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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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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就是这样吗? 桑地 难道只有钱,才能重拾起做男人的尊严吗? 罗维尔像兔子一样蹿出永和广告公司,从四楼一口气跑到街上,一边跑一边把 一个信封塞进裤袋,回瞅了一眼,女老板没有追出来,他放慢脚步,长出一口气, 走到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正好有一辆103 路电车靠站,他凭着丰富的经验,在猪 仔争奶一般蜂拥的人群中,贴着车身,顺利地挤上了车。 车上自然没有空座,罗维尔靠着一个女孩的座位站稳,左手抓牢扶手,右手摸 了摸裤袋里的信封,像摸自己的皮肉一样真实,他又一次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 车开了,在杂乱的人声和车声中,罗维尔还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 信封里是钱,5000块钱,响当当的银子。那是他7 月份的工资和一个广告方案 的设计奖,是他在永和广告公司拼死拼活挣来的血汗钱。 下班后,别的同事都走了,女老板把罗维尔叫到她的办公室。一间小巧却十分 豪华的屋子,柜式空调立在墙角,细风清爽,紫色真皮沙发闪耀着葡萄一样的光泽, 叫人看一眼就会产生陷进去的感觉。罗维尔不敢放肆地陷进去,在上司面前,他做 不到轻松自如,更何况又是一位女老板。 女老板已届中年,却风韵犹存,一肩浓发染成淡黄色,淡眉轻抹,涂着深红色 唇膏,嘴唇修得轮廓分明,用一种叫不上名字来的进口香水,馥郁芬芳。 据同事们说,女老板是北京广告界的一个大腕,原来与丈夫开着一家资产千万 的广告公司,因丈夫花事太多,女老板受不了,与他离了婚,公司也随即破产,丈 夫提前转移了财产,她所剩无几。好在她手中掌握着许多广告客户,很快她一个人 拉起山头,成立了这家永和广告公司,半年的时间生意又兴隆起来。前夫却坐吃山 空,花心依旧,耗尽了钱财,偶尔还会来找她。 同事们还说,离过婚的女老板与过去不一样了,对男雇员有点那个,要不她招 广告员怎么只要男的,不要女的? 罗维尔将信将疑。他有点好奇,有点期盼,又有点担心和恐惧。 可是他想起妻子陆芬,每与女人独处,他就会想起自己的妻子陆芬。 陆芬没有女老板这么妖娆,却年轻得多,可心得多。 女老板像是在家里招待客人一样,换下工作装,只穿一件布满网孔的短袖衫, 粉白的皮肤从网孔中透出朦胧的亮光,胸口开得很低,乳沟隐约可见。但她毕竟不 是少女了,多余的脂肪破坏了她的身材,老态掩藏不住。 罗维尔扫瞄一眼女老板,又把目光落在屋角的柜式空调上。 果真会有一桩桃色事件等着我吗?是陷阱还是桃花运?我穷得叮当响,有什么 好陷的?我要是真交一次桃花运,陆芬会发现吗?她发现了会原谅我吗? mpanel(1); “你为什么不正眼看我?是我老了,不漂亮了吗?” 女老板坐在黑得发亮的老板台后面,两眼盯着罗维尔,一只手撩着淡黄色的头 发,一只手轻贴在胸口处,很柔情的样子,指甲圆润,一看就知道是经过精心保养 的,涂着艳红色的指甲油,与胸口处乳白色的肌肤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 “不不,老板,你很漂亮……很漂亮。” 罗维尔想恭维女老板几句,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他又看了一眼女老板的脸, 正好迎着女老板的目光,他似乎从这具目光中看出了什么,赶紧又把目光躲开。 “哈哈哈……哈哈哈……”女老板莫名其妙地大笑着,从老板台上拿起一个信 封,“你7 月份的工资1000,上个案子你做得不错,我很满意,奖励你4000,你的 奖金是全公司最高的。”她把钱从信封里抽出来,给罗维尔看了看,又塞回去,放 到老板台的角上,“快回家吧,让你老婆好好慰劳你一下。” 罗维尔心里释然了许多,什么桃花运,纯粹是自作多情。 罗维尔站起来,伸手去拿钱。 女老板一把抓住他手,声调有些哀求:“你真的就走,为什么不能陪我一会儿? 我喜欢你,你像一个雏儿,我喜欢你这样的雏儿,我会让你满足,钱,性,都能。” 一堆白嫩嫩的肥肉逼向罗维尔,他感到透不过气来。 “不……老板,我……我要回家。” “哈哈哈……回家?快滚,快滚!”女老板的面目一下子变得狰狞,像一个红 唇白齿的女妖精。 罗维尔一脚迈到门边,女老板又拽着他,淫邪着眼神,伸手要去抓他的那个: “你回家跟你老婆行吗?要不行我这里有伟哥……” 罗维尔说不出愤怒还是羞辱,甩开女老板的手逃了出去。 “没票的买票。” 售票员是一位中年女人,不知抹了什么劣质化妆品,与车内的汗味、烟味、臭 脚丫子味搅在一起,叫人恶心。售票员好像习惯了这种味道,像一条鱼一样从容自 如地游荡在比狗肉罐头还结实的车厢里,操着一口京片子,自以为很幽雅地叫着 “买票买票”。罗维尔已经在北京生活了4 年了,连念大学算在内8 年了,他一直 学不来北京话,很讨厌北京话。贫不拉及的儿化音,油腔滑调地卷着舌头,时刻在 表现着大都市的优越感,其实还不得像罗维尔这样的外省人一样艰难地讨生活?有 本事呆在家里做太太呀,这样冒着酷暑、闻着臭汗、号着嗓子叫卖,与河南老家卖 菜的有什么两样? “到终点。” 罗维尔把5 毛钱递到售票员手中。他一张嘴还是一口带着河南味的普通话,可 是他觉得说得实在,清楚,明白。钱是从左边裤袋里掏出来的,左边裤袋里是钱包, 里面还有十几块钱,右边是那个沉甸甸的信封,全是百元大票,他还不至于张狂到 掏出一张百元大票来买一张5 毛钱的车票。要搁过去,揣着这么大一笔钱,罗决不 会再挤公共汽车,可是现在不敢,一想到可怜的家境,他就觉得这5000块钱只是别 人借给他的一副扑克牌,玩两天就得还给主人,而主人又不知是谁。尽管他现在特 别想掏出来数一数,哪怕不数,抚摸一番呢,也会有一种成就感。可是在这种地方, 他不能。万一哪个三只手盯上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下半年的房租,近两个月的 水电费,都得从这里面出。陆芬早就在双安商场看中了一条天蓝色的背带裙,还不 到200 块钱,下了好几次决心都没舍得买,这回一定给她买回来。罗维尔甚至已经 想象得到陆芬拿着背带裙比来比去的样子,她脸上的笑容一定会比月季花还要灿烂, 那两个深深的酒窝一定盈满了幸福,她还一定会在他的腮上来一个长久的吻。 “给你票,拿好了。” 售票员看也不看罗维尔一眼,把票塞到他手中,紧靠着他的身体从他面前挤过 去,身体与身体的接触近到没有间隙,他感到售票员身上松松的肉,还有刺鼻的香 水味,他心里掠过一丝波动,接着是一阵恶心。他马上又想到了女老板那一身白嫩 嫩的细肉,还有那一脸淫荡的表情。 可怕的中年女人! 罗维尔转过身去,目光完全避开售票员。车窗外满是骑自行车的人,一个骑山 地车的女孩,穿着小背心,细细的吊带与乳罩的吊带并排悬挂在窄小的肩膀上,下 面露出一块亮亮的肚皮,满脸洋溢着青春,自信地穿行在人流中。罗维尔不能多看, 每有漂亮女孩从他眼前闪过,他从来不会多看。他觉得看多了对不起陆芬。 罗维尔把目光收回车内,无意间落在他身边的女孩身上。女孩穿着宽大的裙子, 正低着头看一本杂志,裙子有点肥,胸前露出一段空隙。罗维尔是从上往下看,正 能看见女孩的前胸,两团瓷白色的光泽,中间的沟渠蜿蜒而下。罗维尔闭上眼。 天哪,怎么到处都是女人,到处都是女人的身体?是女人太多,还是我的眼睛 有问题?夏天真是女人的节日。女人穿得越少越是开放和文明,男人光一光膀子就 让人感觉是粗俗和野蛮。据说西方女性现在正在掀起解放乳房的运动,真要那样, 女人与男人一样光着膀子招摇过市,丰硕的乳房在和平的空气中自由地晃动,也许 世界会更精彩? 罗维尔感到身体被一种东西鼓荡着,他似乎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胳膊上和胸膛里 汹涌澎湃的声音,又似乎闻到了旁边女孩身上的气味,不,是陆芬身上气味。每逢 这种情况,罗维尔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闭上眼睛,心里只想陆芬,想陆芬身体的每一 个细节。陆芬是他的妻子,是他唯一可以任意阅读的女人。 陆芬和罗维尔是大学同学,同在清华大学念建筑系。4 年大学期间,他们两个 人没怎么交往过,直到毕业的一个晚上,陆芬突然邀请罗维尔去荷塘散步,就是朱 自清写的那个荷塘。罗维尔也觉得应该有个女孩一同散步了,就很爽快地跟在陆芬 后面来到荷塘边上。 荷塘比朱自清时代修得好多了,小煤屑路早就不见了,路灯也亮了许多倍,荷 塘边栽了许多柳树,柳树的暗影中能看见一对一对的少男少女。 罗维尔和陆芬沿着荷塘转了半圈才找到一块石头坐下,不远处就有两个重叠在 一起的人影,还能听到模糊不清的声音。面前是一片烂漫的荷花水草,暗影浮动, 清香幽幽。 “荷花香吗?” “香。” “我香吗?” “没有荷花香……” “扑通”,罗维尔被推进荷塘里,陆芬也着跳进去,落在罗维尔身上,压住了 他。他刚喊出“救命”,却被陆芬用舌头堵住了嘴,还用胳膊抱住了他,身体紧紧 地贴着他。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瞪大眼睛看着陆芬,使劲搂住了她的肩膀,她 身上的荷花香味浓雾一样扑面而来。 好事的人在岸上喊道:“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罗维尔和陆芬爬上岸来,两个保安过来,拿手电照着他们的脸问道:“怎么回 事?” 罗维尔理直气壮地说:“她落水了,我把她救上来的。” 罗维尔分到北京环保局,陆芬则到北京规划学校。有时他们还会再回到清华园 的荷塘边,但再也没掉进去过,只是借着荷塘的月光水影读熟了对方的身体。有时 从远处就可以听见他们小声的争吵。 “你是咱们班最笨的,除了我哪个女生都不会理你。” “我不是笨,是我年龄小,发育也晚。” “什么小,不就比我小两岁吗?二十大几的人了连那个都不懂。” “要不就是你开花开得太早了,荷花是六月开,你怎么五月就开了?” “我开晚了你还能闻到我的香味呀!” “早晚都是我闻出来的,我问过咱们班的男生,他们都没从你身上闻出荷花的 香味来,只有我……” “你……你……真是个十足的笨蛋,这种话怎么能问别人!” 一年后他们结婚了。双方单位都没有房子,他们就在西三旗租了一间平房,买 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小日子勉强能过下去。过了两个月,陆芬提出要把她母亲接来。 陆芬也是河南人,独女,父亲早逝,只有母亲在家。他们就拿出所有的积蓄,租了 一个一居室,小夫妻俩在里面,陆芬的母亲就在客厅里支一张单人床,睡觉,吃饭, 会客,都在这里,将就着过吧。唯有一点不方便就是墙不隔音,而陆芬偏偏喜欢叫, 每当她和罗维尔兴奋起来的时候,她都会扼制不住地大叫。原来一间小房子,怎么 叫都没事,现在一叫,母亲在外面就能听见。陆芬有时用毛巾被捂着嘴,可是还是 能叫出来,还憋得难受。有一次罗维尔和陆芬都疯上天了,陆芬就叫得十分畅快, 忘了屋外的母亲。母亲吓了一跳,隔着墙问道:“芬儿怎么啦?要不要去医院?” 弄得罗维尔第二天不敢看岳母的脸,好像是他虐待了陆芬。陆芬也有些生母亲的气 :“妈,夜里你的耳朵真灵,你当保安可跑不了小偷!” 从此他们做爱时小心翼翼,陆芬也不敢疯了。 “咱们换个两居室吧?” 一天晚上,岳母的鼾声在外面响着,他们都没心情做爱,陆芬在黑暗中说了一 句。 “三居室才好呢!把我卖了吧。” 罗维尔知道陆芬又在做梦了。 两居室,谈何容易!租个一居室已经快压得他们透不过气来了,两个人的工资 加起来还不到两千块钱,一个月数下来,紧紧巴巴刚够生活,而居室,哼,做梦吧。 “就你?能换回一座房子?” “我……” 罗维尔第二天到单位愤然辞职,马上找到一个外企,干了3 个月,被人家开了, 又找了一个,干了半年,工资比原来还低,他把人家开了。换到第5 家公司的时候, 收入比原单位多了300 块钱。永和广告公司是他的第9 个单位,他好像找到了一点 状态,拉到了几个客户,接了几个设计案,第二个月就拿到了5000块钱。他有点心 花怒放。 “你流氓!”车厢里一个女人大叫一声。 罗维尔寻声望去,一个暴露度很高的少妇正指着一个小伙子骂,小伙子也不示 弱。 “你才流氓呢!” “你手往哪摸呢?” “你说往哪摸?穿得那么少不就是想让摸的吗?” “你妈才想让人摸呢!” “我就摸我妈不行吗?” 这边骂声还没断,突然又有人叫:“我的钱包叫人掏了!” 罗维尔心里一紧,顿时把手伸进自己的裤袋,右边是信封,左边是钱包,都在, 放心了,手再也不敢拿开。 售票员说话了:“拿人家钱包的快扔到车厢里,要不我们不开门挨个查的,谁 也别想走。” “快给人家扔了吧,趁大家没发现,抓到肯定要送派出所的。”有人帮腔。 车到甘家口,要靠站了,失主叫道:“找到了,找到了,就在车门口,可以开 门了。” 车门打开,一群人挤出去,另一群人挤上来。一个瘦瘦的中年妇人站在罗维尔 身边,戴着一副红眼镜,一个女知识分子形象。 座位上的女孩站起来要下车,罗维尔等了这么长时间就是想争这个座,可是没 想到女孩往他这边侧身,挡住了他的去路,而这一瞬间的工夫,女知识分子的屁股 已经落在了座位上,等女孩走开以后,罗维尔只好看着本该属于他的座位叹气。在 公共汽车上是没有先来后到之说的,谁的位置有利谁就抢座位。然而这种失手对罗 维尔来说不多。 罗维尔刚把陆芬从荷塘里“救”出不久的时间里,有一次他们一同乘车外出, 曾对陆芬立下誓言,他决不在公共汽车上抢座,他看不下去那种人性恶的膨胀。可 是说过这话没几个月,尤其是在他们开始租房过日子之后,他不仅会抢座了,而且 挤车的工夫也练得十分到家。当汽车像屎壳郎一样从远处爬过来的时候,不要急于 往前站,更不要跟着车跑,要看准车在哪一个位置上停稳,然后正对着车门猛冲过 去,如果人多冲不过去,那就要从侧面沿着车身往门口挤,选择哪侧要看你所在的 车门,如果是前门,就要从左侧挤,如果是后门,就要从右侧挤,中门则两侧都可 以,为的是挤得隐蔽。上车后如果还有座位那当仁不让,如果座位被占满了,那就 要观察一下,找一个可能会中途下车的人靠住,一般从乘坐车的姿态和放东西的架 势,就应该能判断出他是终点下还是半途下,这得靠经验。仅仅靠住中途下车的人 还不行,得想办法真正把座位靠到手,要不就白靠了。这也有许多窍门。你要判断 准下车的人可能会从哪个方向起身,往哪个方向移动身体,躲过他,找出空隙,抢 先把屁股落到座位上,否则就会出现刚才的这种情况,路被挡住,屁股伸不过去, 被别人的屁股抢了先,白靠了一路。现在在公共汽车上占座以屁股为准,手伸过去 都没用,人家的屁股先到了,你能用手把人家的屁股给掀开吗?罗维尔有好多次就 是手摸到座位反而没坐上。抢到座以后还要有平衡的心态,千万不要看与你争座的 人的脸,一看他,你就会感到内疚,要是一个老爷子或老太太,那你就会如坐针毡, 不看,漠无表情地坐着,即使旁边站着耄耋老者,你也装看不见,不用让座。不知 者不为罪,中国的老道理就是为这种情况准备的。如果靠了一路被别人抢去,会有 一种被别人抢夺了胜利果实的遗憾,那就意味着要继续站下去,意味着疲惫,意味 着烦躁,意味着回家后没有好心情。 今天情况有所不同,罗维尔有5000块钱揣在裤袋里,他不会跟一个女知识分子 计较一个座位,他的腿也没有觉得累,要是往常,腿早就站僵了,也决不会眼看着 自己苦心经营了一路的座位被别人抢走。人怎么变得这样贱了,5000块钱可以买来 好心情,可以让人表现出高风亮节,可以不与一个小女人计较座位。钱真是好东西 呀! 家里长期以来经济拮据,陆芬几乎每天都要为钱发愁,这回好了,至少他们可 以手头富裕几天,可以让岳母买点肉改善生活,可以给陆芬买回那件背带裙。还可 以让他这个家里的唯一男人直起腰板来,在岳母面前也要回一点面子。有一次岳母 当着他的面说,男人要是连个家业都挣不下,还不如一条狗。他听了这话想死过, 后来还是厚着脸皮活下来了。因为毕竟陆芬没有这样逼他,陆芬总是鼓励他,说他 肯定会有腰缠万贯的一天,而且发誓与他同甘苦共患难,一同为他们在北京有一个 稳固的家而奋斗。可是一次同学聚会以后,陆芬对他的态度也变了。 上个月他们班的两个男同学从深圳来北京,请他们班留在北京的一帮同学吃饭, 他们两口也去了。那两个同学腰里全都别着手机,罗维尔刚刚买了一个呼机,还是 数字的。一顿饭花了两千多,他们付帐时眼都不眨,还说刚在深圳的富豪花园买下 房子,才80多万,呆在北京有什么好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首都,一出门就 堵车,房子住得比鸡窝还小,满街都是怀才不遇的英雄,裤袋里掏不出一个子来。 听说罗维尔和陆芬结婚了,他们就要到家里来看看,还要让他们补喜酒,罗维尔答 应了,可陆芬说什么也不让他们来家,说是家里不方便,下次再请他们来。回家白 了罗维尔一眼,说道:“看看人家,你还真有脸请他们到家里来!” 罗维尔真正觉得在陆芬面前抬不起头来。 还有让罗维尔更抬不起头来的事情。自从岳母干预过他们的房事之后,他们做 爱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他也越来越不能让陆芬满足了。每次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可是陆芬还没有感觉,等他已经把劲用完了,陆芬才刚进入状态,可他已经不行了。 有一个星期天,岳母出去溜弯了,陆芬把他拉到床上,热情地鼓励他,他的胆子也 大起来,可是没用几分钟他又完了,陆芬正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伏在陆芬身上不动了。 “你真没用!”陆芬一下把他推到床下面。 还有比说一个男人没用更让他感到抬不起头的事情吗?罗维尔感到从未有过的 羞辱,可是他无法找回尊严。 今天到了找回尊严的时候了。 罗维尔又摸了摸那5000块钱,硬硬的,踏实。女老板勾引我我不会上当,我自 己的老婆总可以尽情一番了吧。他突然想起他与陆芬大概有半个月没做过爱了,一 想起陆芬恶狠狠的样子,一想起窘迫的生存状态,他就没有兴趣,即使想到要做, 他也没有足够的力量。今天他要用男人的威严来征服陆芬,真正的男人的力量,他 曾经有过,曾经让陆芬如醉如痴。为了保持对陆芬忠实的爱情,为了积累力量对付 陆芬一个人,他连别的女人看一眼都觉得负罪。也许是今天闯入他眼帘的女人激起 了他的热情,也许是很久以来的压抑让他产生了反弹的力量,现在他站在公共汽车 上恨不能就把陆芬抱过来,按下去,让她当着满车厢的人大叫。岳母自然也少不了, 你不是怕我虐待你闺女吗?你不是不想让你闺女叫吗?我就要当众虐待她一回让你 看看,就要让你听着你女儿在我身体底下的叫声,看你还敢不敢再说我无能,说我 挣不下家业!我现在有5000块钱,马上就会挣到更多的钱,我的家业必须在你女儿 的叫声中才能挣到。 怎么才能让陆芬疯狂地叫?只有像过去那样坚挺有力,只有像过去那样勇往直 前。我是真的不行了吗?不,我行。我现在有钱了,有钱就能买回自信,有自信就 能再坚挺起来。实在不行,我就去买春药。女老板说她有什么?伟哥,罗维尔突然 想起他好像在什么杂志上看见过伟哥的广告,说是女人都非常喜欢。我是不是要去 买一点用?不,还是省点钱吧,5000块钱不经花的。再说我就真的不行了吗?不会, 我肯定行,我一定会让陆芬再像过去一样大叫不止,还要让她母亲在隔壁连觉都睡 不安生。我不要花冤枉钱,我就是要把5000块钱甩到老女人和小女人的脸上,然后 把小女人抱进屋里,扔到床上,剥光衣服,让老女人在外面听,听戏,听一出好热 闹的戏。 前面看见动物园了,这里是103 路的终点。罗维尔在这里换上了320 路,到中 关村,再换上365 路或355 路,就到西三旗了,从西三旗下车往东走不到200 米就 是他的家,也就是说他再坐一个半小时左右的车就能到家了,那时也许一个老女人 和一个小女人正在家里等着他,他可以大大方方地把5000块钱的票子甩到她们的脸 上。 “动物园到了,请出示车、月票。”那个中年女人又在人缝中挤来挤去,她要 查票。罗维尔这时已经不觉得她太讨厌,就从钱包里拿出那张5 毛钱的票给她看, 可是她竟不看,扭头又去查别人的票。 不知是谁放了一个屁,罗维尔闻到一股臭味,周围的人也都闻到了,都用手捂 着鼻子,都露睥睨的眼光,都在证明不是自己,可在罗维尔看来,每一个人都像是 放了屁的,目光越睥睨越像。 那个中年女知识分子捂着鼻子站起来,脸色异常不屑,她准备下车。 说不定就是她放的。有学问就不放屁了?假正经。 罗维尔正这么想着,售票员又叫了:“终点到了,全都下车。” 所有的乘客站起来,都准备下车。 罗维尔把那张5 毛钱的车票又装进钱包,然后把钱包装进裤袋里,两只手同时 伸进左右的口袋,这时他突然对着全车厢的人吼了一声:“不许下车,我的钱没了, 我的5000块钱让人偷了!” 就在罗维尔高声叫喊的时候,车已经停稳,车门开了,人流一下子像洪水一样 从车厢里涌出来,想关也关不住了。 罗维尔还在叫:“别走,小偷你别走,你偷了我的5000块钱!” 人流把罗维尔也冲下车去,他还在叫,没有人理他,各走各的路,他也不知道 该抓谁,谁也不敢抓,回头抓住103 的车门,人已经下完了,车门哐地关上,开走 了。他被车拖着走了几步,嘴里还叫着:“小偷,小偷,偷了我的5000块钱。”终 于跟不上汽车,跌倒在路上。满路行走的人,看他几眼,没有人理他。 第二天早晨,永和广告公司准时开门。 几个早来的男雇员发现女老板被人强奸后用丝袜勒死在办公室里,一堆白嫩嫩 的细肉堆在紫色的真皮沙发上,只盖着她那件带网孔的短袖衫。 保险柜是打开的,里面的钱物被抢掠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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