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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20世纪40年代抗日战争后期,在西南大后方,一位年轻的作家闯进文坛。在战 争年代,他的作品里不见金戈铁马、炮火硝烟,而是写畸情异恋。《北极风情画》 与《塔里的女人》两本初作相继问世,虽是投石问路却一炮走红,立刻在西安与重 庆引起轰动,到了满城争说的程度……而后他的《无名书》长篇系列陆续出版,从 此蜚声文坛。 他就是当年风头甚健的卜乃夫―――无名氏(笔名)。他原籍扬州。1917年生 于南京。1949年后,正当创作如日中天时,无名氏突然在人间消失。茫茫天涯,何 处寻踪。其实他蛰居杭州,跋涉苦难历程。 无名氏是写爱情小说的高手,而他自己的人生也是一部爱情传奇…… 杭州五圣堂9 号,半个多世纪前,这里是佛家清净地―――慧心庵,女尼在这 里修行。距风光旖旎的西湖20分钟路程,闹中取静。 1946年4 月13日,慧心庵西大殿的南厢房,搬来一位年龄不足30的独身青年。 他就是作家无名氏。 虽说他取无名氏为笔名,其实他在当时的上海滩已相当有名,出版了几本畅销 小说,还有自己的出版机构“无名书屋”。 从上海迁来杭州,又选择慧心庵为寓居之地,他是为着完成一个巨大的创作计 划,看中这里清静。 一年多尼姑庵独居岑寂的日子,无名氏日夜写作。写成小说《野兽。野兽。野 兽》(32万字),《海艳》(40万字)共两部,并先后出版。 人究竟是血肉之躯,因为过度紧张,无名氏得了脑疲劳症,他暂时放下手中笔, 徜徉在天堂圣景西湖中,让大自然陶冶身心。 本来“息交绝游,摒弃酬酢”的无名氏,这时他想起一位1945年在重庆结识的 名画家林风眠。当时林风眠是杭州艺专校长。他走进坐落在玉泉山门口的一幢精致 的小洋房,这是林风眠的寓所。无名氏的突然来访,林风眠惊喜不已。回忆往事, 重叙旧情。画家打开画室,让无名氏观赏他的大批新画。新鲜的线条、颜色与构图, 催眠性的魅力感染了无名氏。这样他成了林风眠画室的常客。 1947年9 月,一个下午,西湖所特有的秋天宁静气氛。无名氏和往常一样,走 进林风眠的大画室。一个穿绿衬衫的青年,进入无名氏的眼帘。他坐在靠窗的桌子 旁。无名氏仔细端详他,魁梧的身躯,乌黑而茂密的头发,微褐透红的脸,一双闪 亮的大眼睛,唇上的两撇八字小胡,神气极了。他立刻想起古希腊太阳神的雕像― ――“一个现代的阿波罗”! “这位是赵无极先生。”林风眠介绍道。 赵无极是林风眠最喜爱的学生,当时担任杭州艺专的讲师。 “我早就听林先生讲起你了。我们本想来看你,听说你住在尼姑庵里。” 三人全都笑起来。 赵无极和无名氏一见如故。赵无极当场邀请无名氏下周末到他家晚餐。 在无名氏的记忆里,初访葛岭24号赵宅的印象特别深。颇像爱美利。勃朗特笔 下的“呼啸山庄”。 时值深秋,又是浓阴天气,遍地落叶,一派肃杀气象。刚敲门,大狼犬朵丽狺 狺狂吠,使无名氏惊魂不定。 赵无极在客厅候客,先是寒暄,上龙井茶和果品。吃了几片苹果,主人拿出达 利的《波丽露》让客人欣赏,这是幅超现实主义的杰作,画面描写鬼舞。 正欣赏间,女主人谢景兰拖着黑瀑布似的原始野人长发突然来到厅里。她以女 中音问道:“无名氏先生,你独个儿住在尼姑庵一年多,那些小尼姑们难道不动芳 心吗?” mpanel(1); “回禀谢女士,我是心如古井,小尼姑们更是古井之古井,我们便是井与井的 关系,绝无后患。”笑声结束了考问。 两位艺术家和一位作家,从此每周六都相聚。他们敞开心扉,谈绘画,谈雕塑, 谈音乐,谈文学,谈哲学……谈理想,谈抱负。 1948年1 月的一天,赵无极走进慧心庵中无名氏的卧室兼书斋。 “BouKee(卜极:林、赵两人对他的英文称呼),我和兰兰去法国后,葛岭24 号的别墅给你住。这事我也和林先生商定了。”赵无极突然这样说。 无名氏大吃一惊。 葛岭赵宅他已去过多次。那是花园式的别墅。近10间房舍,两亩面积的大花园。 “风物明媚,林木葱茂。湖山秀气,纷披室内。”无名氏曾这样赞美它的景色。 “这怎么行?”他困惑,接着又说:“我也住不起。”赵无极赶紧解释,既非 要他买,也不收租金,只希望留下两个保姆和一条狼狗。而且室内所有设备、家具, 甚至被褥、画册、唱片等全归他用。 赵无极还希望他提早搬过去,可以在葛岭欢度几天。 他们相交不过五个月,赵无极这样慷慨,多少年后无名氏回忆此事,犹激动不 已。 1 月上旬赵无极夫妇离杭赴沪。2 月24日,无名氏去上海给赵无极夫妇送行。 2 月26日,在上海公和祥码头登轮前,赵无极的二妹夫拍了一张赵府全家的合影。 其中有三个送行的朋友,是汪潭、冯亦代和无名氏。 无名氏结束了尼姑庵的孤寂生活,搬进葛岭别墅。这是1948年1 月。 那年他已31岁。感到孤居独身的寂寞。夏天,想重续在西安时相识的女友塔玛 拉(中俄混血儿,中文名刘雅歌)的爱情。经过一番努力仍告失败。1948年的最后 一天(12月31日)他们在上海分手。 他―――无名氏再也没有想到,结束他与塔玛拉的爱情悲剧,一年多后又真正 “呷饮爱情香醪”,有了“平生爱情的最大享受”。 1950年5 月初,无名氏接到赵无极母亲的信。信上说,将伴同大女儿赵无华来 杭州。赵无华患过肺结核,葛岭适宜疗养,准备住一段时间。 1950年5 月9 日夜七点三刻,无名氏在沪杭列车的车厢中接到赵无华和她母亲。 谈吐娴雅,风度绝佳的才女赵无华来了。 她从小学到高中毕业,十二年里,每学期大考名列第一,而每次月考也都是冠 军,甚至门门学科夺魁,学校里把她看作奇才。 她天资好,但好胜心切,终因过度紧张,读中法大学一年级,患肺结核,缠绵 床笫七八年,将近痊愈后,又害了慢性肾脏炎,刚愈,又染上眼结核病。这种病一 千个病人中难得有一个。她真是个多愁多病身。 曾亲自见过赵无华的方为良先生(无名氏的友人)。写信告诉笔者:“在山庄, 我曾见过赵无华,雍容华贵,举止端庄,杨玉环的体态,李清照的才情。她从不绘 画,一次偶瞥某书插图,事后随意涂抹走笔,竟与原画毕肖。卜先生叹为奇才。” 赵无华来杭州前,感情生活里有一起不大的风波。 大陆解放后,她随着一般青年人学世界语,担任了上海广播电台世界语节目的 播音员,结交了一些朋友。其中有一位是她的世界语老师。这人比她大二十岁,忘 乎所以,向她求婚。她愤极,断交。受这刺激,恰好生眼疾,故执意来杭州。 …… 她来了。由这一来,他和她过了三个月“又缥缈,又空灵,又诗意”的爱情生 活。 赵无华在上海,无名氏在杭州,虽人分两地,但原已神交。她芳龄26,女大当 嫁,因门第传统的不同,对有些友人有一定距离,而对颇有文名的无名氏早就倾心。 她说:无极哥第一次向爸妈介绍你时,我注意了你。她保留了赵无极第一封谈起无 名氏的家书。信的开头部分是:“爸爸,妈妈:我向你们介绍无名氏。他的书全是 畅销书。他的版税每月收入很多,他比我们阔,他能在楼外楼请我们吃一桌酒席, 我们请不起。在目前中国作家中,他恐怕是唯一能在楼外楼请酒席的人了。他很佩 服林先生和我的画,说我们都是天才……”还有无名氏的爱情小说也使赵无华入迷。 无名氏也有这样的自述:“我呢,对她早就景慕,可惜她家门禁森严,苦无机缘。 此次天赐良缘,怎肯错过机会?” 心心早已相印,现在从遥远的星空,变成朝夕相见。于是形影不离,整日厮守, 或泛舟于湖心,赏月于三潭;苏堤漫步,白堤折柳;孤山寻梅,玉泉观鱼……湖山 胜景,哪一处没有他和她的踪迹。 她和他的相爱之深,到了须臾不能离的程度。有时他想进城为她买点鲜花、鲜 水果,和一些吃食,她不肯。她宁可不吃。有时,他不得不进城办点急事。她在客 厅里坐不住,让小保姆把沙发搬到走廊上,她眼巴巴地望着大铁门。他一回来,门 才开,她赶快为他倒茶,进香烟,擦火柴,这些她原来从不为别人做的。他和她热 恋三个月,自然难免拥抱和肉体的接触。无名氏自己说,真怪,我竟从无一丝一毫 肉体冲动,或本能欲望,或性的诱惑,她也是。这大约因为,她透彻是林黛玉型的 大家闺秀,弱不禁风,遂一贯浸溺于灵性教育,迹近一尘不染,玉洁冰清……尽管 我们抱吻无数,但那只是两情相悦的象征,是生死恋的现实符号,并不涉及性压力。 -------- 扬子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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