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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过了药王庙大会,运涛和父亲正在门前小井台上浇菜,严志和拧辘轳,运涛改畦口。浇 着浇着,从正北来了一个人,戴着个旧礼帽,穿着蓝布长衫,腋下夹着个小包袱。运涛定睛 一看,正是贾老师。他把小铁锨戳在畦垅上,迎上去问:“贾老师!你想找谁?” 贾老师住下脚步,一下子笑出来,说:“我想找你。” 运涛笑了说:“哪,你算是找到了。” 运涛头里走,贾老师在后头跟着。到了小井台上,运涛对贾老师说:“这是我父亲。” 贾老师点了点头,说:“这么大年纪了,还拧辘轳,吃力了吧?” 严志和见来了个穿长衫的先生,笑着停下辘轳,从小枣树上取下烟荷包,擦了擦烟嘴, 捧上去说:“请你吸袋旱烟吧!” 贾老师恭恭敬敬地说:“你先吸吧,大叔!” 严志和见贾老师这么客气,这么礼貌,不由得两手打起抖,说:“稀客!稀客!请你先 吸!”又对运涛说:“去,叫你娘烧壶水,上西锁井去买包叶子,客人来了!” 贾老师抽着烟,在菜畦上转游着。北瓜圆了颗,开着大黄花,长上小瓜了。韭菜才一揸 高,还有洋角葱、小茴香。他说:“庄稼人辛苦,吃菜方便。” 严志和见他说起话来如情合理,说:“庄稼人,左不过是在土里粪里钻来钻去,一年到 头象个土人儿。”说完了,怪不好意思的,撮起嘴唇笑。 贾老师说:“庄稼人,谁敢瞧不起?没有庄稼人,就没有粮食吃,没有衣裳穿,都得冻 死饿死!” 严志和一听,很觉是味,笑了笑说:“我第一次听到你这么说。每次进城,净怕人家城 里人们说我:‘你,满脑袋高粱花子!’” 贾老师听着,由不得弯下腰,笑红了脸。严志和也呲开牙笑。见运涛不出来,严志和走 进去,问运涛:“那是个什么人?”运涛说:“就是我出去打短工的时候,交的那个朋 友。”严志和想:打短工也能交这样好的朋友?他不相信。运涛拎了一壶水,拿着两只饭 碗,摆在小井台上。贾老师坐在井池上喝着茶,边喝边谈。他问:“庙会上宣传工作做得怎 么样? 群众对咱的主张有什么意见?” 运涛两腿硌蹴在井台下头,对着贾老师说:“说起反封建,反土豪恶霸,人们都赞成。 这号人们,在乡村里为非作歹,鱼肉乡民,看得见听得到。一谈起反对帝国主义,人们就不 关痛痒了。他们不知道帝国主义藏在军阀身子后头,军阀割据,就是变相的帝国主义统治! 我这么说,你看怎么样?” 贾老师听了,抬起头吧咂吧咂嘴唇,又点着头说:“对!是这个问题,农民是最讲实际 的。那就要讲明白,帝国主义通过各种洋货:什么洋油、洋火、洋线、洋锁等等,剥削中国 农民。” mpanel(1); 运涛谈了近来在乡村里工作的情况,谈到春兰现在很进步,怎样热心宣传工作,贾老师 听了,喷地一下子笑出来,说:“聪明的姑娘,多么热情!就是太特殊了,会引起一些人的 非议。要明白,我们的心虽然是光明的,好比是一盏明灯,你端着这盏灯走过黑暗,就很难 看清楚周围的事物。不要忘记,我们的周围还是黑暗的,我们的敌人还很多!”随后又谈了 一些别处的工作情况。 运涛眼睛瞅着天上的游丝,扑楞楞地随风摆动。说:“就是!就是!”他明白了一层道 理,就觉得很高兴。 贾老师又说:“要和农民做亲切的谈话,一籽一瓣儿帮助他们。有的人专好讲些打破迷 信哪,改革礼俗啊,讲些放脚剪辫子的事,惹起农民的反对。不能只说些空泛大事和枯燥的 理论,搔不着痒处。我到过几个地方看了看,都是犯了这个毛病。要具体揭示农民受压迫受 剥削的痛苦,告诉他们这些痛苦是那里来的。”他又歪着头,眨巴着黑眼睛,笑着说:“你 了解一下,农民怎样感受兵匪的痛苦,怎样感受官吏和劣绅的压迫,农民子弟为什么受不到 教育,地里的出产为什么逐年减少……” 他喝完了茶抽过烟,站起身来,在园子上眺望。一带长堤,堤上矗立着一棵棵白杨树, 土地上小苗长得绿绿的。后面是一簇簇农民的家屋。他说:“好地方!好地方!”一时高 兴,脱下长衫,搭在小枣树上,说:“运涛!来,咱俩浇浇园!” 说着拧起辘轳来。 阳光照着,鸡群在谷场上草垛底下啄食。公鸡站在小碌碡上,伸直脖子打着长鸣,引起 谁家小屋里的娃子叫……他笑眯眯地说:“乡村风物啊!有多么美妙啊!”说着,他慢慢把 斗子绞起,哗啦地把水倒进井池里。然后撒开辘轳,咯啦咯啦地放下去。 运涛笑了说:“看你还挺熟练。” 贾老师喘着气说:“不,是才学会的。每礼拜回家,除了谈工作,还要学些农活。我在 工厂里学了三年徒,才学会钳工,又被捕了。到了乡村里,就要学农活了。从劳动里求生 活,是最本分不过的!” 运涛说:“你教着个书,满可以照顾一家人的吃穿了。” 贾老师说:“不,在乡村里不会农活,怎么能领导农民工作哩!” 运涛点点头,改好畦口走过来,问:“我们还应该做些什么工作?” 贾老师说:“看样子你们可以做些组织工作了,把成年农民组织起来,还要团结青年农 民和青年妇女。象春兰姑娘,就可以培养成青年妇女里的积极分子。要宣传我们的主张,目 前我们主张打倒帝国主义,铲除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还要具体宣传除三害:打倒吴佩孚、 孙传芳和张作霖。打倒封建军阀,才能消灭战乱。这叫民主革命呀,明白吗?要一面宣传, 一面组织,不能只宣传不组织呀!”一面拧辘轳,一面说着,累得气喘咻咻的。 又谈了一会子别的话,运涛有的听得懂,有的听不懂。贾老师转着眼睛看看这儿,又看 看那儿。到了日中正午,严志和走出来说:“去吃了饭再谈话吧!” 贾老师抬头一看,太阳正午了,拿起衣服就要走。严志和说:“那里话,光自运涛到了 你家里,就在你家吃饭。” 他一说,贾老师不好意思再走,跟着运涛父子走进家里,炕桌上摆好了饭,凉面条里搁 上干菜丝。碗上喷出醋蒜的香味,刺激着鼻子。贾老师说:“嘿呀!你们一年还吃不上两顿 面哩,叫我吃白面!” 吃着饭,江涛走进来。端着一碗小米饭,默默地吃着。贾老师叫他坐在炕沿上,把面条 拨在江涛碗里,说:“吃吧,吃吧,小弟弟,你今年多大年岁?该上高小了!” 运涛说:“论过当,俺家里困难得不行,我爹愿叫他多念几年书,他还聪明。” 贾老师笑了说:“唔!好嘛!愿念书好说,有时缺着短着的,我还可以帮补点儿。”他 端着碗停止吃饭,歪着头笑着,左瞅瞅右看看。眼睛很有神,一下不离江涛。 运涛说:“要说牛头地垅的事,俺还通达。学堂里的事,俺一墨不摸,贾先生多看顾 吧!” 贾老师说:“好说,交给我吧。” 吃完了饭,贾老师又在运涛家小院子里转游了一会子,拉运涛到小场上说了一会话,就 回城去了。 贾老师来过之后,又过了一阵子,江涛要到城里去考学了。涛他娘叫江涛去找春兰,求 她做一双新鞋,缝缝衣裳。江涛一进门,春兰在阶台上坐着做针线。歪起头儿问:“江涛! 晴天亮晌的,不去上学,来干什么?” 江涛说:“来找你哩!” 春兰笑了说:“找我干什么?” 江涛说:“我要上城里去考学,求你缝缝衣裳,做双新鞋袜。” 春兰说:“嘿!你是大学生了,为什么叫我给你做鞋袜? 我又不是你家的人儿。” 江涛楞了一会,笑默默地说:“为什么哩?嫂子!咱早晚还不在一个锅里搅马勺?” 江涛还没说完这句话,抬起腿来就跑。春兰脸上腾地一下子红起来,起身就赶。一直赶 到外头院里,围着碾子转了好几遭。春兰捉住江涛,拧过胳膊,抬手就是一拳:“说!还舌 头不在嘴里不?” 江涛说:“不了,不了,饶了我吧!” 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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