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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布衣
作者:黄辉(舟山作家)
1
张孟这些天沉迷于一个一千多年前的古人,这个宋朝的张布衣一天到晚在他面前飘
来飘去。没有闹钟,他是靠什么来提醒早起?没有蚊香,又靠什么来驱虫?诸如此类的
问题对于张孟来说,大都不得其解,这让他有点头疼,走路啊,做事啊都不免浑沌。中
午吃饭的时候,看着瓷盘里的卷心菜,想到张布衣居然干过和他一样的事情,忍不住笑
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一笑,让他的妻子很奇怪,他忙推说是想到了一个笑话,但一时
又找不出合适的,惹得妻子有点恼火。
张孟是在一本叫《秋雨亭随笔》的书里看到这个张布衣的,他在定山县图书馆工作,
这类笔记不要说在整个古代,就是在宋朝也是浩如烟海,单单在他上班的县图书馆就有
不下几十本,而那个张布衣其实也根本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连名字都没能留下来,布
衣就像现在的先生女士一样不足信,甚至没有明显的迹象能说明这个布衣是男人还是女
人,但是他根据自己不多的对古人的了解,还是确信那是个男人。那段文字里交代了他
的三个爱好:好弹琴、好读书、好酒,但“酒量不洪”,文字里再没有对他这三个爱好
更详细的描述。有老母,无子,后“投井而死”。如此而已,通篇不足五十字。
如果仅仅是这么一个人,张孟肯定会像对待那本书里和以前看过的类似无聊笔记里
出现过的其它人物一样,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但这些天那个张布衣之所以在他面前飘来
飘去,是因为张布衣为“定县人氏,居忠清里双眼井巷”。
张孟生活的定山县,以前叫过定县、定峰县、平山县之类的名称。他在图书馆的县
志里查到在宋朝的时候,确实称定县,事实上在唐朝就是这个称谓了。他现在住在和平
小区,但出生在单眼井弄,属于忠清里居委会,他父母还住在那里。在弄堂的尽头有一
口井,井口不大,用水泥砌得方方正正,但井身很宽,井水从来没有干涸过,他们一直
叫“大井潭”,前些年还没有自来水的时候,弄堂里的人喝用都是井里的水,大旱那年,
为了不让其它的人来偷水,弄里的人集资在井口焊了一块铁板做的井盖,每家还轮流值
夜。现在自然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但平常还是有不少人在那里搓衣洗菜。
《秋雨亭随笔》厚厚的八卷文字里,再没有出现过张布衣,也没有再出现过定山县
的人物和事迹,书的作者是现在的南京人,和定山县相隔十万八千里,张孟查了不少书,
但没有找到那个人,这本书可能是他留下来的唯一痕迹。定山县现在已没有双眼井巷,
县志里也没有任何双眼井巷或单眼井弄的记载,但张孟还是确信现在的单眼井弄就是宋
朝的双眼井巷,而那个张布衣一千多年前就在他出生的地方生活过。
图书馆这些年经费紧缺,来借书的人也少,尽管工作清闲,暂时也没有失业的顾虑,
但收入不见涨,张孟一直想另谋他处。这对张孟这样的人来说,自然并非易事,虽然也
托了不少人,送了不少礼,但还是仅有些眉目而已。好在就本性而言,张孟还是喜欢现
在这份轻松的差事,平时就钻在那些书里,就连经史诗赋之类的古书也看了不少。他印
象中的古人个个峨冠博带游剑江湖,吟诗作画宿花卧柳,与现在的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至少令他神往不已,但现在这个张布衣的形象居然让他无所适从,尽管他好弹琴、好读
书、好酒的性格甚至和他没有两样,而他自己也注定不会有什么过人之举,与那些他根
本不可及的人物相比,他本来理应和张布衣更亲近一点。
2
星期天他去了一趟单眼井弄,那里也和其它地方一样正在拆毁老旧的房子,小巷临
街的半截已被拓宽,两边新造的楼房也快竣工。他父母家在街的里面,还保持着原来的
面目,青石板路面、高耸的院墙,几条老死的爬山虎只留着经络附在墙面的青砖上,墙
脚下的青苔和高墙堵隔阳光后在弄堂里形成的阴影,使这里显得潮湿、霉烂和破败。
张孟没有拐进父母家,他径直去了小巷尽头的井边,那里没有什么改变,对于这里,
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从小在这里洗澡担水,甚至还和小时候的伙伴一起用水桶下到
井里,在冰凉的井水中游泳。但今天他看着眼前方整的井口、黑黝黝的井身、深不可测
的井水,在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玩笑声、衣服在水里的搅动声、盆水铺泻到排水沟的声
音之间,他觉得这里全然不是他熟悉的“大井潭”,他的脑子有点恍惚,井边的女人好
像都束起了头发,穿着自织的灰色土布衣衫,四周是一只只庞大的没上漆的木盆,他仿
佛看到穿着白绸长衫,衣襟里斜插折扇,面容消瘦的张布衣在井旁的柳树下抚琴低吟,
陌生的琴声缓缓地向他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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