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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鱼在城里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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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鱼在城里挺好的 余同友 你要是王鱼,你会不会觉得幸福? 关于王鱼后来的一切,我都是听王坂人说的。 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王坂人就这脾气,喜欢见到风就是雨的, 在他们传说王鱼的幸福生活之前,他们整天说的就是王一强,王一强是第一个走出 王坂村的人,而且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这给王坂人提供了很大的想象空间。在 王坂你常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昏暗的灯光下,一群外村人围着几个王坂人,瞪 着好奇的眼睛,张大惊讶的嘴巴,听着王坂人讲那王一强的故事。王一强在罗城做 了大事了,开了一个老大老大的公司,光厂房就有两个王坂村那么大,他们边说边 拉开手比划那么一下,公司大楼里尽是漂亮的大姑娘,围在王一强的身边,衣服薄 得像蝉衣,里面的白肉看得通通亮。说到这里,有几个外村的单身汉口水都牵成丝 了,然而还没有完,王一强的办公室里有一个打火机,外观就是一个不穿衣服的女 人,妖妖地站在那里,怎么打火呢。说的人这时候都要卖一卖关子,故意停下来装 着摸烟叶的样子,半天也摸不出来,一旁早有人急忙把带海绵嘴的纸烟递了上去, 说的人这才露出谜底,说你只要把手往那女人奶子上一按,啪,一股火就从女人嘴 里喷出来,就可以点烟了。 王坂村周围的几个村子里,没几个人在外面风光,最厉害的是南边村的一个人 在县委大院里烧开水,这自然和王一强是没法比的,因此,外村人听了王坂人吹牛, 也没有脾气,只是啧啧地羡慕。这样的故事我和王鱼虽然听了多次,可每一次都挤 在人群里,照旧听得津津有味,并且第二天上学时,仍在争论那个光屁股的火机女 人肚脐眼里会不会喷火。当时,谁会想到若干年后,王鱼会成为王坂人津津乐道的 又一个人物呢。 王鱼是怎样在罗城过上了幸福生活,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他是怎样走出王坂 的。 我记得,那是一个黄昏,西天上的火烧云烧得旺,红通通的一片,把我家低矮 的院落照得金碧辉煌,我就在这一片辉煌中斧起斧落,劈着柴段。我家那个在镇中 学看大门的姑父前天托人带话来,让我们家拉两千斤柴禾去,我爹一听赶紧上山砍 柴去了,他说,这都是你姑父相帮我们哪。于是我天天把一根根柴锯成段,再一段 段剖成条。我把柴段竖起来,举起斧头,对准柴段,猛劈下去,柴段顺着自身的纹 理解开了自己,木头的香味开始在空气中飘浮,随着木头越劈越多,香味越来越浓, 到现在我还能闻到那一年的木香。 我背对着火烧云,汗珠在我的脊背上做窝,忽然我觉得背后一阵荫凉,我回过 头去,一个人立在我背后,晚霞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像是从云彩里走来一样,我 定睛看了看,是王鱼。 王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咕嘟了一下。 你说什么,我问。 他又艰涩地咕嘟了一下。这回我听清了,他说,总有一天我要杀了红芋藤那狗 日的。 mpanel(1); 我知道,一定又是小菊她爹红芋藤用扬草叉轰赶了王鱼。红芋藤的田就在王坂 村对面的南山上,自从他发现王鱼开始打上了他家小菊的主意后,他就在村口跳手 跳脚地骂,王坂村的那个小穷鬼,再敢到我家来,我就用扬叉叉断他的背心骨。红 芋藤态度如此坚决,一是王鱼家确实太穷了,除了一个聋子爹一个跛脚娘再加三间 小瓦屋,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二是几个月前,镇上开布店的王大有托人传话,想 和红芋藤结儿女亲家。基于这两点,红芋藤时刻提高警惕,扛着一杆扬叉在家门口 晃来晃去地巡逻。 一个月前的一天,王鱼下定决心,买了两瓶好酒一条好烟,到红芋藤家,还没 等到他开口,红芋藤把烟和酒扔手榴弹一样扔到外面的院子里(红芋藤曾经当过民 兵练习过投弹的),两瓶酒哐哐爆破了,酒香一地,王坂村的人后来都说,可惜可 惜,两瓶好酒,土地爷走时了。王鱼还想纠缠下去,他说,你家小菊愿意的,不信, 你问小菊。小菊早就在一旁吓得嘤嘤地哭,红芋藤涨红了脸像一颗真正的红芋头, 他低吼一声拿了一把扬叉就戳过去,王鱼没想到老家伙真会这样,还在犹豫着,眼 看扬叉就要戳穿他的胸脯了,小菊猛地抱住她爹的腰,对王鱼哭喊着说,你快走啊, 快走呀。王鱼这才跌跌撞撞地跑了。 我要杀了红芋藤,王鱼又说了一句。 火烧云已经快熄灭了,天色暗了下来,我递了一根烟给王鱼,和他蹲坐在柴段 上。王鱼吸着烟,烟雾在渐暗的夜色里发蓝,红红的烟头闪烁着,就像一只红瓢虫 一步一步向他嘴里爬去。我家院子丝爪架下的纺织娘开始唱了起来。这时的王坂村 显得沉寂。 王鱼忽然轻轻地说,我要走了,我要离开王坂了。 离开王坂,我问,你到哪去? 王鱼吸了一口烟说,到罗城去,打工去。 怎么突然就想起到罗城去呢? 王鱼沉默了一会说,傍黑前,我又到南山去了,是小菊叫我去的。我在小菊家 屋后的山上学竹鸡叫,叫了几声后,小菊就挎着腰箩装着打猪草的样子上山来了。 小菊见到我就呜呜地哭了,她说,我俩算了吧。我问为什么。她说,王大有家明天 就来人定亲下彩礼了,我爹的脾气你是晓得的,他对我说,要么我跟你断了,要么 就把他的头断了。我听了半天也没有说话,小菊说着说着就扑到我的怀里,她说, 王鱼,我晓得你伤心,可我有什么法子呢?她在我怀里一抖一抖地哭着。她把自己 褂子纽扣一粒粒解开来,她说,王鱼你要了我吧,然后,你就忘了我。小菊的身子 真白呀,我把头埋在她热热的胸脯里。这时候,红芋藤不知怎么摸上山来了,他在 山底下喊着,死小菊,你又跑上山去找魂哪。红芋藤一叫,小菊全身都凉了,她泪 汪汪地亲了我一下说,求求你了,王鱼,我们断了吧。没等到她扣好衣服,红芋藤 就地越过灌木丛来了,他看见我,想也没想,扬叉就投了过来,尖尖的叉子从我的 头毛皮上擦过。 月亮出来了,照在了王鱼的脸上,我看见王鱼的眼里波动着一片水。 我本来是想明天搅了她小菊定亲的,死了我也不怕,王鱼说着,叹了一口气, 可是小菊那样子,我不想伤了她的心。 王鱼站了起来,我这才发现王鱼的身后,立着一个装尿素的蛇皮袋,里面放着 的大概是一床被子。怎么晚上就要走啊?我问。 王鱼点点头说,王坂这地方,我再也呆不下去了,晚上镇里还有一班车到安庆, 我从安庆到罗城去。 王鱼说着,拎起蛇皮袋往外走。我一想,我跟王鱼从小在一起长大,他要走, 我也该送送他。于是我慌慌地撵上去,我看见月亮把我们的影子照得细长细长,像 落了叶的杨树。 田坂上起了露水了,脚脖子湿乎乎的,不知怎么的,我的心里也滞滞的,难受 起来。 王鱼说,我走了,我爹我娘托你照顾点。 嗯,你放心吧。 你说王一强真的在罗城发财了吗? 也许吧,谁晓得呢? 我要发了财,我就把小菊带走,让他红芋藤嚎吧。 一路说着,到了王坂河,河水哗哗地流淌,月光照在河面上,泛着一种银色。 王鱼卷起裤子脚,背上蛇皮袋,回过头对我说了声,走了。 我点点头。哗啦一下,王鱼下了河,哗啦,哗啦,他一下一下趟着水,渐渐走 向河对岸。对岸不远就是小镇了,隐约地看见一些镇上的灯光。 王鱼走上岸了,他甩甩脚上的水,又向我招了一下手,背起袋,转身走了,他 的身影渐渐模糊,成了一团黑,再一下就不见了,像是融化在夜色里。我怔怔地看 着,河水哗啦哗啦响得沉默。 王鱼就是这样走出了我的眼睛和我们的王坂村,而且,再没有回来。 相对于王坂村的另一个传奇人物王一强,王鱼在罗城的发迹是有一个清楚的版 本的,尽管在有些细节上,王坂人说法不一,但在大概走向上是一致的。所以,关 于王鱼的一切,我也只能说个梗概了。 王鱼是在第二天的傍晚到达罗城的。罗城的傍晚看不见火烧云,在接下来的夜 里也看不见星星和月亮,王鱼看着那些路灯灯箱霓虹灯,觉得这些灯比每年在村口 唱戏时戏台上的大汽灯还要亮,而整个罗城的街道就是一个大大的戏台子,穿着各 种戏装的人来来去去,演着另一个时代的故事,王鱼走不进去。王鱼睁大了眼睛, 急出了一身汗,他想,我得把王一强找到。 到哪里去找王一强呢,在王坂人的口头传说中,王一强开的公司名叫大富豪公 司。怎么说也是一个村的,王一强不会不认我的,王鱼想。 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颠簸,王鱼浑身像散了架的草垛,他牵着一条狗样牵着蛇 皮袋,在街头上走。王鱼接连问了好几个人,大富豪公司在哪儿,大姐,大富豪公 司在哪儿,大哥。没有一个人回答他,那些人皱了皱眉头就又走了。王鱼听见自己 的肚子在叫,便到街角卖烙饼的老太婆那里买了一块,边吃边问老太太,知道大富 豪公司在哪儿吗?老太太摇摇头,然后说,在哪条路多少号呀? 王鱼说,哪条路?我也不晓得哪条路。 那就难找了,小伙子,老太太说,罗城这么大,你到哪去找呀。 王鱼这才注意到,罗城的道路和王坂是不一样的,它的路都有名有姓的,它纵 横交错,把罗城切成一张大大的网,王鱼在街头买了一张地图,他发现罗城真是个 厚脸皮的城市,什么南京路上海路长沙路,它把全中国的省市都作为它的一条道路, 王鱼在路灯下把地图找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找到大富豪公司。走到午夜时分,王 鱼和他的蛇皮袋实在走不动了,王鱼就在一个围墙边和他的蛇皮袋靠在一起,睡着 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鱼依旧在寻找王一强,他果然看了一家叫大富豪的公司, 他兴奋地走了进去,可是门口的保安却凶狠地喝住了他。 王鱼说,我找王一强,我是王坂的。 保安说,什么王一强王二强的,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快走。说着,拎起王鱼 的蛇皮袋往门外一扔,王鱼看见蛇皮袋在道路上翻了几个跟头才站稳。 王鱼愤怒地看着保安和他身后那高大的楼房,也许,不止一个叫大富豪的公司, 王鱼想,罗城大着呢,就像王坂村那么小,就有好几个叫王二狗的呢。王鱼牵着他 的蛇皮袋继续寻找着大富豪。王鱼真的寻找到了好几个叫大富豪的公司,可是所有 的遭遇都和第一个差不多,它们的老板都不叫王一强,甚至都不姓王。 在罗城这样奔走了几天以后,王鱼的口袋里连买一块烙饼的钱都没有了,王鱼 对寻找王一强也彻底失望了。当然,在罗城寻找王一强的过程中,王鱼也不是一点 收获也没有。比如,他发现,在南门大市场的路口上,有不少像他一样的罗城以外 的人,他们和他一样,牵着破旧的蛇皮袋,在路口站成一排,手里拿着锯子斧子瓦 刀,或者干脆写个牌子,“擦洗油烟机”、“室内装修”等等,等着罗城人把他们 领走。因此,当王鱼摸摸口袋里空空荡荡的时候,他就牵着蛇皮袋站在了他们当中。 这支队伍很长,人比落雨前搬家的蚂蚁还要多,王鱼看准了一个位置,把自己 榫了进去。拥挤中王鱼把旁边一个人的脚踩了,那个人哎呀一声,脚背断了。王鱼 说大哥大哥对不起哟。那个人把脚挪了挪说,开个玩笑,兄弟你是安庆人?王鱼说, 大哥你怎么知道啊?那人说,我老家也是安庆地区的呢,我们是老乡啊。王鱼连连 点头说,是呀是呀,大哥。 一个罗城人过来了,他看了看王鱼说,通下水道行么?王鱼不知道什么叫下水 道,他把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那个罗城人不耐烦地说,咦,到底行不行说呀! 王鱼说,大哥,还有没有别的事做?没等他说完,那人气愤地瞪他一眼说,神经病, 就又往前走了。 脚背断了,一旁的老乡冲王鱼喊。王鱼看了看自己的脚,说这回不是我踩的, 大哥。 老乡笑了起来,脚背断了,他说,你是新来的吧,好生意被你搞跑了,脚背断 了。 王鱼说,我也不晓得他到底讲个什么。 老乡说,真是脚背断了,管他讲个什么,答应下来再说,在罗城挣饭吃,光凭 力气还不行,还要学会撒谎,罗城人都信哄! 王鱼低下头,惭愧地提着蛇皮袋口。 脚背断了,老乡用手拐了一下王鱼说,又来了一个。 这个罗城人戴着眼镜,一个个地看着走了过来。到老乡面前时,老乡咧着嘴笑, 说老板,你找什么工,我都能做,老板。 眼镜看了看他说,清洗油烟机会吗? 会的会的,我昨天还清洗了两台,老乡忙不迭地点头。 费用? 老板给五十好了。 五十?你这是砍谁呀!眼镜说着掉头就走。 哎,哎,老板,老乡撵了上去,开个玩笑,三十,就三十了。眼镜摇摇头,拔 脚又要走。 好好好,老乡说,老板,二十,二十行了吧。 眼镜这才回过头,说那好吧,跟我走。 老乡拍了拍王鱼的肩膀轻声说,兄弟,跟罗城人打交道,不能实心眼,要多个 心眼。说着他跟那个眼镜走了。 好运气走了就不来了,王鱼再也没有碰到一个主顾,甚至连看也没有人看他一 眼,王鱼先是站着,然后把一条腿靠在蛇皮袋上,最后他整个人蹲了下去,一屁股 坐在蛇皮袋上,他看见眼前晃动着无数行走的罗城人的腿,却没有一双停下来。对 面早点摊上,好闻的面粉的香气一阵阵飞来,钻进他的胃里,王鱼痛得把腰佝起来, 佝成一把王坂猫冬的镰刀。 到了九点,队伍渐渐缩短,王鱼的左右显得空旷起来,剩下的人就像秋后的田 野里未及收获的高粱秆,落满了风霜。到九点钟还没有主顾,看来这一天是没有指 望了。有些人开始站起来,拍拍屁股底下的灰尘,牵着蛇皮袋,一晃一晃地走出了 市场。王鱼想了那个老乡的话,肠子都悔青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肚子里哐一声响,一股酸气冲得王鱼把腰往上一挺,这时,他看见一个人低头 看他,对他说,给我扛包去。那人说着自顾自走了。王鱼赶紧跳起来,背起蛇皮袋 喊着老板老板就跟了上去。 原来市场里面还有个大菜场,一辆大货车停在那里,车上装满了一袋袋的红红 绿绿的蔬菜。老板对他努努嘴说,扛吧,扛到那边去。他说着用手指指不远处的一 个店面。 扛到中午,老板给了王鱼五元钱,对他说,小伙子做事还不错,明天再来吧。 王鱼接过钱,哎哎地答应着,转身就跑起来,跑到早点摊子前说面条面条。王 鱼喝光了碗里面的最后一滴汤,长吁了一口气。饱满的胃,让王鱼对自己的罗城生 活有了一点希望。 事实上,那天,也是王鱼后来幸福生活开始的一个标志。就在那个菜场里,王 鱼后来遇见了伍红的。 我觉得王坂人虽然喜欢吹牛,但讲故事还是有点天才的。他们之所以不厌其烦 地讲述王鱼发迹之前的这一段生活,是为了让人相信,王鱼在最初的打工生活中, 逐渐认识了罗城这座城市和这座城市里的人,这样,他与伍红间发生的一切才会是 真实可信的。你可别小看了我们王坂村人,王坂人不呆,精明着呢。 在南门菜场里,王鱼热爱上了扛菜包这个活。又不要什么工具又不要什么技术, 肩膀头吃点苦,每天就能赚个肚子圆,另外没有事做时,王鱼还能到水产市场去转 一转,那些奇形怪状的海鲜鱼类,在冒着气泡的水箱里游来游去,比村里的村长派 头还要大,这是王鱼在王坂村从没有见过的,王鱼没事就蹲在水箱前,看巨大的海 虾顶着头上的长矛进进退退,碗盖大的蟹张牙舞爪,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鱼摇头摆尾。 王鱼看了许多天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在水里活的东西比在岸上活的东西漂亮多 了,就像在城里活的女人比在乡下活的女人漂亮多了一样。从王鱼的这个结论可以 推测出另一个结论:在罗城最初的日子里,王鱼除了扛菜包,就是看鱼和女人。 看到那些漂亮的鱼和那些漂亮的女人,王鱼就想到了小菊,也许小菊这会正在 王大有的布店里卖布了吧,王鱼就极力把这些念头狠狠地摁到水里去喂鱼吃。 那天,王鱼扛完了菜包,又到了水产市场看鱼和女人去。那天王鱼的运气不错, 他先看见了几条像女人一样的鱼,后来他又看见了一个像鱼一样漂亮的女人,她身 材修长,线条流畅,全身散发着鳞片般的光泽,她一袅一袅地向王鱼这个方向游了 过来。游到离王鱼不远的地方,由于地下有水,美人鱼脚下一滑,她手中拎着的一 个小袋掉在了地上,袋口打开,一只只大螃蟹举着对对大钳子爬了出来。美人鱼呀 了一声噘了那好看的嘴唇愣在那里,蟹子们开始四处横行霸道,有几只还向美人鱼 的脚边攻击过去,美人鱼一边哎呀哎呀地惊叫,一边躲闪着,满脸涨得通红,旁边 卖水产的人都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说,哦,这只螃蟹看来是个公的,也好色呀。 美人鱼的眼里都酿了两汪泪了。王鱼猛地冲了上去,捡起塑料袋,一手一只, 迅速地将那些螃蟹捡起丢进袋里,然后扎紧袋口。他把袋子递给那女人,女人很感 激地盯着他,用好听的声音说,谢谢你了。她穿得很薄,上衣的领口很低,王鱼看 见她胸口上的两尾鱼活泼地动,他想起了那个老乡的话,便不知怎么忽然大了胆子 说,不用谢的,你这样漂亮。 王鱼说完这句话后,自己被自己的话吓了一大跳,他想,这女人恐怕要吐他一 脸口水,不料,女人咯咯地笑着,脸笑成了一朵花。女人笑着说,你是民工?王鱼 点点头说是的。 女人问,我家有点擦窗子拖地板的活,你做不做,我给你高工资。 王鱼说,做呀,我做这些事最在行的。 女人对王鱼丢了一个眼神说,跟我走吧。 女人的家离菜场其实也不远,走十来分钟就到了,单门独户的一个小院落,一 间杂物间边是一幢两层楼的楼房,似乎有些年代了,但当女人打开房门,展现房里 的一切时,王鱼有点不敢下脚,宽敞的客厅,光洁的地板,一派金碧辉煌。女人给 他递过来一双拖鞋说换上吧。 王鱼看看自己脏得像炭头样的鞋和脚,止不住汗水湿了一头一脸,他说,我, 我,我还是光脚吧。 女人看了看他的脚,笑了笑说,你这样子也是,别越擦越脏了,你先洗个澡吧, 我这里还有我弟弟的衣服,他也不穿了就送给你吧。女人说着扭着好看的腰肢,拿 了一叠衣服过来,又领着王鱼进了卫生间,教王鱼怎么放水用水。 当王鱼躺在那硕大的蔚蓝色的浴缸里,让莲蓬头滋滋地喷水浇灌全身时,王鱼 流出了眼泪,他一边狠命搓洗身上的垢积,一边暗声呜咽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 什么哭泣,他忽然想起了王坂人说的王一强的故事中,那个裸体的打火机女人,他 摸一摸光滑的浴缸,觉得就像摸着了那个女人的奶子,喷出来的是一缕幸福的火焰 哪。 王鱼穿好衣服后,在浴室的镜子中一照,镜子里的男人还是很像一个罗城人的。 当王鱼怯怯地走出浴室来到客厅,女人眼睛一亮说,挺俊的么。 王鱼说,老,老板,哪些窗子要擦? 女人说,别老板老板的,我姓伍,叫伍红,叫我伍姐吧,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王鱼说,我叫王鱼,伍,伍姐。王鱼把一个姐字叫得很轻。 叫伍红的女人说,怎么,不高兴叫我姐呀。 不,不是的,王鱼急着说,不过我今年都二十三了哇。 伍红咯咯地笑得奶子颤,说,二十三怎么了,我就不能做你姐呀,我都三十四 了呢。 王鱼睁大眼睛说,啊,伍姐,在我们王坂村二十多岁的姑娘一结婚都变成了老 太婆一样,没有像你这样…… 这样什么? 这样漂亮的! 哟,真的吗?伍红笑眯了眼说。 真的,伍姐,我骗你是小狗。 你是小狗还是我是小狗? 我是小狗。 伍红又笑了起来,她说你倒怪会说话的,好,就擦客厅里的窗子和地板吧。 王鱼很卖力地擦起玻璃来,他擦得很细心,恨不得从玻璃上再擦下一块玻璃来。 擦完了窗子王鱼又擦起了地板,他跪在地上,两只手搓衣样,一前一后地搓。 在王鱼起初干活的时候,女人懒懒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听着电视里的歌,一边 喝着饮料和王鱼闲聊。 女人问王鱼来罗城多长时间了。 一个月了,王鱼说,一个月零三天了。 记得这么清楚哇,女人说,是不是想老婆了? 我还没有老婆哩,伍姐。 那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我们那地方,相了亲就结婚,哪有什么朋友不朋友的。 哦,那我不信,你这么大了就没有个相好的? 王鱼涨红了脸说,有是有一个,不过现在都嫁人了。 怎么搞的,被别人抢去了? 嘿嘿,王鱼嘿嘿地笑,有什么法子呢,人家有钱么。 女人也抿嘴笑,说有意思有意思。王鱼也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有意思。 女人说,王鱼你说个农村的笑话给我听听嘛。 王鱼说,笑话?我可真说不出来,我们村的王四清最会说笑话了,可惜他不在。 想想嘛,女人说,总会讲几个吧。 王鱼低头想了一会儿说,笑话是有,就是,就是,有点荤。 女人说,现在就流行黄段子,你说吧。 王鱼说,那我就讲一个吧。我们王坂村有个老好人,家里有个老婆很漂亮,和 村里村长相好,老好人虽然知道可不敢把村长怎么办。有一天,老好人在外面回家, 见家里门从里面反锁,门口挂着村长的一件褂子,便知道村长又在自己家的床上, 他气愤地从村长衣服里搜出一根香烟,点上火,边吸边走了出去,一边还骂,谁叫 你干我老婆我就要吃你的纸烟。 女人听了呵呵地笑,然后她看看表,就从包里拿出一张伍拾元钱,递给王鱼说, 好了好了,不要擦了,再擦地板都要被你擦通了。 王鱼说我没得钱找。 女人把钱一把塞在他上衣口袋里说,不要你找。 王鱼说,这么多啊,谢谢,谢谢伍姐。 女人说,这就对了,今天是星期四吧,下个星期四你再来。 王鱼小鸡啄米样连连点头说,好,好,我记住了。 王鱼揣着伍拾元钱走出了伍红家的院子,看看身后没人,他把老人头拿出来, 对着阳光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真的是真的一张老人头,王鱼激动地奔跑起来,他想 告诉那天那个不断说着脚背断了的老乡,对他说,你说的没错,罗城人姓哄的。 接下来的每个星期四,王鱼成了伍红家的固定清洁工,情形大致是,王鱼在一 边擦窗子擦地板,伍红在一边和他说话。她经常被王鱼那些乡村里的故事逗得母鸡 一样咯咯地笑。在零星的交谈中,王鱼也多少观察出了伍红的一些情况,她是个有 钱的女人,她的父亲在海外给她留下了一笔可观的遗产,她曾当过话剧演员,几年 前离了婚,但她从不缺少男人,王鱼多次在她家的地板上擦出一些烟蒂和烟灰,还 能嗅出许多男人在此过夜的气息,但王鱼从不说出来,王鱼现在是一个聪明的罗城 人了。王鱼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王鱼也隐约知道女人对自己有一种暗示, 王鱼不笨,他面对的不是王坂的小菊,他等待着机会。 那天,又是一个星期四,王鱼一早起来就擦洗全身,清清爽爽地来到伍红家。 伍红照例在家等他,她穿着一件吊带衫,裸露出光洁的背心,从后背散发出一股气 息,像早春田野上万物刚刚透绿发芽的气息,让王鱼晕眩。王鱼看见伍红斜着眼, 柔软地看着他,不禁一阵躁动。他擦着地板,擦到了伍红的脚跟前,伍红把双脚并 拢提了起来,王鱼偷眼望去,伍红短裙下面包裹着一个浑圆的屁股,粉红的短裤一 树桃花一样摇摆在他的头顶,王鱼呼吸急促着,抬眼望了一眼伍红,伍红的眼里水 波闪闪的。 王鱼看见自己全身在颤抖,像一台奔跑的拖拉机嘟嘟嘟地,伍姐,他颤抖着嗓 子喊道。伍红微笑着看他,轻声说傻瓜,说着,伍红用双脚勾住了王鱼的脖子,王 鱼一头栽进了桃花丛中,花枝乱颤,王鱼是一头辛勤的蜜蜂…… (王坂人每每把故事进行到这里,都激动和艳羡不已,而且还添油加醋地加进 了许多荤话,比较经典的是下面的一种说法: 事后,伍红问王鱼,你们王坂人管这叫什么?王鱼说,叫牯牛犁地。伍红就笑 了说,那我要你再犁一遍。王鱼就又再犁了一遍。之后,王鱼问伍红,你们罗城人 把这叫什么?伍红说叫做爱。王鱼就说,那我还要做一遍。他们就又做了一遍。 不管这是真是假,但对王坂人来说,从此,做爱一词深入了村庄的那些男男女 女心中,知道了那事原来还有另外一种城市叫法,这个词从此进入了王坂村的语言 系统。) 当然,以上只是王坂人茶余饭后的一种戏说,我想,真实的情况不可能是那样 的,据我猜测,很有可能是下面的一种情景: 当伍红从王鱼身上爬起来时,他兴奋又激动,看着伍红雪白的起伏的身子,他 竟又一次呜呜地哭了,他说,伍姐,你对我太好了,太好了。 伍红微闭着眼睛,用柔软的手指头摩娑着王鱼宽厚的脊背说,知道我为什么对 你好吗? 王鱼从伍红的温柔里抬起头,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伍红有些哀怨地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寻找一个纯洁的男人,对我真正忠 诚的男人,可是那些男人他们其实看中的是我的钱,我相信,你不是的,是吧? 王鱼用手抱紧了伍红说,伍姐,你给了我这么好,我,我真幸福死了,我要是 不忠诚让天打五雷轰。 伍红又一次用双脚夹紧了王鱼。 罗城真是个他妈的好地方。这是王鱼到罗城给我写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 信。 那天,我正在红芋地里挖红芋,那年秋天的红芋长得好,一个个大得像小孩子 的头,我一锄挖下去,土层翻开,泥头泥脸的红芋就蹦了出来,有时候一蹦还蹦出 好几个,尽管它们欢呼雀跃的,我却高兴不起来,长得大有屁用,镇粉丝厂只收2 分钱一斤,比去年又低了2 分钱,一亩红芋挖回来,不够交农业税的。 我闷头闷脑地挖着,后山上传来鹧鸪鸟“咕――咕――”的叫喊。忽然听见村 里跑邮递的胡二旦拖着嗓子喊,王小六,王小六,有你的信,还有汇款单。 我疑惑着,我家最远的亲戚就是在镇上中学烧开水的大姑父,谁没事给我写信 呢?我说,二旦,你别骗我,骗我我把你揍成个红芋头。 胡二旦把身子支在自行车上,手里拿着信说,你看你这人,我多少还是半个公 家人吧,骗你有卵意思! 我走上前去接过信拆开来一看,原来是王鱼寄来的,王鱼的第一句话就是:罗 城真他妈的是个好地方。 王鱼的那封信写了好几张纸,写得龙飞凤舞的,从中能看出王鱼的得意来。王 鱼在信中告诉我说,小六,你不晓得,罗城真是个好地方,你还记得罗城人讲的王 一强的故事吗?现在我信了,那肯定是真的。现在,我在罗城也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了。看到这里,我一屁股坐在包包累累的红芋头上,慢慢看起信来。我遇到了一个 女人,很漂亮的一个女人,很有钱的一个女人,她对我很好,我一星期只要上一天 班,她给我很多很多钱,我跟你说吧,我都跟她上过床了,城里人把这叫傍大款, 或者叫吃软饭,我才不管呢,我到罗城来做什么,挣钱,只要能挣钱,我没什么不 能做,要知道能让一个城里女人跟你上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做到了,这是 要用脑壳的,小六,跟城里人打交道是要用脑壳的,这个女人大把大把的钞票迟早 要飞进我的腰包里来的,你等着吧,小六,这次寄去一千块钱是给我爹我娘的,让 他们称点肉吃。 他妈的,一千块钱买肉吃,踮起脚在一旁看得口水牵线的胡二旦惊叫起来,妈 的,王鱼这狗日的真的发了,有钱还有女人,妈妈的。胡二旦尖叫着,一只脚撑开 自行车,向山下狂奔而去,一路用他那公鸭般的嗓子喊着,王鱼在城里发迹了,狗 日的睡了城里的女人了。 我呆呆地拿着王鱼的信,想起半年多前,王鱼离开王坂的情景,他哗啦哗啦趟 过河去,成为黑夜里的一团黑。这时,鹧鸪又在山林深处叫着咕――咕――,声音 单调而忧郁,我心里像吃多了红芋,闷闷地痛,我不知道是该为王鱼高兴还是该为 王鱼难过。我一脚把躺成堆的红芋踢开,双手抱住后脑壳躺了下去,西天上又出现 了火烧云,把低矮的王坂村照得金黄一片,我不由眯上了眼睛。 在火烧云映照下,我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我看见了远远的罗城里的王鱼,他 穿着挺刮的衣服贼亮的皮鞋,走在罗城的街道上橐橐有声,他的脸上浮动着火烧云 一样的幸福的光芒。他往伍红家走去。 伍红给他配了一个手机,有空了就让他过去。王鱼一开始乐此不疲,他常常守 在伍红家的附近,伍红一打他电话他就一路小跑着赶去,然后在伍红豪华而又多少 显得有些空旷的房间里疯狂地做爱,他们像一摊汹涌的水,从席梦思上流到地板上 流到沙发上流到浴缸里,一直流到精疲力尽水流枯竭。几个月过去了,王鱼可以说 已经完全读熟了伍红的身体,哪里有起伏高低,哪里有山高水长,王鱼就像熟悉王 坂村的田埂一样闭着眼睛都能走过,但王鱼发现自己并不熟悉伍红的脑壳里的想法, 伍红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女人,王鱼曾经想侧面弄清她到底有多少财产,在哪儿放 着,但这个女人总是不动声色地让外人看不出一点破绽来,最让王鱼难受的是,每 个星期她只给王鱼一天的时间,这一天也只到晚上为止,每次完事过后,哪怕天再 晚,伍红都借口怕左右邻居知道了不好(这是多么不充分的一个理由啊),坚持要 王鱼回去,王鱼不想离开那暖暖的被窝和伍红喷香的身子,就说太累了不想动,但 伍红每次都板着脸一定要王鱼离开,甚至发脾气,王鱼只好抖抖索索地从床上钻出 来,哀怨地看着伍红,然后轻轻拉开门走了出去,走到伍红的楼下,看着楼上房间 里透过窗帘的微光,王鱼心想,什么时候能在这里过上一整夜什么时候就出头了吧。 王鱼决定采取行动,眼下就是他思谋已久的一次,他想弄清伍红在其他的夜晚 和谁在一起。夜深了,王鱼听着伍红楼上传来的一阵阵乐曲声,越发焦躁不安起来, 他扔掉了手中的烟头,沿着下水管道爬上了伍红的二楼,轻轻地拉开了窗玻璃,他 看见屋子里灯光迷离,十来个男男女女拥抱在一起,浮动在音响里那靡靡的乐声中, 伍红正依偎在一个长着大胡子的男人身上,男人的手在她的周身上下不安分地游动 着。 王鱼的双脚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他呼啦一下推开了玻璃,走到舞池中央,一 手揪住那个大胡子男人的衣领,把他搡在一边,大胡子愣了一下后,醒悟过来,大 叫一声向王鱼冲去,王鱼不躲不闪,捉住他的双手只一拳就把他打得蹲了下去,其 他的人都停了下来,有的想上来,可一看王鱼的架子都退了回去,把大胡子架了走 出了伍红家。伍红一直在一旁冷眼看着,一言不发,等人都走了,她猛地跺了跺脚 厉声说,你给我滚出去!王鱼站着不动,他死死盯着伍红,伍红红红的嘴唇像一只 红蝴蝶颤动着双翅。滚出去!红蝴蝶又飞出来一句话。王鱼猛地两腿一软,他跪了 下去,伍姐,我是怕你被别人欺负了,王鱼呜呜地说,伍姐,我想保护你。 王鱼呜呜地说着,他抬头偷偷地看了一眼伍红,伍红的脸色晴了一些,于是王 鱼继续呜咽着说,伍姐,我真情愿为你死。 伍红坐了下去,她叹息了一声说,这一次算了,你走吧,记住下次你可不要干 涉我的事。 王鱼一挪一挪地挪到伍红的面前,他抱住伍红的脚说,我想今晚就在你这里, 伍姐,我想。 不行,伍红很坚决地说,王鱼,要么你就别再来找我,要么你就得听我的,我 不是小姑娘了,我知道怎么去对付男人,你走吧。 王鱼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他这才知道,罗城人并不是好糊弄的。王鱼下了 楼,再一次看了看伍红房间里的灯光,随后,他又向四面的高楼看了看,无数的窗 户亮着,无数的霓虹灯闪烁着,像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冷漠的星星,王鱼忽然想,要 是有一天,王坂村的人抢占了这所有的窗户,那将是怎样的一种情形?王鱼自己笑 了一下自己,觉得这想法很没劲,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夜空,他妈的。 骂了一句后,王鱼低着头眼睛也不看路,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在一个街角,一 辆小巧的车子很猛地开了过来,雪白的车灯照亮了王鱼脸上的两行泪,车子没有停, 王鱼也没有停,于是像电影中的慢镜头,王鱼如太空人一点一点移向车子,车子一 点一点冲向王鱼,最后他们撞在了一起,王鱼的头在玻璃上弹了一下,而后又缓缓 地下落…… 我看见王鱼的头一片血红,我叫了一声王鱼,就扑了上去,王鱼的头冰凉如水, 我又大叫了一声王鱼,他没有答应,只有王鱼王鱼的叫喊声四处飞扬。我揉了揉眼 睛,一只硕大的红芋在我的怀里躺着,冰凉冰凉的,月光升起来了,照在我和我怀 里的那颗红芋身上,我不敢看它,我怕它真的开口说话。 咕――咕――,鹧鸪鸟又在叫了,王鱼,你到底在罗城过着怎样的生活?我一 边想着,一边站起来,准备往回走,等转过身来,月亮地里红芋堆上,却端坐着一 个黑影,我吓了一跳,问道,谁呀? 黑影只是动了动却不说话。我又壮了胆子大声问,谁呀? 黑影慢慢站了起来,月光下像一棵水草似的飘摇,是我,黑影说。 我这才看清了,是小菊。月亮在她的身后勾出了一道白边,她真的就像一朵白 色的菊花。一个月前的一场大火,烧掉了镇上王大有家的布店,也烧死了小菊的丈 夫,丧事过后,小菊拎着一个布包袱又从镇上回到了王坂村,人们经常听见红芋藤 深夜里的咒骂和小菊隐隐的哭泣。 你怎么来了?我问。 小菊咬了咬嘴唇,眼泪从脸腮上不作声地往下流,她说,王鱼真的在罗城发财 了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说,也许吧,不过,也不一定,城里的事谁说得清呢。 你晓得王鱼的地址吗? 我摇了摇头,我把信递给她看,你看,他也不留个地址,只晓得他在罗城,可 罗城那么大啊。 小菊呆呆地站了一会,然后,一扭身,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着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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