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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舞 陈薇 A 手机的铃声又响了,陈琦懒洋洋地拿起看了一眼,又是那个号码。这个男人真 少见,不就一次亲密接触吗,没有人会跟你山盟海誓的。 30岁的人了,还过着这种随心所欲采野草的生活,妈妈哭了好几次,总是劝她 静下心来,好好地看待一下婚姻。陈琦采用的是“三谈”方式:谈得来的就上床, 谈不来的散伙,可谈可不谈的要像口香糖,既不咽下去,也不吐掉它――干嚼。 碰上这个没有多少胡茬的男人,是在参加了一个赴西双版纳旅游的高级团里, 说高级无非是想少受苦多吃素,外面花花肠子的男人很少会参加这种团,难得有个 清净的时候。陈琦选了好几拨,数这个团里的野兽男人最少,二十四个人里面有十 八位是回国观光的老华侨夫妇,四个正当年的女人是陈琦他们公司高层的小集团, 一个导演,再就是这个戴着眼镜,很少露出笑容的男人,大部分时间,他的眼睛都 看着窗外,好像她们四个是完全没有张力的死水,搞得另外三个企划、市场、人事 部的女人在背后足足絮絮叨叨了好几天,女人有时就是没骨气,有男人时绷着弦拿 着劲,没有的时候心眼一个比一个转得快。 四个女人在空调大巴的后座开始内斗起来,总裁办公室主任陈琦是活动的沉默 中心,她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想要结束她们的无聊话题,世界以我为中心,一个 男人不说话扮酷,就让他傻去吧。 B 飞机、铁路、大巴,前后折腾了十几个小时,导游小姐滔滔不绝地介绍,陈琦 的头已经涨痛了,只想赶紧有个地方能安心躺一躺。当一栋贴满瓷砖打扮得花里胡 哨的竹顶小楼出现在眼前,她就赶紧找了房间冲了进去,在满是潮湿气味的床上自 顾自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星级宾馆的前面已经点起了一堆很大的篝火,陈琦赶紧冲了凉, 按照小册子上的安排,这是西双版纳的头一道大菜――火舞。走到火边,陈琦发现 一件怪事,导游正在招呼服务员,招呼完了就抱着一杯饮料坐在一边自顾自喝起来 了。一大堆人都在火边围着那个眼镜说个不停,连同那三个矜持的女人,一闪一闪 的火光下,都可以看见她们脸上像中了邪般的痴傻。搞什么名堂?越走得近,那两 块玻璃反射的光越强烈,下面隐藏着什么?企划先跳起来,等三个女人围在身边的 时候,所有的东西都涌进刚刚缓过一口气的耳朵里面,不就是一个自卖自夸的男人 吗,那帮阿爷阿婆不至于听得那么入神吧!瞧四眼那个样子,牙还没有长齐嘛。 于是陈琦就是不和他坐在一块,她坐在所谓的舞蹈后面,开始想自己的心事, 公司的老总,不错,就是那个高其扬,四十二岁,是自己的情人,在自己二十四岁 的时候遇见了他,见面的偶然使陈琦相信这个人就是自己命里的男人,在她从小一 帆风顺的路上,完美得一切都像是自动走到面前,让她听见掌声,赞美和飞行的扑 动声。坐到总裁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上,她坚信只有1%是靠了他们的关系。因为连续 几个大项目的背后动作,都出自她的班子。五年的时间,公司就办到了上市,毕竟 网络产品生产像男人遇上爱他的女人,都是一发不可收拾的。不过,这么久,老高 也没涉及过婚姻问题,其间陈琦还去做过一次人流,为了他,她投入到不能失败。 但是回报是什么,是不结婚,老高因为从小父母离异,打击很大,所以从未考虑过 离婚,可也该考虑考虑别人的生活尺度,我陈琦可不是为了你一个人活着的。 这次外出简直就像策划了一次集体叛逃,公司里最重要的岗位要空置十天,高 其扬的鼻子准得气歪了,谁叫你想当太阳,天上凉快去吧! 话又说回来,那个四眼弟弟是什么化身,招得那一帮子人爆出一次又一次哄笑。 直到篝火散尽,三个女人除了过来问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是招呼她回去坐坐。陈 琦骨子里那股倔劲犯了起来,最后径自打道回府再去睡觉了。只不过,一路上,这 个胆敢夺去她表现机会的男人,恨得她牙咬得痒痒的。 C 外面是浓得要滴下来的绿色,晨雾像凝结在水中的牛奶,白与绿冲到了一块, 深深吸一口气,有一种在古时候才能体会到的干净。灰烬上还冒着有情调的烟,一 直旋转着升上去,淡掉。 陈琦蹲在一棵树下,会神地观察着一家大小的热带昆虫出出进进,身负50万年 薪的女人终究还是一个想做回自己的女人。第六感极锐的她,突然觉得自己也像昆 虫般被人观察着,左手边的雾之后,隐藏一种吓人的气氛,吓人的眼镜光。 “你在那儿干什么?”陈琦努力用义正辞严的声音来示威。 四眼走了过来,在离她五米处蹲了下来,用观察别世界的眼光观察她。陈琦挑 衅地回望他,眼睛略有些隐藏,鼻子很主观,嘴唇不厚也不薄,凑在一块是个大混 蛋。 “对不起,你是陈小姐吧!” “那三个叛徒。”她挤出一张笑脸,“是啊,请问,你知不知道这样看人很不 礼貌。” “对不起,我叫舒同,观察是我的恶习。” “你为什么老给自己上锁呢?” “因为有你这样的先生存在。”陈琦忍不住回了一句。 “像这个小虫子,忙碌是生活,像我们,抒解却不一定是缓解。”言语还是一 样无动于衷的自顾自热情。 “拜托你别用这种语气询问我私人的问题。” “陈小姐,我并没有问到这方面,是你自己担心而已。” 陈琦开始落入这个男人的陷阱,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细致入微的观察,全 是自己的真实写照,突然间,她又绷紧了,为什么这个男人要跟自己闲聊? D “放松点,不要太紧张。” “你怎么知道我紧张?” “你的眼睛看我时比较茫然,开始你右手在不停地捏你的衣服的下摆,但突然 间停止了,再捏的时候只是手指。” “像你这样的男人只是喜欢观察这些东西吗?”陈琦想绕开问题。 “我只是一个爱观察人的人,你是其中一个。”这个男人倒也不傻。 “我已经说过了,这是很没有家教的举动。” 有时候赶走一个男人,激怒他是个危险而可行的办法。 “家教,小姐,你左手的无名指指甲参差不齐,很明显是啃过的痕迹,咬指甲 的人可不是一个好孩子哟!”这个该死的男人。 一时间,陈琦有点颓丧了,每次面对高其扬之后,她总是下意识地啃手指甲, 因为她实在无法向那张时而亲切时而漠然的脸打上一拳,爱,有时就是纠缠着自己 也无力去打开。 雾在两个人中间悄悄褪去,陈琦蹲着的腿木了,站起来时,时痒时麻的难受搞 得她哭笑不得。在一根木头边,跟一个陌生人蹲着聊了小半天,哎哟,站不直了。 “要我扶你吗?” 乘机想揩油啊,可是脚实在是肿涨得难受。 “有的事不是忍一忍就能过去的。”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老一套一套的?”陈琦有点恼羞成怒,“那你说,你呢!” “我跟你一样,正在忍着呢!” 在一片阳光照进来的林间,一个女人扶着树,一个男人也扶着树,边喘边不停 地斗嘴,脸上的表情奇妙无比,谁都想抢先走出这个林子去,至少陈琦的目标是最 直接地,逃离这个令人厌烦的他。 可是陈琦心里也承认,那镜片后的眼睛,真的很亮很亮,它撕开了往日生活的 一角,她的问题不是结不结婚,而是想不想要真实。 E 陈琦的手机又响了,还是舒同,磁性的声音连同林子里的那片雾一起向她漫过 来。矛盾之后,她听见自己快乐的回答,这一次她不再咬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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