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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你去不去讲呀?”
朱瑞芳站在徐义德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把他留在自己的卧房里。大太太告诉她吴兰
珍不愿意结婚,根本谈不进去。她知道这是吴兰珍的推脱之辞,大太太哪里讲得过吴兰珍那
张利嘴。现在唯一的办法要徐义德亲自出马。姨父当面提出,吴兰珍怎么也躲闪不了。可是
徐义德不愿意这样做。他说:
“孩子年龄还小,等两年再说吧。”
“这怎么行?万一出了事体,后悔就来不及了。守仁已经答应了,还是趁热打铁好。”
“那就让他们两人接触接触再说,合的来,不用大人帮忙,他们自己也会好起来的。”
“大人从旁说两句,不是好的更快吗?”
“她姨妈说了都不行,我这个姨父更隔了一层,说也是不派用场。”
“为啥不派用场?”朱瑞芳把眼睛一瞪,说,“她虽然姓吴,可是在我们徐家长大的,
进大学的学费也是我们徐家出的。她不听姨父的话,简直是忘恩负义!”
“学费是她姨妈的钱。”
“她姨妈的钱,也是我们徐家的钱。你去说,不行,我再去。”
“你这是做啥?是谈亲事?还是和人家吵架?”
徐义德两句话把朱瑞芳说哭了。她竭力抿着嘴,等了一会,说:
“谁叫她不听话的!”
“你让我走吧,好啵?我有要紧的事哩。”
“再要紧的事,也没有比守仁的事要紧。你答应了再走!”
朱瑞芳两只手叉在腰里,气势汹汹地挡住徐义德。
“楼下的客人等了我好半天啦,不下去,像话吗?”徐义德的语气近于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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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鸟客人,让他在楼下等着!不高兴等,走好了。
……”
“嘘!”徐义德见她声音越来越高,怕楼下客人听见,小声地说,“说话声音小一点,
好啵?”
她有意把嗓子提得更高:
“那你答应我,要不,我下楼把客人轰走,我们慢慢谈。”
徐义德忍住气,放下笑脸,接二连三地说:
“好,好好,好好好!”
他身子一闪,溜出了朱瑞芳的卧房。在甬道上,他听见朱瑞芳在卧房里不满地说:“儿
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何苦这样操心!随守仁去,他爱找谁就找谁。”徐义德慌慌张张下
了楼,怕朱瑞芳从后面追上来。走到客厅门口,他站下来,喘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然后才
安详地走了进去。
冯永祥从客厅里迎了上来:
“德公这么忙?我怕你不下了楼哩。”
“太太多,事情当然也多!”江菊霞坐在沙发上冷笑了一声。
徐义德发觉江菊霞已经听到刚才楼上那一幕戏了,他眉间一皱,撒了个谎,很自然地掩
饰过去:
“守仁这孩子总是不听话,也不管有没有客人来,抓住我不放,一定要我带他去看电
影。你们说,我哪里有闲工夫陪他看电影。好说歹说,他才答应由他娘陪去看。下来迟了一
点,累你们等了一会,实在对不起!”
“听说守仁出来以后变好了,是啵?”
“确实有了很大变化,现在整天蹲在家里用功读书,不出去乱跑了。就是爱看个电影,
也要拉着家里人一道去。”“这样很好啊!恭喜恭喜!”冯永祥向徐义德作了一个揖。
“谢谢你的关怀。”徐义德向他拱拱手。
马慕韩等他们坐下来,慢慢问道:
“朝鲜停战协定看了吗?”
“这么大的事体,怎么能不看?中朝两国的停战命令也看了。这两天给家里的事情绊住
脚,没有上会里去。正想今天抽个空,看看你几位,恰巧祥兄的电话来了,说你们要到我家
来谈谈,这再好也没有了。”徐义德猜出马慕韩今天来的用意,他站了起来,对大家说:
“我们书房里去谈吧。”
大家在书房坐下。等老王把茶端进来,他把门关上,回到沙发上坐下,说:
“这里安静些,没有闲杂的人出入。”
五反运动以后,徐义德特别小心,要谈私房话,总设法避开家里的人,特别是那些工
友。他们听到三言两语,没头没尾传出去,叫人疑神疑鬼。马慕韩还是林宛芝过三十大寿那
天在书房里坐了半天,好久没有来过了。他感到亲切而又安静。这书房只有朝南几面窗户对
着花园,三面都是墙壁;关起门来,谁也进来不了。在里面谈话,外边谁也听不见。他巡视
了一下,说:
“这确实是谈话的好地方。”
“大家不嫌弃的话,欢迎你们常来坐坐。”
“只要你欢迎,没有人不愿意来的。”
冯永祥以为江菊霞讲他,他想声辩,又不好措词。徐义德知道江菊霞指责的是他,因为
江菊霞几次要上徐公馆来,给徐义德挡了驾,告诉她在家里谈话不方便。过了好几天才在外
边碰了头,江菊霞并不满足,老以为徐义德怀着鬼胎。徐义德怕她来了,打破家里的醋坛
子,使他在家里的日子更不好混。他给江菊霞暗中敲了一记,一时没法还手,只好把话题岔
开:
“慕韩兄觉得停战协定怎么样?”
“今天和大家碰头,正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朝鲜停战协定真了不起,是我们伟大的胜利。”江菊霞说,“想想当初抗美援朝的辰
光,工商界朋友虽然没有一个人公开讲过反对的话,可是哪个人的心里不多少有些怀疑?怕
惹火烧身,不了解为啥‘不能置之不理’。不相信中共的力量,谁也没有料到我们会胜利。
志愿军出国和朝鲜军民并肩作战,结果把美帝国主义这只‘纸老虎’戳穿了。连美帝国主义
也承认自己失败了,我们的胜利实在是伟大啊!”
“江大姐的话说得一点不错。”徐义德捧了江菊霞一句,说:“不说别人,就说我吧。
听说志愿军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肚子里就弹琵琶,一宿没有睡好。老实说,当时我也不相
信能把美国打败。中国能把美帝国主义打败,在历史上是空前的,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
这真是我们无上的光荣。”
马慕韩点头称是,表明他当时也有这个想法。但没有讲出来,只是说:
“在抗美援朝运动当中,我们工农业生产超过了战前的水平,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大大
提高了。现在感到做一个中国人的光荣。信老曾经给我说过一个笑话,他青年的时候留学英
国,中国人被人家看不起,有的人就冒充日本人。中国的呢绒在市场上没有销路,贴上外国
商标,人家就抢着要。他在英国埋头读书,研究纺织业,人家看他成绩好,也很有钱,以为
他是日本人。他不止一次被人家误会。他每次都要声明:他是中国人。所以他从英国留学回
来,一心要办好毛纺厂,想和英国比个高低,出出心中闷气,为中国争一份光荣。可是国家
没地位,他个人努力也没有用场。现在就大不相同了,中国吃香了。”
“同样是一个国家,在国民党反动派手里就抬不起头来,到了共产党的手里却可以扬眉
吐气,这是啥道理呢?”江菊霞问。
“过去国民党在帝国主义手下过日子,一切都听洋人摆布,工业农业自己全不动手办,
我们这个号称农业国家,还要吃美国麦子过日子,像啥闲话!别人当然不把中国人看在眼
里。”马慕韩气乎乎地说,“共产党却不同,他们自己有一套,啥事体都靠自己动手,办农
业,办工业,办教育……根本不把美帝国主义放在眼里,有了实力,别人自然另眼相看了。”
马慕韩一边说,江菊霞一边微微点头,觉得他说的蛮有道理。想起过去在沪江大学念
书,她满脑筋的崇拜美国的思想,以为天下的东西都是美国的好,真的如一般人常说的,连
月亮也是美国的圆。见了美国教授,她感到亲切;听人用英文讲话,她觉得高人一等,连自
己的名字也改叫江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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