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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这一天,雷敬德接到幼儿园园长的电话,说媛媛闯了祸,他听后大吃一惊,放 下电话就匆忙赶了过去。到了幼儿园,只见小朋友们都在外面玩耍,只有媛媛一个 人站在教室里。 园长带着雷敬德走进教室,他看到媛媛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珠,满脸委屈而又带 着倔强的神情站在那里。园长严肃地说道:“我必须通知你来接媛媛,她今天就跟 疯了一样,打了三个小朋友。这要是让家长知道了怎么了得。媛媛,你过来。” 媛媛瞪着小眼睛,任凭园长怎么叫也站着不动。 雷敬德生气地说道:“媛媛,你怎么学会打人啦?园长,我向你道歉……”说 着,他对园长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媛媛见状愤怒了:“爸爸,不许道歉,我不让你 道歉。” “媛媛,不许胡说!” 园长跟着叹了口气,指着媛媛向雷敬德责难道:“你看这孩子,就是不认错。” “我没错,是他们错了,幼儿园不好,园长不好。” 雷敬德听罢慌了神,赶忙向园长低头赔礼,毕竟孩子能上幼儿园不容易啊。说 着又冲上去在媛媛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给园长认错,不然我还要打你。” 雷敬德大声吼道。 “我没错。” 雷敬德听了又打了媛媛几个巴掌:“错了就是错了,不许学得这么犟。” “我就是没错。” 看到孩子如此倔强,园长生气地责难道:“看来谁都管不了你,要是再不认错 就别来幼儿园了。” “不来就不来。” 雷敬德大怒,举起巴掌又要打媛媛。园长伸手一把拦住,说道:“你别打了, 打是不解决问题的,回去慢慢教育吧。”雷敬德听了,连忙向园长赔不是,然后将 媛媛往胳膊下一夹,气冲冲地离开了幼儿园。 回到家后,雷敬德一把把媛媛放在地上。“跪下!”他今天是真的生气了。 “如果幼儿园去不了了,我也不要你。我必须罚你。人常说三岁看大,七岁看 老。你给我跪好。” 媛媛不服气地站起来,还强硬地回应道:“我没错。”雷敬德挥起巴掌刚要打 下去,突然,后面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他猛然回过头,接着便愣住了。 “世军?” mpanel(1); 世军握着拳头怒视着雷敬德,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不许打媛媛。你要再打 媛媛,我还踢你。”雷敬德一时间忽然不知所措。 媛媛见状,带着哭腔说道:“爸爸,是我的错,我打他们是因为他们骂我是野 种,骂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雷敬德听到这里,突然一下于全明白了,心也软下 来,俯下身抱住媛媛说道:“好媛媛,你信他们的话吗,我告诉你,你是我们亲生 的。” 媛媛的眼睛中闪过一道惊异的光芒:“真的?” “那还有假,你和弟弟是双生,你先生出来的,可你弟弟就是不出来,把爸爸 和妈妈急得够戗,当时还怪你太霸道。” “怪不得妈妈老护着弟弟,不喜欢我。” “你是姐姐,妈妈当然要护着弟弟,不过爸爸喜欢你。”此时雷敬德的眼中充 满了慈祥的目光。媛媛笑了,世军也笑了。 雷敬德也笑了,笑得很苦涩。他深深地感到,这个孩子好像从小就要比其他人 经受更多的磨难。 媛媛自从能开口说话以来,就表现出了很强的音乐天赋,再加上雷敬德的口琴 伴奏,父女两个配合得十分默契。每到休息时间,清洁工人们就自觉围成一圈,观 看媛媛表演节目。 千年的铁树开了花,万年的枯树发了芽。 咱们聋哑人开口说了话,媛媛又是唱又是跳温得格外天真可爱。清洁队里只要 有媛媛在,一定会充满了欢笑,大家都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 一天,老队长拿着一封公函走过来喊道:“开工啦!雷敬德你过来。”大家听 到后,三三两两拿着工具散去,雷敬德来到老队长前:“老队长,什么事啊?” 老队长说:“咱们这个镇要改县级市了,我可能要调到市环卫局工作。所以我 也得考虑接班人的问题,我已经把你报上去了,这就是你的材料。” 雷敬德听后一愣:“您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行吗?”大头这时不知从哪里冒 了出来,连忙搭话道:“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哎,你们到底说什 么行不行的?” “老队长让我当队长。” 老队长听后急了:“哎,这本来是个秘密,你怎么给说出来啦。” “这还叫秘密,要选新队长,也只有我们雷哥最合适。” 老队长说:“群众基础不错嘛,该你表态啦。”雷敬德犹豫了一下,然后坚定 地说道:“那我就干。” 老队长说:“这才像条汉子。对了,刚才县医院打来电话,说那儿的垃圾已经 堆成小山了,医院是个特殊的地方,很容易造成污染和病毒传播。让别人去我不放 心,还是你去吧。” “还有我,他新队长有再大的本事,一个人也于不完啊。”大头赶忙补充道。 雷敬德看了兴奋的大头一眼:“别贫嘴,还没上任呢,别队长队长的瞎叫。想 去就快走。” 老队长问:“那媛媛怎么办?”雷敬德把媛媛抱上清洁车,说道:“放心吧, 我先把媛媛送到幼儿园,然后就直接去医院。” 等雷敬德来到医院时,大头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他一只手拎起一团带血污的纱 布说道:“这地方确实脏,不过我还是想来,主要是为了能看见穿着白大褂的护士 们,她们是天使,招人喜欢。” “原来你动机不纯,快点干吧,眼看就到中午吃饭时间了。” 雷敬德和大头戴着口罩把垃圾装人袋中,然后封口抬上清洁车,车子一会儿就 装满了。突然大头停下手中的活儿,不住地朝远处望着。原来欧阳护士正抱着一只 药箱步伐轻盈地走过来,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雷哥,你看这个姑娘长得有多俊。”说着大头努了努嘴。 雷敬德抬眼望去。 欧阳大大方方地从他们身旁走过,大头故意将清洁车横在路上,她只好来回避 让着,眼看就要撞上了。大头嬉皮笑脸地说:“对不起,护士同志。” 欧阳发现了雷敬德,连忙说道:“没关系,这不是雷师傅吗?” 雷敬德摘下口罩:“抱这么大个箱子,我来帮你。” 他上去就要抱箱子,欧阳忙闪开:“不用了,你身上太脏。噢,我不是嫌你脏, 我是怕你的手脏。还是没说对,我是想说这箱药是无菌的,要是被病毒污染了,会 对病人造成致命的伤害。” 雷敬德笑笑说:“没关系,我们于这个工作就是脏,不怕别人说。” “特别是你说我们,我们雷哥才高兴呢。” “大头,你又瞎搅和。我跟人家只见过几次,连名字还不知道呢。”雷敬德埋 怨道。 大头转向欧阳:“我们雷哥说话就是有技巧,护士同志请报上尊姓大名,老叫 同志显得不亲。” 欧阳笑了,说道:“你们可真风趣,我叫欧阳志旗。” “欧阳志旗?挺好听。”雷敬德突然有点腼腆了。 大头说:“欧阳就欧阳,别老跟人治气呀!”欧阳和雷敬德听到后都开心地笑 了。 自从那次媛媛生病住院以来,雷敬德就对欧阳护士充满了感激和崇敬之情,在 他的心目中,欧阳护士才真正是天使的化身。一株感情的小苗慢慢地从他的心田中 滋长起来,让他又找回了年轻时的感觉。想到这里,雷敬德于活时身上都好像有了 使不完的劲儿。 一天,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老队长抓起电话。 “你找谁?请你稍等。”稍后,老队长冲正在擦车的雷敬德喊道:“敬德,电 话,是个女的,声音特甜。” 雷敬德听到后转身跑过去拿起了电话,“欧阳啊,特殊活动请我参加?今晚, 双喜大酒楼,好,我一定去。” 他放下电话,抬起头突然愣住了,原来工友们都爬到了窗户达,为首的是大头。 他们齐声向雷敬德打趣道:“好,我一定去。” 天气说变就变,万里晴空转眼间乌云密布,雷敬德抬头看了看大,心中突然有 点异样的感觉。 酒楼前霓虹灯闪烁,宾客熙攘,两个硕大的红喜字贴在门上,雷敬德穿着一身 新衣裳来到门前。他开始犹豫是否进去。 忽然听到有人喊他:“雷师傅。”只见欧阳穿着一身典雅的服装迎出来,显得 特别漂亮。“你都来晚了,我是特意出来接你的。” “是什么特殊活动?这么大的阵势。”雷敬德问道。 “今天我结婚。” 猛然一个闪电打下来,将天幕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接着“轰隆隆”的雷声由远 及近,震得雷敬德双耳发聩。半天他才缓过神来,满脸苦笑地说:“恭喜,恭喜, 我说过,只要穿新衣就会下雨。” 雨真的下起来了,雨点越来越大,欧阳拉着他跑进酒楼。 雷敬德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说:“特殊活动,就说你结婚,我好准备礼物。” 欧阳真诚地看了雷敬德一眼:“不告诉你就是怕你破费,我需要的不是礼品而 是朋友。” 新郎从里面走出来,高大而健壮,四方的脸膛上透着一股精明。欧阳赶紧给他 们相互介绍:“这是我爱人,这位就是我常跟你说的,一穿新衣服就下雨的雷师傅。” 雷敬德此时感到十分尴尬,只得自嘲说:“对,对,这不,又下上了。” 新郎很有风度地和雷敬德握了手,接着说道:“雷师傅,里面请吧。我们先去 招呼其他客人。” 说完欧阳被新郎拉走了。雷敬德心头刚燃起的那把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水浇 灭了。他朝里走了几步,转了转又回来了,犹豫之后还是溜出了酒楼。他心里明白, 他和欧阳之间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时光如梭,一转眼八年过去了。 八年间,媛媛出落得犹如含苞欲放的花蕾,亭亭玉立,引来了不少羡慕的目光, 再加上她非凡的音乐才能,慢慢地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隔壁的世军也成了大人, 高高的个子,男人气十足,成了很多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最可怜的是刘嫂,刘哥在三年前去世了,还好世军很懂事,能够挑起照顾这个 家的担子。她一直盘算着明年让世军参军,于他爸爸的老本行。 在这些年中,雷敬德把心思全放在抚养媛媛上,再也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婚事。 白发慢慢地爬上了他的鬓角,脸上的皱纹也愈发清晰地刻出了一股股世道的沧桑。 自从当了清洁队队长后,他对工作更加兢兢业业,工友们对他都很服气。 一天,雷敬德推开办公室的门喊道:“大头,大头。” “队长,叫我师傅有什么事吗?”大头带的小徒弟小心地问道。 “叫你师傅过来,我要当面跟他说。” “他不过来,他生气呢。” “为什么?”雷敬德疑惑地问道。 “他……他生汽车的气,当然……也生队长的气。”大头的徒弟有点紧张,显 得有些语无伦次。 雷敬德走到正在修汽车的大头旁,拍拍他的肩膀说:“大头,我什么时候惹你 啦?我告诉你,现在工作是承包制,你车修不好,误了工作,我扣你的奖金。” “你随便,一天到晚大头大头的喊什么,当着徒弟的面多难听。” “原来因为这个跟我赌气,好,高师傅,高长顺师傅。这下满意啦。” 大头笑了:“当然,这么好听的名字都快被你们忘光了。” “满意了,就赶紧修车,街上的垃圾等着你运哪。” 这时,只听屋里有人喊道:“队长,你的长途电话,北京来的。”原来是淑琴 从北京打来的,这么多年了,雷敬德和淑琴一面都没有见过,只是偶尔通几次电话。 “……你寄来的成绩单我看了,他考得不错,可刚上初二就送他出国留学,早 了点吧?你让我负担他出国的学费,这是强人所难……就算我不了解情况,但我对 小超是负责的,我是怕孩子出去感到孤独,那种滋味不好受。……淑琴,你既然决 定了,我不会拒绝你的要求。”雷敬德的表情十分凝重,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原来,小超从小学习成绩就很优秀,刚刚上初二,淑琴就想让他出国深造。这 些年里淑琴一直尽量避免他和小超直接通话,想到这里,雷敬德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时正巧大头走了进来,说道:“淑琴的电话?小超想你了吧?” “别提这事好吗,非往我心口的伤处捅刀子是不是?”雷敬德不快地说。 “我是关心你,知道你也想儿子。” 雷敬德说:“当然。我每次通话,都是为小超,可是淑琴她总是不让我和孩子 直接对话。我想听听孩子的声音,可是听不到。” “哎,听不到就听不到,只当没这个儿子,反正还有媛媛在你身边呢。”大头 也有点忿忿不平。 提到媛媛,雷敬德感到有了几分安慰:“是啊,媛媛也长大了,也懂得疼爸爸 了,我也该知足了。” 大头接着说:“我看世军不错,长得像个汉子,将来把媛媛嫁给他得了,青梅 竹马嘛。” 雷敬德听后看了一看大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孩子还小,咱们大人就别瞎操 心了。” 转眼就又是崭新的一天。一大早,晨练回来的雷敬德端着豆浆和油条,冲着还 在屋子里睡觉的媛媛大声喊道:“当家的,快吃了早餐上学去。” 只见媛媛神色慌张地跑了出来:“爸爸,我尿血了。” 雷敬德听后大惊失色,手里端着的豆浆啪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缓过神后,他 拉起媛媛就往医院跑。他站在诊室的外屋等着,心里像猫抓了一样焦躁不安,他怕 万一媛媛有个好歹的话,那对他的打击无异于失去整个世界。真希望这一切只是一 场虚惊。 欧阳掀开门帘先走出来,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媛媛在整理衣服。雷敬德一步抢 上前去,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危险吗?” 欧阳淡淡一笑:“不知是不是好事,媛媛是大姑娘了。不过,你倒是应该检查 检查身体,常和垃圾打交道,很容易得病。” “哦”,雷敬德恍然大悟,连忙说道,“好,好,你说的有道理,我让工友们 全来检查。”话语间,他偷偷打量着欧阳护士,发现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少了以往 的青春活力,看上去竞有几分疲惫和苍老。 回到家后,雷敬德将一个大布帘挂在了两张床之间。 “爸爸,夜里醒来我看不见你不习惯。”媛媛撅着小嘴任性地说道。 “你现在是大姑娘了,要有自己的空间,自己的世界,不能老离不开爸爸。” 媛媛听后跳过来,一把搂住雷敬德的脖子,撒娇地说:“我就是离不开爸爸, 也不许爸爸离开我。” 雷敬德无奈,只好又扯下布帘:“好好,爸爸陪着你。”他知道媛媛可能一下 子接受不了,只有慢慢来了。 在清洁队的办公室里,二十几个人满满地挤了一屋子。雷敬德大声宣布道: “今天放假,但必须跟我到医院检查身体。” “哦……”听到了这个好消息,大家都欢呼起来。 “队长,这么多人去医院,你先联系一下吧。”大头问道。 “早就联系好了,欧阳在医院等着呢。”听到这里,只见大头诡秘地一笑,然 后说道:“对了,听说欧阳她们夫妻感情不和。” “别盼着人家离婚,我看你老婆管你管得还不严,怎么一肚子花花肠子。”雷 敬德白了一眼大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邓丽君的歌唱出了我的心声,――路边的野花不采 白不采。” 雷敬德真的生气了,严肃地说:“你可不能把欧阳当成什么野花,你要尊重她 的人格。” 就这样,一队清洁工人浩浩荡荡地奔向医院。 在做透视的时候,雷敬德发现欧阳脖子上有两道发青的伤痕,这两道伤痕在她 那雪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雷敬德皱起眉头低声道:“他打你啦?” 欧阳猛的一愣:“你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雷敬德指了指她的脖子:“你的脖子上有伤。” 此刻欧阳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表情,叹了口气说道:“他往家里带人,让我 发现了。” “混账东西!”雷敬德狠狠地骂道。 “我准备跟他离婚。雷师傅,你的肺活量达标了。下一个。”对于自己不幸的 婚姻,她显然不想和雷敬德过多提起。 晚上回到家,雷敬德把自己的床搬到了外屋,开始铺被褥。看到爸爸真的要搬 到外屋去住,媛媛一屁股就坐在了还没铺好的床上,赌气地说道:“你硬要搬出来, 我就和你睡一张床。” “听话,回你屋里去,在你的天地里听音乐、做作业、睡懒觉,没人管你。你 要养成独立生活的好习惯。”突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头叫喊着跑进 屋:“雷哥,欧阳出事了。” 雷敬德一惊:“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被她男人打了。”大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走!”听到这里,雷敬德和大头冲出屋门,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爸爸,你不要多管闲事。”媛媛追了出去,然后冲着他们的背影不住地喊。 可是雷敬德根本没有搭理她。此刻媛媛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她呆呆地坐在床上, 心里空荡荡的。 雷敬德和大头来到欧阳家所住居民楼的单元门口,停下来朝楼上张望,他此时 有点犹豫,到底是上还是不上呢。 大头看雷敬德不动弹,急忙催促道:“快上去吧,小心出了人命。” 雷敬德拉住大头:“别那么慌张,你听楼上很安静地许他们夫妻和好了。” “我还骗你不成,你不会是害怕了吧,你平时的勇气哪儿去啦?竟然怕这个臭 男人。”说着,大头以一种不屑的眼光打量雷敬德。 “你不懂……” 大头高声叫道:“我不需要懂,我只懂要把那个男人的头砸烂。” “你喊什么?还怕欧阳听不见吗?我是怕给她帮倒忙。” “怎么是帮倒忙呢?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就要打抱不平。” “可人家不这么认为。那个男人会恶人先告状,诬陷欧阳不检点。这对欧阳和 我们都不利。” “可是我心里急啊。”听到这里,大头不禁用手挠起头来。 雷敬德冷静地说:“我心里比你更急。” 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欧阳出现在单元门口,看见雷敬德和大头站在那里,平 静地说:“雷师傅,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欧阳,你没事吧?”雷敬德关切地问。 “没关系,这种事我经历得多了。” “还没关系呢?嘴都被打烂了,还流着血哪。” 雷敬德平生最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叫道:“他人哪?我找他算账。” 欧阳说:“喝酒去了。每天都这样,很晚才回家。” 大头说:“那我们在这儿等着。” 欧阳见状说道:“不必了,雷师傅说得对,我不能让他诬陷我,你们回去吧。” “要是他再打你怎么办?”雷敬德显然很不放心,他怕那坏小子再欺负欧阳。 欧阳听罢惨淡地笑了一下,然后从兜中缓缓掏出一把弹簧刀,说道:“我有自 卫的权利。” 雷敬德和大头又留了一会儿,看没什么事情发生,就各自回家了。在回家的路 上,雷敬德想了很多很多,此刻,他对这个不幸女人的爱怜之情油然而生。 雷敬德回到家,媛媛还没有睡,趴在桌子上削铅笔,显得有些烦躁。 “当家的,还没睡?” “还早呢!”媛媛头也不回地答道。 “还早?快十一点了。” “我还以为不到八点呢!平时你八点以前准回来了。”从话语中听得出媛媛对 雷敬德有些不满。 雷敬德只好解释说:“今天特殊情况。” 媛媛站起身倒了杯茶水放到他的桌前:“爸,我听刘嫂讲了个故事,挺逗的。” “什么?讲讲。”雷敬德听到这里,不禁产生了几分兴趣。 “关于坏女人骗人的。” 雷敬德猛地怔了一下。 媛媛说罢转身回到里屋。“爸爸,我不会交朋友、结婚的,我一辈子都会陪着 你的。” 雷敬德笑了:“都那么说,我小时候……” 媛媛冲出屋来,走到他跟前,看着雷敬德说道:“我是认真的!”不知怎的, 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好,好。”雷敬德只得应付着,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但他隐隐约 约地感觉到女儿反对他和欧阳在一起,一边是自己的女儿,一边是最爱的女人,这 让他感到有些为难。 几个月过去了。 这一天,大头的徒弟鼻青脸肿地跑回清洁队,边跑边喊:“师傅,你得给我做 主。我让人打了。”雷敬德和大头听到后飞快地跑出办公室,大头忙问:“谁打了 你,为什么?” “不为什么,嫌咱们的垃圾桶挡了他们的汽车。不问青红皂白下车就打我,牙 都被打掉了。”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里面的血迹依稀可见,两个大门 牙都不见了。 大头见状摹地火了:“你怎么不还手?” 徒弟委屈地说:“我敢吗?三四个人哪。而且车里有个牌子,上面写着市委大 院儿通行证。那几个人特横儿。还骂我们是臭扫街的。”听到这里,在场的清洁工 们一个个都群情激奋,摩拳擦掌地要和打伤他们兄弟的人于上一架。 雷敬德冷静地问道:“你确实没惹人家?” “没有,我正撮垃圾呢。” “你记住车号了吗?” 徒弟点了点头:“记住了。”雷敬德听到他记住了车号,说道:“那好。大头, 你速去调查此事,别管他是市委的还是省委的,平白无故地打我们环卫工人,咱就 跟他没完。”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 “雷师傅,出事了,我用刀子捅了他。”电话是欧阳打来的。 “你别急,我马上就来。”雷敬德说完放下电话就冲出屋去,跳上清洁卡车, 开足马力冲出了大门。 工友们被他的举动惊呆了,他们想像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雷敬德冲进了欧阳家,欧阳将满肚子委屈一股脑地倒给他听。雷敬德越听越气 愤,说道:“捅了就捅了,咱们现在就给他收尸去,然后我去自首,就说是我杀了 他。” “不成,公安局会调查清楚的,那你不犯了包庇罪嘛。我不愿牵连你。” “我不怕牵连,包庇罪我认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其实他根本没死,只是轻伤。他见我这么凶,吓得答 应和我离婚。” “真的? 欧阳继续说道:“后来,我去派出所自首,可他们根本没立案。” 此时,望着眼前这个她惟一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男人,欧阳感到了一丝欣慰。 晚上回到家,雷敬德打了一盆水一边洗头,一边对媛媛说:“你知道吗,欧阳 阿姨快要离婚了。” 媛媛听到后一愣,写作业的笔立刻停了下来。 “当家的,给我来点温水冲头好吗?” 媛媛听后,从旁边抄起一盆凉水就浇了下去。 “怎么是凉水?”雷敬德不禁打了个激灵。 “给你降降温,不然你该发烧了。” “阴阳怪气的,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再讲风格,老爸就该被人抢走了。”媛媛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雷敬德擦着头,有些不知所措。他万万没有想到女儿的反应这样强烈。 媛媛情绪低落地回到里屋,丢下一句:“我累了,我想睡觉了。”此时雷敬德 也觉得他的话伤了女儿的心,心中有点后悔。看来女儿是真的长大了啊。 第二天,大头和几个工友闯进清洁队办公室。 大头满头大汗,说道:“队长复是没天理了,我们正在干活,过来几个警察把 我徒弟带走了。” 雷敬德一惊:“什么?” 大头说:“警察说的,上次那事是我徒弟的责任,说我徒弟打了一个什么主任 的儿子。还说腿都被打断了,这不是颠倒黑白嘛。” 雷敬德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是在调查的过程中惊动了他们,人家先下手了。” 大头接着抱怨道:“真是冤啊。就我徒弟那身子骨,怎么可能打断人家的腿。 这个主任官儿挺大,为保他儿子都能动用公安局。” 听了大头的话,雷敬德也气愤了:“毛主席官儿不小,可他儿子是为人民死的。 他一个主任有什么了不起?” 大头应声说道:“对,我们怕谁?开上咱们的清洁车把公安局的门封了,如不 放人誓不罢休。”说着,他就开始橹袖子要去发动汽车。 雷敬德一把把他拦住说:“大头,你冷静点,我们工人是讲道理的,不是瞎闹 的。我就不信是非曲直说不清楚。”说罢,拉着大头直奔公安局接待办。一个白白 胖胖的老警察接待了他们。 警察呷了一口茶,顿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情况我都听明白了,但这只是一 面之词,人我们暂时不能放,得调查清楚,你也可以去调查。不过首先应该去看看 受伤者,姿态高点嘛。” 雷敬德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问道:“伤者在什么地方?” 警察说:“当然在医院。听说腿上打着石膏,躺在病床上。伤筋动骨一百天, 够人家熬的。所以,你们就别喊冤了。” 雷敬德立即和大头离开了公安局,清洁卡车开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市医院, 来到骨科住院部。 “哎哎……”雷敬德被两个护士拦住。 “病号名字叫什么?” 雷敬德答道:“不知道。” 护士诧异地说:“你来看谁!” 雷敬德连忙解释说:“就是几天前腿被打断的那个人。” 护士冷冷地一笑:“这里面住的全都是断胳膊、断腿的人。你不是直系亲属就 不能进去,这是医院刚下来的新规定。”说完,她将诊室的门一关,再也没有动静 了。 此时雷敬德突然想到了欧阳护士,说不定她可以帮忙,于是急匆匆地向欧阳所 在的诊室走去。然后伸手敲响了门。 欧阳招呼道:“雷师傅,快进来坐。” 雷敬德急着解释说:“不了,我是来求你帮个忙。帮我查一下三天前收进来的 一个病人,这小子诬陷我们打断了他的腿。我进不去病房,医院说有规定。” 欧阳仔细想了想说道:“确实有个新规定,没关系,我领你进去。”说着转身 回屋拿出一件白大褂递给他。 就这样他们来到了骨科病房。到了以后,欧阳紧皱着眉头,一页一页地开始翻 看病历。身后的雷敬德也俨然像个大夫,目不转睛地盯着。 突然,欧阳的眼睛一亮,不错,这张病历就是他的。病情一栏空着,住3 号病 床。他们迅速往3 号病床走去。但病房内的3 号床空着,雪白的床单铺在床上,根 本没有人住。雷敬德问旁边的病号:“请问,这个病人呢?” 一个病号答道:“三天前,有个人在这儿躺了一会儿,照了两张相病就好了。” 雷敬德疑惑地追问道:“病就好了?” “谁知道呢?反正是走着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雷敬德一切都明白了:“谢谢你,欧阳。谢谢你。” 几天后的一天,清洁队的工人们正在紧张地工作,大头开着垃圾车,雷敬德指 挥着工友们装卸垃圾桶。上桶,抬,倒丁桶,离开,一系列动作准确而连贯,一切 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雷敬德身后走过来两个警察,一个警察拍拍他的肩:“雷队长,你还得跟我们 去趟公安局。”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雷敬德一愣:“为什么?” “你别紧张,我们不是来抓你的,在这儿说话不方便,跟我们到公安局去一趟。” 雷敬德只得冲大头喊道:“大头,你先干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大头跳下车,不解地望着他们的背影,他弄不明白警察为什么会找上门来。 到了警察局,警察将一叠照片扔在桌上,照片上的人腿上打着石膏躺在病床上。 雷敬德不屑一顾地瞥了一眼:“我明白了,你叫我来是因为我上次没说实话。” 原来,雷敬德为了先救徒弟出来,跟公安局担保说那天他也在清洁车上,没有 看到徒弟还手,就更别提打伤对方了。出于对雷敬德的信任,公安局把徒弟放了。 警察点了点头:“对,你做了伪证,情况根本不像你所说。” 雷敬德接着辩解道:“我说过我们清洁队的人没有动他们一个指头!” “那这又怎么解释?”警察指着照片问道。 雷敬德拿起这叠照片笑了:“这才是真正的伪证。我问过同病房的病人,他们 说此人就是在3 号病床照的这些照片,照完后便下地行走,走回家去了,从此没在 这张床上睡过一秒钟。” “你空口无凭,谁能做证?” “当然是这些病人可以做证。”雷敬德十分有把握地说。 民警又拿出一张签了名的宇条递给雷敬德:“你再看看这个,这是那两个病人 的文字证明,证明伤者一直住在医院。” 雷敬德愣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这……这不可能,我亲自去问。” 警察摆了摆手:“不必去了,他们早就出院了。” 雷敬德说:“我想办法能找到他们。” 警察接着讲道:“你怎么就不明白,这里面很复杂。上次我擅自让你把人带走, 我已经挨了橹。伤者连我们都告了,所以只好重新立案,材料已经递到了法院,我 就是告诉你一声,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雷敬德急了,大声吼道:“这是黑白颠倒,是非不明,非要置我们于死地不可。” 警察也无奈地说:“雷师傅,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你不会说谎,不过我劝你认 个错,让他们撤诉算了。现在有些领导干部真不配为人民的公仆。” “我们工人怕什么,现在社会进步了,有理不怕说不清,要打官司,奉陪到底。”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雷敬德的心里也明白,对方是市委的人,很有些背景,这 场官司要是真的打起来,肯定是凶多吉少。但是,他相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为了取得更有力的证据,他一次一次地往医院跑。但每次护士都抱着病历夹往 后躲着,话都是一样的:“医院有规定,不能随便查病历,再说以前的病历早就人 了档案。” 他不甘心,央求护士说:“那你给我做个证明好吗?”护士答道:“我什么都 不知道,你去找医院领导。”说完就赶紧走开了。雷敬德无奈,只好去找医务处的 同志,但医务处里的人同样把他推了出来:“疑难杂症我们管,做什么证明我们无 能为力。”他开始明白,目前与他抗争的是一只无形的大手,这只大手甚至可以遮 住北河市的天空。 但雷敬德就是不服输,骨科病房不行就去医务处,医务处不行,就直接去找院 长,总会有个敢说真话的人吧。 他在不停地敲着门,隔壁走出一个秘书:“你别敲了好不好,不是告诉过你, 院长出差去了,就算找到院长,他也不了解情况,怎么能给你出证明。” 看来这最后一条路也走不通了,此时雷敬德不禁有些泄气。 没过几天,一张法院的传票就摆在了清洁队办公室的桌子上,大家默默地看着 这张传票,没有人吭声。 这时,媛媛和世军提着饭盒走了进来。 “爸爸,吃饭都不回家,我只好给你送来了。” 雷敬德抬起头:“真是没白养闺女呀,跑这么远给爸爸送饭,让我看看都有什 么菜。”说着便打开几个饭盒,热气腾腾的,顿时一股菜香飘满了整间屋子。 “挺香的,可我一点儿都吃不下。”雷敬德怔怔地说。 媛媛说:“是我亲自选肉、选菜,又洗又做,独立完成的,你不吃怎么行?” 雷敬德一把搂住媛媛,点了点头说:“我听你的话,我吃。”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门“吱扭”一声被打开,欧阳站在门口叫道:“雷师傅。” 雷敬德和媛媛都愣住了,媛媛的笑脸顿时收敛起来。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欧阳,你怎么来了?”雷敬德关切地问道。 “听说你在医院大闹了一把,全院上下都知道了你在找人做证明,可你为什么 就不找我?” “让你做对你们医院不利的证明,将来对你不利。” “我知道你会为我着想,我不怕。” 雷敬德回应道:“那也不行。” “不行也晚了,我已经去过法院了。” 雷敬德听到这话一下子愣住了:“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这不是来告诉你了嘛,而且法院让咱们俩现在都过去。” 雷敬德望着欧阳,心中充满了感激:“那我代表全体工友谢谢你了,媛媛、世 军你们先回家,爸爸可能要晚点回来,走。”说罢就和欧阳一起向法院走去。 在回家的路上,世军推着自行车陪媛媛走着。媛媛目光迷茫,路上一句话都没 有。 “这个女的挺仗义,长得也不错,我看当你的妈妈挺好。”还是世军先打破了 沉默。 “你别乱说,人虽然不错,可当妈妈我不习惯。” “又耍小姐脾气,人家给你帮过那么多忙,你怎么就不习惯呢?” “不习惯就是不习惯。”媛媛任性地说。 世军为了缓和气氛,开玩笑说:“那我就得做你的思想工作了…” 媛媛不耐烦了:“用不着你做,我心里烦得很,你骑车先走吧,我想一个人散 散心。”世军突然对他刚才的多嘴有点后悔,他可不愿离开媛媛。 “你听见没有,让你骑车先走,我不会被狼吃掉。”媛媛真的生气了。 世军见状,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了,留下媛媛一个人漫步在林阴道上,不一会儿 就淹没在人流中。 媛媛知道爸爸对欧阳萌发了爱情。其实她心里也很矛盾,她明白欧阳阿姨是爸 爸的最佳人选,可就是不知道如何接受这个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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