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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薇亚正要找话来虚应母亲,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她急忙接起电话,果然是千钟。千 钟在电话里,软弱心虚地说他临时有事,没办法来赴约吃晚餐,他问薇亚可不可以改天……。 薇亚心里虽然受了创痛,但她不愿让母亲察觉,因此挂掉电话之后,她故意忽略千钟的 气弱心虚,佯装着体谅千钟,替他说明了缺席的原因: “公司临时有紧急事件要处理,所以今天晚上千钟他没办法来。在社会上工作就是 这样,领人家的薪水,常常身不由己……” “枉费你忙了半天,煮了这么多菜,我们两个只好慢慢吃,这堆菜,我看差不多要 三天才吃得完!”织香经描淡写地说,她似乎对叶千钟的矢约毫不在意,顺手翻开电子 锅,帮自己盛了一碗饭,也帮女儿盛了一碗。 那天晚上,薇亚几乎咽不下那碗饭,她表面上佯装着没事:全里却恨不得立刻找到 千钟,当面问他个明白 千钟好象故意躲着薇亚似的,三天后才让薇亚找到他。当他们在常去的“想飞茶艺 馆”里碰面时,千钟面对薇亚的质疑,除了一脸懊悔的神情之外,根本无言以对。 “千钟,你这个样子,我到底该怎么向我妈交代?难道你说过的那些承诺,都是骗 人的?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待我!” “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是真心爱你,只是我最近压力真的好大,请你原谅我!” “我可以原谅你,问题是我妈她……” “你放心,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我会打电话向你妈妈赔罪!” 于是当天晚上,叶千钟终于鼓起勇气,打了电话给薇亚的母亲。织香接到叶千钟的 电话,听做口口声声说抱歉,一副懊悔欲死、难堪羞愧的样子,织香没把对待女儿那套 冷潮热讽的手段,拿来对付叶千钟,她只是冷静地说:“既然叶先生觉得来寒舍吃饭, 精神压力这么大,那我们就改个地点见面吧!明天晚上七点,我请叶先生到“枫丹白露” 餐厅吃个饭,请务必赏脸……:“ 第二天晚上七点左右,织香和女儿准时来到枫丹白露餐厅。母女俩站在餐厅门口, 就外人的眼光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对美丽相当、气质各异的姊妹花。无奈她们左等右盼, 就是迟迟不见叶千钟的影子,最后只好先进去餐厅用餐,并且预先交代柜台服务生,万 一叶千钟赶来,记得通知她们。 这一餐饭,薇亚吃得很慢,虽然她实在毫无胃口,却不断装出热络的态度,故意和 母亲谈论食物的美味程度与烹调手法。织香倒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彷佛今晚她只是 和女儿出来用餐,叶千钟来不来,她都无所谓似的。而那天晚上,叶千钟果然再度爽约 了! 之后的一整个礼拜,织香看女儿神色樵摔,精神委靡,眼眶下那两个明显的黑眼袋, 好几天不曾消失,只好不断地劝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认清楚事实就好了,你还年 轻,将来的机会还多着,以后眼睛放亮一站,比叶千钟条件好的男人,满街都是,随便 找一个都胜过叶千钟。女人的感情最宝贵,不能胡里胡涂就付出……:“ 织香说了半天,看女儿毫无反应,只是窝在沙发里,低头搓弄着手中的棒针,正在 织一件几年前没织完的毛衣。依照女儿往常的个性,最爱顶嘴,每回听见她说什么,总 要努力抗辩:“妈,你不了解……,其实事情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诸如此类的话。 这几天,织香看女儿连顶嘴的意图都没有,只是在那儿拚命织弄毛衣,看她样子,似乎 忘了当初的针法,因此不停地折拆织织、织织拆拆,浪费时间却毫无进展。 “织不出来就算了,要什么式样的毛衣,去百货公司的专柜里挑一件,不是省事多 了!”织香故意说。 “自己亲手织的,跟买来的意义不同!”薇亚终于轻声开口。 “反正现在天气还热,织毛衣做什么?”织香只想引女儿说话,试探它的反应。 “等冬天才要织,那就来不及了……”薇亚喃喃自语,把一团毛线扯得更用力。 那个礼拜有个假日,织香悠惠女儿打电话给麦玉霞,邀请她来家里。薇亚以为母亲 又要陪郑国诗出国了,每次母亲陪郑国诗出差,总会建议她邀请麦玉霞来家里住几天。 薇亚也正想找麦玉霞说说心里的话,这些日子来,她有苦难言,都快闷出病了,她打电 话给麦玉霞,麦玉霞很快就赶来。奇怪的是,麦玉霞刚到,郑国诗也来了! mpanel(1); 薇亚把麦玉霞带到自己的卧室里,关起门来,两个女孩儿窝在窗边的沙发上,薇亚 一双失魂暗淡的眼睛揪着麦玉霞,正想说句知心话,告诉麦玉霞,她之所以今天会和千 钟落人这场僵局,都是母亲一手造成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母亲来敲门: “薇亚,你们两个准备一下,郑叔叔说待会儿带我们去卓兰玩。” “我不想去,你陪郑先生去就好了。”薇亚开门拒绝母亲的提议,它的语气很坚定。 织香听了也不气恼,她只是悄悄把暗示的眼神向麦玉霞望去,麦玉霞立刻会意,赶 紧帮腔:“薇亚,出去散散心吧!” “你想去吗?”薇亚转身疑惑地看着麦玉霞。 “应该是吧!今天天气这么好,偶尔换个心情,离开市区,到郊外透透气也很不错……” 麦玉霞温婉地说。“那好吧!既然你想去,我们就跟他们一起去了。”薇亚语气相当无 奈。 “对嘛!今天碰巧郑叔叔说要去卓兰着货,他公司里有一批货,最近包给卓兰的小 工厂代工,他想去巡察进度,我就说我们跟他去卓兰玩,他去看货,我们看风景,两全 其美。你们两个赶快准备一下,下午阳光强,多擦点防晒乳液,待会儿就出发了……匕 织香说完话,满意地回寝室化妆更衣。 郑国诗等在客厅里,独自坐在沙发上着报纸。薇亚在房间里换衣服,麦玉霞也来到 客厅,和郑国诗一超看报纸,他们两个各自盘据着一张沙发,既不交谈,眼神也从不互 看。麦玉霞打从少女时代开始,认识了金薇亚,也同时知道了郑国诗,十年来,她见过 郑国诗无数次,郑国诗也同样看熟了麦玉霞,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人之间,从来没 有正式交谈过任何一句话,即使他们常常必须像现在这样---一起坐在客厅里,共同分享 一份报纸…… 当麦玉霞与郑国诗两个,几乎连报纸的分类广告都看完了之后,金薇亚母女才终于 打扮好,准备要出门。织香今天似乎特别快乐,临出门前,她找出了三顶漂亮的草帽, 帽上装饰着醒目的蝴蝶结,织香先挑了一朵金凤蝴蝶,配她自己挪身茶色亮金的丝质套 装。然后她把紫蝴蝶给了薇亚,搭配薇亚的紫色纱质碎花裙,虾后哪顶绿瑚埃,日好和 麦玉霞的淡绿棉质背心裙相映衬。 大约下午雨点左右,织香、薇亚和麦玉霞,坐在郑国诗舒适豪华的轿车里,吹着冷 气,外头世界尽管烈日灼热、路况不平,却丝毫影响不到车内的她们。薇亚和麦玉霞坐 在后座,各自据着一扇车窗,呆望着窗外,不知是想心事,还是看风景?织香和郑国诗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闲话,郑国诗不是那种擅长调笑的男人,因此他的话题通常离不 开公司的业务状况和报纸上的新闻时事。 卓兰的乡村,景色秀丽朴雅,远处是层峰相叠,翠墨泼染的群山,近处是一畦接一 畦,农人辛勤垦植的美丽果园。熟透的软枝杨桃,在空气中散发着诱人的甜味,一串串 紫水晶般的葡萄,垂挂在绿色棚架上,吸收日光的照耀,农家屋舍旁所种植的丝瓜,像 玉一样鲜翠可爱 “借问在座有没有客家人?”郑国诗忽然语气诡异地问,这句话当然是要问麦玉霞, 只是麦玉霞一时竟领会不过来。 “郑先生在问你话!”薇亚扯了麦玉霞的衣袖。 “间我什么?”麦玉霞从发呆里忽然回过神来,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问你会不会议客家话,待会要请你当翻译员。”薇亚故意逗麦玉霞。 “不行!我不会……”麦玉霞信以为真,急着推拒. “既然如此,那我要郑重宣布一件消息---我们现在已经进入猪舍,请大家待会儿下 车走路要小心,别踩到猪粪了!”郑国诗说完话,自己先干笑两声,织香和薇亚也忍不 住笑了,就麦玉霞一个人,呆头楞脑,不仰听不懂郑国诗的俏皮话,竟然还信以为真. “为什么我们要去猪舍?哪不足很臭吗?”麦玉霞满脸纳闷,低声间薇亚, 薇亚一听,简直被逗得乐不可支,她笑得掩脸捧肚子,解释给麦玉霞听:干不是真 的猪舍,只是在说农家村,那足郑先生讽刺人的话。” “是很臭!待会儿你下车,千万则呼吸,否则被熏中毒就麻烦了!”郑国诗着麦玉 霞一派天真,忍不住继续逗她。 “郑先生,我同学人很单纯,你不要老说些双关语,害她紧张!”薇亚笑嘻嘻跟郑 国诗说话, 郑国诗把车开过一段碎石路,停在一栋石绵瓦搭建的建筑物前面,车子尚未熄火, 一个体型敦实矮健的中年妇人,远远迎了过来。那妇人身上穿着尼龙花布衫和半长裤, 头发烫得贴松,脸上堆满巴结讨好的笑容,谦卑的腰不敢挺直似的。 “看见那个客家婆没有,别看她个子长得矮小,人倒精明厉害得很,她是这个村子 代工团的团长。”郑国诗下车前,不忘了先用调侃的语气向大家说明。 “今天真是难得,不知道什么风把贵人都吹进了我们这个小地方,郑董今天怎么有 空来?哇!郑董真是好福气,夫人气质这么高贵,两个小姐也都长得漂亮……:“那妇 人拉长声调,说话时鼻笑嘴笑,只有眼睛不笑。 郑国诗转那妇人满嘴的阿谏,未曾理会,织香也是淡然处之,不把眼神和那妇人交 会。薇亚看那妇人的举止气味,隐约就想起了一个仇人来---叶千算,光是外表体态像, 还不算什么,就是那妇人讲话时呼呼嚷嚷的客家腔调,最让她觉得刺耳。一行人当中, 只有麦玉霞向那妇人露出笑容,那妇人感激地对麦玉霞连连点头,笑吟吟回报她的善意。 “黄嫂,你赚那么多钱,生活还过得这么节省,连冷气都舍不得买……:“郑国诗 跨进那栋石绵瓦搭建的建筑物里,看见几名做代工的客家妇女,聚在那闷热的屋里,围 着简陋的工作台,正勤劳地埋头穿线,织着网球拍。那屋里到底堆满了加工品,织香、 薇亚、麦玉霞只好站在骑楼下。 “哪有赚什么钱!你们当大老板的才赚钱,我们只是赚一口饭吃罢了!很抱歉,客 厅乱糟糟,请大家委屈一下,坐在门外比较通风凉爽。”黄嫂说着,额上沁着汗珠,急 得喊儿子、骂女儿,叫家人搬椅子出来给客人坐。 郑国诗故意走到工作台前东翻西看,检查那些加工成品的规格。织香、薇亚、麦玉 霞坐在骑楼下,忍耐着电风扇吹来的一阵阵热风。薇亚低声向母亲埋怨那铁制的圆凳难 坐,织香没说什么,只是站起来到处走走看着,薇亚跟随在母亲旁边,不肯再生那硬铁 凳,只有麦玉霞坐得住。麦玉霞心细,看见那屋里深处,有个穿旧汗衫的中年男人,闪 身探了一下头,立刻又缩回去,想必那人是黄嫂的丈夫吧!黄嫂的两个女儿,大约十二、 二岁,趁着假日也帮忙母亲做加工,黄嫂的儿子,只有八、九岁的年纪,好奇地走到门 外打量郑国诗的轿车,后来也和父亲一样,一溜烟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这么大一片葡萄园,收成以后,利润很高吧?”织香站在骑楼下,眺望着门外的 葡萄园,忽然转头问黄嫂。 “今天葡萄丰收,价格却大跌,其实也没什么利润。您要是不嫌弃,采些回去吃好 吗?”黄嫂赶紧回答。 “当然好,就怕你舍不得!”郑国诗立刻开玩笑地 “郑董爱说笑!自己家里种的葡萄,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乡下土产,就怕你们 嫌弃,我哪会舍不得……”黄嫂嘴里说着,立刻准备采葡萄专用的篓子和剪子,戴起袖 套,喊女儿出来帮忙采葡萄。 “我看你还是继续忙你的事情,葡萄我们自己采,让我们体验一下采葡萄的乐趣吧!” 织香装着体谅的声调说。 “采葡萄其实是很辛苦的工作,哪有什么乐趣……”黄嫂赶紧解释。 “就让她们三个去采吧!她们没采过葡萄,一定觉得很好玩。”郑国诗忙着帮腔。 “我怕你们把漂亮的衣服弄脏了……”黄嫂细心地陪笑。 “有什么关系,衣服穿出门,就算没脏,回家也要洗呼!”织香说着,主动接过黄 嫂的剪子和篓子,把那顶金凤蝴蝶的帽子戴上,领着薇亚和麦玉霞,兴致高昂地走进葡 萄园。 郑国诗留在原处,继续和黄嫂核对帐目。薇亚和麦玉霞抬着娄子,跟随织香锁入葡 萄园里。织香看见那棚架上,一串串美丽熟透的葡萄垂挂在眼前,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 东采一串、西采一串,高跟鞋走过松土,踩得地上一个坑一个洞的。偶尔,除了停下来 挥手赶蜜蜂之外,她手中的利剪兴奋得几乎停不住。薇亚和母亲一样,笑声连连,完全 沉浸在免费采葡萄的快乐中。麦玉霞却只是帮忙抬娄子,她对采葡萄这件事,似乎并不 觉得有趣,但是织香和薇亚同她笑时,她还是陪着她们笑。 没多久,织香已经剪满了一大篓的葡萄,但是她意犹未尽,继续采第二篓,采完了 第二篓,虽然觉得手酸、肩膀有点麻,但是欲罢不能,勉强再采第三篓,采到一半时, 织香受不了臂酸,就换薇亚接手,一直到第三篓也装满了,母女俩才肯停手。 满满三大篓的葡萄,摆在黄嫂家的骑楼下,让人垂涎欲滴,引得黄嫂家附近一群淘 气小孩,纷纷凑过来,好奇嘴馋地张望,黄嫂出声斥喝,赶得其它小孩哄然散去,只剩 下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还赖着不肯走。小男孩长得方头山额,眼窝深深的,鼻孔挂 着脓涕,嘴角倘着涎,满身脏垢,他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伺机要靠近葡萄,每挪进一 小步,他就先假装站在原地不动,过了一会儿,看没人骂他,才又移动脚步,偷偷再跨 前一步。 织香三人坐在骑楼下休息,那小男孩像日影一样,慢慢移到了她们面前,然后站住 不动,把一双好奇的眼睛,轮流盯住她们的脸,瞧了好半天。 “好脏的小孩!”薇亚忍不住低声说,她看那小男孩用手指挖着鼻孔,不但弄得满 脸鼻涕,指甲里也尽是黑垢,让人觉得有点恶心。 “不知道是不是智障小孩!”织香发觉小男孩死盯着她,只好无奈地把脸转开。 小男孩的眼神,像一只无知的小动物,眨也不眨地呆望着她们,她们不知道那小男 孩的意图,只好假装没看见他的存在,故意把视线移开,若无其事地交谈着。好一会儿 之后,那小男孩又移了一下脚步,然后停下来看大家没理他,于是悄悄又移动了一下……。 最后终于到了葡萄篓旁边,小男孩突然摘下一颗葡萄,敏捷地塞进嘴巴里,然后又摘了 几颗藏在口袋里。织香、薇亚和麦玉霞都看见了小男孩的行为,她们对那小男孩的诡异 举动,感到有些厌恶和无奈,但也只是冷漠地把脸转开,故意假装没看见。小男孩看没 人骂他,于是继续大胆地摘葡萄…… 那小男孩眼看着诡计得逞,最后拿了一大串葡萄正要走开,黄嫂突然冲过来,气愤 地抢回葡萄,打了小男孩几下,把他衣服口袋里的葡萄全翻出来,连小男孩嘴里合着的 那颗,也硬生生把它担出来。黄嫂严厉斥骂那小孩:“脏鬼!你摸过的东西谁敢吃?快 滚回家去!”小男孩不肯走,黄嫂推他,小男孩却赖在地上哭泣,气得黄嫂只好把那小 男孩摸过的那些葡萄,丢到喂猪的馏桶里。 黄嫂进屋里去时,织香、薇亚对那小男孩的哭声充耳不闻,麦玉霞却突然站起身来, 她走到篓边摘了一小串葡萄,放在小男孩的手掌心里。小男孩得了那串葡萄就不哭了, 麦玉霞催促他快走,小男孩怕黄嫂又来抢回葡萄,听麦玉霞的话,赶紧回家去了。麦玉 霞哄走小男孩后,若无其事地坐回刚才的椅子上,织香和薇亚对它的行为,没有表示任 何意见,她们只是觉得,把那讨厌的小鬼哄走也好,省得大家看了心烦。 傍晚,同台中的路上,织香只担心着车后行李箱那些新摘的葡萄,会不会因为车子 的颠皱震动而烂掉?郑国诗却突然若有所思地说:“薇亚,今天的事情你都睁亮眼睛着 清楚了?将来你要嫁入,千万记住,绝对不能嫁给客家人,客家媳妇多操劳,你愿意嫁 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一辈子做牛做马,当个黄脸婆吗?别傻了!” 金薇亚终于有机会和麦玉霞谈谈内心的苦闷。母亲陪郑国诗出差,三天后才会回来, 金薇亚于是约了麦玉霞来家里共进晚餐。 秋日黄昏的云空,城市高楼上,一枚红橙橙的夕阳,像盏幽思怀古的大灯笼,斜照 着厨房的窗口。金薇亚穿着炊事裙,在流理台前,正料理一道微波炉食物---酱汁鸡腿。 麦玉霞优闲地坐在餐桌前,一边观赏金薇亚的烹饪厨艺,一边倾听她的心事。 “这件事之所以会搞成这样,都怪我太天真了!本来就不应该让我妈介入,我发觉, 任何事情只要被我妈插手一管,总会变得更复杂、更难收拾。说真的,我不怪千钟,千 钟的个性我了解,他不是那种应变能力很强的男人,万一他真的和我妈见面,一定会受 到严重的伤害,所以千钟暂时不和我妈见面,这个决定也许是对的。这阵子我把事情的 前因后果仔细想过,我终于想通了!你听过姜是老的辣这句话吗?我妈其实不是真心想 成全我跟千钟,她只是用了一招欲擒故纵的诡计,你懂吗?没错!她很高明,表面上我 是败给她了,可是我相信我跟千钟的感情,我们会度过这场危机的,我想时间会证明一 切……”金薇亚的态度异常平静。 “你有没有听过当局者迷这句话?”麦玉霞温婉的语气里,有股耐人寻味的深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外人当然很难理解我和千钟之间的感情,但是无论将来的结局 如何,找想我只能告诉你---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金薇亚突然转身面对着麦玉霞说 话,她把腰脊用力顶住流理台,说话的语气有点激动,当她用殉道者的凄美声调说话时, 似乎连她自己也受到了深深的感动――感动自己对于爱情的无怨无侮! 麦玉霞静默不语,只是眼神认真地凝望着金薇亚,两人对望了几秒钟,麦玉窦的唇 角忽然出现一抹淡淡的笑意。金薇亚转身将鸡腿放进微波炉里,然后开始在水槽里冲洗 芥兰与香菇,旁边瓦斯炉上正炖着一锅牛肉,流理台上还有一只准备清蒸的镛鱼。 金薇亚把洗净的鲜香菇,捞到玷板上切丝,切着切着,她忽然察觉自己的内心深处, 似乎不像嘴里说时那么肯定:心里有一股隐约模糊的不确定感,像潜伏在平静湖面下的 暗流,悄悄侵袭过来,她其实想抗拒内心那股暗潮,却还忍不住无奈地说:“其实,曾 经爱过就是一种收获,不是吗?” “也许吧!在感情的世界里,每个人所追求的层次都不同。”麦玉霞认真思考着金 薇亚的话,并且露出谅解的微笑。金薇亚很想假装洒脱地对麦玉霞耸肩一笑,不料因为 失手掉落了几颗香菇,在她弯腰捡回地上的香菇之前,却来不及响应麦玉霞什么…… 门铃忽然响起,麦玉霞起身代替金薇亚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西装革履,中等身材, 面色有点蜡黄,头发却染得漆黑的中年男人,麦玉霞认得他是金薇亚的父亲……金逸儒。 几年前,麦玉霞曾经陪金薇亚回台北探望生病的爷爷,那时她见过金逸儒。 金逸儒穿着一身汗绉了的白衬衫,打着花领带,脸上有股疲倦味,也许是因为开车 过久的缘故---风尘仆仆的赶路容易使人疲惫眼花,当他惊然看见麦玉霞来开门,心中不 免骇然惊愕,以为几年不见,女儿的容貌竟然改变如此大,让他感到好陌生!一会儿神 智清醒过来,才想起了麦玉霞是薇亚的高中同学,依稀之中,他记得麦玉霞脸上那善解 人意的笑容。 “薇亚在家吗?”金逸儒说话的语气,就像偶然来访的客人,带着涩涩的尴尬。 “薇亚在厨房,香姨去日本,金伯伯请进!”麦玉霞帮金逸儒递了室内拖鞋,带领 他往厨房里走来。 “薇亚,你爸爸回来了!”麦玉霞先走到金薇亚背后,轻声告诉她,然后回到餐桌 旁,坐在角落的位置。 “薇亚,你在忙什么?”金逸儒慢吞吞走进厨房,他轻唤一声女儿的名字,站在厨 房中央,等待女儿转身。不料,金薇亚只是专心切着菜,迟迟不肯回头看望父亲一眼。 金逸儒受女儿冷落,只好冲着麦玉霞尴尬一笑。 “薇亚,你爸爸来看你了!”麦玉霞提高声调,试图帮金逸儒解除难堪。 “我听到了!”金薇亚语气不悦,依旧不肯转身。 “金伯伯要不要到这边来坐坐?”麦玉霞对金逸儒露出无奈的微笑。 “没关系,让她忙吧!我们别吵她……”金逸儒这句话既是安慰麦玉霞,也安慰自 己,他走到餐桌旁,坐在麦玉霞身边,试图掩饰困窘:“你最近好吗?” “我很好,日子过得没风没浪,平平淡淡,倒是薇亚,她现在学计算机,以前那个 汽车公司的工作已经辞掉了。”麦玉霞当然知道金逸儒想了解的是薇亚的近况,不是她 的。 “学计算机很好,比买车好多了!社会进步很快,火垣年头计算机业最吃香,连我 都想改行卖计算机了。” “金伯伯最近好吗?” “马马虎虎啦!最近跟人合资,在彰化地区买下一间纺织厂,今天去看厂房,路过 台中,顺便来这里看看 麦玉霞虽然认真听着金逸儒说话,却不时把眼睛瞄向金薇亚的背影。金薇亚始终不 肯转身化解尴尬,麦玉霞表情无奈,金逸儒只好枯坐干笑。天色渐渐暗下来,刚刚霉局 挂在窗边的夕阳,已经剩下一丝丝微弱的迥光返照…… “我还有事要赶回台北,我先走了!”金逸儒站起来,忍不住对麦玉霞说。 “金伯伯这么快就要走?”麦玉霞想婉留,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不留下来吃晚饭?我已经煮好了!”金薇亚突然转身,语气冷怨地对父亲说话。 “不用了,反正我还不饿,回台北再吃吧!”金逸儒离开前,顺手按了电源开关: “厨房这么暗,为什么不开灯?” “刚才你来之前还很亮……”金薇亚看见灯光亮起来,她急忙转身再度背对着父亲, 不想让人发现她眼里其实擒着泪水。 麦玉霞无奈,只好代替金薇亚送她父亲到门口,她站在那儿,目送金逸儒搭乘电梯 下楼之后,才又转回厨房,告诉金薇亚:“你爸爸已经走了!” “这是什么样的父亲?三年不曾见面,才来一会儿就走,还说他只是路过台中,顺 便来看着……”金薇亚眼眶发红,声音便咽,她愤然把一只调理钢摔在地上。 “薇亚,你这不是在折磨自己吗?你明知道你父亲是被你冷落,因为难堪才走的, 如果你想念他,希望他留下来,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崛强?”麦玉霞说着,走过去捡起地 上那把摔出凹痕的调理锅,轻轻将它放在流理台上。 金薇亚沉默不语,她把烹调好的食物,端到餐桌上,和麦玉霞一起面对面坐下来, 静移地吃着饭,等情绪平静下来,才又开口说话: “以前没人给他难堪,他还不是就这么走了。算了!反正我也分不清到底是爱他, 还是恨他?我曾经做过一个很可怕的恶梦,梦见我用一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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