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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舒毅站在木制大门前,浓眉微蹙,昏黄的灯光照在他刚毅的脸上,让他看来有 些冷酷。 他按下门铃,静静等待,说实在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五年来,除了年节外,他甚少回来,而这次祖父竟会亲自召他回来,倒是出乎 他的意料,他一直认为他们之间已没什么话可说的了。 舒毅嘲弄地扬起嘴角,事实上,这五年来,他们的对话寥寥可数,每次只要两 人一开口,不是气氛僵住,就是大吵一架,到最后,两人都懒得开口,而这回,祖 父竟说要见他,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大门开启,穿着长袍马褂的管家恭敬地弯腰道:"大少爷。"舒毅跨门而入,管 家关上门,说道:"老爷在书房。"这时,从书房走出一名年约五十出头的中年妇女, 穿着一身浅绿色的旗袍, 乌亮的秀发绾成髻,身材微胖,面容和善。"大少爷,你 回来了。 "她迎上前,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表情,随即咕哝道:"怎么又瘦了?"距离 上次见面,已是半年以前的事了。 "我没瘦,奶妈,你多心了。"舒毅说道。每次他一回来,奶妈总是嚷着他瘦了。 "你当然有瘦, 我一看就知道了。"王嫂坚持道,"算了,你先去见老爷,待会儿留 下来吃晚饭。"她顿了一下,叹口气说:"老爷最近也瘦了,人也憔悴了,少爷,你 要不要考虑回来,陪陪老爷?虽然他嘴上不说,可我们都知道他心里寂寞得很。是 吧?管家。"王嫂微求站在舒毅身后管家的意见。 "是的。"管家向来毫无表情的脸,也流露出些许的忧心。 "再说吧!"舒毅淡淡地说,举步往书房走去。 王嫂叹了口气,他的回答是早已可以预料的答案,因为这句话她已问了几十次, 而少爷每次的答案都是千篇一律,他们爷儿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言归于好呢? 自从五年前珊珊小姐去世后,他们爷儿俩的关系就出现裂痕,不久,舒毅就搬 出去住,只有年节时才会回来,当时还有二少爷和二少奶奶陪着舒老爷,可不幸的 是,两年前,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双双死于车祸,这可怕的打击让舒老爷顿时失去了 生气,身子骨也愈来愈弱,王嫂真的很担心,再这样下去,老爷会……唉!这对爷 儿俩还要对峙到何时呢? 王嫂看着舒毅走进书房,心里不由得期待两人的关系能有所改进,毕竟这次是 舒老爷主动要舒毅回来的,或许真的会有转机。王嫂再次叹口气,她也衷心希望能 如此了。 舒毅踏进书房,昏暗光灯让他顿时有些不能适应,他望向书桌后阴暗的身影, 由于爷爷背着光,所以他看不清爷爷的脸孔。"爷爷。"舒毅礼貌的问候。"坐。"舒 劲苍老而严谨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舒毅迈步走向书桌前的沙发,面对舒劲坐下。 "您找我?"他靠向椅背,隐没在黑暗中,开门见山地询问。"没错。"舒劲咳了 一声, "若非我找你,难道你会自己回来吗?"他讥讽地说。"我以为您已经表达得 够清楚,您并不希望我回来,不是吗?"舒毅冷声道。 mpanel(1); "是没错。"舒劲严声道。室内登时一片寂静,只听见舒劲有些浑重的呼吸声, 半晌,才听见他咳声道:"这五年,你都在替有麻烦的公司处理危机?" "是。"舒毅点头道。 五年前他离开时,也一并辞去了"鸿运"企业总经理一职,之后,他就靠着在企 业界的名声,专门替有状况的公司解决麻烦,不管是盗用公款、商业机密无故泄露、 帐目不清……等,都在他的工作范围内,他负责找出问题所在,以例解决,也就是 所谓的"专业经理人"。 在这方面,他做得很好,自然名声也就愈来愈响亮,酬劳也非常优渥,最重要 的是他完全享有自主权,因为接不接案子都在他。 "你打算一辈子都做这?"舒劲质问道。 "您找我回来,就是要听我未来的人生规划?"舒毅讥讽道,爷爷何时变得这么 关心他?舒劲怒声说:"你说话一定要这副模样吗?"随即咳了几声。舒毅僵硬地道: "我想,您并没有兴趣知道我未来要做什么吗?"这五年来,爷爷从没过问他的事, 他不认为爷爷真的想知道。 "我要你回来帮我打理公司。"舒劲叹了口气。 舒毅惊愕地注视着爷爷,深沉的眸子在黑暗中眨了一下,他沉声道:"为什么? ""为什么?"舒劲嘲弄一声,随即厉声道:"就算你作奸犯科,甚至杀了人,你毕竟 还是我舒劲的孙子。"舒毅因他的话而眯起双眼,"在您心里,我本来就是个杀人犯, 不是吗?""难道不是?"舒劲怒声道。 "这话题我们五年前就讨论过了。"他冷冷地说,"您还要再谈一次?"舒劲咳了 几声,"今天我不想提这件事。" "很幸运, 我也不想提。"他微扯嘴角,"为何突然要我回来?""我说过了,你 毕竟是我舒某人的孙子,哪一天我死了,你还是继承人。"舒劲靠向椅背,"现在我 老了, 没有那个精神和气力再去插手公司的事。"老了?舒毅微挑双眉,他从没听 过爷爷说过这两个字,他瞅着爷爷的脸庞半晌,他看来似乎苍老了许多,两年前弟 弟的死,对爷爷的打击很大,似乎使他衰老得更快,他今年已经七十七岁了,舒毅 不由得皱紧双眉,他从没想过祖父已如此高龄了。"你怎么?"舒劲问道。 "好。"舒劲似乎早已料到他的答案,他颔首道:"我要你搬回来住。"舒毅拢紧 双眉,又沉默了半晌,"这是条件?" "没错。"舒劲瞅着孙子,"你也可以不接受,毕竟,我死后公司还是你的。"他 冷哼一声, "你别以为我是要你回来陪我这个老人。我要你照顾翼安,这是附带条 件。""翼安?"舒毅不解,他对小孩一窃不通。 翼安是他的侄子,今年五岁,当年他搬离舒宅时,翼安正好出生,他甚至没和 他的侄子说过几句话。 "我要你负责他的教育,他的家庭老师教不动他。""什么意思?"舒毅无法理解, 他们从小都要接受一套完整而严格的教育,这是舒家的传统。 "谁晓得那个老女人是什么意思。 "舒劲暴躁地说,"她说那孩子总是静静的, 对她的话不理不睬,她还把罪过全推到我身上,我一气之下就把她辞了。" "你要我去找个老师? "舒毅皱眉,见鬼了,他哪认得什么老师。"这我不管, 如果你要亲自教他, 我也不反对,我只要求成果,你要让他恢复正常。"舒劲命令 地说。 "他怎么了?" "不大搭理人,冷冷的。"舒劲皱眉道。 "这家子的人不都是如此吗?"他漠然道。 "你今天是特意来激怒我的吗?"舒劲怒声问,杖重击地面。 "抱歉。"舒毅僵硬地道。 舒劲重重地吁了口气, "你见了他就知道。"他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自从他 父母去世到现在两年,我没分神留意那孩子,以致……你得负责他的一切,这是我 的条件, 你怎么说?"舒毅轻轻地扯着嘴欠,"我有选择的余地吗?"舒劲这才放心 地点头,"很好。"他看了舒毅一眼,"还有,我希望你早点成家。"这句话让舒毅眯 起双眼,他冷冷地道:"这也是条件?" 两人就这样直视对方, 危险的沉默笼罩室内,半晌,舒劲才迸出两个字,"不 是。"他淡淡地说道:"这只是我的希望,毕竟,这个家族还没有人不婚。""您的希 望恐怕会破灭,没人会嫁个杀人犯的,不是吗?"他讥讽道。 舒劲僵了一下,"你喜欢拿这件事开玩笑?"他厉声说。 "您有看到我在笑吗?"舒毅扬起双眉。 "五年前, 你的态度就是这个样子,现在还是这副调调,你存心想气死我是不 是?"舒劲一动气就咳个不停。舒毅想起身,但终究没动,只是一言不发地坐着。" 您没事吧?"他有些不自然地问。 "死不了。"舒劲又咳了一下才止住。"你真的打算不结婚?""我是这么想。"舒 毅不在乎地说。"因为珊珊的原故?""不是。"他简洁地回答。 舒劲哼了一声,"你根本没半点悔意,不是吗?""后悔什么?" "和珊珊解除婚约。"他右手抚着拐杖。 舒毅的黑眸闪了一下,"我想,我们最好不要再谈下去。" 舒劲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再次抚着眉心,"我早该知道的,你出去吧!"舒毅立 即起身,高大的身影,无声地移向门口。 "我明天就搬回来。"他淡淡地说,随即走出书房,顺手关上木门。 舒劲再次疲惫地叹口气,为何舒毅对五年前的事一点悔意也没有?为什么? ……… ……… ……… ……… ……… ……… 一个无聊的宴会。关水云脸上正挂着虚应的笑容,眼底则显出一丝疲倦。老天! 她的脚快痛死了。 今天是奶奶七十岁大寿,于是,她被奶奶硬逼着穿上这身旗袍和高跟鞋,头发 也被梳成高髻,她愈看愈觉得怪异,真不懂她为何要穿上这副行头。 四天前,她在山头是多么的自在快乐,可现在却好像笼中鸟,哪儿也去不成。 她多么想念山上的空气、树木、河流、土地和那群可爱的孩子,为什么她非得来这 乌烟瘴气的城市呢?她不喜欢这儿,一点也不喜欢。 若不是奶奶生病,他们也不会来台北,问题是,她一点都看不出奶奶有任何病 危的模样,虽然她已经七十岁了,可是仍然精神奕奕、气色红润,怎么看都不像是 个垂危之人。 关水云在心底叹口气,或许奶奶有什么隐疾吧!毕竟,她根本不了解奶奶,这 是她们第一次见面,以前她只知道她有个奶奶、姑姑,和表弟妹,可从没有见面, 没想到首次见面,竟是奶奶病危之时。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奶奶生病,她也不 会回来,因为奶奶当年非常反对爸爸娶了有一半原住民血统的母亲,她说门不当、 户不对,更何况,妈妈没有满人血统,所以她坚决反对。没想到父亲"娶"意已坚, 于是,和母亲两人定居在山上,教原住民小孩念书,日子过得简单而惬意,没想到 隔了二十四年,姑姑突然在四天前光临山上,告诉他们奶奶病危,于是,爸妈、弟 弟和她一行四人,连忙收拾行李,直奔这遭受严重污染的城市。 "不知道你在山上有没有见过野兽,关小姐?"赵武华高亢的语调打断关水云的 思绪。 "那要看你指的是什么?"关水云有礼地回答。 "像是老虎、豹子,这类可怕的动物。"另一名男子王儒接腔道,他身材中等, 有一头鬈发,脸上有个酒窝。 "那倒没有。"关水云觉得他们的问题有些好笑,他们似乎都把山上定义为森林, 或是全然未开化的地区,时常可以见到飞禽走兽似的。她没有预料到他们都对住在 山上的人这么好奇,像她身边就围了一群对山上好奇的男士,而弟弟身边则跟了一 群女士。而其他人不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话家常,就是在舞池翩翩起舞,大家 的穿着都差不多,女士都是穿旗袍,男士则是西装笔挺,看来全是一个样子,不过, 大家都显得很有礼貌。 "可不可以请你跳个舞,关小姐?"郭允达微笑道。他觉关水云充满了灵性美, 看来就像是山中的精灵,一身的火红在灯光照射下,出现淡淡的光晕,真像是不可 碰触的仙子。 "我不会跳这种舞,郭先生。"关水云抱歉地微笑,更何况,她的双脚也禁不起 这种折腾。 听见她的回答,其他几位男士明显地松了口气,差一点就让郭允达捷足先登了。 "那你都跳哪种舞呢?"赵武华问。他是个瘦高的男子,脸色有些苍白。关水云无意 识地动动双脚,"简单的舞蹈。"她耐心地回答。她实在很想脱下这双鞋,实实在在 地让脚底接触地面。 "什么意思?"王儒不解地问。"就是那种常在国庆日表演的山地舞蹈,对不对? "个头较矮的郭允达一副了然于心的语气。 关水云的心思早已不在上头,她受不了了,她一定要离开一会儿,好拯救她那 可怜的脚。顾不得礼貌,她说道:"对不起,我先失陪一下。"她迈开步伐往前走, 且极力试着忍住双脚的疼痛。 "关小姐,你要去哪?"王儒亦步亦趋地跟着。 她在心底叹口气,"我的手方才沾到了酒,我想去洗一下手。"她随便编了个藉 口。"噢!"王儒只得停下脚步。一旁的赵武华接着说:"化妆室在----" "我知道。"关水云打断他的话,"谢谢你的好意。"她立即往大门附近的化妆室 走去。她已经打定主意,先到化妆室脱下这可怕的高跟鞋,而后再设法溜到外面的 花园,等到她休息够了,再进入大厅。 关水云避开大厅正中央的舞池,沿着墙走向化妆室,一路上停停走走,因为总 会有人好奇地上前和她闲聊几句,这使她愈发觉得疲累,而她的脚好像快打结了。 老天!她受不了了。她的手扶着墙壁,试着站稳,幸好化妆室快到了,她又往前跨 出一步,但疼痛却使她皱起眉头,她看了一下四周,还好这儿没什么人。 "表姐----"她高兴得太早了,关水云回头,无奈地看着表妹苏玉梅朝她走来。 苏玉梅今年二十二岁,是典型的可人儿,总是笑眯眯的,而且有张漂亮的脸蛋 儿。 "你要去哪儿?"苏玉梅微笑地问。 "化妆室。"关水云回以微笑。她蛮喜欢玉梅的,玉梅就像个小孩子,什么事都 觉得新鲜有趣,包括突然出现的亲戚。 "我正好也要----"她突然止住话语,偏头看着站在转角处的一名男子,尖声叫 道:"阿尔萨兰----"关水云被她吓了一跳,急忙转头,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就算是 外星人此刻真的入侵地球,她也不会太讶异,因为苏玉梅的尖叫声实在太可怕了。 当他走向她们时,她清楚地感觉到室内寂静无声,似乎所有人都往这儿看,她不知 道为何大厅突然变得如此安静,这男子到底是谁?而他旁若无人的态度更让她不解, 他对自己引起的骚动了然于心,但他丝毫不受影响,当他站在她面前时,她觉得有 压迫感,但这毫无道理可言,因为他给人的感觉是懒洋洋的,而不是慑人的气势。 他的身材修长,乌黑的头发往后梳拢,双手放在西装裤内,黝黑的眸子似乎有一抹 亮光闪过,嘴角微微上扬,有一丝嘲讽的味道,他正瞅着她瞧,让她不由得皱起眉 头。一个英俊,但危险的男子,她在心里忖道。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不像外表表现 的那样毫无侵害性。他看来是个习惯冷眼旁观的人,他让她想起刚开始教书时那种 不爱搭理人,嘴角冷冷笑着,一副看好戏的学生,仿佛在衡量她有什么能力,真是 令人气愤。 舒毅跨进大厅时,第一眼就捕捉到倚墙而站的红衣女子,她和这大厅格格不入 是他的第一个想法,因为她像个精灵,给人清新舒服的感觉,眉宇之间有股灵性, 看来就像是毫无防备的生物。而这让他扯出一抹嘲弄之意,经验告诉他,愈是清纯 的女人,做的事往往愈让人惊讶,看来愈无害的,往往是最致命,不过,不可否认 的,她引起他的好奇,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阿尔萨兰,你怎么会在这儿?"苏玉 梅惊讶道,她已经五年没见过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出席这场宴会。民国三十八年, 国军撤退来台的时候,许多满人也一起跟随至台,有此甚至是当时的皇亲国戚,携 带着大批的金银珠宝,当然也有些甚至来不及拿家产就渡海来台之人。舒毅是八旗 军中"正白"旗,他的满名是舒穆鲁氏・阿尔萨兰,舒毅是他的汉名,"舒穆鲁"则是 他的满姓。 他们和一般人的生活并没有两样,只是较严谨、刻板,他们从小学习礼仪,接 受良好的教育,生活中规中矩,在重要的场合里,满族女子都穿着旗袍,甚至有些 妇女是整天穿着旗袍的,在他们的生活中,一切都有礼仪,尤其是清皇旗后代,更 是遵循着严格的礼仪法规,不许有任何差错。 他们也都盛行"八旗"子孙各自通婚,以保持其血统纯正,但这也不是绝对的, 因为有些人并不计较,但有些满人则非常坚持,像关老夫人就很坚持,不许儿子娶 非旗之人之女, 因此,关伦仟才和妻子居住在山上,二十四年后才回家。"我代祖 父来向关奶奶祝寿。"舒毅淡然地回答。 水云听见大厅里宾客交头接耳的声音,嘈杂声和音乐混杂着,而且正有人朝他 们走来,她无奈地想,恐怕这次要脱身不容易了。 舒毅瞅着水云, 苏玉梅立刻道:"这是我表姐关水云,表姐,这是阿尔萨兰, 也就是舒毅。"她为他们两人介绍。 "表姐?"舒毅扬起双眉,他怎么从没见过她。 "嗯,他们前些天才从山上回来的,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舅舅一家人。"苏玉梅 热心地解释。 "我们别杵在这儿,到大厅去吧!"水云立刻道:"不了,我想去洗个 手。 "她才不想又回到厅里,她可怜的脚可能负荷不了。"我先失陪。"她小心翼翼 地往前走。"我也去。失陪一下,阿尔萨兰。"苏玉梅紧跟上表姐,突然,她又回头 对舒毅说道:"奶奶在二楼寝室。"舒毅向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他注视着水云僵 硬的走姿,看来,她是穿了双不适合的鞋,这也难怪,他还没听过精灵穿高跟鞋的。 他转头瞧见赵武华向他走来,"阿尔萨兰,真的是你?"他惊讶地说。 "看来,我今晚会常听至这句话。"他冷淡地说,往大厅中央走去。 "你不是离开……"赵武华顿了一下,"我是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前天。" 现在已有愈来愈多的人围向他了,"或许我该开个记者会,让大家来发问。"他嘲弄 道,宴会上的宾客都是旧识,看来大伙儿准会说个没完。 "你还是没变。"赵武华微笑道。 "阿尔萨兰,好久不见。"王儒也迎向前。 "看来你会成为今晚热烈讨论的第二个话题。"赵武华在侍者经过时,顺手拿了 杯酒。"第二个话题?"他重复念了一次。 "是啊!第一个话题是关伦仟带着妻小回来,这可是件大新闻。"王儒热心地解 释。"关水云?"舒毅了解地点头。 "你也知道?对了,你们才刚见过面,她是关伦仟的女儿,一个真正的淑女。" 王儒的语气中尽是倾慕之情,"而且,她还是个老师,那感觉就更完美了。"他很满 意地说。 "老师? "舒毅的眸子闪了一下,这真是今天最大的收获。"她在山上的小学教 书。 "赵武华补充道。这倒不会让他太讶异,感觉上,她就和这儿格格不入。当他 走到厅中时,已有一大堆人围着他,他拢起双眉,不是很高兴,他生平最讨厌的就 是像一堆人解释发生了什么事,有过一次这种经验,就已经足够让他烦很久,久到 最好他踏进棺材时,都不要再来一次。当他瞧见一名怒气腾腾的女子向他走来时, 他不由得诅咒一声。该死,他现在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惹麻烦,他今天可没心情在 这重提往事。他嘲讽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现在终于能体会为何往事不能被淡忘,因 为就是会有人不时地提醒你,而那绝对是破坏彼此心情的最好方式。 "你怎么会在这儿?"沈娟娟不友善地说,她的身材高挑,容貌艳丽,有张姣好 的脸蛋。 "有规定我不能来吗?"舒毅冷声道。其他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站在一旁。 "你竟然有脸说这种话。"她愤怒地握紧双拳。沈娟娟身旁娇小的郭玲轻碰她的 手, "别这样。"郭玲挺着大肚子,极力劝阻,此刻她觉得肚子有些怪怪的。"如果 你发表完你的议论,那就请让步。"他平静地说道。 沈娟娟握紧双拳,气愤地说:"你这个冷血的刽子手。"舒毅停住步伐,缓缓转 过身子,眸子里尽是一片冰冷。 "这句话我听了五年,也听腻了,或许换个名词会让我觉得有活力一点,像是, 杀人魔。 "他冷酷地道。水云一走进化妆室,立刻脱下高跟鞋,接触到冰凉的地面 时,她愉悦地吁了口气。"怎么脱鞋?"苏玉梅讶异道。"啊!你的脚后跟磨破皮了。 "水云看了一下, 嘟着嘴说:"难怪这么痛。""你要不要上楼休息一下?"苏玉梅关 心地问。"我是想啊!可是,通往二楼的路还真是崎岖。"水云叹口气。 苏玉梅笑道:"那倒是,大家都对你们很好奇。"她打开水龙头洗手。 "我打算溜到花园去。"她靠在墙边,疲惫地伸个懒腰,今天光是谈话,就耗掉 她不少精力。 苏玉梅灵光一闪, "你可以直接上二楼,你放心,他们现在一定都围着阿尔萨 兰,不会来烦你的。" "真的吗?"水云轻蹙眉头,她可不想又被人缠住而无法脱身。苏玉梅用力地点 头,"你不晓得阿尔萨兰的出现有多大影响,他已经五年没出现在这种场合了。" "哦! "水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今晚她和人说话,都是心不在焉的。"你知 道吗?"她转身神秘兮兮寻对她说了句,"大伙儿都说他是刽子手,不过,这只能在 私底下说。" 水云听到这名词不由得皱起眉头,"刽子手?"这个词也太严厉了吧! "嗯。 "苏玉梅热切地点头,"因为他害死了珊珊。你知道,他们是未婚夫妻, 因为阿尔萨兰解除婚约,珊珊才会承受不起打击而驾车失事,真是可怕。" "就因为这样, 所以你们叫他刽子手?"水云无法置信地睁大眼,"这也太严苛 了。""当然不是。"苏玉梅抽出纸巾拭手,"那是因为他解除婚约的理由令人生气。" "哦!"水云又应了一声。 苏玉梅叹口气,"唉!和你谈话真没成就感,你应该很讶异地说,'真的吗?'、 '然后呢? '、'怎么会这样?',这样,说话的人才会更有兴致。"她将纸巾丢入垃 圾桶。 "真的吗? "水云笑着糗她。苏玉梅也笑道:"我还没说完呢!马上举一反三。 阿尔萨兰竟然是为了别的女人才解除婚约。" "哦! "水云不知自己能说什么。"更令人气愤的还在后头。"苏玉梅叹口气," 珊珊那时已经怀孕了,一尸两命,唉!""真可怜。"水云由衷地说道。 "是啊! 为了这件事,舒家和沈都快反目成仇了,而舒爷爷和阿尔萨兰大吵一 架后,他就搬出去,没想到现在又回来了。" "他真的会做这种事吗?"水云有些怀疑。她知道有些人外表虽然满不在乎,不 爱理人, 可并不代表他们的内心也是如此,或许那些只是他们的保护色罢了。"应 该是吧!阿尔萨兰是出了名的冷酷,是个只会顾及自己利益的人。唉!可怜的珊珊, 她好可爱的,像个天使一样,虽然已过了五年,可这件事从没被人淡忘过,尤其是 沈家。苏玉梅突然想到一件事,"啊!差点忘了娟娟也在这儿,她可是非常火爆的, 不晓得会不会起什么冲突,我们赶快出去看看。" "可我不想去凑热闹,而且,我的脚疼死了。"水云对这事可没兴趣。 "对哦! 嗯……这样好了,你先把卫生纸放在脚后跟,这样比较不会那么痛, 然后你一路走上二楼,我帮你挡驾,省得你到花园避难。"她建议道。 水云想了一下,"你确定我可很顺利的走上二楼?"如果能如此,那自然最好。 "没问题。"苏玉梅肯定地说。 "那好吧!"于是,两人弄妥一切后,便走出化妆室。很明显的,她们立刻见到 许多人聚在一起,"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苏玉梅得意洋洋地说。"快走吧!"水 云只想快些上楼休息,她顾不得双脚疼痛,迅速往大厅而去,她必须穿越舞池才能 上楼。 当她们走到大厅中央时,正巧听见舒毅惊人的话语,顿时,吸气声清晰可闻, 大家显然都被他的话语震慑住了。 水云受不了地摇摇头,这男人还真是懂得如何把场面弄僵,而且,竟能面不改 色地称自己为"杀人魔"。"怎么说这种话呢?"郎思陆摇头道,他是位和善的人,今 年已五十岁,有张红通通的脸庞。大家也开始窃窃私语,而沈娟娟则涨红了脸,怒 气加倍上扬。"你……"她真想冲上前去赏他两个耳光。 郭玲眼明手快的拉住她,"别这样。"她轻声道。 沈娟娟可不会如此轻易饶了他, 她奋力地挣开郭玲,正想冲向前时----"噢! 老天。 "郭玲痛呼出声,只见她一手摸着隆起的肚子,原来沈娟娟的手撞到她的肚 子了,让她原本有些疼的感觉加剧了。 因事出突然,大伙儿瞬时僵在原地。 水云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顾不得脚痛,她立刻冲向前,但是有人比她更快。 舒毅一个跨步,扶住郭玲,"你怎么样?"他冷静地问。 水云来到身边,瞧见郭玲痛苦的表情,立刻道:"抱起她。"看来,她是别想上 楼休息了。 她回身对一脸错愕的观众道:"让开,别挡路。" 舒毅毫不费力地抱起郭玲,往门外走去。 大伙儿赶紧让出一条路, 水云迅速对走近身边的弟弟道:"别跟来,上楼告诉 爸妈我到医院一趟。"关云峰立即回答:"好。"随即往楼上奔去。 这时,大厅已闹烘烘一片,苏玉梅也小跑步地跟着水云,"我也去。"水云摇头 道:"不用了,你留下来,免得大伙儿闹烘烘的,现在可不是凑热闹的时候。"她当 然看得出表妹的心思。 苏玉梅不甘心地嘟着嘴, "好嘛!他们三人正要走出大门时,沈娟娟也追了上 来。"我也去,是我的错。"她着急地看着痛苦的郭玲。 "不用自责,沈小姐,舒先生也该负一半责任,他不该激怒你的。"水云公平地 道。舒毅深思地凝视水云,涩声道:"关小姐不脱教师本行,喜欢训示人。"水云讶 异地看着他,他怎么知道她是老师?一定是客厅里的客人告诉他的。三人迅速穿过 花园,来到外头的停车区。 舒毅走到黑色轿车前,"钥匙在我右边口袋。"水云伸手至他的西装外套拿出钥 匙,快速打开车门。舒毅将郭玲安置在后车座,水云对沈娟娟道:"麻烦你照顾她。 "沈娟娟急切地点头。水云一坐上驾驶座旁的位置,舒毅立刻开车朝医院疾驶而去。 水云靠着椅背,脑海中闪入的第一个想法是----她错了,今晚的宴会可真是一 点都不无聊。相反的,还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只是,她没想到她是以这种方式逃离 宴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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