想入非非的声音对自己的老公说话。 我不知我这是为什么。我总是不知道为什么活着。 我来到了热浪灼人的大街上。出门的时候,我瞄了一眼台灯上的温度显示,记 忆中有38这个数字。噢,我喜欢灼热,而不喜欢那种温开水一样没劲的生活。我曾 经对我的一位闺中好友说过,我特别喜欢灼烫的感觉。一种热烈的灼烫。我喜欢吃 铁板膳段仅仅是因为喜欢听那“滋啦滋啦”的热烈的声响。 不一会儿,我就穿行在一条小巷里了。头上有一颗白白的太阳怒视着我。我感 觉我的脸烧得厉害。矮矮的平房挡不住刺人的阳光对我细嫩的肌肤的伤害,如果说 还有比阳光更灼人的,那一定是人们看我的目光。 在这之前,我已经交给计程车司机15元钱了。 我知道有许多像我这样姿色的女人,可以用这15元换来更多。可我不能,电话 里的男人就是在我身上蹦100 次也不会在一阵哗啦啦之后给我来一个甩手的动作。 我因此轻松而干净了许多,也因此,我每次都能无限幸福地对我的女友说,我们在 爱。当然,我有胆量对我的女友说爱或者不爱,主要原因是因为她也有了老公外的 情人。 我们都守不住自己,只好相互守口如瓶。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有公开的或者秘密的情人。但我想我是不会让电 话里的那个男人成为情人的,我讨厌这个词。我不能容忍情人白昼分明的表演。月 色下柔情万千,太阳底下却是一片煞白,无人时放浪形骸,人面前一本正经。 想到这儿,我的头就有点晕。我有点头晕的时候,却找不到可以倚靠的肩膀。 那个男人平面距离估计离我还有100 米,而且还要上3 层楼。在我需要的时候,那 个男人总是离我还有一段距离。为了这段距离,我感觉自己总是在跨越。跨越每天 和我共枕的老公,跨越无数路人的目光。 mpanel(1); 我当然知道前面有什么样的事情在等着我。现在,我手中的遮阳伞不过是一把 遮羞伞。可为爱而蒙羞,我愿意。记得第一次被他的一个喜欢没事闲侃的朋友堵在 他的狭闷的书房里两个多小时后,我就是这么对刚才在电话里说想我的男人说的。 我这么说着的时候,趴在我身上的男人就流了泪,那泪掉在我的深深的乳沟里把我 的心都浸酥了。我从来都不知道,男人流泪会是那么可爱,也是那一次,我发现我 是一个喜欢流泪的男人的女人。我喜欢男人的侠骨柔情,只要男人的眼泪流得是时 候,我的心就会绽放出睡莲般的美丽或者说生动。 我猫一样来到了一栋有些破烂的单位宿舍的3 楼。这是那个男人专为我们两个 租的两居室。我不用敲门,也不脱鞋,只一闪身,就进了洞。我如一只温柔的猫, 被黑暗中的老鼠逮了个正着(是的,他是老鼠我是猫,如果不是我自愿,老鼠是怎 么也抓不到猫的)。我不能不说,那是一只敏捷的老鼠,因为它是那么准确地把我 抓到了床上,那么迅速而欢快地撕扯着我,那么准确地抵达了我的痒处。 一只小小的船遇到了特大的风浪,我们无法控制地做着冲浪运动。接下来,我 的魂魄就没了。我喜欢这种短暂的没有魂魄的感觉。 再次活过来的时候,我触摸到的是淋漓的汗水。我的得胜将军开始变得均匀的 鼻息热热地拂过我的长长的睫毛。这是风浪过后的平静,是我需要的平静。这时候 我们似乎分开了一些,因为我们的皮肤需要呼吸,也因为我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 缺氧。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享受过这种缺氧的生活,这种可以让人昏死过去的幸福生 活。我这么忧天下之忧并非杞人忧天,因为,在遇到我身边的这个男人之前,我真 的不知道生活原来会有这么好――他的声音、他的眼神、他在夏天里散发的好闻的 体味、他的不怎么老实的五指,总是能唤醒我体内沉睡的细胞。甚至是那个男人进 门脱鞋时那飘忽的臭味,都会令我眩晕。 我现在得和你说说我身边的男人了。这个男人是我单位下面的一家小小工作室 的主人。是的,他不是我们单位的,而只是租用我们单位一楼的店面做事。我当然 不用隐瞒,我们单位有不少称得上优秀的男人喜欢我,嘴上的或者说眼睛里的。他 们一直没有对我展开实质性的进攻,据说是因为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古训。但我有时 候想,如果这株草有足够嫩的话,兔子为什么就不能挪挪窝呢? 为草挪窝的兔子无论怎么说都不会是孬种,而且被吃的草应该为之献身――我 第一次扑进我身边这个男人怀里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在我从他工作室的门前娉娉 来去3 年后,他终于有机会逮着我说他爱我的时候,我开始的确很莫名其妙很愤怒, 我记得当时我说,你去爱你们家的母猪吧。我这么恶毒地说他的时候,早就听人说 起过他腰包里的钱有多少多少――当然,我不知道是谁为他清点过。我还发现,我 一边骂着的时候,内心的得意却像刚开的啤酒直往外冒泡。你听他说什么。他说我 三年前就知道你,我惊羡你的迷人,还专门向人打听过你,所以,后来当我一听到 我要和你共一个办公室的时候,就一个人逃出来办了这个个人工作室。我问,你是 为我而逃?他说,话可能不是这么说,我当时只是想兔子吃不到窝边草每天会很难 受,而不呆在窝边,吃到草的可能性会大些。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我冲动地和他贴在了一起。 那天,我们只是吻了吻,当然,时间不会太短。但接下来我想起了我的老公和 儿子。说到我的老公,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老公赚了不少钱,他经常财大气粗地对 我说你不用去上班了,干脆在家做全职太太。在许多人的印象里,我们的家庭是财 和貌的组合。 你千万不要以为男人有钱有什么不好。男人有钱,女人会更高兴,生活也会更 高潮迭起。关键是这个男人应该是你的,或者说你应该是这个男人的。男人如果不 是你的,那些钱就是一片片锋利的刀片,那些刀片完全有能力把你视作生命全部的 叫感情的东西弄得血肉模糊,没有哪个女人会受得了刀片入肉的残酷;当然,如果 你不是这个男人的,那些钱即便不是粪土,也不过就是废纸一堆,再大不了也就是 教授们爬满了思想或者数字的活页纸,这些对你都没有足够的吸引力。 我这么说着的时候,你一定会想起我的老公,一定会以为我老公有钱就怎么怎 么了。但事实不是这样,我觉得我跟我老公过不到一起,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情,无非就是我不怎么喜欢他的口臭。我说不怎么喜欢其实就是讨厌。你想想,都 讨厌了,还怎么在一起过?我之所以还称他是老公,是因为我知道有差不多一个连 的女孩在对我老公说她们喜欢他的口臭,可他就是不让人家喜欢。这样的男人在20 世纪末和21世纪都称得上凤毛麟角,按道理我应该知足。听到了我们之间的不和谐 音的朋友都说,不就口臭吗?能有多大的事儿! 不就是口臭吗?能有多大事儿! 可对女人而言,男人最不应该忽略的就是她们的感觉。我心里清楚,如果我老 公没有口臭,我就不会老感觉到胸闷恶心,就不会在他激情如注的时候感觉不到哪 怕一点点的温热,这时候也就不会躺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出门的时候,那个男人把我拥得很紧,说我爱你。 这有些像恋爱中的少男少女。我不怕你笑话,我喜欢听他一次又一次地说那3 个字。不要说我现在28岁,我想就是280 岁我也会喜欢听我爱的男人说这3 个字。 他知道我喜欢听他说这3 个字,于是总是不厌其烦。我觉得男人懂女人,是一种了 不起的非凡的能力,是一种能让女人爱他的最重要的能力。 我伸手拉亮了灯。我们过的是即使是大白天也要开灯的生活。这样的日子我们 差不多过了3 年了。搬进这套简单的两居室以后,那个男人第一件事就是给所有窗 户安上厚重的窗帘。这是没办法的事,前后的房子离得太近是原因之一,还有就是 现在卖望远镜的生意特别好,许多人喜欢把它们贴在眼睛上远远地看着别人“玩儿”, 现代人特别爱窥视,就像特别爱上网一样正常。这的确让人很痛苦。我不瞒你说, 自从和那个男人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现在的人都喜欢这么说事儿,我不说就会自 觉老土)之后,我做得最多的梦就是拉着他的手走在大街上,在人们目光的河流里 畅游。我又小女生了,可如果你是我的男人,而且爱我的话,你就应该接受我是一 个永远的小女生。 我在我老公那儿从来都享受不到这种小女生的待遇,20多岁的时候,他总是说 都奔30了,你怎么还这样?过了30岁了,他就说都成了豆腐渣了,怎么还像嫩豆腐 一块?每次听他这么说,我就在心里忿忿地说活该你戴绿帽子。他每次亲近我的时 候,都是他需要我的时候,他总是在他需要我的时候说他爱我,而不是在我想听他 说爱我的时候说爱我。而且很多时候,我感觉我就是我们装修不错的“窝”里的一 件摆饰,我老公经常会在客人进屋的时候说这是我老婆,这是我从景德镇买来的内 雕瓷瓶――你瞧,不错吧? 也许我不该在那个男人说爱我的时候想起那么多。我有些歉疚地对他笑了笑, 我的嘴巴张了张,好像要说我爱你。我真的想说,但许久都没有声音。我的嘴当然 不会白张开在那儿,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柔软的东西探了进来,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 误解我的意图。我不由自主地热烈地回应着。然后,我就又缺氧了。你知道的,我 老公有口臭,我们在一起最多也就是做做爱,这么令人眩晕的吻,是我遇到那个男 人后的奢侈生活。 然后,我们一起下楼。因为天色暗了下来,楼道里已经看不清人影了,而那个 男人从来就不会让我一个人在黑暗里走。他陪我走。3 层楼的台阶有一段路。我熟 门熟路地一直朝下踩,那个男人在一旁用一只手扶着我的一只胳膊,有人迎面上来 时他才会很快地松手。那个动作我很熟悉。有几次在大街上和他不期而遇的时候, 我看见他的手也是很快地从他老婆的腰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掉下来。当然,那是在 阳光下在人流中。而现在,楼道里的灯都坏了,我们正一起走在黑暗中。我一面想 黑暗中他本可以不这么紧张的,一面琢磨着没准楼道里的灯就是他砸坏的。我这么 想是因为那个男人对我说过这世界有太多熟悉的眼睛。当时,我对他说我想给太阳 蒙上一块黑布想把所有照见我们“不光彩”的灯都给砸了。 我们无法携手走向光明。就像这时候,即使我走出门洞,也还是一片黑暗。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感谢黑暗。因为如果不是楼道漆黑,那个男人就不会送我 下楼,就只能透过窄窄的门缝目送我下楼,就不会在门洞口再次把我拥紧又拥紧。 那个男人拥我很紧,男人总是在快要失去的时候抓得最紧。我把脸埋在那个男 人的肩头,两只耳朵却在聆听门洞内外随时响起的脚步声。 可很久我也没有听到脚步声。却听到男人在我耳边说,我们结婚吧。说这话的 时候男人已经把我的耳垂和我耳廓边的头发弄得很湿了。 听到这话,你就应该能体会到我有多幸福。当然,如果你不小心爱上了一个已 婚男人,如果你还把握不住每天和你耳鬓厮磨的男人是不是在玩弄你,你对我此刻 的幸福就会体验更深。我知道现在的男人都喜欢玩,却都不喜欢结婚。许多男人都 愿意给女人钱,然后,用它作刀片,割断自己和数钱的女人的丝丝缕缕。他们都很 精明,只有傻瓜才会用婚姻去许诺偎在自己怀里的女人。 我真的很想和那个男人结婚。但结婚前我还有一件非常重大的工程,我得离婚。 那个男人也要。说到离婚就要说到孩子、房子,更重要的还有票子。当然有些人还 得加上位子、面子什么的。我总是固执地认为这三者是压在所有想离婚的男女心头 的三座大山。不瞒你说,我曾向我的有口臭的老公提过,我说我受不了你的口臭, 我们分开吧。我老公一开始就说不行。我说不行也得行,你开条件吧。他看了我许 久,说你是玩真的啊,那也很简单,儿子不能跟你,房子我要,另外,你得给我80 万,我得治好我的口臭去找一个比你好的。然后,我就没了声音。想到孩子离不开 我,想到我不能没有房子,我就没有了声音。我都了解过了,孩子不归我,却占了 我再婚的半个生育指标,那就是说,我要想自己的骨肉,就得找一个未婚的或者没 生过孩子的男人。可那个男人不是这样的,他也有一个孩子,而且据说孩子也不会 归他。说白了,就是我和那个男人结婚后身边将不会有孩子,不会有其他的活物。 当然,我们可以养一宠物什么的,但那毕竟不是孩子。而且,真的不要因为我跟老 公外的另一个男人睡觉了就以为我有多开放,我不过是一个传统的良家女子。 我感到有些胸闷,可能不仅仅是门洞里不通风――无奈的我想起了那个男人的 无奈。那个男人早在6 个月前就和我说,他已经跟他的那位分居了。这一点他比我 做得好,甚至可以说比我高尚。我偶尔也有一个人睡在一张大大的床上的机会。有 这种机会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打他的手机,总是忍不住对他说我想你,甚至忍不 住在电话里用呻吟来表达我压抑已久的亢奋。他开始还只是说我也想你,然后就说 我想要你。显然,他这么放肆证明他也是一个人。可证明了又怎么样?他们虽不同 床,却依然同在一个屋檐下。而我和他还是隔山隔海。但我依然为此感动,为那个 男人的意志力和宽阔胸怀。要知道,我对那个男人说过,我经常还要被动地和我的 老公做那事儿。我说这话的时候充分表达了我的厌烦,但从心底里说,我觉得我说 这话时不但残忍,还有点欺骗的味道――实际的情形是,在长时间得不到那个男人 的滋润的时候,我对我老公的进入并不十分反感甚至还有些渴望。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个贱女人。我爱那个男人,却总是让我老公进入,总是在 大庭广众之下和他出双入对。我也弄不懂现在正抱着我的那个男人。他背着他的老 婆说要和我结婚,他和自己的老婆分居,却又要在大街上轻抚她的细腰。 我想不通我们这是干什么,也不知道这样做的真正意义何在。清醒从来都是一 刹那间的事情。我松开手,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捋到肩后说:“先不说爱吧,不说。” 先不说爱吧,不说。然后,我在夜幕中落荒而逃。 一路上,我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我生活的城市里有太多的有碍观瞻却总不见拆 除的破旧建筑。数不清的人在这些建筑里进进出出,都是一副不怎么顺心却又很笃 定的神情。 回到家的时候,老公和儿子在看电视。我讨好地坐到他们中间,一只手拢着儿 子,一只手挽了老公的一只胳膊。 电视里在重播广州体育馆的定向爆破经过。这么古旧、这么牢固、这么庞大的 建筑要摧毁它,而且要尽量不发出声响、不尘埃四起、不伤及左右,这有多难?我 问老公:“这要筹划多长时间,请多少专家,耗费多少财力?” 我老公说:“要摧毁和打破,最拙劣的办法是不计后果,但少有人愿意这样做。 像这样采取定向爆破,让眼前的障碍按人们的理想倒塌,成本又太高。其中的账很 少有人算得清,即使算清了也支付不起这笔昂贵的代价,到头来还是两个字:”将 就。“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 凤凰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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