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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霜哲伟就是这样的男人,霜哲伟的眼里似乎只有电脑,大部分时间,他凝神专注于 计算机屏幕,不在乎外界的纷忧扰嚷与人事沧桑。偶尔,他用着静讥沉思的表情,接受 了金薇亚的温柔注视,然而,光是善意的承受,那毕竟还是不够,霜哲伟的沉默被动, 终于逼使金薇亚沉不住气。于是有那么一天,金薇亚故意逗留在计算机教室,等所有人 都离开了,只剩下霜哲伟,她走到霜哲伟身边,假装平常的语调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吃饭?” “也好!我知道有一家餐厅菜色不错,不过离这里远一点,大概要走十五分钟的路 程,我常常自己散步到那边吃饭,你要不要试试?”霜哲伟沉思了一会儿,态度自然地 说。 金薇亚当然对这样的提议,充满兴趣。 华灯初上,夜光如昼,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人潮拥挤的街头时,金薇亚才惊觉外表 斯文秀气的霜哲伟,在人群中,竟是那么的孤傲与落落寡欢。 “你觉不觉得奇怪,社会上有些人,成天吃饱了没事,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在街头 闲逛,真是浪费生命,那些人看起来大多两眼空洞、目光无神,简直就是行尸走肉,为 什么他们不好好规划人生,找些有意义的事情做呢?” “也许他们只是很单纯地把逛街色作一种休闲方式吧!”金薇亚努力让脸上的笑容 维持在不尴尬的状态,虽然她被霜哲伟的话,隐约刺了一下,但回头一想,霜哲伟又不 知道她平常没事也爱逛街,因此这些话,铁定不是针对她个人,她又何必说者无心、听 者有意,自寻烦恼呢? “可是根据我的观察,逛街似乎达不到休闲的效果。” “那要怎样才能达到休闲效果?” “看书或运动。看书能让精神充实,运动可以锻练身体,放松压力。” “可是住在都市里,很难找到运动的空间……” “说的也是,都市文明的拥挤与污染,很容易使人心腐败堕落,你想不想离开都市, 偶尔到乡间看看秋天的芦苇?” “好啊!到那里去?” “到嘉义去!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那里马路边的水沟旁,常常有野生的芦苇……” 就这样,于是在某一个晚秋的假日里,金薇亚随着霜哲玮,驱车前往嘉义市。嘉义 对金薇亚而言,是个陌生的地方,然而这件事情的本身,就金薇亚看来,是多么浪漫温 馨---男人带着他倾慕的女人,回到儿时的故乡,着那童年熟悉的芦苇花,开在秋天的马 路旁…… 金薇亚陶醉在这深情浪漫的幻想中,可是这一路上,从台中到嘉义,霜哲伟并不多 话。他只是专注于开车,那种神情和专注于计算机屏幕,几乎没有两样。金薇亚不习惯 这种沉默的气氛,她的眼屠常常偷瞄着霜哲伟,霜哲伟脸上的表情却非常沉静安然,他 完全浸淫在这种无言的旅途中,享受着人我两忘的相处哲学,看他的模样是那么容易沉 醉,境界是那么高深难测,使得金薇亚也小心翼翼,不敢随意开口惊扰他。 偶尔,当霜哲伟开口说话、发表感触时,金薇亚总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她急于想附 和,或参予讨论,但是霜何伟的话题,却让她插不上嘴。霜哲伟要不就是分析计算机科 技的展望与前途,要不就是批评时政,或议论社会的种种矛盾现象,碰巧这些都不是金 薇亚精通的谈天资料。虽然如此,金薇亚还是努力说些话,让自己着起来像个有见识的 新女性,即使她所能做的,只是把霜哲伟的意见,重新用自己的话陈述一遍,因此她不 知不觉里,老是重复着相同一句开场白:“哦!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 “薇亚,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要培养独立思考的能力,所以我希望你有空的时候, 要多看点书,最好能养成阅读的习惯……”最后霜哲伟语重心长地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凡事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金薇 亚不由自主地回答。 霜哲伟终于把车停泊下来,他领着金薇亚穿过拥挤的市集,走进一条弯曲狭长的窄 巷里,那窄巷两旁,尽是简陋陈旧的屋舍,窄巷中还有窄巷,屋舍同样是钉钉补补、拼 拼凑凑的。金薇亚着见有一户人家门前,破藤椅上坐着目光呆滞的老人,老人穿着泛黄 的汗衫,和洗薄了的宽松睡裤,脸上的皱纹像是用刀刻划上去的,岁月的风霜在他的沉 思中静止着,宇宙的光阴和他的视野一起遗失了:金薇亚以为老人是睡着的,但走近了 着,才发觉,那厚重的眼袋中,里藏着一双醒着的眼睛。 mpanel(1);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是你小时候曾经住过的地方吧?” “这里就是眷村,听过吧?看见这些人没有,他们是一堆烂肉,活着只是在等死罢 了!我在这里住过,太了解这些人了……” 霜哲伟冷漠调侃的语气,让金薇亚打从脚底冒起一阵不自在,她仓惶地把眼睛转开, 怕那老人其实是听得儿的,虽然她不了解眷村,但是霜哲伟的话,在她听起来是那么样 的恶毒!她不能了解:为什么霜哲伟要如此无情地批评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为什么有 这么多愤世嫉俗的情绪? 就金薇亚所知,社会上大部分的人都在致力于包装自己,塑造自己的形象,对于自 己的过去出身,总要把那不好的部分忽略掉或极力隐瞒,若是不小心被人发现了真相, 也要装出满腹委屈的样子,想办法说个谎掩饰过去。至于那发觉真相的人,也会将心比 心,懂得体贴别人的苦衷,凡事点到为止,不必深究,大家心照不宣,所谓“人情留一 线,日后好相见”,这不是社会上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吗?为什么霜哲伟孤傲的眼里, 彷佛没有这个游戏规则的存在,她揪了霜哲伟一眼,只见霜哲伟一脸冷漠,完全没有感 受到金薇亚的担忧。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不是说来看秋天的芦苇吗?”金薇亚试图转移话题。 “没什么:只是刚好经过这里,顺便带你来参观一下,让你见识见识人间的活墓园……” 霜哲伟忽然笑着说。 金薇亚听见霜哲伟讲话那么诡异辛辣,心底忽然有股莫名的畏惧。 幸好不久之后,他们离开了眷村,霜哲伟的话题才开始多了起来。当他们来到郊区, 着见山沟旁的芦苇花飘白的时候,霜哲伟一反平常的深沉,忽然变得像个小男孩一般, 眼里闪动着稚气的光彩,脸上浮现难得一见的开朗笑容,他对金薇亚诉说童年孤苦的岁 月,回忆曾经独自骑着却踏车,来到山沟前看煎苇花的故事。说着说着,他淘气地跳下 山沟,采了一把野生的芦苇花,送给金薇亚,金薇亚感动地握着那把芦苇花,陪霜哲伟 站在沟堤上,眺望白云远方。 “薇亚,你对末来有什么规划?” “我?我想的不多,也许先找个稳定的工作再说吧:你呢?你有什么梦想:“ “过两年,我打算出国丢念博士,目前的工作也许只是过渡期……”霜哲伟讲起他 的梦想时,脸上浮现坚毅执着的神情。金薇亚觉得霜哲伟的话,不是说给她听的,他只 是在对芦苇花说话。 “我曾经有过一个梦想,想去日本学服装设计……”金薇亚说这话,只是想凑趣, 她的声调既不执着,也没有任何自信。 “服装设计?你是说学做衣服?又不是做和服,为什么要去日本学?国内不是有很 多缝纫教室……”霜哲伟一脸纳闷。 对于霜哲伟的疑惑,金薇亚无言以对,她只觉得怔忡不安与难堪,是啊!她很少意 会到自己的梦想是多么渺小,她一向只想到眼前的事情---想着爱情,想着生活,想着如 何变成衣着光鲜、意气风发的美丽女强人。她从媒体信息的大海中,努力拼凑出自己所 要认同的价值观,构筑自己的生活形象,但有时候她不得不感到挫折,不得不羞愧,因 为她发觉自己身上有着和美丽女强人格格不入的劣根性---她喜欢烹饪、喜欢缝纫、喜欢 打毛衣。更可耻的是,虽然她鄙视传统女性的附庸角色,认同现代女性应该从男人的奴 役梦里觉醒,追求平权与独立自主,但是潜意识里,她对爱情婚姻的渴望程度,依旧强 烈…… 金薇亚的迷悯与难堪,并没有获得霜哲伟的体谅,反而让他感到百思不解,他向来 对任何问题,都抱有追根究柢的好学精神,因此,从嘉义回到台中之后,事隔多天,他 仍然锲而不舍地追问金薇亚: “你真的打算去日本学服装设计?” “只是随便说说,聊天的话题嘛!” “如果你有心念书,我建议你不如在国内随便考个大学念念……” “我知道!” 对于霜哲伟的建议,金薇亚只好采取敷衍的态度,勉强应付,谁说她不想念大学,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这是自然的定律,但是问题就在于:现实状况绝不是像霜哲 伟所讲的那样,“随便”就能考个大学来念念!连续三年没考上大学,这个残酷的事情, 对金薇亚而言,曾经足一场什么样的伤痛,也许霜哲伟永远无法理解吧? 一整个冬天,金薇亚尝试要走入霜哲伟那属于菁英份子,知识与理性交织的世界里, 但愈走下去,她就愈觉得今年的冬天会很冷。每当他们走在大街上,霜哲伟总是独自走 在前面,有时金薇亚快步跟上来,想和霜哲伟并肩同行,但不知不觉里,金薇亚却又远 远落后…… 总之,像霜哲伟这样的男人,似乎连走路都非常专注,因此金薇亚只要稍一分神, 就失落了和他并肩同行的机会,久而久之,他们只好维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一前一后 的走路态度,在彼此之间形成了惯性定律 十二月底,霜哲伟生日那天,金薇亚亲手编织了一条茶色围巾,藏在牛皮纸袋里, 趁着霜哲伟正在操作电脑时,悄悄递给了他。霜哲伟打开袋口看见那条围巾,他似乎有 点惊讶,但是目光很快又冷静下来,重新回到计算机屏幕上,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 “晚上到我家,我们一起吃火锅。”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去超市买火锅料,一起回到霜哲伟住的公寓里。火锅的热气驱 走了不少寒冷,霜哲伟在餐桌前,谈了很多个人的身世,原来在高中时代,他就已经父 母双亡,全由年长十岁左右的哥哥和姊姊照顾他。霜哲伟的哥哥是大学教授,姊姊是高 中数学老师,面对自己的坎坷身世,高中时代的霜哲伟,曾经有一段时期意志非常消沉, 就是那个时候,他常常放下书本,独自骑着脚踏车去看山沟的芦苇花。有一回,被他严 厉的姊姊发现,姊姊冷冷瞪着他说:“霜哲伟,你要是没考上国立大学,就去念军校, 别想我会浪费钱让你去念私立大学,想混吃等死,你还没那个命!” 霜哲伟非常感激姊姊当年对他的当头棒喝,一语惊醒梦中人,要不是姊姊的严厉激 将,他不敢想象自己要如何度过那段动荡不安的危险成长期,说不定今天的他,就会和 别人一样随波逐流,浪费生命呢! 如今,姊姊结了婚,和姊夫住在台北,哥哥虽然在台中买了这栋公寓,但是为了做 研究方便,经常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并不是每天回来。当然,他住在哥哥的房子里,也 不是全然没贡献,霜哲伟指着厨房里那座超大容量的冰霜,得意地告诉金薇亚:“这冰 箱是我买的!” 金薇亚温柔地倾听着,脸上照例堆满了体贴的笑意,只是这顿火锅吃得愈久,她的 心情就愈迷榈,交往这么久了,霜哲伟与她之间,从来没有任何具体的亲密动作,连手 都不曾碰触过。今天她陪霜哲伟回来,一路上,霜哲伟提着金薇亚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没多说什么,入门以后,霜哲伟把装围巾的纸袋,硕手放在客肤的沙发上,从此好象忘 了似的,再也不曾提起。 “你要不要试试新围巾,那是我用棒针织的,花样很特别,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金薇亚终于忍不住说。 她逃离了餐桌,跑到客厅来找那条围巾,霜哲伟跟随过来,金薇亚把围巾捧在手上, 一副忍不住要帮霜哲伟披上的焦虑模样,霜哲伟只好接过那软茸茸的毛织物,难为情地 将围巾勉强披挂在脖子上……他是难为情!女孩子亲手为他纤的围巾,让他不知道该如 何承受,他不习惯温情,只好以冷漠来掩饰: “台湾的冬天似乎没冷到需要围巾……” “寒流来的时候,还是可以派上用场……:“ 金薇亚的眼底,有一股很深很深的失望,她觉得自己永远没有能力走进霜哲伟的世 界,霜哲伟的世界是那么深沉冷静,甚至深奥晦涩。吃过了这一夜的火锅,他们的关系 仍然若即若离。霜哲伟依旧习惯走在金薇亚前面,金薇亚只能无奈地望着他的背影。 于是有那么有一天,当他们走在街头人群中时,金薇亚望着霜哲伟专注行走的背影, 她忽然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决定转身朝不同的方向走去。霜哲伟发觉了,他 在人群中只驻足回首了几秒钟,就毅然而然地继续向前迈进…… 金薇亚赤裸着身体,缝绮在叶千钟身上。大过年期间,外头飘着湿风冷雨,寒夜里, 男人的体热,让人分外觉得温暖安适。街道外的空虚寂寞,惊扰不到汽车旅馆内---浪漫 套房里的醉人灯光,纵然只是短暂的取暖火花,又何必白白浪费能源呢?还是及时行乐 吧! 金薇亚娇吟地索求,叶千钟奋力挺住男人的尊严,然而自从半年前,金薇亚与罗冬 美摊牌的事情发生之后,他总是有着力不从心的感觉,也许是内心深处的愧咎感在作祟 吧?金薇亚也着得出来叶千钟的疲倦窘态,因此她意兴阑姗地从叶千钟身上滑下来。 “千钟,你最近身体好象不大好?” “没什么,我休息一下,待会儿就恢复了……” “我问你,你跟她还有接触吗?” “偶尔,她会要求,我只好勉强敷衍,总不能……”叶千钟羞愧地回答。 “她是不是很贪婪?要不你怎么……”金薇亚冷冷地说。 “没有啦!你不要胡思乱想……” “世间事就是这么不公平?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可是我呢?我只是你两个女 人当中的一个。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劝你多爱惜自己的身体,能不要就不要!”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跟她只是不得已才在一起,我的一颗心全都在你身上,她 发育不良又生过小孩,怎么能跟你比呢?像你这么丰满的女人,真的会迷死男人!”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有魅力?”金薇亚眼里有着蒙陇的笑意。 “相信我,我是男人,我了解男人……”叶千钟轻声说。 金薇亚忽然从被窝里爬起来,她光溜溜地站在镜前,望着自己的恫体,发了一会儿 呆,千钟躺在床上纳闷地看着她,以为她又想到了什么新鲜花招,正想问她,却看见她 在镜子里笑起来,回头对千钟说:“改天趁我妈不在家时,我偷偷炖个人参鸡,给你补 补身子!”过完了旧历年,金薇亚结束了计算机训练课程,她在一家计算机代理商的门 市部,找到一个展示员的工作。春末夏初的季节里,金薇亚任职的计算机公司,参加了 一项全国性的计算机信息展,金薇亚随着公司的安排,在展览会场里,充当解说员。 在为期两星期的展览活动期间,金薇亚天天把自己梳理得光鲜耀目,卖计算机毕竟 和卖车不一样,卖车需要对客人巴结讨好、察颜观色,卖计算机只要拥有专业的解说能 力,等着客人谦卑地过来求教就可以了,因为高科技的东西常使普通人心生敬畏,所以 金薇亚在展览会场里,总是把腰杆挺得直直的,下巴抬得高高的。当个电脑解说员,除 了力求口齿清晰、态度自信之外,需要操作示范时,金薇亚的手指敲落在计算机键盘上 的姿势,也刻意维持着最完美的专业角度,就好象钢琴家优雅的手指,精采地滑过琴键 一样。金薇亚简直把计算机解说员的工作,扮演得入木三分! 自信加上美丽,使金薇亚在展览会场上,赢得不少参观者的赞赏,这些赞赏让金薇 亚的笑容,一天一天更加迷人。本来,爱表现只是金薇亚天性里的一部分,是她自得其 乐的一种生存方式罢了,没想到在展览会即将落幕前,却为她吸引来一段始料未及的美 丽逻遁! 那是一个人潮冷清的下午,金薇亚独自守着公司的展示区,正因为一个人无聊,她 坐在那儿轮动手指玩弄着钢盘,纭习着计算机给固的游戏,玩到沉迷时,隐约觉得有人 靠近身边来,她抬头一望,看见一对放肆的男人眼神,正凝视着自己。 “需要为你解说或示范吗?”金薇亚坐在旋转椅上说话,她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充 满自信地回看着男人。 “你已经连续三天帮我做过解说兼示范了,如果你愿意再解说一遍,我当然不反对, 毕竟听你说话也是一种享受!”男人故作洒脱的声调里,暗藏着一股不容别人忽视的傲 气。 “哦!是吗?很抱歉,这次计算机展,来参观的人很多,要记住每一个人的脸,实 在是有点困难……”金薇亚以女性的敏感直觉,多少也意会到对方语气上的暗示了。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严格说起来,这是我的错,因为我一直忘了自我介绍, 我叫汤树杰,请别误会我是成天吃饱了没事做,专门跑来这里闲逛的游民,我目前在一 所私立高职教数学,每天都是趁着没课的时候来的,没办法!贵公司的产品对我的吸引 力实在是太强工,让我每天都忍不住想来参观……” “那你要不要订购一部我们公司的计算机?”金薇亚眼底轻轻闪过一抹笑意。 “可以啊!如果我有荣幸请金小姐喝杯咖啡,也许我会听从金小姐的建议……” “你知道我姓金?”金薇亚明明看见男人手中拿着她的名片,却故意间。 “那当然,金小姐人如其名,就像一朵金色蔷薇。”汤树杰眼看着金薇亚动了心, 语气就更加昂扬自信。 金薇亚打量着汤树杰,三十岁左右高壮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米白帅气的名牌衬衫 和休闲裤,头发伏贴柔软,鼻高肉隆,双眼皮宽深如割,耳垂丰厚,唇色红润,胡须刮 得很干净,仔细看起来,是有那么点书卷气,但是比起一般印象中的老师,当然体面帅 气多了。 “你为什么要请我喝咖啡?”金薇亚的语气忽然变得既娇媚又柔软,她心里正盘算 着:该不该立刻答应?或许再多矜持一点时间吧! “我只是觉得,也许我们边喝咖啡边聊计算机,彼此对计算机的印象将会更加深刻, 没有人规定咖啡跟计算机不能联想在一起吧?”汤树杰说话时,眼神非常认真,只是他 一向习惯用傲气来掩饰不安,因此声调上,难免有点强硬。 “可是我现在走不开……”金薇亚的语气里,忍不住流露出淡淡的遗憾。 “没关系!晚上六点半,戎在大门口等你下班,我们一起吃晚餐好吗?” “嗯……”金薇亚故作考虑状,腮边却挂着微笑。 “那就一言为定了,我们不见不散。”渴树杰赶紧乘胜追击。 金薇亚眠唇微笑,她目送着汤树杰潇洒离去的身影,内心那般沾沾自喜的虚荣感, 飘然若梦。一切宛如命定!在她经历过叶千钱的优柔寡断,和电哲伟的理性孤高之后, 这个名叫汤树杰的男人,就这么突然---戏剧化地出现了!也许人生的际遇就像玩宾果游 戏,当你刻意追求输赢的时候,常常人算不如天算,当你放弃执着迷恋的时候,机会却 突然凭空而降,让你美梦成真…… 像这样的美丽避遁,是很多女人在少女阶段都做过的春梦,虽然金薇亚已不再是花 样年龄的梦幻少女了,但是她内心深处依然忍不住雀雀跃动,她并非对那个陌生男人汤 树杰一见钟情,她只是爱上被男人倾慕的感觉:是的:她向来喜欢这种感觉,她想起了 高中时代,有一回她和麦玉霞走在操场上,背对着夕阳余晖,她们陶醉在编织未来的人 生美梦: “将来,我希望自己能够奉献真情,从事灵修以及帮助不幸的人……”麦玉霞的梦, 和一般人不一样,她总是那么清高宁静。 “我是一个比较自私的人,我的梦想就是---希望全世界的男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 下,我想当一双炫丽耀眼的金孔雀,只要能够拥有那么一刻赢得世人的羡慕眼光,就算 要用一生的寂寞辛酸当代价去换取,我也在所不惜!” 当年,金薇亚是这么对麦玉霞说的,而今想起,少女时代的痴言梦语,虽然已经随 着岁月的流转,被成长的现实心境所取代,逐渐遗忘在记忆的深处,但是那属于悲剧情 调的壮烈唯美精神,却也还偷偷留着一丝丝的残梦碎影,徘徊不去…… 金薇亚从随身皮包里,拿出粉饼唇膏,仔细地补妆,她因为过度地注意着时间,所 以常常看手表,偶然才想起,手腕上戴着的那只金色手表,是叶千钟送她的,明知是夜 市里买来的镀金廉价表,当初她可也没嫌弃,可见自己并不是爱慕虚荣的肤浅女子,想 到这一层,金薇亚心里倒也觉得欣慰。不过,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钻戒---那也是千钟送的, 金薇亚忽然把钻戒从指上取下来,本想收在皮包里,但是又觉得可惜,好好的一只钻戒, 何必藏着呢?要是有人间起,大不了就说是自己花钱员的,反正这个时代,也没规定女 人戴的戒指都得是男人送的,想想觉得有道理,于是金薇亚依旧把钻戒套回手指上。 夕阳西沉,向晚时刻,金薇亚准时走出展览会场,汤树杰果然如约等在会场出口, 他还是早先那一身潇洒的米白色服饰,所不同的是,此刻他手中多了一朵粉红玫瑰。金 薇亚走近前,汤树杰把玫瑰花递给了她,金薇亚接过玫瑰花,一双盈满笑意的眼睛,溜 过汤树杰、揪着玫瑰花瓣,作出惊喜的陶醉情态。汤树杰领着她来到停车场,风度翩翩 帮她开了车门,金薇亚生进汤树梁的白色跑车里,来到汤树杰所挑选的浪漫西餐厅。 在西餐厅刻意营造的浪漫灯光下,他们心情愉快地吃着精致套餐,并且品尝饭后咖 啡,在醉人的轻柔音乐中,他们互相欣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萤一笑,彼此的眼神不 时地在空中交会。 “你知道吗?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汤树杰用傲意的目 光注视着金薇亚,语气坚定地说:“今生今世,我要定你了!” “为什么?你并不了解我,万一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完美的女人呢:“金薇亚笑意 盈盈的眼神里,似乎有着一丝丝难以消解的顾虑。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绝对不会看错的,女人就是要像你这样,既美丽又充满自信。 我大学读的是数学系,但是我对哲学一向很感兴趣,什么尼采、叔本华、黑格尔……我 都读过,我觉得人应该学会驾驭生活,而不是被生活驾驭,我可以请教你大学读那个系 吗?” “我没有读过大学……”金薇亚的语气非常淡然,她的内心虽然起了防卫,但脸上 的自信表情,始终没有松懈下来。 “那你的表现就更加难得了!很多人虽然念过大学,但思想却很肤浅,人格也毫无 成熟度可言。其实书念到最后,还不是要出社会找工作,可见读书只是在为就业做准备 而已,很多事情的价值,根本不能用一纸文凭来定义它,比如说,我虽然是私立大学毕 业的,但是我不认为自己就不如国立大学的毕业生,甚至我还觉得自己比他们更优秀, 人一定要活得有自信,生命才会有意义,你懂吗?” “我当然懂!我在社会上工作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我常在想:无风无 浪的人生到底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悲哀?很多人终其一生躲在学术的象牙塔里,也许 他们很会读书,但是生命却显得好苍白、好脆弱,我不羡慕他们,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方 式,我觉得任何人---也许除了我母亲之外---都没有资格评断我,因为我又不是菜市场 里卖的猪肉,别人凭什么对我挑肥拣瘦,称斤论两,我是活生生的人,我有我的尊严……” 金薇亚觉得自己一开始讲得挺流畅的,但后来却因为急切,舌头有点打结,不知所云! 她期望汤树保能听懂它的话,因此,她停下来,静静望着他。 杨树杰深深地回望她,他给了金薇亚一个激赏的眼神之后,开始诉说起他自己的身 世背景,他用着不平凡的语气告诉金薇亚,他出身于南投的鹿谷乡下,父亲在小学教书, 母亲是个家庭主妇。但是,他骄傲地指出,父亲可不是一般人印象中那种穷酸教员,而 是个非常具有经济头脑的精明生意人。鹿谷盛产槟榔,因此汤树杰的父亲,除了教书之 外,也从事槟榔的承包生意,赚取转手间的高额利润,从中累积了不少财富。 几年前,当汤树杰大学毕业,服完兵役重返社会时,他向父亲表明要在台中市定居 就业,父亲于是给了他一千万,让他在台中市买了一栋店铺式的透天楼房。当初,汤树 杰本想买一栋漂亮的花园别墅来住,但是考虑到将来开设补习班的计画,还是选择了店 铺,父亲对他的舍别墅、买店铺的决定,感到很欣慰,毕竟店铺的实用价值高,增值潜 力也较大。 至于说到个人的成就,汤树杰略显得意地提示,他当然跟父亲一样,身上有着不甘 平凡的基因特质。回溯自己早年求学过程的表现成绩,虽不敢说光辉灿烂,但也颇有值 得骄傲的地方。小学时代,他是个成绩优异、领导才能卓越的班长;国中时期,他仍旧 是个考试经常第一名的明星班长:高中他读的是第一志愿的明星学校:大学时代的他, 选择了信息丰富、人文汇萃的台北市,当作他青年成长期的知识磨炼场。 大学毕业之后,回到熟悉的中部地区,经过激烈的求职竞争,他在台中市顺利谋得 一份私校的教职工作。当然,这只是一个过渡期的踏脚阶,他的目标是通过教师资格甄 试,转往公立学校教书,毕竟这些年来经济不景气,就业市场载浮载沉,一片风波险恶, 先拥有一份铁饭碗工作,将来再图谋副业,开设补习班,既有稳定收入,又有他项事业, 如此一来,人生前途便充满了无限希望。 金薇亚静静倾听着,她发觉眼前的男人,眉宇之间流露着一股坚强的生存傲意,那 种彷佛优势者艘步的胜利姿态,正是她向来所渴望的,她不知不觉里,对男人散发出崇 拜的眼波,她知道男人喜欢被女人的眼神崇拜,就像女人贪恋男人的爱慕追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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