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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节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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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节牌坊 黑儿 那也不知道是一个多少年前的日子,一所简陋的房屋里,白幡微微地动,纸钱 化的黑色蝴蝶慢慢地飞舞,虚伪的嚎啕与悲哀的幽咽混在一起,节哀的安慰无力地 在空气里流荡,单薄的白木棺里,睡着再也不醒的年轻的男人。 忽然间,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所有的眼光都聚在了一处。 一个白色的精灵,缟衣素服,飘然而来。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薄匀的脂 粉,衬托出她的蛾眉秀目,粉颊红唇。她的目光轻轻流转间,连迟暮老人的心都在 为她轻颤。 那是死者的未亡人,当年多少豪门为她敞开,等待用红绸裹的大轿抬她进去。 而她却挎了个青布小包,进了这个寒素的柴门。 在她婀娜地走向那白木棺时,人群中响起细碎的低语,猜测她的去向,打听她 的心意,嘲笑她迫不及待地要待嫁了,盘算着需多少身价可以抬她去作妾…… 公公的眼愤怒地盯着媳妇,婆婆扯着老伴的衣,泪眼婆娑,无奈地哀求:“随 她去吧,她还年轻。” 那未亡人却似乎什么也没有意识到,只是带着万种的风情,款款地来到丈夫身 边,她微笑凝视那熟悉的面容,用她美丽的柔荑抚触每一条亲切的线条,用她温暖 的唇吻上他冰凉的面颊。 突然,这一切的动作都停止了,她的身体,倒了下去,像秋风中飘落的一朵白 色花瓣,落在白木棺中。 那未亡人也成了亡人,他们相依而去了。 人们为这一幕感动了,十里八乡的人们都传颂着这个故事,于是在有一天,在 他俩住过的村子,立起了一座小小的牌坊,走过这里的人们,常常还谈论起这个故 事,而故事的亲属们,在渐渐从悲哀中走过后,也因此而感到荣耀。 不知过了多少年,这个地方又在办丧事了,地方上的一家大户,新婚之夜死了 多年病卧的儿子,红色的喜字盖上了白色的奠字,从大门口到坟场,一路纸钱飞舞, 哀乐幽咽,仪仗齐整,排场盛大。 昨日还是新娘的寡妇,莫名其妙地连哭都不知道如何哭,跟着仪仗,像看别人 在演大戏。 此刻的翁姑,看见那傻呆呆的媳妇,所有失去儿子的怨气,都集中在了她头上, 娶她过门冲喜,却摧了儿子的命!这个狐狸精、扫把星! 仪仗缓缓地前进,忽然,那小小的牌坊出现在眼前。它静静地矗立,带着莫名 的骄傲。 丧事后不久,那媳妇忽然上了吊,翁姑哭天抢地,四处宣传有个多么好的媳妇, “苦命啊!刚刚过门就死了丈夫。贞烈啊!以身殉夫了呀!这样的贞妇难道不应该 旌表吗?” 于是上报地方官,地方官正在发愁当年的政绩,觉得这件节烈的事正可以显现 他教化的成绩,于是,没多久,一座牌坊像模像样地建了起来。 建成那天,翁姑摆酒迎客,春风得意。两位泰山当然是上宾,虽然还带着悲凄, 但荣耀的光却在他们的脸上闪动。 从此,这两家人,成了地方上的楷模。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这地方忽然不知是哪里修来的德,居然有个京里的达官, 要到这穷乡僻壤来了。 小小的地方紧张莫名,要找些可夸耀的事情,来让达官开心。寻了许久,也就 这两件贞节的事可以夸耀了。于是,这地方最铁的笔杆摇动起来,一时梦笔生花, 满纸生辉。 达官来了,雍容华贵之极,身边携一女子,华衣锦绣,珠翠满头,颜如春花, 腰若纤柳,美得令人不敢逼视。据说是京里最最红的名妓。 地方官战战兢兢地呈上地方名胜介绍,达官随意地翻了几下,就丢下了。 名妓拾起,看了看,忽然眉头一皱,怅然不悦地退去了。 达官丢下在场人等,急忙跟了去。千哄万骗,美人却只是满面愁容。 达官许诺,“天上的星星,你要我也给你摘!” 美人说:“我不要星星,我要座贞节牌坊。” “那还不容易,我在京里给你建一座特别漂亮的牌坊,请皇上亲笔旌表,如何?” “不,我就要建在那两座旁边。”美人破涕而笑。 于是,这地方又多了一座非常堂皇的贞节牌坊,而且还是皇帝的圣旨让建的。 这地方,一时成了名胜,所有的百姓都为之骄傲。 不久,那达官忽然被罢了官。而名妓毕竟是名妓,不久就嫁了位七十岁的老皇 亲,从良了。老皇亲死得早,那位夫人果然十分贞洁,再未改嫁。只是偶尔有丫鬟 自后门丢出奄奄一息的男人来,旁人问起,丫鬟就说:“那是夫人的药渣!” 岁月流逝,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地方从地面上消失了。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考古队发现了这里,挖出那三座牌坊。那两座形状精美的 就送进了博物馆,来来往往的人,都十分地惊叹工艺的精湛,那上面的花鸟鱼虫还 上了教科书,被当作古代艺术的典范。 那座俭朴的贞洁牌坊呢?就留在了原来的地儿,偶尔,有村人把牛羊之类拴在 上面,在石头面上,磨了几道深深的绳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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